那是个陌生而悠长的梦,如风昏睡着,在那梦里沉沉浮浮。
是,我不曾爱过你,从来不曾。
那是他在说话。
他的容颜一如既往的俊朗,眼中飘动的,却再不是深情。
那是个长发飘飘,白衣胜雪的男子,他看着面前面色惶恐的女子,淡淡的说道:既然是送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
我自己的东西,可以自己处理吗?女子点点头。
左手一扬,手中银簪丢入湖中,男子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女子呆立半响,低下头去,有什么滑落眼角。
下一瞬,却是跳入湖中,来来回回,在水中搜寻。
春寒料峭,女子只觉得冷气侵入骨髓,四肢微微僵硬,可是那没入水中的银簪却仍是不见踪影。
听说,他很喜欢这家银坊主人打造的东西,听说,这家银坊的主人亲手所铸手饰,五年才得一次,她花了七年时间,日日拜访,才成为了这支最新出炉簪子的主人。
女子深吸一口气,又深深潜入水中。
身体的寒冷,怎么比得上内心的酸楚和疼痛。
倦意阵阵涌来,女子勉强睁着双眼,终于,不远处微微银光闪烁,她欢欣一笑,努力向那处游去。
指尖轻触那冰凉,她牢牢握在手中,嘴角是抹也抹不去的笑意。
她终于找到了,明天等他心情好了再送给他,他会高兴吧?眼睛已经闭上,黑暗袭来,身体的最后的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青丝在水中随波舞动,那个倔强到任性的女子,放弃了呼吸,也没有放开手中紧握的银簪。
如果她的脸上,都是满足笑意,为什么会有泪水从眼角滚出,又溶入水里,了无痕迹。
明明不是自己,可是为什么这种疼痛,会叫她如此熟悉,叫她五脏六腑,都痛得无法舒展。
如风睫毛轻颤,寂行天一脸欣喜,握着她双手,轻唤:如风,如风!那样小心翼翼,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终于,如风睁开了眼睛,寂行天欢呼一声,死死抱住了她,喃喃的念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吓人?你这个笨蛋……。
这样紧密的拥抱,这样心痛的低语,似乎驱散了梦里一直挥散不去的寒冷。
如风嘴角轻扬,轻推他胸膛:寂行天,你闷得我无法呼吸啦。
虚弱无力的声音从胸前传出,寂行天轻骂:活该!。
手上却松开了力道。
如风缓缓躺回去,寂行天定定望着她,泪珠却一颗颗顺着脸庞掉落。
你快点擦擦吧,难看死了。
如风沙哑着声音。
没空。
嘴咧成大大的弧度,双手抓着她,一刻不肯放。
他们呢?转头看看,帐中只有他一人。
去拿回临关,帮你出气。
如风哑然,边境重镇的临关,这些人是说要去拿回?这么简单。
这么狂妄的字眼,也只有面前人说得出口了吧,如风白了他一眼。
不是去拿回么?你先炸了人家兵库,又拿我令牌断了临关的食盐供应,秦介手下一众神箭手,也随着三皇女随从,潜入临关,再加上纳南家大军,还有什么问题?如风微微一笑,这人竟然是心如明镜的,微微闭上眼:对不起。
对不起,算计了你。
寂行天轻轻拂去她额前发丝,睡吧,睡醒之后再好好给我道歉。
沉沉睡去,这一次,再无梦境。
皱着眉,如风喝下一大碗药,叹气:方瑞,你故意的吧!这么苦,明显是加过料的。
没有。
干脆的甩话,方瑞移开搭在如风腕上的手,抿着嘴收拾床边药箱。
又惹到她了?如风觉得这位似乎从来没有好脸色给她看过,方瑞,我又做错什么了?没有。
快手快脚把东西收拾完,一刻也不愿多呆的抬脚就走。
如风把头转向一旁坏笑的寂行天,一脸询问。
寂行天走过来,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入被中,活该。
谁叫她那么不解风情,又笨得要命。
以后,不要睡那么久。
睡得那么无声无息,叫他惶恐不安,将头靠向她颈间:梦里有什么好事吗?你都不愿醒来。
如风垂下眼敛,不再言语。
梦里没有什么好事,有的,只是且如风的痛苦和悲伤。
那一天河中的寒冷,似乎唤醒了这个身体残留的记忆。
灵魂已然消逝,身体却牢牢记住了那最后一刻,刻骨铭心,原来如此。
那种伤痛,在梦里如此清晰,经年累月的沉积,生生扎根于身体深处,不甘离去。
你怎么了?察觉她异常的沉默,寂行天搂着她腰的手微微使劲。
我说,寂行天,你的手放在哪里?还有,你的头,靠在哪里?死人狐狸,又在不知不觉间对她搂搂抱抱,害她从最开始的警惕,到现在的无动于衷,似乎,都要习惯了。
寂行天一动也不动,反正以这小公主现在的体力,也没办法赶他走,只管张口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吧,就算是利用,也得让我知道得明明白白吧!她的一点一滴,他都想要知道。
霸道么?那又怎样,他寂行天要的,从来不曾放手。
也罢,终究是要说的,省得她面对这人的时候永远愧疚。
如风瞪向他:记住哦,我只说一次,以后哥哥姐姐问起的话,你帮我说。
为什么?她自己的家人,凭什么要他来解释。
因为我懒。
理直气壮的回答。
寂行天瞪眼,然后,这个理由?实在是……,他翻翻白眼:好!有气无力的声音。
如风得意的笑,然后故事就从火烧三皇女寝宫那天开始讲起。
知道了乌加是三皇女的眼线,寂行天的势力居然又无所不在,那一夜,她故意与寂行天聊天,隐隐透露出要去救左相,等众人在左相关押的地方布置好天罗地网。
她在寂行天身上下了安眠药,叫司理拿着他令牌,进入了寂家百年前修建这座皇宫时预留的地道,然后火烧兵库。
她自己,早在陪完颜珞琦瞎逛的时候,已经在皇宫内下毒,修书一封,在那一夜叫秦介呈到骊国皇上面前。
话很简单:还我左相,解骊国皇宫之毒。
而那火药,如风轻笑,再怎么利害的火药,引线被水泼湿,也点不着了,她何必多花心思。
于是,领着左相,大摇大摆的走出皇宫。
司理等人,却拿着寂家家主令牌,断了临关的食盐补给。
直到,据说要被完颜珞琦接收寂家产业,才奔回惠启,谁知道,完颜珞琦,居然什么动作没有,似乎这寂家半数产业,从来没有落入她手中。
听她说完,寂行天长久没有说话。
如风内心不安:对不起,寂行天。
抬头看她,寂行天低声道:如果我伤心,你,会心疼么?我会很愧疚。
我不想伤你的。
那如果我想一直这样抱着你,你可以当作是对我的补偿,不赶我走么?静默,如风低叹:寂行天,这不是可以拿来交换的。
我知道!苦涩一笑,寂行天闭紧了双眼:可是除了这个,我要怎么样,才能进入你的世界?心中一痛,这谈笑间可以叫天下财富聚集的男子,什么时候,收敛了一身狂傲,变得这般卑微模样。
悄悄伸出双手,想要抚向靠在脸侧的男子,却看见门帘一掀,方瑞又端着一碗药进来,面色平静的看着她:第二碗药。
刚刚才喝过的,如风瞪大眼睛看她,苦笑着,将抬起的手放了回去,而抱着她的男子,浑然不觉。
方瑞说,她这次受寒太重,不好好调养,会落下病根。
听了这话,寂行天就一脸紧张的紧盯着她,似乎怕她把那碗药漏喝了一滴。
两双目光的监视下,无奈又好笑的,如风端起第二碗药,一口气灌下去。
接过碗去,方瑞这次没有立刻就走,只沉默着站立一旁。
如风挑高眉毛,怎么了?大军已经攻下临关,今晚回来。
哦!如风点头,意料之中,不过这速度也挺快就是了。
再看向方瑞,怎么还站着没动?一向平静的脸上少有的几丝波动,方瑞抬起眼,问她:那时候,为什么中途跑出去?如风微愣,半天才意识到方瑞是问那天的事,把头偏向一边,良久,低声说:因为我看见了,他的眼泪。
方瑞的眼睛,闪过几丝亮光。
一会,居然伸手拍了拍如风的头。
如风受宠若惊的看向方瑞,天要下红雨了么?方瑞嘴角微勾,等他回来,你要把这句话,告诉他。
然后端着个空碗,揣着神秘的笑意离去。
她怎么了?只好愣愣的看向突然变得安静的寂行天。
寂行天深深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她是在笑,两个笨蛋。
顿顿,接着说:不过,小公主,你还是继续这样笨下去吧,好不好?如风眨眨眼,她哪里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