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出发,直往南走,到柳州,然后马不停蹄的,再赶赴汀门,接着,转东向,钱口,东浦……。
近十多天来,如风带着几名侍卫,在整个惠启境内从南到东,再转向西南,一刻也不曾停歇。
每一次,都是收到消息,寂行天在某处出现,但是等她赶到时,却已经人去楼空。
于是,再去往下一个城市。
在那场庆功宴后的第二天,太女才告诉了如风关于寂行天正在经历的一切。
寂家家大业大,寂行天的母亲却是一脉单传,年轻时与寂行天之父严杨相遇,两人恩爱多年,却只得寂行天一子。
迫于家族的压力,在寂行天五岁那年,其母迎娶侧夫,再接下来,又娶侍若干。
寂行天的父亲,却真正是个骄傲的男子,自其妻娶侧夫开始,就不准她进房门,搬离寂家大院,独自居于别室。
直到寂行天母亲离世,两人都没有再见过一面。
没有人知道寂行天是如何在寂家长大的,父亲从不出院门,不理世事,母亲终年在外,家族之中倾心相护的,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寂行天,不为人知的长大,却在母亲葬礼上明目张胆的夺权,几个叔父,妹妹,族中长老,均被控制住,一夜之间,寂家权力尽数落入手中。
寂行天以男子之身名不正言不顺的占据家主之位多年,虽然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但是不服的人又何止几个。
奈何寂行天经商手腕高明,几年以来,倒也将寂家经营得风生水起,即使有几个捣乱,却终究不成大气候。
这一次,寂行天不管不顾潜入骊国多日,又将骊国境内全数产业交给完颜珞琦,终于给了有心人机会。
家族中人扶持寂家长女,欲要夺回家主之位。
资金物料的剥离不说,更可恨的,是为了逼寂行天交出家主令牌,囚禁了其父严杨。
严杨,是个何等心性的男子,怎么愿意成为了逼迫自己儿子的工具,一笑之下,撞墙而亡。
为了等寂行天的答复,寂家竟密不发丧,等到寂行天带人潜入的时候,严杨的尸体已经风吹日晒五日。
这一刻,也没人知道寂行天想了什么,不顾身边刀光剑影,抱着父亲呆呆坐了一夜,任蛆虫爬了一身,却半点眼泪未流。
第二日,寂行天冷冷看着众人,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身后,是他亲手点燃的,父亲的尸体。
自此,寂行天与支持寂家长女的人,拉开了战幕。
虽然寂行天足智多谋,但是在这世上,有几个女子愿意居于男子之下,尤其是这样烟视媚行的男子,于是这场战役,异常的辛苦。
太女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看了看如风,说了一句:寂行天这次所遇到变故,与我们惠启有莫大的关系。
因此,我和大哥,都愿意倾力相助,寂行天却拒绝了我们,也,拒绝了静琳。
如风抬起手,抚住了跳动的心,只觉得钝钝的痛。
她转身出门,眼泪纷纷扬扬的洒落,她说:姐姐,我走了。
于是遁着寂行天的足迹,她辗转奔波。
梁州,德兴金行,伽衣问掌柜:能否转告贵店管事之人,我家小姐名唤如风,落脚在街口第一家客栈,如果有寂公子的消息,想办法通知我们?掌柜看看门口站着的如风,摇摇头:我家公子不在梁州。
那在哪里?公子的行踪,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伽衣眉头一皱,正欲再开口,如风忽然唤道:伽衣,我们走吧。
小姐?伽衣瞪大了眼睛。
如风揉揉额头,轻轻叹息:既然不在,我们休息一晚,明早就离开吧。
伽衣瞪掌柜一眼,小跑过去,扶住如风:小姐,要不然我们多休息几天吧?您看看您,已经站都站不稳了。
如风拍拍她的头,微笑:我没事,别担心。
二楼,半掩的窗口后,寂行天静静的看着一行人,有些失望的离去。
连青看着如风背影,似乎说给自己在听:想不到这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竟然真的奔波十几天,今天看起来,眼窝都陷下去了,真是可怜啊,不知道还能再支持几天。
寂行天只看着如风的背影,没有说话。
连青又继续说:像这种没吃过苦的人啊,不知道一倒下去,还有没有力量再站起来。
不过呢,反正也跟我们没啥关系,就算真病了出事了,也无所谓。
如风一行人已经走得不见踪影,寂行天沉默着低下了头。
连青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时候,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永远没有办法挽回了啊!行天,来不及对父亲说原谅,千万不要来不及向心上人说爱啊!身形微动,寂行天一只手捂住了眼睛,连青,我何曾不想。
可是,她不爱我,不爱我啊!晶莹的泪珠悄悄滑落,施舍的感情,我寂行天,一点也不稀罕!抬起头来,寂行天扯动嘴角,微笑:所以,让她走吧!看着窗前静立的人影,连青暗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夜晚,一灯如豆,伽衣奇怪的看着如风:小公主,我不明白。
这十多天来,她一直不明白,这小公主行事,处处出人意料。
以左相门下消息网之精之广,断然不可能出现白跑这么多地方都找不到寂行天行踪的情况,偏偏这小公主明明已经知道对方消息,却又偏偏不追问,马不停蹄的奔赴往下一个其实早已知道寂行天不在那里的城市。
虚虚实实,伽衣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左相和太女的情报出错,还是她家小公主判断出错。
如风苦笑,看着伽衣疑惑的脸:伽衣,你说他拒绝了太女姐姐和二皇姐,不知道还拒绝了其他什么人,能那么容易就接受我的帮助么?伽衣清咳一声,可是小公主,寂公子对你,是不同的。
如风低叹:伽衣,你不知道,越是在在乎的人面前,越不想表现自己狼狈的一面。
更何况寂行天这样骄傲的男人。
伽衣似懂非懂:所以说,小公主,你是在用苦肉计?如风笑笑:其实苦肉计,也只是对心疼你的人才有效。
寂行天,你曾经那样的帮助过我,现在这种境况,我又怎么能袖手不理?就是不知道,倔强如你,还会不会给我机会,替你出一分力。
清晨,如风一行人奔出城门的时候,连青已经好好的等在那里。
如风小姐,我们店里人员流失太多,反正也招不到人,不知你愿不愿意来?伽衣眨眨眼睛,看着她家小公主轻舒了口气,微笑点头。
手中端着的茶掉在地上,寂行天有些发愣:连青,你说我们新招到小工,就是她!艰难的咽一下口水,寂行天看着眼前的如风,眼睛有些发热。
是啊!连青点点头,面色如常:反正我们也缺人,就随便招了一个了。
公子,有什么关系吗?连青!寂行天声音发冷。
如果公子不满意的话,可以再把她赶走就是了。
不过她那些侍卫,刚刚都被我打发走了。
叹一口气,唉!不知道别的什么人会不会立马收到消息,有个娇滴滴的小姐,要孤身一人,千里迢迢的回家呢!就算是哥哥姐姐比较厉害,短短几日,怕也是没办法及时叫人来保护吧!一脸惋惜,连比带画,看着如风的眼神,似乎她就已经被人盯上等待被人宰割一样。
寂行天嘴唇动动,看如风一眼,眉头轻皱。
公子,您是老板,要不要用她当然您说了算。
看您的样子,似乎不太满意,要不然我现在还是叫她走吧?连青一副忠诚无比的样子。
寂行天狠狠瞪连青一眼,看向如风,开口:你写得一手好字么?如风摇头。
你以前经过商没?继续摇头。
那我要招你来做什么?咬牙切齿的问。
如风低声答道;我会算账。
寂行天抿抿嘴:那你做账房吧,不过一个月,只有一两银子。
连青憋着笑,如风点头。
临出门前,如风与连青相视一笑,都轻舒一口气。
连青,你在做什么?寂行天看向关上的门。
行天,你该知道,现在你需要她的说明。
寂行天闭上了眼,几分欣喜,几分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