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从来没见过德古拉城主。
在她想象中,那该是个性格古怪、消瘦阴沉的老头,或许还有点孤傲,十指像枯柴鹰爪一样,细长嶙峋。
但眼前——如玉的修长手指,灵活地将冷盘中的牛排切成小块,用叉子拣到纪棠盘子里,望着她定睛含笑,眸中带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宠溺,对凯蒂抱怨道:不知道她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没有一点儿营养,怪不得总也长不高。
凯蒂小姐,你说是吗?纪棠两眼冒绿光,优雅而迅速地将他切好的牛排一扫而空,吃得两颊鼓鼓。
天呐!这是多久没吃到人类的食物了!虽然这份牛排看着顶多三成熟,一刀划拉下去,鲜血咕噜咕噜往外直冒,半生不熟的,但她还是连吞带咽,恨不得把刀叉上的残渣也舔干净。
辛德瑞棠她……凯蒂噎了一下,语气生硬地说,她一直很向往人类的生活。
城主大人笑了笑,伸手摸摸纪棠的头发,亲爱的,慢点吃好么?都是你的。
眼中只有食物的纪棠,显然没注意到他给她冠上的昵称,忙不迭地一边猛塞牛排,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威尔和凯蒂都放下了刀叉。
他们觉得在这肉麻一幕的衬托下,餐桌上的食物十分令人倒胃口,简直和屎没什么两样。
果然呢,人类的食物,只有这小东西才喜欢。
德古拉·京让侍从撤下了他们桌前的食物,换上两杯香醇诱人的处子血液,并端起自己手头的玻璃杯,遥遥向他们敬了一下,轻啜一口。
威尔和凯蒂赶忙回礼。
血腥味一入口,凯蒂险些当场吐出来。
她捂着嘴,面色苍白,一副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
怎么了?威尔压低声问她。
凯蒂艰难地说:里面……好像、放了胶水。
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王子大吃一惊。
她咬牙切齿道:肯定是辛德瑞棠那个女表子,她早就想报复我了。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她惊慌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威尔眼中深深的疑惑和讶然,还有隐约的鄙夷和愤怒——他的未婚妻,一个出身贵族的小姐,怎么会说出这样有失体面的话?哦,对不起。
凯蒂拼命挤出两滴眼泪,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我刚刚是太难受了。
这杯血真的让我恶心得要命。
威尔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凯蒂抚胸庆幸,王子的耳根子实在太软了。
怎么了?德古拉城主关切地问道,凯蒂小姐不舒服吗?王子抢先替她答道:不,父亲。
她很好。
大概是怕她再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
城主微笑道:那就好。
我听说凯蒂小姐一直想尝尝这种血,还因此发过几次脾气。
所以今晚特地为您准备的,味道怎么样?虽然是在笑,可他的眼神充满了压迫和威胁,像一条勒在她脖子上的细绳,让她喘不过气来。
凯蒂紧咬后槽牙,看着那杯掺了料的鲜血,仰头一饮而尽,很好喝,大人。
她几乎张不开嘴,喉咙和食道都黏在了一起。
她淬了毒的眼神不敢直视城主,却投向了一旁的纪棠。
任谁被这么恶毒的目光直盯着,都会背后一凉,纪棠也不例外。
她无辜地仰起脸,回瞪了凯蒂一眼。
德古拉·京忽然轻笑出了声。
他托着下颌,随手挑起纪棠散落膝上的一缕长发,缠在手指上,把玩道:辛德瑞棠小姐,你可真有意思。
纪棠同样瞪了他一眼,城主大人,彼此彼此。
德古拉·京含笑与她对视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
当他的视线落在另外两人身上时,却全然没了那种堪称温柔的鲜活气息,你们的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冷淡而敷衍。
威尔说:凯蒂希望能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
那是人类才会干的事。
德古拉·京嘲弄一般发笑,鲜花和教堂。
威尔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尴尬的红晕。
不过既然你们喜欢,那就这样做吧。
我可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家长。
他说着,掏出手帕,细心地给纪棠擦了擦嘴角,亲爱的,你也喜欢人类式的婚礼吗?什么?咳咳——纪棠猛地呛了一下,耳根都咳红了。
凯蒂和威尔都瞪大了眼睛,好像他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可真是个孩子。
德古拉·京温柔地轻拍纪棠的背,对着他的儿子和准儿媳说,难道我没告诉你们,我也要结婚了吗?-凯蒂的心灵几乎是崩溃的。
她的丈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并不显得比她更镇静。
他们黑着脸,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大门。
辛德瑞棠也要准备婚礼,想必会很忙。
我能把另一个姐妹夏洛特接进王宫吗?凯蒂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她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一个帮手,才能和辛德瑞棠抗衡。
威尔王子心不在焉地说:‘随便你。
马上就要成为终身伴侣的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语。
-亲爱的,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德古拉·京不知从哪变出一本烫金的小册子,像是广告合集一类的东西,指着上面的推荐图,墓地合葬式婚礼,安静无扰。
让新婚夫妇共处一具棺材,体会灵与肉的共鸣。
纪棠一脸懵逼。
不喜欢?那这个呢,悬崖高空降落婚礼。
手牵手从六千公尺的悬崖跃下,然后近地滑翔,让新婚夫妇从生死中感悟真爱的珍贵。
纪棠二脸懵逼。
德古拉·京苦恼地摸摸下巴,翻了两页,都不喜欢啊,那湖底水怪婚礼……别说了。
纪棠紧急喊停,做了个休止的手势,有没有最最最简单、质朴、迅速的婚礼?她可不想在婚礼中途心肌梗塞,或者患上幽闭恐惧症、精神分裂之类的。
有啊。
他立马合上了那本小册子。
纪棠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们就选那个吧。
德古拉·京站起身,一手撑着她的椅背,将半个身子倾过来,直勾勾盯着她,你确定?纪棠老脸一红,不自然地把头扭了过去,嗯……啊!她刚一点头,就被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天翻地覆,眼前一花,辉煌明亮的餐厅,瞬间转换成了幽暗曲长的走廊。
喂!你……她恼怒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吓死我了,你事先知会一声好吗?我已经问过你了。
他的胸腔因为闷笑而微微震颤,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亲爱的。
他长腿轻迈,两边的油画便从她视线中飞快往后退。
他走得这样快,却也抱得这样稳。
稳到她心猿意马。
右颊压着他光滑的衬衫,凉飕飕的,愈发衬得她皮肤滚烫,像发烧了一样。
她从下往上看他的脸,心里那根弦,便无知无觉地被拨了一次,又一次。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抱我了?这话说得撒娇似的轻,丝毫没有震慑力。
德古拉·京把脸低下来,在她发间嗅了一嗅,鼻尖擦过她的耳后,嗓音喑哑,低低地说:亲爱的,最简单的婚礼,当然只有一道仪式了。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吗?话音刚落,他一脚踢开房间大门,将她掷到了绵软的大床上。
迎着一缕丝薄的月光,他带着一抹莫测的微笑,开始动手解领结。
纪棠这次是真的感觉快窒息了……-夏洛特的马车停在王宫门口。
她被侍女领着,来到城堡后的花园,见到了阔别不久的妹妹。
凯蒂穿着一身华丽的巴洛克式黑裙,层层褶皱,纱调轻盈,脖间点缀了一串血月形状的黑宝石项链。
一个侍女正跪下来给她穿鞋,浮花锦缎的鞋面,纤尘不染。
她高贵得像个真正的公主。
夏洛特一下就妒红了眼,凯蒂。
你来了。
凯蒂慵懒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
整个花园里就剩下姐妹两人了。
夏洛特坐到了她身边,从头到脚打量她华贵的首饰,眼神中赤/裸/裸地写满渴望。
想要吗?凯蒂虚睨了她一眼。
心中暗自不屑,她这个姐姐,实在蠢得毫无遮拦。
夏洛特嗤笑道:难道你还能把威尔王子让给我吗?准王妃殿下。
威尔是我的!凯蒂拼命告诉自己要庄重,可面对这个老对手,还是忍不住要和她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冷淡地说:你知道辛德瑞棠马上就要嫁给城主大人了吗?什么!夏洛特不敢相信,辛德瑞棠?于是矛盾迅速从内部转移向外部,两人又从对手变成了战友。
凯蒂恨恨道:没错,就是辛德瑞棠,这个贱人趁陪伴我在王宫的这段时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勾引了城主大人。
夏洛特马上和她同仇敌忾,一起咒骂起辛德瑞棠来,真是不要脸!那可是城主大人。
与其让她压在我头顶上,成为城堡的女主人,我倒宁可那人是你。
夏洛特姐姐。
凯蒂终于抛出了自己的计划。
她颇有深意地握住了夏洛特的手,真切地说,毕竟我们才是亲姐妹,不是吗?夏洛特这种胸大无脑,空有一张脸的蠢货,明显比辛德瑞棠更容易控制。
虽然,让她嫁给城主,实在是便宜她了。
那个人……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不管是地位还是长相,魅力还是魄力,都胜过威尔一百倍。
姐姐,永夜城女主人这个位置,你想要吗?当然,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