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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2025-04-02 00:37:15

纪棠愣在了原地。

她手中的鞭子缓缓垂了下去,缩回一束宫绦。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冷硬,微颤,你这是在做什么?然后腿便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把他半个身子扶在了怀里。

又问了一遍,你这是在做什么?师父。

他一面呕着血,一面伸手去够她的脸颊。

纪棠白嫩的颊边沾染上了两指印血迹,衬得眼角那点泪光更加醒目。

她握住了他的手,内心盈满愧疚,点头道:我在。

我在这里。

这是许京啊。

不是别人,是许京啊!他嘴角不断渗出鲜血,一对浓墨的眉毛,难受地攒在了一起,在眉心压出一条深痕。

纪棠只觉得那道痕,像极了自己心头的疤。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许京苦笑道: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信我。

纪棠懊恼地咬着下唇,不断将自己的真气输入他体内,你现在别说话了。

我给你疗伤要紧。

寒玉鞭造成的伤势,自带延缓愈合效果。

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救治,随着时间推移,伤情还会逐步加重。

届时,他的这只胳膊可就算废了。

许京感受着体内源源不绝涌入的真气,四肢通达,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当然,最舒服的还是被她抱在怀中。

师父,我冷。

他蜷着身子,往她腰间挪了挪。

纪棠抱紧了他,手上凝聚起更多的真气,现在还冷吗?许京把脸埋在她小腹,孩子般摇了摇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微微上扬。

-因为许京的伤,纪棠不得不又在魏家叨扰一段时间。

她倒是想先带着他,御剑回山门。

毕竟玄天宗多的是高阶灵药,比她身上这些二流货色不知高出多少品级。

可每次稍一挪动,许京就抱着胳膊直喊疼。

你伤的是右手,怎么左手也疼,双腿也疼?这副样子,简直跟断了奇经八脉似的,一动都不能动。

许京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还有肚子。

要师父揉揉才不痛。

纪棠一头雾水。

难道是她还没掌握寒玉鞭的使用方法,不小心打了个暴击出来?不过看许京伤成这样,她也彻底没了脾气。

不但要照看他的伤,还要暗中教魏长宁炼气。

为什么是暗中?还不是许大爷,每次发现她去找魏长宁,都要发老大一通牢骚。

他倒也不和她发火,只是在床上默默侧身,面朝内壁,一日里一句话也不说。

纪棠把饭端到他床边,他便闷声道:让我饿死算了,你带姓魏的回山就好。

其实他在玄天宗待了一年,辟谷之术习完大半,十天半个月不吃饭倒真饿不死。

但纪棠这人心软,骨子里还是凡人思维,没法对病人拉下脸来。

你吃吧,我不去找魏长宁就是了。

他这才转过身,抬了抬包成粽子的右手,眨眼道:师父喂我吃。

我勒个去,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要脸呢!纪棠明知他是三分真伤七分卖惨,还是拿他没办法。

横的怕不要命的,冷的怕惯耍贱的。

她舀了一大勺白米饭,强塞进他张开的嘴里,斜睨一眼,噎不死你。

许京两颊高高鼓起,慢慢咀嚼,两眼亮亮地眯成月牙,脸上全是心满意足。

师父,我们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永远,永远什么?你想一辈子躺在床上吗?纪棠气恼地用木勺后柄,敲了一下他的头,别耍花样,等你伤好了,马上启程回山。

许京乌黑的眼眸嵌在苍白瘦削的脸上,显出一种让人瞧着很不忍的病态美感。

他的嘴角总是自然下垂的,笑起来便比别人淡。

可他浅淡微笑的时候,眼里就像盛着一盏美酒,醉得人目盲耳聋,忘了东南西北。

他头往前伸,下巴在她拿勺子的手背上刮了一下,一口含住了勺上的米饭,颔首说好。

怎么突然这么听话?纪棠嘟囔道。

我向来很听你话的。

他说,你不让我修仙,那我就不修。

你不让我杀人,那我一辈子都不沾一滴血。

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好不好?纪棠舀汤的手一抖,回头看他:你是认真的吗?是。

你希望我做好人,我就做好人。

许京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讨好的哀求,只要你别离开我。

永远看着我,不让我做坏事。

难道我离开了你,你就要去做恶人?纪棠搁下了碗。

没错!他毫不犹豫地说,你要是丢下我一个人,我就拼命去做坏事,把天底下的恶事全部做尽。

他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倒让纪棠不知怎么回答是好。

她一时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心底有个声音对她说,这样也好,反正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哪怕他本性再坏,她一点一点教他,敬他爱他,总有学好的一天。

那个温柔善良的许京,早晚会重新回来的——不就是改造病娇吗,有什么可怕的?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自她心底升起。

纪棠吐出连日来憋屈的闷气,只觉得浑身一轻。

她掏出一条手绢,替他擦了擦嘴角,道:今天份的八荣八耻还没背呢,你可别想赖。

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好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过了,就像放下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连十指都舒散了几分。

许京看见她这样的笑容,不禁呆呆愣在了那里。

纪棠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鼻子,灿然笑道:喂,回神啦!举了举手中的饭碗,刚刚才说了要听我的话。

浪费粮食也算一件大大的坏事,咱们可不能做。

他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嗯了一声,恍惚发觉自己活了二十年,就属这一瞬最为快乐。

话说回来,你的幻术是和谁学的?居然连我都瞒过了。

……看着我的眼睛。

你敢说谎试试!琅嬛阁的禁书室。

……你!你饿死算了!那可是历代掌门才能入的禁地,违者是要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的!你又没收我为徒。

……我头疼,你自己吃吧。

吃不到?那就用舔的!-纪棠端着碗筷走出房间,迎面撞上魏长宁。

师兄的伤好些了吗?这孩子总笑眯眯的,脾气看着不是一般的好,比屋里那只讨喜多了。

纪棠唇角一扬,笑道:别理他。

装病呢,没那么严重。

魏长宁关切地问道:师兄怎么突然就受伤了呢?唔,是有点事……不过也没什么,已经解决了。

她含含糊糊地敷衍了几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可惜了,今日镇上办了灯会,本来师父和师兄可以去看看的。

他遗憾地说,但说完便想起两人是修仙者,应该瞧不上他们小镇的这点玩意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也没什么好玩的,去的人多是出双入对……纪棠与他闲聊了一会儿,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日影西垂,天色渐暗,东口果然热闹起来。

隔了大半个镇子,还能听见喧阗的锣鼓声。

远远传来少女银铃般的娇笑,萦绕着人间烟火气。

许京喝完了药,搁下碗,望着窗外的火光怔怔出神。

纪棠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怎么了,伤口疼?师父,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纪棠有点心虚地避开他灼灼的眼神。

她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前世今生,或只是纠缠得没完没了。

许京沉默良久,摇了摇头,绽开一个微笑,说:没什么,就是听老人们说多了奈何桥、孟婆汤,随口一问。

师父是修仙者,保不准就能超脱轮回,飞升上界。

咱们下一世或许就遇不上了。

纪棠腹诽道,别说下一世,就算是下下下一世,我们俩也还得绑在一起。

她在他额角敲了一记,净想些有的没的!他委屈地摸摸被她敲打的地方,眼珠子骨碌一转,转眼便笑眯着眼凑过来,师父,我们也去灯会瞧瞧好不好?有什么好瞧的,你以前没逛过吗?许京道:听说这镇上有棵长生树,只要把两人的姓名挂在红笺纸上,就能生生世世在一起。

纪棠本想嘲笑他一番,封建迷信要不得,可撞到他无比认真的目光,那些玩笑话便说不出口了。

都是庙祝骗人的把戏,你怎么还信这个?她叹了口气,别胡闹,那是给情人设的。

你莫不是想生生世世做我的徒弟?他垂着长睫,低下头去,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像被抛弃在路边的流浪猫。

纪棠是真受不了这个。

她家里塞满了流浪的小动物,都是被这么捡回来的。

好好好。

她无奈地妥协道,不过只能待一会儿。

你的伤没好,千万别乱跑。

许京的眼睛噌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