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025-04-02 00:37:33

眼前的情势却容不得她在这里与宋旸心汇神交, 顶头上司还等着她回话呢, 徐绵弯了弯膝盖, 战战兢兢答道:是,臣妾才人徐氏见过陛下, 愿陛下万安。

她的身子轻微发颤,落在外人眼里只当她畏见天颜,殊不知她还有更深一层的恐惧:她后悔没有把自己装扮得灰头土脸的再出来,这样隆庆帝兴许就不会发现了。

湖上日光刺目,隆庆帝微微眯细眼睛,却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纤弱的身量,听闻你上次受了不小惊吓,怎么, 那些下人没好好照拂你么?这话问的和赵皇后毫无二致,可见是夫妻两个,连套近乎都做得这么生硬。

徐绵更不敢出声, 天子御前, 说错一句话都可能大祸临头, 而对她而言,祸便是祸, 福也是祸——她一点也不想与这位皇帝大人扯上任何联系。

幸好她平日在江清月面前累积的好感度不少, 江清月又知晓她的心事,便站出来替她解围, 徐才人禀赋娇弱,太医都叮嘱了需好好将养着, 许是见今日天色晴和,才勉强出来走动两步。

又故意嗔着她身旁的几个宫人,你们也不多劝着!明知道徐才人身子不好,这大毒日头晒着,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好,还不快扶她回去歇着?徐绵感激得涕泪盈眶,就知道这条金大腿没有抱错,正想借着台阶下去,谁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赵皇后容色和蔼的看着她,徐才人原来尚未痊愈么?本宫还以为你已大好了。

因婉转睨着皇帝,徐才人可是救驾的功臣,臣妾也不忍见她如此羸弱,陛下不若为其请个太医来瞧瞧,咱们都好安心。

徐绵的身子立时便僵硬了,这叫她该怎么答呢?若说她已大好,隆庆帝更会厮缠着不放,不肯轻易放她回去;可若是撒个小谎,赵皇后只怕会立刻请太医院院判来验证,那可是欺君之罪。

此时此刻,这位慈眉善目的皇后在徐绵眼中竟和罗刹厉鬼一般可怖。

她牢牢攥着袖里的手绢,手心里已湿透了,正愁没个对策,无意间抬首,却看到宋旸悄悄向她眨了一下眼——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方才宋旸一直站在隆庆帝身边,整个人就仿佛虚化了一般,根本无人留意到他——宫里的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加之他总是如冰雕一般死板着脸,连徐绵都差点忽略他的存在,但正因如此,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也就逃不过她的耳目。

宋旸想要她做什么呢?一个眼神的暗示或许代表不了什么,但徐绵恰如心有灵犀一般,很快的洞悉了这位公公的意图。

她再无迟疑,足下一歪,身子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宋旸如幽浮漂移一般出现在她身后,及时揽着她的腰身,用袖管擦拭她额上的汗,皱眉道:徐主子似乎中了暑气。

徐绵恰到好处的翻了个白眼,嘴唇哆嗦起来,脸色更是苍白得像山尖上的雪,看不到半点血色——其实哪是中暑,纯粹是被害怕皇帝占有她的念头给吓的。

刘惜君半天没插上话,这会子终于寻到表现的机会,忙挽着隆庆帝的胳膊,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徐才人看着真是可怜,陛下,您还是让这位公公送她回芳华殿去吧。

虽然她本意是害怕徐绵与其争宠,但这番话却正好对了徐绵的意愿,于是私心里也就不那么讨厌她了。

再美的人多了三分病相,都难免姿色大减。

隆庆帝自己的身子都未好全,自然不愿意又来个病号过了病气,遂颔首道,宋旸,那就辛苦你了。

宋旸的胳膊仍放在徐绵腰际,慢吞吞的说道:小人遵旨。

赵皇后目中微有不悦,却也无法。

待一行人去往御湖的那头,宋旸才将横在她腰间的手拿开,冷哼一声道:你也太大胆了,在皇上面前都敢这样作怪。

不是你教我这么做的么?徐绵颇觉委屈,忍不住又想骂他死相,但见宋旸神色颇为奇异——似是嘲弄,隐约又含有一丝担忧。

徐绵不禁心下惴惴,她也不是傻子,自然一猜就猜出其中关窍,你觉得……我瞒过陛下没有?隆庆帝这些年虽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曾经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过来,怎可能容易糊弄。

谁知道,宋旸淡淡的应了一声,总归陛下已吩咐了小人送您回去,暂时无需担忧。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漠又可恶的派头,徐绵心中恨恨,见他不来搀扶自己,只得弱弱的发声抗议,我走不动了……宋旸只当她在卖弄娇态,及至见到她脚踝上现出的一圈青色淤痕,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徐绵怕难以过关,趁着方才屈膝行礼的时候,用力在足尖拧了一下,为的就是即便太医查验,她也有理由应付过去。

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残身体,对自己未免太狠了!难为她适才那般忍着。

宋旸简直不知该如何说她才好,只得如前一般弓下高大的肩背,上来,我背你回去。

徐绵美滋滋的搂着他的脖颈,两腿骑在男人腰间,跟坐马鞍似的,她故意娇声问道:陛下他们说不定还没走远,你就不怕被人看见呀?宋旸的脚步略微停顿,接着木然说道,怕,但是你比我更怕。

徐绵的自信心霎时被打得七零八落,明知道自己吓唬不住他,却还是不断的向虎口捋须,徐绵觉得自己很有屡败屡战的风范。

好在男人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隆庆帝一行人并未去而复返,因此徐绵也得以安全的回到芳华殿。

宋旸对她屋内的陈设了如指掌,不多时就从灰扑扑的角落里取出一瓶陈年的烈酒,用棉帕子揩干净后,倾倒出少许,轻轻的为她按摩脚踝处的关节。

还好这次的伤是由徐绵自己造成的,她虽然胆大包天,在怕痛的心理驱使下,到底还是留了些分寸,淤肿情况不似前次那般骇人。

徐绵看着半褪的罗袜处,一双纤细的脚踝里窝在宋旸宽大的掌心里,宋旸的神情又那样专注,她忍不住便想逗他一逗,公公,您看过几个女人的脚啊?她老早就存了这桩疑惑,宋旸在宫中待了多年,虽说是个没根儿的太监,但毕竟容貌不俗,风姿出众,莫非竟连半个对食都未有过?宋旸手上停了一下,木木的说道:许多个。

徐绵的脸立时便黑了,腔子里也跟塞了一大团猪鬃似的,堵得人喘不过气来,她后悔自己多嘴,还不如不知道呢。

岂知宋旸接着说道:曾经的奴才,就只配看着别人的脚。

他轻轻将徐绵的足踝放到床沿上,在酒精的活血化瘀作用下,青肿已几乎看不到了。

徐绵这才听懂他的意思,原来无涉于情爱,只是在陈述自己卑微的身世:可不是嘛,宋旸也不是一步登天就到达今天这位置的,曾经的他也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太监,行洒扫杂役之职,行走在长街上,看着那些主子们来来往往的脚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正如徐绵面对皇帝时那样。

莫大的怜惜陡然间充斥着徐绵肺腑,她觉得心肠都变得柔软起来,或许,她该想办法安慰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

徐绵看向对面人的脸庞,虽然英俊,却好似戴了面具一般毫无生气,这是多年的积压造成的伪装。

肤色原是白得瘆人,唯因这病态的苍白,愈显出唇色的殷红,如同一点小火苗,无端的撩拨人的意绪。

徐绵蜷起一条腿半坐在床上,身子向前偏移,两人的距离便近了一大步。

她看着宋旸幽潭一般的眸子,短暂迟疑过后,便认真吻上他的嘴唇,还悄悄用舌尖舔舐了一下。

这般近在迟尺,两人的气息几乎相通,徐绵甚至能嗅到他口中馥郁的酒香,并不难闻,反而有着夜风的微醺,中人欲醉。

徐绵微微喘着气,觉得心跳加快不少,公公,您饮酒了?宋旸点头,目光投向床畔的那坛烧刀子,原是方才为她按揉之前,怕那酒的效力不够,他自己先试了两口。

可是他的酒量似乎不错,现下仍是好好的,徐绵从来不沾一下,光是闻见那股灼烈的酒气都快醉倒。

她轻轻抬手,抚上宋旸的脸颊,吃吃笑道:公公,您皮肤真好,到底是怎么长的?这是真借酒撒泼么?宋旸皱眉,本能将她的手拉开,谁知徐绵却两眼朦胧的迎上前来,恨不得化到他身体里。

这酒品也太不中用了。

宋旸无法,只能看着徐绵往他怀里拱,跟只昏头昏脑的鼹鼠似的。

大约只因他天生体寒,而酒性最热,徐绵才迫不及待的要寻些阴凉的肌肤降火,她甚至已开始扒这位公公的衣裳。

忽听一声脆响,宋旸下意识向门口望去,却见白檀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手里端着的那盆冰湃果子已悉数滚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