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珠上前来的时候,珞琳仍在给几个小辈讲故事,凌雁和硕塞则在闲谈,索额图两边兼顾不亦乐乎。
甘珠小心走到凌雁身边,轻声道:夫人,莽古泰在府外求见。
凌雁愣了一下,似没想到他来的原因。
骥远听到了甘珠的话,眉毛一拧,沉声问道:他来干什么?甘珠回:他没说,只是跪在门外,说夫人不见就不起。
珞琳这时也听到了,气呼呼道:那就叫他跪好了。
他们家格格见人就跪,他也见人就跪,真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教过规矩。
叫他爱跪不跪,我额娘才不要见他。
凌雁想了想,淡笑道:这莽古泰来找我,恐怕是为了克善。
只是克善虽无辜,我却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甘珠,你叫人去回了他吧。
这时,硕塞也道:跟他说,两位公主在此,不容他如此造次。
对,就说本公主要是生气,叫他们家世子倒霉!岚烟也和珞琳同仇敌忾。
娴语也抿嘴一笑,学着岚烟的语气道:别忘了本公主啊!甘珠领命而去,珞琳开心道:有你们两个公主给我们当靠山真是太幸福了。
我觉得我们这才是真正的友情呢,想起以前被新月欺骗的事情,我就恨不得再骂她一顿!凌雁摇头笑道:好了珞琳,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们以后过得开心就是了。
珞琳听话不再多说,又和她的好朋友继续讲故事。
硕塞却突然看着凌雁道:以后有什么打算?索额图也听到了硕塞的问题,脑筋一转,便没有插话,装作在听珞琳讲故事一般,其实却在关注凌雁的回答。
凌雁并未注意,认真的想了想,回答硕塞:原本打算骥远建府之后搬过去的,只是可能暂时不行。
现在先多多教养珞琳吧,不然谁家的公子娶了她都得祸害人家全家。
硕塞被凌雁给珞琳的评价惹得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你怎么这样评价珞琳,她天性单纯,岂会如你所说这般不堪。
凌雁微微笑:单纯善良也会伤人。
所以只是单纯不够,像珞琳这种冲动性子,不磨磨以后早晚会惹祸。
硕塞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道:这么说,岚烟也得多磨磨。
瞧她无法无天的样子,分明是被太后宠坏了。
凌雁看着硕塞一副头疼父亲的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你倒不用太担心。
同是太后教养的孩子,你看娴语不就很是稳重知礼嘛。
岚烟年纪还小,大点就好了。
硕塞点头:这倒不错。
娴语是这几个孩子中最稳重的了,骥远也不如她。
不过芳儿倒是很乖巧,长大了兴许比娴语还好。
凌雁点点头,心里暗道:芳儿将来可是会贵为皇后,自然是要比这几个都要好些,硕塞倒是极有眼光。
说了半天,硕塞才醒悟话题早已扯得太远,不由讪讪道:本是说你将来的打算,却说到教养儿女上去了。
凌雁侧头,看着硕塞道:我的将来,自然就是教养儿女,然后教养孙子孙女啊。
硕塞听她这样说,便没有再说什么。
生辰过了两日,凌雁终于完成了太后的惩罚,抄好了经书,进宫觐见太后。
仍旧是到慈宁宫,这次却没有需要等待,那位叫玲珑的宫女直接带着凌雁到了正殿,于是便见到了正跪在殿中的新月。
凌雁跪下请了安,太后什么也没说,只赐了她座,她便只有在一旁安坐听着。
新月只在凌雁跪在她身边时瞧了她一眼,之后便一动不动的跪着,低垂着头如同一座石像。
凌雁从自己坐的座位瞧过去,恰能看到她半张苍白的侧脸,一如既往的泪流满面。
太后没有发话,新月也不说话,凌雁只是干坐着,气氛很是诡异。
过了许久,太后终于开口:新月,你多次要求见哀家,可是已想明白了?新月深深得俯下身去叩了个头,然后抬头回答:回太后,奴才想明白了。
奴才辜负了太后的疼爱,辜负了阿玛的寄望,也,辜负了雁姬的照顾,还辜负了努达海的救命之恩,奴才已经做错太多太多了。
奴才——太后听到这里,已然很满意,打断她道:好,你既已想明白,那可否已知道今后该怎么做?新月抽泣一声,道:今后奴才一定不会辜负太后的厚爱,奴才会遵旨成亲,将来也恪守本分,并好好照顾克善,重建我们端亲王府。
太后微笑:这就对了,你要早明白这些,又何苦惹出这么多事来,也白白浪费哀家一份好意。
不过念你年幼无知,你阿玛又是忠心报国,为国捐躯,哀家便给你这个改过的机会。
说完了这句,太后又看向凌雁,和蔼道:雁姬,虽然你已经和离,现在说这个晚了些,但新月已经知错了,你可愿意原谅她?凌雁明白太后的用,将来新月嫁了人,不可能永远都不抛头露面,也许她再也没机会见到努达海,却总是有可能碰到凌雁的。
所以太后此时要凌雁一句原谅,也不过是想粉饰太平。
将来若是她们二人能平静相处,别人自然也就渐渐忘却这件丑闻。
太后发话,凌雁自然只有答应的份,便微笑回答:雁姬和离只因努达海,是努达海负我们,与和硕格格无关。
若没有新月格格,也还会有其它的女子,所以格格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后很满意凌雁的回答:雁姬倒一直是个明理识体的人儿,说得话总是叫哀家听得很舒服。
好了,新月,你先回吧,哀家还有事同雁姬说。
新月看了看雁姬,虚弱但充满感激的冲她点了点头。
然后回身冲太后拜倒,却没有跪安,而是用坚定的语气道:启禀太后,奴才还有一事相求,请太后成全。
太后不料新月有此一求,微皱额头,道:你想说什么?新月仍然跪着,头贴着地,声音嗡嗡的带着哭腔:回太后,奴才自认有错,所以害得雁姬和努达海和离,害得努达海一家痛苦,害得皇室蒙羞。
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全都认了,太后要打要罚,奴才也全都受着。
但是,这事真的和努达海无关,一切都是因为奴才勾引了他,引诱了他,他才犯下这等错误。
所以,如果您要处罚,就全冲着奴才来吧,求您饶过努达海吧!太后听到这里,已然大怒:糊涂!你既已知错,怎还句句不离那努达海?新月这时抬起了头,眼睛已哭得红通通的,但仍然含着泪恳切的看着太后道:太后明鉴,奴才知道爱上努达海是奴才的错,如今已然不敢再去争取,只能将一腔爱意藏于心底。
只是自努达海救了奴才一命开始,奴才的心就放在他身上,再也拿不回来了。
奴才用全部的生命来爱他,就是嫁了人,心也没法再给别的人了。
奴才也知道太后是疼爱奴才,才为奴才指婚,奴才也愿成婚以谢太后恩宠。
只是,只是,请太后饶了努达海吧!那夔东十三家军骁勇善战,努达海他去了会粉身碎骨的。
奴才的命是努达海救的,不想他最后却因为奴才而被毁掉,自从阿玛和哥哥们战死之后,奴才再也不愿看到深爱的人死在战场上。
所以,求太后!求您不要惩罚努达海了!新月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深情并茂,泪如雨下,却没注意到太后已然被气得死死得攥紧的手中的茶杯。
待得她终于说完,太后才咬牙切齿道:你说完了?新月终于听出了太后声音里的怒意,泪水稍稍止住,略带惊吓的点点头。
好!太后大声道,很好!哀家还以为你想通了呢,却原来不过是要骗骗哀家,好让哀家答应你的要求!你还真是深情不悔啊!这朝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戴罪之身妄议了?你胆子可真不小!新月听到这里,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了,连忙俯下身去:奴才不敢!你不敢?太后气得把手里的茶杯一把摔到地上,继续喝道,哀家看,你是没什么不敢的吧!好好的一个和硕格格,干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就是汉人百姓家的女子,也比你强百倍千倍!新月被太后的震怒吓得瑟瑟发抖,低垂着不敢发言。
太后发了好一会脾气,才终于平息下来,盯着新月道:新月,你给哀家听着,从今儿起,你每日辰时就到雨华阁抄经,到掌灯为止。
什么时候你真正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你那儿老实待着待嫁!新月被惊住了,再次俯下身去,恳求着:太后……太后却完全不听她的,又对苏麻喇姑道:苏麻,你去查清是谁把努达海的事儿告诉新月格格的,给哀家狠狠的办!苏麻恭谨点头:奴婢遵命。
新月听到这里,终于吓得双目圆睁,花容失色了,连忙一下下的叩头道:太后恕罪,求您放过那些宫女吧……太后不耐烦的挥挥手:苏麻,把她给哀家拉出去。
顺便告诉那些宫女太监,还有这六宫的妃嫔,谁也不许干扰新月格格抄经书!哭哭啼啼的新月终于被拉了出去,太后坐在主座上渐渐平息怒火。
凌雁自然不敢惊扰,只是看着太后独坐饮茶的样子,仿佛有些颓然。
过了好一会,太后才终于看向凌雁:你的经书抄完了?凌雁回话:回太后,是的。
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当初罚你,倒还真是有些气你,还有那硕塞和索额图。
哀家一番苦心才压下的事情,被你们一个计策就抖落了出来,把哀家气得不轻。
听到这,凌雁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
太后仍然继续道:不过直至今日哀家才明白,这事原怪不了你们,就新月这般胆大妄为,就是哀家指了婚,她也不定又能干出什么来。
幸亏她事情败露,哀家才把她接回了宫里,现在严加看管,才能杜绝再有令皇家更失体面的事情发生。
凌雁无从回答,只得道:太后圣明。
太后瞧着凌雁谨慎得样子,略有不悦:行了,哀家知道你今日瞧这一场戏也提心吊胆的,就算留你和哀家说话也说不舒坦,你就先回吧。
你那儿子婚礼的事儿,硕塞同我讲了,到时让娴语和岚烟带你去就行了,就说是哀家的意思,谅那老太太也无话可说。
凌雁闻听此言大喜,连忙叩谢太后,跪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