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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2025-04-02 00:43:42

西边天际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在眼前, 傅时厉负手而立,站在一株水桶粗细的女贞树下看了片刻。

夜幕已悄然降临。

他脸上隐有戾气,眉目之间是一片阴沉。

傅时厉把落九天、琢玉, 以及裴石叫入了营帐。

主仆四人一块喝绿豆汤。

因着是用冰鉴保存, 绿豆汤里面还飘着浮冰, 一碗绿豆汤下腹,整个人从炎暑一下跨越到清爽秋季。

落九天深深吐了口凉气,浑身心舒畅了, 对魏子初的好感猛增。

那魏公子还真是个体面人,心思也甚是周到。

用冰鉴储存绿豆汤的法子堪称一绝啊。

琢玉也附和,看来,是咱们误会魏公子了。

裴石喝着绿豆汤, 小心瞥了一眼自家将军, 然后立刻给落九天、琢玉暗示。

不能因为区区一份绿豆汤就倒戈啊!落九天与琢玉后知后觉,这才又想到魏公子与将军是情敌关系。

情敌给情敌送绿豆汤?魏公子这手段也是没谁了。

傅时厉用完一碗绿豆汤,面无表情站起身,吩咐道:你们三人把这些喝光。

喝不光不准走。

将军的话就是军令。

那就意味着, 他们三人若是不喝了一冰鉴的绿豆汤, 就要军法处置。

裴石备受委屈。

他又没提及魏公子!当晚,落九天、琢玉和裴石三人每隔小片刻就要去林中小解一次, 这辈子都不想再碰绿豆汤。

*暮色四合、夜深人静。

军中鸦雀无声,唯有偶尔巡逻的将士发出的脚步声。

傅时厉逐渐睡了过去,他这人睡意一向很浅, 微弱的动静就能把他惊醒。

可今晚不知是怎么了, 傅时厉的潜意识里也仿佛察觉到, 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据说意志力过分强大之人, 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

但这也只是传言。

傅时厉站在一间满目大红的婚房之中, 龙凤火烛摇曳,青鹤瓷九转顶炉里溢出袅袅浮香,他看向床榻上坐着的新娘子。

新娘子手持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可隐约看见精致的轮廓。

无疑,是个美人。

傅时厉没有多想,又仿佛他压根不用多想,本能的走向喜榻。

他的手握住了女子的手,将她面前的菱扇稍稍推开,一张怯弱,却又明媚的小脸呈现在眼前。

女子似是怕他。

但这只是个梦。

傅时厉不需要知道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只需要顺应本能。

饶是新娘子哭得梨花带雨,他也只是附耳笑话她,真是个没用的娇娇。

光影重叠,暗香浮动,那个平日里素来沉稳肃重的战神殿下,脱下一身衣袍之后,就像是褪去了一身枷锁,他做回了他原本的自己。

可以肆意狂妄。

亦可风流无度。

他不再是宸王府世子,也不是赵家之后,而是他自己!傅时厉承认,他过火了,可他难以自控,就像是在沙漠长途跋涉许久的徒行者,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处甘霖。

许久许久……久到梦里时光飞逝,龙凤火烛燃尽。

傅时厉抬首去看身下人,可不知为何,他眼前的视野愈发昏暗朦胧,他试图去看清的女子的脸,然而,似有一层薄雾挡在他面前。

他只记得女子眉心的嫣红美人痣,以及那处的小黑痣。

……别走!你别走!傅时厉连唤了两句,语气急切。

蓦然,他睁开了眼,四周漆黑一片,耳畔是营帐外的徐徐风声。

是个梦。

傅时厉从那股难以言表的旖旎之中回过神来,梦中女子的脸莫名其面与苏念安的脸重合了。

幽暗之中,男人一双眼眸发出幽冷的光。

等到那股旖旎之感稍稍压制了下去,傅时厉这才意识到/亵/裤/内的动静。

石楠花的气息弥漫在帐篷内,傅时厉的脸色沉了又沉。

军中有专门浣洗衣物的将士,但傅时厉一想到可能要有人察觉到他的异样,他的脸色就更沉了。

他坐起身来,双足落地,直接下榻。

身上只披着一件雪色中衣,衣襟大剌剌的敞开着,迈着古怪的步子走出了营帐。

今夜是落九天值夜。

他听到将军喊出别走、你别走这两句话时,就已经僵愣在原地。

营帐内明明没有任何人,将军是想让谁别走呀?梦魇了么?结合近日来所发生的一切,落九天很快就联想到了苏念安身上。

莫不是,将军梦见苏五娘子离他而去,所以才在梦里那般失态?将军是害怕被抛弃啊!落九天顿觉一股苍凉之意。

饶是将军手握重兵,可其实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自幼便是。

落九天情绪澎湃,红了眼眶。

一见自家将军走出营帐,落九天立刻颔首问道:将军,您有何吩咐?傅时厉面色沉沉,莫要多事!有些愤意。

营地附近有一条溪流,专供将士们平日用水,傅时厉径直往小溪走去,禁止落九天跟随。

落九天也是个成年男子,他起初没有意识到什么,但目送着将军古怪的姿势,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他反应了过来,顿时又是一番感慨。

将军与他们一样,都是苦命人呐。

没有妻妾的男子,又不嗜好/青/楼,还不得全靠自己,自力更生嘛。

→_→当晚,傅时厉从小溪边归来之后,一直没什么睡意,如此睁着眼,熬到了天明。

*翌日一早。

魏子初早起沐浴更衣,捯饬好之后,这才去芙蓉苑,陪同苏念安一块用早膳。

他钟爱额前的一绺长发,每日都会用香胰子格外打理,看上去十分柔顺飘逸,尤其是风拂过时,发丝飘然,真真是丰神俊朗好姿仪。

不是苏念安自夸,除却未来夫君之外,她当真寻不出比表哥还要好看的男子了。

魏子初过来时,芙蓉苑的小花厅内,还坐着三位小娘子,俱是三房的姑娘——苏如月,苏如微和苏如沁。

得知府上来了贵客,且还是个风度翩翩,容貌不凡的公子,她们三个待嫁闺中的小娘子,当然是按捺不住。

谁会不喜欢看美人呢?在美丽的皮囊面前,天下人皆是一样的态度,无论贫穷富贵,男女皆爱美人。

苏念安原本还有些担心表哥会介意。

可谁知,魏子初自来熟,一副君子做派,抱拳作揖,想必,三位娘子理应就是绵绵时常提及的三位姐姐了吧。

苏如月最年长,她看向魏子初,眼神在发亮,点头称是,正是!魏公子,我就是绵绵最喜欢的长姐。

苏如微与苏如沁忙着自我介绍。

魏公子,我是绵绵的三姐姐。

我是四姐姐。

三位娘子一直目光灼灼的看着魏子初,眼神不可谓不热切。

苏念安一脸空白,……她看着自家表哥,忽然就想到了招蜂引蝶四个字。

几人都落座,拂柳端着早膳上来。

芙蓉苑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拂柳见自家小娘子一日比一日精神,她也跟着欢喜。

吃早膳期间,苏如月恨不能细细打探一下魏子初的一切情况。

是否婚配,八字是什么,可否有心仪之人。

苏如月,听闻魏公子昨日给宸世子送绿豆汤去了?苏念安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看向表哥,很想问问,她那个未来夫婿可曾提及自己,对绿豆汤又是否满意。

魏子初知道小丫头的心思,他悠悠一叹,唉,我原本是将傅世子视作挚友,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军营重地,杀气过重,你们这些小娘子往后还是莫要与习武之人走得太近。

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没错!武将哪能比得上翩翩公子!苏如月点头如捣蒜,魏公子,我都听你的。

苏如微和苏如沁附和,魏公子性情温和,想来,必然有不少女子倾慕吧?魏子初谦虚一笑,也不是很多吧,我素来洁身自好,宁缺毋滥。

不求遍地桃花,只盼将来一生一世一双人。

魏子初此言一出,三房的三位小娘子已经是眼冒桃花了。

试问,谁会不喜欢俊美、专一、深情的公子哥呢!苏念安好看的菱角春抿了抿,又眨眨眼,呆了呆。

嗯……表哥啊,你莫要打姐姐们的主意。

你去外面勾搭其他小娘子们可好?苏念安似是尝到了淡淡的茶味。

她再细品面前的荷叶粥,还是还有股茶气。

真是怪了呢……*苏府各院刚用完早膳不久,苏长安就将府上长公子接入了府中。

苏念安几乎是提着裙摆,一路从芙蓉苑跑到了府门处。

看见苏樱站在垂花门朝着她招手,苏念安鼻头一酸,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苏樱清瘦的腰身,长兄!呜呜呜……你可算是回来了!她的长兄啊,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一,可是母亲的骨血呢!她心疼长兄,也同时愤然不已。

若是让她查出是谁迫害长兄,她可不会再手下留情!苏樱容貌秀美,因着常年病体沉疴,又被所谓的高人指明,他不可在苏府长久逗留,这些年几乎是放在外面养大。

苏樱看着妹妹发心,柔声宽慰,嗯,长兄回来了,日后不会再轻易离开。

苏长安已经与苏樱通过气了。

父子二人昨夜几乎是彻夜长谈。

说起了诸多事。

魏氏的死,他的病,以及苏念安这些年也莫名其妙虚弱不已,这些都是疑点。

而今再看妹妹,除却身子娇小了些,好像也没多大的毛病。

苏樱这才稍稍心安。

魏子初就站在苏念安身后,他对苏樱笑了笑,抱拳作揖,道:表兄,我是青州魏家的。

此次是奉祖母之意前来京都,至于其他的,你都懂。

魏子初言简意赅。

苏樱先是愣了一下。

啊,原来是魏家表弟,是母亲的外甥。

再看魏子初的这张脸,以及他的仪态……他忽然明白,难怪父亲昨夜甚是担心妹妹会被男子给骗了呢。

几人先把苏樱送去了庭院,魏子初亲自给他把了脉,拧眉道:表兄,你这脉搏的确微弱。

按理说,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如此。

苏樱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的话。

苏长安环视四周,见无可疑之人,这才道:苏樱这些年吃的药,我都命人悄悄藏起来了,等找一个信得过的郎中,细细查看,便能一探究竟。

魏子初对这位姑父没甚好印象。

他拉过苏念安的手,两人悄悄低语了几句。

苏长安不安了。

苏樱也开始不安。

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悄悄话?男未婚女未嫁的年纪,如此密切,多不合适?据说那个觊觎妹妹的程四郎废了,可眼下,一个俊美表弟,还有一个杀伐果断的傅世子,这两个人可都不好应对。

苏樱突然开始着急,迫切渴望能够尽快康复起来。

妹妹一眨眼就十六岁,往后可不得好好盯着吗!苏念安与魏子初低语完之后,苏长安和苏樱父子二人,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到底说了些什么呀?在父兄渴望的眼神之中,苏念安道:当年老太太以兄长八字不详为由,让兄长不得住在苏府。

可所谓的八字不详,只是一个女道士所言。

老太太可以让女道士作祟,咱们也可以请高僧庇佑。

不如去一趟法华寺,请国寺高僧查看八字,让他破了八字不详一说。

长兄的八字并非不详。

只可惜,上辈子,长兄病逝在了外面,最终就连苏家墓地都没有进。

长兄身为苏家长房嫡子,却是落了个凄风苦雨的下场。

魏子初当场附和,我陪绵绵去一趟法华寺。

苏长安不便亲自出动,以免打草惊蛇。

苏樱身上又有疾,也不能轻易出门。

父子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念安和魏子初出门。

苏长安清了清嗓门,绵绵,事情一办好,你就回来,莫要再外面久留。

苏樱也笑了笑,是啊,绵绵,长兄等你回来。

父子两人刚说完,魏子初的手一紧握住了苏念安的手腕,还笑着对父子两人道:姑父,表兄,你二人不必担心,由我陪着绵绵呢。

……有你在,才更加担心!这青州魏家也算是名门,为何子嗣长得这般花枝招展!同一时间,苏老太太那边得知苏樱回府,她心生歹毒念头。

嫡长孙又如何?她要扶植谁,谁才能真正立起来。

苏老太太立刻吩咐菜婆子,去,把女道长喊来!让她做法!*去法华寺的路上,魏子初十分君子做派,一路上都在给苏念安扇风。

生怕表妹热着。

法华寺是国寺,如今的主持方丈曾是名震天下的威远大将军,却在十多年前,不知为何,突然选择落发为僧,了却凡尘事,撇开了一身利禄,彻底出世了,法号,无煞。

无煞方丈,有着崇高的威信。

若有他出现,当众证明长兄并非是什么八字不详之人,就算是苏老太太一口咬定,也无人会信她。

马车抵达法华寺时,苏念安又看见了熟悉的一幕。

法华寺门口的一株水桶粗细的女贞树下,几匹战马正在纳凉,而最为雄壮骁勇的那匹战马,还戴着一副银制面具。

正是傅时厉的坐骑。

苏念安眸光一亮,欢喜道:表哥,傅世子也来了,你说巧不巧?魏子初心头咯噔了一下。

面上温柔笑过,是啊,可真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