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角门设置出行登记制度的决策，并未让奴才们的怨声载道，反倒是田氏的怨气大了不少。
因为她还得给八姑娘准备摆件，而她现在哪拿得出来？原本打算花点银子去外头买回来补上便是，但有了这么政策，她想从外头带回来都是不成了。
于是田氏不得不拿自己的陪嫁之物来充数。
这次田氏损失了不少，国公府小姐屋里的摆件，皆非凡品，这次田氏算是大出血了。
本来她嫁妆就不多，这些年来靠着老太太的宽厚，向公中库房要了不少好东西，这会子基本都吐出来了。
看着空了大半的小库房，田氏的心都在滴血。
更让她郁闷的还在后头，月底是母亲伍氏和大嫂林氏来找她要钱的日子。
田氏直接说没钱，并把原由说了。
伍氏勃然大怒，大骂顾氏不是好东西，然后又骂田氏笨，堂堂长辈，居然让一个小辈给算计，真是没用。
只是骂归骂，伍氏也没别的好法子，但仍是逼着田氏给了些金银首饰可以典当的玩意。
田氏这回却没给她们，理由是：我就算给了你们，你们也带不出去啊。
现在想来，顾氏在二门和角门设人镇守并登记的决策，显然是用来对付她的呀。
伍氏却不信邪，把田氏头的珠钗首饰，一股脑地戴在自己头上，洋洋自得地道：就算他要登记，就让他登记好了。
又正大光明把放在几子上的一篮子瓜果拿走了。
角门处，检查的婆子看到这么篮子的瓜果，果然没有多说什么，只负责登记，自然不会流意到伍氏婆媳头上的饰物。
……皇后千秋节，宫中也将举办席筵，四品以上官员，都会携家眷入宫庆贺。
顾拂云早早就入了宫，先去了毓秀宫，看望五公主。
五公主也即将嫁人了，附马是江南士族之一的袁家三房嫡次子。
这嫁人后，就难得再见到你了。
难得你还能来看望我。
五公主看到顾拂云，眼里闪过惊喜，但嘴上却是不饶人。
顾拂云笑道：所以我这不是来向您请罪来了吗？看着桌案上刺人眼珠的珠饰，笑道，听说五公主定了江南世族袁家？五公主道：还没呢，我才不要嫁呢。
江南袁家，实际是也就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族中出了个二品大员，三个进士，也好意思自称世族。
给他新贵二字都是抬举了他。
像王家，张家，林家，那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顾拂云笑道：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优势，但新贵也有新贵的好处。
若以婚嫁来看，我个人选择新贵。
为什么？顾拂云解释道：这种新贵，自知富贵来得不易，就会谨慎度日。
他们会娶高门姑娘来改善自身的不足，取长补短，纵横联姻。
您是公主，下嫁到这种家庭，他们只有把你供起来的份。
倘若嫁入那种百年世家，就算是公主嫁过去，也得生生矮上一头。
她这可是大实话，世家的底气，便是百年甚至数百年发展下来的盘枝错节的关系网。
这些世家要是拧股成绳，便能左右朝堂。
唐朝前期的五姓七望，相当注重血统，那可是连皇帝都敢不放眼里的。
这七大世家的姑娘，比公主还要尊贵，也只在五大姓中联姻。
就是皇室子弟都不在考虑范围。
千年发展下来，盘枝错节，在世族的打压下，底层人物压根就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隋唐时期方大力发展科举制度，大力提拔寒门学子，主要原因就是世家相互抱团，私心甚重，力量雄厚到令人乍舌。
帝王这才不得不提拔寒门学子，授之官权，对抗世族。
科举制度虽然也有较大的弊端，好歹给了底层人物拥有跨越阶层的机会。
大盛朝的世族也都那个尿性，发展到庞然大物后，自视甚高。
就是公主嫁进来，都得让你矮上三分。
听了顾拂云的分析，五公主脸色果然好转。
顾拂云又道：袁家我最近也略有耳闻。
确实是才冒出来的新贵，但袁家也是颇有实力的。
虽比不上江南那些势大根深的世族，好在人员简单。
最最难得的是，袁家对媳妇是出了名的好。
公主嫁过去，只管当家作主享清福便是了。
这是皇上给公主挑选的吗？皇上可真有眼光，还是慈父心肠。
五公主脸上闪过复杂，讷讷道：是太子哥哥替我挑选的.顾拂云故作惊讶：太子殿下眼光果然好，对你这个妹子，也真是不错的。
公主果然是天生福泽深厚之人。
五公主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地道：那是，我可是嫡公主呢，他要是不对我好，就太显得不会做人了。
又看了顾拂云一眼，毕竟，我对他也不差啊。
顾拂云失笑。
五公主起身道：今日母后千秋节，我得早早过去，协助母后，走，你也一道去吧。
顾拂云道：我迟些再过去吧，还得去看望宁国公主呢。
她与宁国公主交情再好，也得时常走动才能亲蜜啊。
见顾拂云入宫第一时间来见自己，五公主还是很高兴的，证明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是有份量的，于是便大方道：那你去吧，记得别耽误太久了。
看着五公主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顾拂云无声一笑。
听楚锐说起过，袁家确实只能算新贵，之所以求娶公主，主要是太子殿下想在朝堂上掌握自己的话语权，而不是被世族拧着鼻子走，就得干一件斧底抽薪的大事。
这便需要袁家的配合。
太子殿下本想嫁自己的亲妹子，但宁国公主素来飙悍，名声响彻全国。
袁家再怎么抱太子大腿，也不敢把这么一位猛人娶回家。
是以，太子殿下只能促成五公主与袁家的婚事了。
只是太子殿下与五公主非一母同胞，皇后又还健在，皇后这一关就不好过。
但只要五公主能被说服，事情就简单多了。
而顾拂云便是太子殿下找来的帮手和说客。
第370 太子侧妃林雪皇后千秋节过得波澜不惊，热闹有余，喜气不足。
满殿的女眷中，看到林雪的那一刹那，顾拂云有一瞬间的懵。
因为林雪年纪可不小了，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子都即将成为寿王妃。
她这个当姐姐的，有个做内阁辅臣的外祖父，本身又是江南林家嫡女，依然待字闺中，虽名声不好，但京城之外，天地更为广阔，何必非得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如今在宫中还能瞧到此人，着实令人惊讶。
面对顾拂云的目光，林雪微微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顾拂云心中咯噔一声，因为她已从对方这记目光中，看到了得意和矜持。
而林雪随后又举起酒杯，向顾拂云道：顾夫人，还未恭喜您与楚世子喜结良缘，我敬您一杯，您随意。
然后一饮而尽。
顾拂云心中沉了沉。
她可不认为这杯酒是与她一酒泯恩仇，应该是矜持的炫耀吧。
不过想归想，顾拂云也举起酒杯，微微一笑，一饮而尽，目光四处瞟射，在一群贵女中找到了林霜。
难不成，林雪也会嫁入宗室？只是目前宗室里未婚配的男人并不多，就算有，也都是些不甚出众的，如何配得上林雪的野心？……三日后，帝王下旨，内阁次辅王守望外孙女，江南林家嫡长女林雪，端庄稳重，特赐为太子侧妃，着内务府择日完婚。
帝王这道圣旨，不止把外人炸懵了，就是顾拂云，也是平地起春雷，好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等她收拾了理智，第一时间就替太子妃鸣不平，然后又忿忿然。
难怪名声尽毁的人身上还能散发高傲自信的光茫，难怪还能矜持地敬自己酒，难怪还能在皇后千秋节宫宴上，拥有一席之地。
再说了，林雪与自己可是死对头啊，这要是成了太子侧妃，便是君臣了。
下回再见着对方，还得向对方施礼。
一瞬间，顾拂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顾拂云心急火燎地向东宫递贴子，太子妃很快便召见了她。
太子妃也没吊她的胃口，直言让太子纳林氏为侧妃，是太子殿下和幕僚制定的计策。
顾拂云：……太子妃笑道：首先提出来的还是你家衡山。
怎么，衡山没对你说吗？顾拂云：……太子妃又道：纳林氏为侧妃，是衡山的主意，经过幕僚们的分析，都觉得此计可行。
毕竟林氏是林家嫡长女，林氏外祖父是内阁辅臣王守望。
而王守望是第一个向太子殿下靠拢的阁臣。
娶了林氏，便能把江南林氏拉入太子阵营，而林氏在江南仕林圈中颇具影响。
顾拂云虽然被弄晕头转向，但脑子却飞快地运转起来。
林雪是临安林家嫡女，外祖父是内阁辅臣，其父是陕西布政使，林家在仕林中，确实拥有不弱的号召力。
太子殿下以土匪发家，不愁军中声望，但在天下读书人眼里，依然是野路子，上不得台面的。
想要把这帮自视甚高的读书人拉入阵营，联姻是最佳捷径了。
林雪，虽然讨厌林雪，可放眼整个帝都，林雪确实是非常适合的人选了。
顾拂云恨恨然，又替太子妃担心。
既然林雪有那么大的用处，那太子殿下必定会对她恩宠有加。
姐姐就不怕此人恃宠生骄，妄生野心？太子妃笑道：你觉得，林雪有那个与野心匹配的脑子？顾拂云：……她认真想了想，林雪不可能没有野心，不然不会为了出名无所不用其极。
那日在皇后宫中，就不会对她露出那副矜持又自得的笑容了。
估计那个时候，人家便知道自己即将是未来的太子侧妃，一旦太子登基，一个贵妃位是跑不掉了。
林雪背后不但有林氏家族，还有做内阁辅臣的外祖父，而太子妃除了做尚书的祖父外，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顾拂云提醒太子妃：姐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再则，就算林雪没什么脑子，不是有句话叫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来着。
万一她仗着太子殿下对她的重视，对姐姐直接出手，那可怎么办？不怕敌人有脑子，就怕敌人没脑子，乱来！太子妃自信一笑：放心吧，我入宫三个月，已经把东宫各势力都梳理得差不多了。
太子殿下也不会由着她胡来。
她一个侧妃，身边无人，能顶什么事？她若是安份守已，好好做个侧妃，我会给她侧妃应有的体面。
倘若敢向我伸爪子，我自有法子收拾她。
面对自信满满的太子妃，顾拂云还是不甚放心，可又无能为力，只能恨恨地骂楚锐，骂这个世道。
……月色宁静，天地间被撒上一层银霜。
楚锐披着月光，回了挽月堂，一踏入卧室，迎来就丢来一个枕头，吓得赶紧接过，怎么了，媳妇？楚衡山，你个混账东西。
你居然让太子殿下娶林雪为侧妃，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顾拂云双手叉腰，冲男人横眉竖眼。
楚锐道：原来是这件事呀，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
顾拂云更加生气了：你觉得这还只是小事吗？上前两步，叉腰以对，抬起脖子瞪他，你明知我与林雪不对付，你居然还太子殿下娶她，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面对妻子的怒火，楚锐却丝毫不当回事，反而取笑道：媳妇，你这双手叉腰，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顾拂云只觉全身血流都往头上冲，喝道：楚衡山！楚锐觉得媳妇叉腰生气的模样，真的可爱极了，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气呼呼地瞪着一双杏眼，小胸脯随着生气上下气伏，格外惹人怜爱，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
他轻声哄道：媳妇，别生气，我自有我的理由。
你说！顾拂云昂首道。
媳妇先别忙着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来来来，先坐下，为夫再慢慢与你解释。
楚锐屁颠颠地扶着她坐到罗汉床上，又亲自端了杯茶水递到她手上，好一番殷勤小意地服侍。
顾拂云心中怒气消散，但依然板着脸道：好，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