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拂云并非重生,又非原主本人,所以对楚锐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并没那么强烈。
之所以动了雷霆大怒,主要是为了给原主出气。
更何况,成了顾拂云后,这男人也给了她不少罪受,新仇加旧恨,便一起报了。
当天晚上,顾拂云又梦到了原主。
谢谢你。
顾拂云道:我也并非全为你。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也只有你,才能把这男人收拾得服服贴贴。
、顾拂云道:你不是说要投胎吗?是的,今晚就要去投抬了。
眼见时辰尚早,便来瞧瞧你。
刚好看了一出好戏,谢谢你。
不用不用,你还是赶紧投胎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第二日睡觉睡到自然醒,外头冰天雪地,顾拂云就更不想起床了。
直至听说威武侯世子苏澜嫡长女出世才不得不离开温暖的被窝。
顾拂云懵了,半晌后才赶紧问道:什么时候出生的?昨晚寅时二刻左右吧。
听说生的很顺利,从发作,到出生,前后也就三个时辰。
顾拂云默了半晌,时间过得还真快,那个苏六,居然连嫡长女都出世了。
想着昨晚那个梦,叹了口气,让人备了份厚礼送去了武威侯府。
夫人,以国公府的名义送去吗?看着礼单上厚重的礼物,青鸿有些举棋不定。
顾拂云道:自然要以国公府的名义送。
可是刚才我遇上了书晴姐姐,说小李管事已经以国公府的名义送去了一份厚礼了。
小李管事便是书情的男人,也是外院李大总管的儿子,叫李有银。
青鸿的另一层意思是,国公府已经送了一份礼过去,顾拂云再送,就不适合了。
顾拂云想了想,便道:那,就以我个人名义,给威武侯世子夫人送去吧。
威武侯世子夫人方氏,正是国子监祭酒方大人与雅慧夫人之女。
顾拂云与雅惠夫人颇有交情,给其外孙女送一份厚礼,也说得过去。
楚锐抱着一大束腊梅进入屋中,对顾拂云笑道:媳妇,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我折了几株,你看插到哪?看着一脸讨好的男人,顾拂云冷着脸没有理会他。
屋里的丫鬟见状,赶紧主动接过腊花,并找来花瓶插上花。
楚锐也不气馁,又屁颠颠上前,涎着脸道:媳妇,院子里里移栽来的西域梅开了,可好看了,我陪你去后院赏梅可好?顾拂云冷着脸道:没空。
我还得打理庄子里的事务呢。
虽然现在没有管家,挽月堂事务也有祁嬷嬷管理,但她的陪嫁庄田,铺面,就得自己打理了。
马上就到年关了,得与各个庄头,铺面掌柜见下面,查下账务。
顾拂云又对一旁的丫鬟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楚锐赶紧道:媳妇,你要见的王福山向大海等人我已经见过了。
见顾拂云目光射来,又赶紧道:王福山送来的几车年货,我已经让人送进了冰窖存储。
知道你爱吃牛肉,特地弄了几斤五花肉、犍子肉、牛肚送去了小厨房,这时候青娥想必已经在弄牛肉汤了。
向大海送来的那些账本我已经交给了外院钱森强,由钱森强亲自审查清算,最迟明日,便能出结果了。
我还特地赏了向大海一筐炭,一头羊肉,并两匹布。
赏我了王福山五十两银子。
徐晓平、杨远军这些店铺掌柜,每人也都赏了十吊钱。
顾拂云眼里疑云甚厚,楚锐又赶紧解释:我找了李有银家的,也就是你的贴身陪嫁书晴,她说去年你就是这样打赏的。
我也就是依葫芦画瓢。
顾拂云一时无言,一个大男人,把女人干的都给做了,也算得上诚意了。
只是,一瞧到他就忍不住想起之前背过的锅,受过的罪,又狠下心来,讥讽道:也是难为你了,堂堂国公爷,竟然还能打理庶务。
来,这个是赏你的。
随手拿起炕桌上的纯银做的腰带丢了过去。
这款腰带是顾拂云特地请人打造,拴在腰上,可以祛肚子里的毒气和湿气,重达两斤多重。
戴了快三个月,便逐渐发黑,取下来准备清理后再戴的。
楚锐接过银腰带,心中苦笑,但嘴上却赔着笑脸道:多谢媳妇。
丫鬟端了碗红枣燕窝粥进来,楚锐赶紧把银腰带放一边,接过碗:媳妇,为夫侍候你。
顾拂云夺过碗,冷声道:边儿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看到就心烦。
楚锐再接再厉,又给她捏腿:媳妇腿酸吗?我给你捏捏腿。
堂堂国公爷,如此狗腿,不但辣眼睛,也是相当危险的,屋里的丫鬟可没那个胆量欣赏国公爷如此没尊严的一面,只得赶紧出去,并紧闭房门。
男人的伏低作小,讨好赔笑,又不时捏肩揉腿,顾拂云再多的气也都消了,只是想着曾经受过的罪,依然余怒难消,无论男人如何讨好,坚决不松口。
太子召见楚锐,并还给加了担子,正三品实权高官。
但太子还赐了四位美人,说是给他的恩典。
看着太子似笑非笑的脸,楚锐咬牙道:多谢殿下恩典,正好国公府还有不少光棍,这几位美人倒是可以略解燃眉之急。
太子道:都是给你做妾的,必须是你的妾。
楚锐立即道:殿下明知……明知什么?楚锐咬了咬牙:殿下,臣惧内!殿下美意,臣只能心领了。
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太子正色道: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那顾五竟如此不贤惠?这还了得?汝是孤之肱股,岂能受制于妇人?孤立即让太子妃申饬顾氏,替你作主。
楚锐差点就炸了,不过他知道,太子分明就是故意的,盯着道貌盎然地太子半晌,大声道:多谢殿下替臣作主,臣誓死效忠殿下,肝脑途地,在所不惜!太子:……楚锐又道:臣忽然想到一件事,太子妃去年上香途中忽然遇到的歹徒挺可疑的。
臣觉得有必要……太子忽然道:这些美人就赐给你吧,要不要做妾,都随你。
楚锐长身作揖,大声道:谢殿下恩典!……面对楚锐屁颠颠递来的正三品兵符,及代表三品大员的铜制鱼符,大出顾拂云意外,顾不得使气,把玩着鱼符问道:太子殿下这么快就想通了?楚锐微有得色:两世为人,如何不知太子性情?虽有疑心,亦非暴戾。
脾气孤拐,却也赏罚分明。
我重生一回,处处为他着想。
虽在林霜事件上栽了个跟头,但我坦荡面对,并未踏入太子设下的陷阱,也算是通过了考验吧。
太子还设下了陷阱?顾拂云大惊。
楚锐哂然一笑:你以为林霜真的被关进了皇陵吗?倘若我真的行动,那便是真的万劫不复。
林霜算计你的时候,你以为他不知道?我暗中除掉林霜身边爪牙,也并未故意隐瞒任何人。
林霜前脚被送去皇陵,半路便被秘密带走。
林霜自栩为聪明,靠重生者的身份以及那颗算无遗策的脑袋,便能搅弄风云,终被权利碾压成尘。
同样是重生者,我若是学林霜那般,自作聪明,照样会死的很难看。
最后楚锐一句话总结:栽跟头就栽跟头呗,阴沟里翻船固然丢脸,可阴沟里的水再臭,忍忍就可去了。
差别是,有些人非要拼死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顾拂云默然。
忽然想到明朝时的汤和,那么多功臣中,极少数能在朱元璋那种暴戾寡恩的人手中得到善终,采用的便是低调和藏拙,以不变应万变。
萧乾应该不是朱元璋那种刻薄寡恩之人,可一想那个斯文英俊的青年男子,还是朱大公子时,动作矫健又轻描淡写地把玉镯子递过来,声音温文有礼;偶尔见面后,也会含笑施礼,并称顾家妹妹。
成为太子后,也是安和县主,顾家妹妹地称呼她,声音温文儒雅。
后来嫁给楚锐后,这才改称顾夫人,语气依然如春风拂面的柔和。
谁会想到,这人却会针对楚锐设下如此圈套。
楚锐对他还不够尽心尽责么?一时间,顾拂云就有些兴味索然,甚至心灰意冷,对楚锐道:今后,咱们务必要低调行事了。
楚锐点头,站在太子立场,对他的一番试探,也是上位者的痛病。
可理解归理解,感情上,还是颇为膈应,经过这件事,他也彻底明白过来,君臣名份已定,他们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权利使人疯狂,更能改变人心。
太子妃那,你也得时刻保持恭敬,不可有丝毫越矩。
楚锐提醒顾拂云。
顾拂云白他一眼:这还用你说,今后少进宫便是。
在太子妃面前,她也只是众多外命妇中的一员,没什么独特之处。
虽官复原职,甚至还升了一级,但楚锐依然开心不起来。
想着与朱乾相处时的点滴,那个表面温文儒雅实则一肚子坏水,奸滑却又不失真诚的挚友,已经消失在权利殿堂中。
取而代之的是威仪日甚,帝王心术越发纯熟,驭人之术高明的一国皇太子。
楚锐喟然长叹,一把抱过顾拂云,低喃:阿拂,我现在只有你了。
这一刻,顾拂云没有挣扎,而是反手拥抱着他。
这一刻,男人卸下了一切伪装,没了国公爷的高高在上,没了权势赋予的骄横,不过是普通的,失去了挚友只能在她这儿寻求安慰的普通男人罢了。
宅子里的女人,偿且可以通过靠男人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男人呢?他只能扛着肩上的重担往前走,义无反顾,且无退路。
社会赋于了男人坚强不屈的标签,让他们不敢低头,也不敢认错。
可这世上,又有几个能真正全然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呢?不少男人,为了一家老小,还得向命运妥协,向权力低头,为势利屈腰。
想想这男人其实也是不容易的,顾拂云对他的所有怨气就全没了。
番外 鱼与熊掌无论这一回吃了多大的闷亏,一颗心受到多少煎熬,但人前的顾拂云,依然风光显赫。
进入腊月,宫中赐下八宝粥,元旦佳节,顾拂云大着肚子,不便入宫庆贺,向宫中告了假,但皇后、太子妃各有赏赐下来。
二十三岁的楚锐,已是实权在手的从三品高官。
不知羡煞了多少还在熬资历的老前辈。
官员升官,历来是需要办席庆贺的。
护国公府也不能俗免,虽未大肆操办,但也来了不少人。
除了楚家的姻亲故旧,还有楚锐昔日的老下级,以及现在的下级和同僚,齐齐坐了上百桌。
这种宾客满座,冠盖云集的席筵,是相当考验女主人的能力的。
但无数宾客发现,怀着身孕的顾氏,依然轻松地成功办好席筵。
宾客们无不投以敬佩的目光,对顾拂云各种奉承夸赞。
本打算来帮忙的顾修云顾晓云两姐妹,看着在夫家令行禁止、使命必达的妹子,佩服的同时,也不得不服。
顾拂云因有孕在身,便不大管家了,自有国公府经年老人严阵以待,她只需拍板作主,自有人执行。
就算有客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突发意外,奴仆不敢擅专,禀报过来,不用顾拂云开口,楚氏宗亲里的婶娘嫂子们一个比一个跑得勤。
再棘手的事,也能处理得完美妥当。
眼前这位自称勇夫人的中年妇人,豫郡王妃的亲娘,不但忙前忙后,还被叫去处理处理两位官太太当场撕架的名场面。
顾晓云便问顾拂云:……这位勇太太倒是个热心肠呢。
每次国公府宴客,都会看到她的身影。
顾拂云莞尔一笑,道:勇婶在族中可是公认的热心肠。
但凡族中有人宴客,都会请勇婶子帮忙。
有了勇婶,我心都不慌了。
顾晓云一脸羡慕:你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友善的婶娘。
乔氏却压低了声音在顾拂云耳边道:我之前听书情提起过,这个勇婶,可是在你第一天进门就给你难堪的。
顾拂云也小声道:被我用大棒和甜枣掰过来了。
乔氏:……看着笑得温文的女儿,肤若凝脂,脸蛋是白里透着浅浅的红晕,如蔷薇花般嫩得能掐出水来。
鬓发高挽,以珍珠链相馆,鬓发间插着一枚点翠紫荆花头蓖,单抬头垂珠偏凤钗,清新中又见雅致。
温婉中又见柔美。
至于外界传说的护国公少夫人顾氏在楚家雷厉风行,积威日重,下人们无不畏惧如虎。
小姑子们在其面前也乖巧如猫。
每每听到这些传言,乔氏将信将疑,在护国公府呆了半日,也从未见女儿发过脾气,板着过脸,想来都是以讹传讹。
可现在,此时此刻,女儿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大棒和甜枣时的㹱狭模样,乔氏目瞪口呆,暗忖:果然是空穴不来风。
勇婶子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过一盏茶时光,便风风火火地奔了过来,向顾拂云说起事情经过。
……原来是一位叫魏行之的武将,酒喝多了,去后花园如厕的路上,见有一美人在后花园蹁跹起舞,以为是国公府豢养的伶人,便上前非礼。
被魏太太瞧到了,二话不说,便把这伶人给打了。
魏行之眼见佳人被打,自然心疼,便打了魏太太一巴掌。
魏太太便要死要活的寻死。
京城富贵人家,都有豢养伶人戏子的嗜好,国公府也不例外,楚家也养有十来位优伶歌姬戏子,有男有女,平时专为主人娱乐解闷,宴客时也得出场献技,娱悦宾客。
伶人地位低下,堪比奴仆,不得自由,并通买卖,且世代为贱业,也着实悲惨。
想要摆脱贱业,跨越阶层,唯有色侍权贵,若能抬为姨娘,并生下一儿半女,后半生便有了依靠。
除此之外,唯有主人开恩,允许脱籍,方有挣扎向上的机会。
不然,只能一辈子操持贱业,看不到未来,摸不到自由。
也正是这些伶人知道自己命运多舛,自然要想尽办法吸引权贵注意,以搏得万之其一的向上机会。
这不,这个叫云姻的舞姬,便脱班在后花园起舞,看是否能钓到金龟婿。
好不容易钓到一位身份不俗的客人,可惜家有母大虫,当场被赏了两巴掌不说,衣服也被撕烂。
等勇婶子去解救时,已是衣不撇体,极其惶恐。
而魏太太依然不依不饶,认为国公府管教不严,纵容伶人勾引客人,应该立刻打死,或卖入娼馆,以儆效尢。
勇婶好说歹说一通劝,并命人把云烟捆了,送入柴房看管起来,这才劝走了魏太太。
然后又屁颠颠来告之顾拂云。
怎么处置云烟。
其实顾拂云还是满同情这些伶人的,但同情归同情,还不至于圣母心泛滥,就轻饶了云烟。
云烟的行为,成功了,便能跟随魏行之去享受几年好日子,失败了,便只有活活被打死的份。
因为没有哪家主人会容忍私自勾引客人家伎。
顾拂云想了想,对勇婶子道:辛苦勇婶了,您先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喉。
云烟嘛,只是小事儿,不值一提,犯不着把自己给累着了。
顾拂云亲自递了茶水到勇婶手上。
勇婶接过,很是受用地喝了大半,这才道:大郎媳妇,你可别小瞧这贱蹄子。
你说她没什么本事吧,她却能勾走爷们的魂,搅弄风云。
你说她有本事吧,不过是贱籍,下贱胚子。
与这种人置气,简直自降身份。
可这种人,一旦坏起事来,亦是为祸惨烈。
依我看,直接打死,一了百了。
顾拂云笑道:勇婶子是过来人,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还要多。
勇婶的建议肯定是有道理的。
只是,云烟再如何卑贱,到底是一条命,就这样活生生打死,我又实在下不了手,好歹也要给肚里的孩子儿积些德不是吗?勇婶子道:你呀,就是心善。
顾拂云笑道:我可不心善,只是不愿多造杀孽。
云姻勾引客人未遂,又被赏了巴掌,也算是得到了惩罚。
也没必要再打杀她了。
只是这样的人,却是不适合再呆在国公府,依我看,还是打发出去吧。
勇婶道:撵出去也成,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又一脸怜惜地道,大郎媳妇就是这么善良。
这可不成的,身为当家主母,就得拿出威风来,狠狠杀下风气,不然还会有下回。
顾拂云道:在勇婶在,这些人也翻不出花样,不怕的。
乔氏:……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女儿,乔氏忽然有些担忧,女儿这么的表里不一,女婿知道吗?……楚锐升官,对于依附于护国公府的族人,姻亲,门生,自然是好事。
对于顾拂云来说,当然也是件喜事。
可当祁嬷嬷的领着四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婀娜多姿地跪在顾拂云面前,乞求顾拂云垂怜时,顾拂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华山家一边瞄了瞄主母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修饰措词:……胭脂和紫晓,是林侧妃赏的,说恭贺世子爷升官,特赐两个宫女,服侍国公爷和夫人。
顾拂云:……祁嬷嬷吞了吞口水,又小心翼翼地解释另外两个姑娘,玉琼和玉娥,则是京军统领魏成之魏将军所送。
魏成之,魏行之长兄,十万京军统领,正二品高级武将,楚锐顶头上峰。
祁嬷嬷又飞快地道:还有别的同僚也都送了美人,不过都被世子爷婉拒了,只留下了这四位姑娘。
夫人,其实,咱们世子爷也算是比较……比较克制了……顾拂云明白祁嬷嬷的意思,像楚锐这种实权在手的权贵人物,身边没几个漂亮姑娘服侍,说出去都会惹人笑话。
而官员之间转赠美人再正常不过了。
楚锐拒了一切赏赐,唯独太子侧妃和上峰的面子不能不给。
是以只能收下。
楚锐不出面,只让人把美人儿交给顾拂云,其实也并非读者认为的渣,反而是对嫡妻的一种尊重。
并且,人家送来的美人,是为了替主母分忧解难的,女子怀孕后,就不能服侍男人,林侧妃和魏成之可是替顾拂云分忧的。
身为嫡妻,还得感谢人家呢。
顾拂云脑海迅速转了一遍,收起外露的不快,淡淡地道:行了,把客院收拾起来,让她们住下吧,不可怠慢了。
祁嬷嬷呆了呆,连忙问:客院离正院比较远,夫人是不是该把她们安排在东厢房?挽月堂是大五进的格局,顾拂云居住在第三进,三明两暗五间正房,外带两个耳房,东西厢房各八间,四位丫鬟住在西厢房,东厢房则是留给未来的妾室居住的。
离主屋不过二十步的距离。
爷们兴致来了,想睡姨娘了,总不至于还得走一大段路吧?那样也太扫兴了。
是以,一般妾室都是与主母安排在同一院子的。
顾拂云能接受男人有妾室通房,却无法接受这些女人与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冷冷盯了祁嬷嬷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要不,你来做夫人。
祁嬷嬷立即噤声。
四名姑娘一听要被安排在客房,其中有一人不干了,身穿粉色绣紫荆花宫装的叫胭指的姑娘细声细气地道:夫人,婢是林侧妃特地赐给楚世子的,今后生是楚世子的人,死是楚世子的鬼。
住去客房,怕是不妥当吧?青娟厉声道:放肆,夫人是主母,主母怎么安排你,自有主母的理由,你一个贱妾,也敢质疑?哪来的胆?林侧妃就是这么调教你的?让你与夫人顶嘴吗?胭脂赶紧伏首叩头,口称不敢。
但又一再强调:林侧妃特地交待过婢子,进了国公府,务必要好生服侍楚世子,替夫人分忧。
眼下夫人安排婢子住进客房,又如何服侍楚世子呢?婢子如何给少夫人分忧呢?还请少夫人示下。
青娟狂怒,破口大骂:贱婢,给脸不要脸!顾拂云制止狂怒的青娟,对胭脂姑娘道:服侍世子爷的机会多着呢,并非都得在床上才能分忧。
既然你这么想替我分忧,我又怎好拦着你呢?彩霞,去把世子爷要换洗的衣物拿来,带她去浣洗处。
彩霞双眸一亮,声音宏亮地道:是,夫人。
胭脂傻眼了,赶紧对顾拂云道:夫人,婢子是林侧妃专门派来服侍世子爷枕席的,并非浣洗丫鬟。
顾拂云对众人笑道:看来胭脂姑娘志气不小呢,除了服侍枕席,旁的一概不做。
不愧是林侧妃调教出来的。
众人捂唇轻笑。
顾拂云轻飘飘地道: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拦着你。
好生服侍爷们的枕席吧。
彩霞,云霄,今晚就让胭脂姑娘服侍世子爷吧。
……是。
彩霞云霄服侍楚锐多年,深知爷们性子,那可是碰都不碰她们一下的,加上自知容颜羞窘,就算曾经有什么想法,见了少夫人以及少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后,天大的想法都没了。
如今有个不自量力的女人来抢她们的差事,虽然不乐意,可多少也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决定今晚给对一个下马威。
胭脂见目的轻松达到,心中不是没有得意的。
觉得林侧妃太过于高看顾氏了,这顾氏,再如何的不高兴,也是不敢不贤惠的。
而另外三人,则老实地任由主母安排去客房,胭脂觉得这些人真是没用,虽说主母对她们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可只要服侍好了男人,讨得男人的欢心,再加上她们身后有林侧妃撑腰,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有晚风从未关的窗牔中拂来,吹动顾拂云的衣角。
顾拂云理了理绣得精美的衫袖,这是用金丝织成的花纹,上头还打着小小的蝴蝶结,每只蝴蝶结上,镶有细细的珍珠和绿宝石,舞动间,华光璀灿。
如此奢华的衣服,在闺阁时可是从未穿戴过的。
嫁给楚锐后,却是任意换穿,有的甚至穿过一次,便束之高阁,或送人。
护国公府少夫人,是真正的堆金彻玉。
可老天是公平的,享受了这份奢华,就得付出些什么。
比如,床榻上的男人。
番外 夫人是贤惠的私下里,青娟忧心地问顾拂云:夫人,您真让胭脂那贱人服侍世子爷?顾拂云心情是复杂的,虽然她早已有男人睡通房妾室的心理准备,可真正发生后,心头还是很不好受的。
尤其成婚一年多来,楚锐事事以她为先,内宅全由她作主,平时对她也多有尊重维护,私下相处也是插荤打趣,嘻笑随心。
就是偶有生气,捶他一顿,他也不生气,反而伏低作小。
害得她满心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谁知,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尽管心情不美,但顾拂云也不至于就自己为难自己,对青娟道:但凡是女人,总是有过这一关的。
唯一的差别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太子时常睡林侧妃,也并不影响与太子妃的感情,不知是古代女人特别会想,还是自己太矫情,不就是睡个女人,便如临大敌,着实有些想不开了。
顾拂云深吸口气,对青娟道:左右不过是个宫女,纵然有点子想法,也翻不了天。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青娟低声咬牙道:那,奴婢让人熬一碗避子汤,明儿给她灌下去。
看着一脸横肉的青娟,顾拂云莞尔,那种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感受去了不少,笑道:你去安排吧。
……看着楚锐被侍卫扶进挽月堂,周青任务便算完成,便出了国公府,回自己家了。
他们这些在国公府领有实权的管事、侍卫首领、幕僚,大都拥有自己的私人住处,都是主子赏赐的。
周青也不例外,与狄龙一样,也是个两进院落,虽然不大,依然有守门的老头儿,有个打杂的粗吏,后院还有两个粗役婆子及两个丫鬟在服侍。
周青敲开了房门,直接往二门走去,便被守门的喊住:老爷今儿就睡在外院吧。
太太的屋子今晚您是进不去了。
在国公府当孙子,但在自己家中便是爷的周青立即道:不可能!他和青鸿才成亲没多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媳妇怎么舍得把他赶去外院睡。
周青进入二门,见媳妇屋里没有灯火,以为媳妇睡下了,便放轻脚步,穿越天井。
来到正屋,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开!一名小丫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对周青道:老爷,太太说了,今晚让您去外院睡。
周青傻眼了,又拼命敲门:媳妇,好端端为什么要赶我去外院睡?小丫鬟又道:老爷,太太并不在屋里。
并且,屋子已经锁了,钥匙也被太太带走了,你再敲也是无用的。
周青:……借着淡淡的月色,果然看到门上的锁。
周青赶紧问小丫鬟:那太太呢?太太去国公府陪少夫人了。
周青:……唉,世子爷也真是的,他倒是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却连累我们这些身边人,真是命苦哦。
屋子进不去,而外院连张床都没有,也就守门的老李头在抱厦处安有一张床。
周青叹了口气,纠结不已,究竟与老李头挤一张床睡呢,还是去狄龙那忍受那小子的嘲笑?……面对艳福不浅,并且即将享受艳福的楚锐,顾拂云恨不得把他的第三条腿给剪了。
也想了诸多赌气的办法,比如,把他关在屋外,或是让他去睡通房,今后再也不许踏入她屋子。
可几十年的阅历到底不是白经历的,对于这种封建男人,与之硬碰硬地对抗只是下下策。
未来还有几十年呢,不为自己,就是为了孩子,也得收敛下这种伤敌八百自伤一千的极端想法。
于是,顾拂云思来想去,还是让人把房门上的锁去了。
让楚锐畅通无阻地回到屋子里。
楚锐今晚确实喝得有些多,被丫鬟们扶着进来,尽管脑子还算清醒,但依然醉得厉害,手足不听使响。
看到床边的顾拂云,便委屈地道:媳妇,我难受。
看着他这副鬼样子,顾拂云又恨又气,正纠结是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线,还是继续贤惠地服侍他?正纠结着,楚锐已打起了呼噜。
顾拂云更是来气,狠狠重重捶了他两拳,楚锐仍是没反应,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顾拂云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忽然有了个主意…………尽管不怎么舒服,但今日还要上衙,楚锐只得忍着不适起床。
顾拂云也贤慧地服侍他更衣,并穿好一身绯色公服,系好腰带,挂上压袍玉佩系上代表官员身份的鱼符和印章的荷包。
楚锐只需伸着手,真正的衣来张手,他也习惯了顾拂云的服侍。
但嘴上还是说:你有了身子,自歇着去,让丫鬟服侍我便是吧。
顾拂云道:说起丫鬟,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昨儿魏大将军和林侧妃,各自送了两个美人,指名要来服侍你我。
你说,这几个美人该如何安排?楚锐心中一抖,顾拂云这话说得平淡,可与媳妇相处了这么多时日,多少明白她表里不一的性子,要是回答不好,估计又会给他甩脸子。
于是赶紧道:魏大将军和林侧妃一片好意,自是不能辜负了……魏大将军送来的美人,精擅音乐、歌舞,就留在府中。
供你娱乐消遣便是。
不知何时放在腰间的劲道骤然得到放松,果然好险!楚锐心中冒汗,又道:至于林侧妃送来的,可有什么特殊才艺?顾拂云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这二人,人家可是自荐枕席的。
楚锐一个哆嗦,赶紧道:也不知何等的国色天香,也敢不顾羞耻自荐枕席?先晾她们一晾,媳妇自行处置了便是。
顾拂云:……尼玛,这男人怎能如此上道?害得老娘准备的各种下马威都无用武之地了。
其实楚锐心头也在咆哮:幸好我反应快,不然媳妇不知要怎么整治我。
楚锐走后,据说在挽月堂大门外,还遇上了穿得单薄的胭脂。
不等胭脂摆出楚楚可怜的姿势,楚锐看都未看一眼,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胭脂无奈,只得提着裙子奔上前拉住楚锐的衣角:爷请留步。
楚锐扭头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眼,骤然甩开她的手,森然道:哪里来的奴才,好生大胆。
祁嬷嬷是怎么调教的奴才?罚她一个月月银。
胭脂懵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凄声叫道:爷,妾不是府中的奴才,婢是林侧妃赏赐给爷的宫女,妾叫……楚锐打断她的话:不管是林侧妃还是林正妃,赐下的人到我家,都是奴才。
都得由嬷嬷调教。
胭脂:……楚锐又道:未曾调教好的奴才就敢出现在主子面前,该罚。
胭脂:……一旁的青鸿心中大定,上前对楚锐施礼道:世子爷恕罪,胭脂触犯府中规矩,奴婢这便让人把她带下去好生调教。
楚锐寒着脸走了。
彭阳赶紧跟上。
胭脂傻眼,大叫道:爷,我是林侧妃赏赐给您的,您不能这样对我……几个婆子上前,动作粗暴地把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彭阳一路小跑跟上,小声道:爷,林侧妃不就是太子殿下的宠妃吗?楚锐瞥他一眼。
彭阳又道:不管林侧妃目的如何,但赐下的这妞花容月貌,如青葱般水嫩,爷真舍得?那么漂亮的婢女,收到房中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楚锐心中惆怅,美人谁不爱?可是……彭阳了然地道:爷刚才发作那宫女,也是做给夫人看的吧。
楚锐没有吭声。
彭阳同情地看着他,小声道: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善妒了些。
忽然腿上挨了一脚,彭阳赶紧描补道:卑职说错了,夫人样样都好,端庄贤慧又……又……又温柔。
楚锐横他一眼,这回没有再反驳,媳妇样样都好,端庄贤慧还温柔。
只是这份温柔,可是建立在他乖的份上。
要是不乖……楚锐打了个寒颤,以媳妇爱记仇的性子,他哪有胆子不乖啊。
……青鸿把挽月堂门口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顾拂云。
屋里的丫鬟有的喜形于色,有的却是若有所思,还有的忿忿不平……顾拂云神色淡淡,挽月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她的地盘,楚锐再蠢,也不至于在大门口就与婢女拉拉扯扯。
他除了要保持他英明神武高高在上的国公爷形象外,也还得顾忌她这个嫡妻的反应。
对胭脂疾言厉色,做给她看的成份居多。
顾拂云也明白,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偷腥猎艳是常事,上半身或许能对妻子一心一意,但下半身说不一定了。
基于堵不如疏原则,顾拂云并未重罚胭脂,只是把楚锐穿过的衣服鞋袜丢给她洗。
早上在楚锐跟前折戟,把胭脂的雄心削去不少,短时间内,也只能被迫蜇伏,故而面对小山高的衣物,也只能默默忍受。
至于另外三个姑娘,顾拂云听从青鸿的意见,全送去丁伶阁,无事时,召她们来吹拉弹唱,娱乐一番。
番外 夫人是受菩萨保佑的林雪不但赐下美人,还极其高调地四处宣扬。
然后整个帝都上流圈子,都想知道,顾夫人会如何对待这两个美人。
一些本就对楚锐或顾拂云不满的人,或自诩为贤惠佳妇的夫人奶奶们,便组团去护国公府一探究竟。
顾拂云知道这些人目的不纯,但也不打算让她们把笑话看了过去。
见这帮人提及林侧妃赏赐的美人,二话不说,让人从丁伶阁叫来紫晓,让她给几位贵妇人表演才艺。
紫晓脸都胀红了,只能跪下来,道:少夫人恕罪,奴婢无能,并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
顾拂云蹙眉道:既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那林侧妃让你来做什么?紫晓敢说她是来服侍楚世子枕席么?肯定不能的呀,她可学不来胭脂的天真,以为林侧妃是万能的靠山和挡箭牌。
面对顾拂云别有用心的话,也不敢辩解,只能伏地叩首。
侧妃娘娘只是让奴婢好生服侍夫人,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奴婢,奴婢只会女红。
顾拂云便对这些贵妇笑道:正好之前擅女红的丫鬟已经出去配人了,我屋里确实还差一个女红。
林侧妃果然是怜惜我的,不然也不会送这个及时雨过来了。
众人:……顾拂云对紫晓道:下去吧,从今往后,就负责我屋里的女红。
紫晓松了口气,虽然女红并不轻松,可总比被女主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来得好。
没能看到好戏,这些贵妇人哪里肯甘心,又问道:林侧妃不是赐了两个宫女吗?还有一个呢?顾拂云淡淡地道:另一个呀,初到乍来,不懂府里的规矩,冲撞了外子,被外子罚去浆洗房了。
众人愣了下,直说怎么可能!那么好看的宫女,爷们哪舍得重罚,肯定是你这个主母善妒,不容人,故意给人家穿小鞋。
顾拂云慢条斯理地道:诸位说得对,千娇百媚的姑娘,谁舍得罚去浆洗房?只是林侧妃一心疼惜我,定然不会怪罪的。
毕竟,那姑娘洗的全是我和外子的衣服,也算是给我们分忧解劳了。
不是吗?众人:……也有人急性子的直接开口道:顾夫人您这话可就不妥了。
林侧妃赐下的人,定然是用以服侍楚国公床弟之事。
顾夫人可不能屈解了林侧妃的一番好意。
也有说得更加露骨的,直接道:夫人如今有了身孕,无法服侍爷们。
林侧妃赐下美人,也是给夫人分忧解劳。
夫人可不能拂了林侧妃一片好意。
顾拂云淡淡地道:张太太,我觉得吧,女人的贤惠可不是表现在男人屋里有多少个通房姨娘,而是如何管家理事,主持中馈,服侍长辈,相夫教子。
男人与其把精力花在下半身的舒爽上,还不如集中精神,集中力量,光耀门楣,封妻荫儿。
这样才对得住妻子为这个家的付出,不是吗?……贵妇们全惊呆了。
顾拂云才不管她这番话会惹来何等的风波,反正她也不愿委屈自己成就男人的下半身。
于是又集中火力向张太太开炮:张太太,您怕是不明白,倘若妻子怀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男人,想必在仕途上也无甚出息。
张太太这般贤惠,难怪家中爷们,没一个是出息的。
你!出身名门,嫁入名门,生了三子一女却没一个出息,本就是张太太心中之痛,气得头上铜镀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金步摇急颤。
顾拂云也不打算再给张太太脸了,寒着脸道:张太太还要继续管我的家务事么?张太太:……一旁不怎么说话的楚钰讥笑道:我大哥大嫂房里事,关你们什么事?我大哥睡不睡通房姨娘,与你们何相干?闲吃萝卜淡操心。
难怪自己男人到现在都没什么出息。
几位夫人太太们脸皮胀得青紫。
从夫家赶回来的楚铃也高调地道:大嫂,我家那位也有人送妾来,被我给打发了。
这些人真够阴险的,明知您妹夫明年就要下场参加春闱,还给送妾,其心险恶。
顾拂云笑道:你做的很好。
你要记住,女人的贤惠可不光表现在给男人纳多少妾上头。
督促男人努力上进,光耀门楣,那才是贤惠人该做的。
你是楚家女,务必谨记楚家祖训。
美色乃刮骨钢刀,谁要是在这上头叽叽歪歪,肯定不安好心。
楚铃笑着击掌:大嫂您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贤惠佳妇。
本想看笑话的贵妇们无不气得仰倒,顾氏这善的妒妇,也配称为贤妇?可舆论偏不按她们的想象走,还真有人称顾五为贤惠佳妇。
就连太子妃,也公开称赞顾五晓礼仪,知进退,明事理,辩善恶,通透豁达,不为名声所累,不为世人裹挟。
须知,贤惠多祸事,纵色多下流。
楚钰羡慕地对顾拂云道:太子妃对大嫂还真是一如既往呢。
顾拂云微微一笑,端庄从容:那是太子妃仁义,顾念旧情。
我等臣妇,怎能因太子妃心慈就肆意妄为呢?楚锐也悄声问顾拂云:你到底给太子妃灌了什么迷汤?居然让太子妃公然替她挽回善妒名声。
顾拂云横他一眼:你个二傻子,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太子虽有侧妃,有良娣,可这些人,全然是摆设。
为免被病诟,自然要拿我树贤惠典型。
我这种宁愿背负骂名,都不给男人纳妾的妇人,才是真正的贤惠。
又看着男人,你说,是我不让你纳妾的吗?嗯?楚锐一个哆嗦,他算是领教过了,每当媳妇微微眯着眼,说着最温柔话,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于是楚锐赶紧道:我媳妇当然是贤惠的。
谁要是敢说你半句不是,我撕了他。
可我听说,外人都在笑话你惧内。
楚锐差点炸了毛,大声道:男人惧内,大富大贵。
我媳妇可是受菩萨保佑的,是仙女下凡。
我是吃撑了,放着家中仙女不要,跑去与那群凡夫俗女澌混?苏六 家有贤妻威武侯世子苏澜喜得千金,满月宴办得煊赫隆重。
苏澜看着手头长长的礼单,威武侯有太子和宁国公主养父这一身份,他这个嗣子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女儿的洗三礼收了一大波礼,满月宴礼上来的礼物,更是堆满了库房。
而护国公府居然送了两份厚礼来,收礼的管事不敢擅专,禀报苏澜。
一份是以国公府的名义,一份是以顾夫人的名义。
都是厚礼。
大姑娘刚出生的当日,护国公府也是送了两份厚礼。
威武侯管事自然也听说世子爷与顾夫人曾经的风月事,不免想入非非。
就是妻子方氏,见到如此厚礼,也有些纳闷:顾夫人怎的送这么厚重的礼来?她也听说了丈夫与顾氏曾订过婚,如果不是陈氏从中作妖,可就没她什么事了。
方氏并不讨厌顾五,但也说不上好感。
顾五送这么厚重的礼来,大概是想修复两家人的关系吧。
毕竟现在的苏澜,今非昔比。
顾五虽然是尊贵的国公夫人,但有传言称,护国公楚锐已受到太子猜忌,护国公府怕是要走下坡路了。
果然,花无千日红,风水轮流转!因此,方氏非常大方地把礼单交给了苏澜。
苏澜拿起两张礼单进行对比,护国公府送来的,都是些贵重物,属于门当户对的送礼标配。
而顾氏送来的礼,则是女人小孩子用的居多,但每一件无不是精品。
护国公府送礼,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顾氏却以个人名义送礼,还接连送了两次,又为了什么呢?当真是因为楚锐受到太子猜忌,特地跑来抱他佛脚么?苏澜一时间也想入非非。
礼单上的百十个字,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七色妆花缎,闪面罗,顶级血燕窝,银耳,百年老山参,赤金珞璎双鱼比目锁,南珠,五色宝石,以及用赤金打造的金猪,女儿属猪,用金子打造的金猪,颇有寓意,足见其用心。
礼单上还写有一行大字:怡然自得宾客笑,如花美玉降人间。
下头一行更小的字,恭喜夫人喜得千金,恭喜贺雅惠夫人喜得外孙女,护国公府顾氏敬上。
显然,顾氏只是以私人名义赠送。
苏澜把这一行字看了又看,虽然这不一定出自顾氏之手,依然让他流恋忘返。
当初与方氏成亲,顾氏不但来了,还把楚家的几个未出阁的庶女也一并带了来。
如今,方氏涎下闺女,顾氏有孕在身,不便过来,也备了厚礼。
这份礼,比当初他成亲时的礼还要重,反倒让他有种说不明道不尽的怅然。
自从与顾氏退婚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那个眉目如画,拥有一双好看明亮的杏眸,笑时,如百花齐绽,眉如弯月,肃然时如若寒星的美丽佳人,已经退出他的生命。
看着手中这份礼单,苏澜一时恍惚,仿佛又回到那棵桂花树下,得知他拿了一筐大闸蟹登门,她冲他微微一笑,淡若梨花却又惊艳如桃花般的微笑。
那一刹那,苏澜仿佛听到了陌上开花的声音,看到了百花齐绽的盛景。
一笑倾城,莫过如此。
后来,苏澜也偶尔与她见下面,她从来都是淡淡的,浅浅的笑。
后来的后来,陈氏落水事件后,她从淡淡浅浅的笑容,变成客气的,礼貌的,疏离的,敷衍的笑。
可叹那时候,他还在可笑地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当苏澜从纷飞的思绪中回过神,又恢复了威武世子的淡然平静,对管家道:都收到库房吧。
那张礼单,也被他随意丢到了桌岸上。
没有深情,何来的懊悔?他只不过是在感叹昔日曾经干过的蠢事罢了。
那个自始自终,从未把他当成良人的顾五,他恨过,怨过,等被过继给二叔后,那些怨恨,忽然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成为威武侯世子后,眼界得到扩展,心胸也被打开,再度回想昔日的行为,顿觉丢人。
那个被他妄想用世俗礼教对女子的禁锢压制来实现左拥右抱的人,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佳人离他而去。
后悔吗?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后悔呢?方氏出身也是不差,书香门弟,方氏满门清贵,雅惠夫人的爱女,又是个难得的贤惠人,进门不过半年,便主动给他纳了两房姬妾。
楚衡山在外是何等的威风显赫,圣上青睐,太子重视。
虽然前阵子不知何故,闭门思过了三个月,后来重振声威,却落得个惧内的名声。
不知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所有人都在笑话楚衡山,堂堂国公爷,居然还惧内。
谁也没想到,素有清正名声的永宁伯府,居然还养出个河东狮吼。
大伯母还特地对他道:亏得没让你娶那顾五。
不然你这辈子休想抬起头来。
对方氏好一番夸赞。
与顾五善妒相比,妻子方氏,确实称得上贤惠模范。
……世子爷,大老爷和大夫人来了。
大老爷在前院正厅,大夫人已经去了少夫人处了。
小厮的声音响来。
苏澜淡淡地嗯了声,起身,拂了拂衣袖,前往正厅,拜见他的亲生父亲,如今只能被称大伯的威安侯。
正厅里,武安侯和威武侯高座堂上。
见过大伯,见过父亲。
苏澜分别向二人施礼。
这儿没有外人,该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也不是外人。
威武侯依然是那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子。
武安侯却道:礼不可废,小六既然过继给了你,就该这样称呼。
苏澜坐到下首,恭敬聆听长辈们的教诲。
武安侯每次见到他,从来都是你二叔不容易,今后要好生教顺他,或是,你二叔可厉害了,多向你二叔学习。
这回总算改了说教方式,变成:到底是做了父亲的人了,也该稳重了,今后不可再胡作非为。
要是以前,苏澜肯定要跳起来反驳,但现在,他会恭敬称是,虚心接受长辈训戒。
果然,武安侯又欣慰地道:这孩子,果然懂事了。
并说这是兄弟的功劳。
威武侯却道:小六一直都很懂事的,也很有主意。
真不明白你和大嫂为何总是不理解他,才让他荒唐了一阵子。
苏澜静静地听着,脸上不时浮现羞愧之色。
过去那段溜街逗狗,与狐朋狗友吃喝享受,确实只能被称为荒唐岁月。
苏六 幸好……武安侯前来威武侯府,也没什么要紧事,除了看望下才刚出生的孙女外,也就是看下兄弟和儿子,叙叙旧,刷下存在感。
与两位长辈相处颇为愉快的苏澜,又被责令去拜见大伯母,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苏澜赶过去时,苏夫人正在训诫方氏:……你好生将养身子,争取明年再给小六添男,这样小六才算是彻底站稳了跟脚。
苏澜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却听到方氏低眉顺目地道:媳妇无能,没能生出男孩。
苏澜长吸了口气,大步上前,大声道:大伯母,生儿生女都是上天注定的,芸姐儿是老天爷送给侄儿的。
倘若侄儿有福,老天爷迟早都会赏我儿子的。
就不劳您费这个心了。
看着恭敬如常的儿子,苏夫人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的小六以前总在她膝前撒娇卖痴,不知何时,就变成这副看似恭敬,实则冷淡疏离的态度。
过继给了老二后,就更是肆无忌惮地只以大伯母称呼她。
说出来的话,看似恭敬,实则夹枪带棒。
苏夫人压下心中怒火,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也是为了你好。
你是嗣子,如今肩挑二房,你的首要任务便是传宗接代。
你媳妇这一胎,合了多少人的苦心和期待?到头来却是个闺女,你可知外头有多少人笑话你?大伯母恕罪,是媳妇无能。
媳妇没能一举得男,自知有愧,故而,媳妇已经停了房姨娘和周姨娘的避子药……苏夫人断然打断她道:侯府庶长子出世,就显得你贤惠了?方氏本就因生产而苍白的面容变得越发惨白:……苏澜看着低眉顺目的方氏,淡淡地叹了口气,对苏夫人沉声道:大伯母,爹娘对芸姐儿也是极其喜欢的。
芸姐儿是侯府嫡长女,同样尊贵。
见苏夫人又要抢话,苏澜立即大声道,至于嫡长子,我和媳妇还年轻,今后有的是机会。
再则,这是我威武侯的家务事,大伯母不嫌管得宽?苏夫人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苏澜,急忿攻心:你……你竟然这样与我说话,我可是你……苏澜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大伯母莫不是忘了,我已过继给二房。
如今我是二房的人,自有二房长辈管教,大伯母就甭操这个心了。
然后又扭头对方式喝道:方氏,女人的职责是侍奉姑舅,延绵子嗣,操持家务。
但有一点,你还得明白,生儿生女并无定数,全凭老天爷心情。
若因生女就抬不起头来,低人一等,那你也不配做威武侯世子夫人。
方式:……忽然感动,平时待她冷淡的夫君,居然也能这般维护她。
苏夫人:……这个孽子,他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
苏澜又道:大伯母今日犯有两错,一是嫌弃芸姐儿,二是以我母亲自居。
大伯母口口口声声为我好,那么请问,嫌弃我的闺女是为了我好?以母亲身份压我,也是为了我好吗?你!苏澜恭敬地向苏夫人施礼道:方氏才生完孩子,还请大伯母疼惜方氏,让她回房间休息。
苏夫人指着苏澜,连声说了三个好字,最后从牙缝里挤出:果真翅膀硬了!然后气冲冲地走了。
苏澜大声道:我送送大伯母!亲自把苏夫人送到门口。
回到屋子,方式柔情似水地偎了过来:世子爷……苏澜道:你好生休养,我很喜欢芸姐儿,就是爹娘也是喜欢的。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
方式感动道:多谢世子爷替妾身说话。
妾正担心公婆嫌弃芸姐儿呢。
如今有世子爷替我撑腰,妾便放心了。
苏澜安抚了几句,便走了。
走到门口时,又驻足回头,方式眉目含笑,显然心情大好,见到他回头,又冲他嫣然一笑:世子爷这么看我做甚?烛火下,笑容柔媚,充满了柔情,如盛绽的梨花。
其实,方氏还是不错的,是端方柔婉的美,细心而温柔。
对两房长辈素来恭恭敬敬,敬重兄嫂,爱护弟妹,对他更是尽心尽职。
族中同辈们的兄弟们对方氏都是夸赞居多。
长辈们对方氏的看法也偏于赞赏。
有时候苏澜也会在想,如果娶了顾五,她会主动给他纳妾吗?大伯母还敢像对方氏那般,对顾五指手画脚吗?顾五会如方氏这般,因生下姑娘,自知愧对他,主动给他安排通房,对他低眉顺目,有求必应吗?看着方式温柔的眉目,苏澜心中又一次庆幸,幸好没有娶顾五!……在大伯母眼里的贤惠听话懂事的方氏,可在嗣母眼里,却被称为如面团般,不堪大用。
宁国公主对方氏也是不冷不热的,说她的贤惠没有锋茫。
苏澜不甚理解,贤惠就是贤惠,为何还要带锋茫?芸姐儿的满月宴上,苏澜的庶妹迢迢赶来,却被安排在角落,被客人讥笑上不得台面,不得母族重视。
当时他在前院,得知这一消息时,已是宾客散尽。
责问方氏,为何不好生招待小姑子。
方氏回答:与世子爷又非一母同胞,何必费那个心思?后来大概觉得他脸色不大好看,便赶紧描补道,当时客人太多,一时照顾不周到,是妾身思虑不周了。
苏澜不禁想到楚锐升官,大宴宾客。
楚锐同父异母的庶妹楚四和离在家,在顾氏身边帮忙,却被客人指责和离在家的人不该出现在人前,顾氏当场便道:我家四妹妹只是遇人不淑,如今和离在家,左右无事,自要帮着我点,我也轻省不少。
还特地拿了块新端上来的桃花酥,亲自喂进楚四嘴里,笑道,怎样,都是按着你的口味做的,如何?不过一和离在家的庶妹,纵然背靠护国公底这个顶级门弟,世人无不断言,楚四要么烂在楚家,要么只能在庄户人家里找了。
顾五对楚四的维护,不过肉包子打狗,贤惠错了地方。
但苏澜却认为,庶出纵然比不得嫡出,可到底是一家人。
自家人都看不起,更遑论外人?楚家姑娘普遍嫁得不算显赫,可只要细心查探,便能发现,楚家的姑娘,在夫家大都过得很好,除了楚四前夫外,大部份楚家姑娘,嫁入夫家便能当家作主,很快就能撑起夫家门楣。
其夫婿,与楚家也是一条心。
苏澜也与妹夫、连襟们打过交道。
后来才明白过来,女人的贤惠光表现在公婆夫婿身上,是远远不够的。
苏六 意难平离吃饭时间尚早,苏澜又一个人呆在书房发呆。
自从过继给二叔后,他就习惯于一个人枯坐在书房中沉思,什么也不做,就那么任由脑袋放空,想象着昔日干过的种种混账事,再到现在中规中矩的威武侯世子形象。
武安侯嫡次子的身份看似显赫,可一旦父母不在,兄嫂当家,他这个苏六爷的身份就得大打折扣。
如今摇身一变为威武侯世子,得意吗?得意肯定是有的,谁不想一辈子富贵煊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养父母虽然性情火爆,吃不得亏,又睚眦必报,但对他着实用心,且包容。
他在威武侯府的日子是自在的,写意的,也从中学会了许多道理。
比如,他的人生,除了吃喝玩乐,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比如,不负父母养育之恩,不躺在父母功德薄上混吃等死,享受了家族给予的权利富贵,也得回馈家族。
比如,为叔父传宗接代。
二叔出身名门,又是家中次子,理应呼朋唤婢,潇酒一生。
但他为了自己的理想,却走上了另一条坎坷艰辛荆蕀丛生的道路。
早些年,为家族奋斗,后来为家国理想而拼搏,却被奸人陷害,几乎丧命。
但他并未屈服于命运,而是奋起与命运抗争,经过二十年隐姓埋名的努力与筹划,最终,重新站到了权利顶峰,享受世人膜拜祟敬。
不但为家族带来无上荣誉,还给苏氏满门,树起了忠君爱国的鲜明旗帜。
只要不倒行逆行,谋反叛国,我苏氏三代之内,可安享富贵荣华。
当初在举行过继典礼上,叔父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
叔父一人之力,让苏家三代以内安然无忧。
整个苏家都是感激的,包括他自己。
可人心呀,总是这山望了那山高。
如今的他,不但继承了威武侯府,有妻有女,美妾相伴,妻子贤惠,人生已是圆满。
可是,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
……岳母雅惠夫人惠名在外,与其夫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时常参加青楼文会,不时有传世篇章出世。
身为其长女的方氏,虽才情不足,但其贤惠名声已响彻京城。
世人都在夸赞,他福泽深厚,与顾五有得一拼。
顾五是靠菩萨保佑,方能从不学无术摇身一变为有名的才女,不但觅得高门贵婿,还一路高歌猛进,成为安和县主。
而他,苏澜,不过是侯府嫡幼子,本该混吃等死,靠父兄生活的纨绔子,却摇身一变,为威武侯嗣子,今后的威武侯。
以太子殿下对养父的尊敬,至少两代无忧。
大伯母每次见到他,就会念叨一下方氏,夸赞方氏是个难得一见的贤惠人,没有娶错人。
方氏能有今天的贤惠美名,也还多亏了大伯母。
与方氏的贤惠比,那顾五就是个活脱脱的母夜叉了,不但善妒,还特别不贤惠,太子侧妃赐下的美人,说打压就打压。
林侧妃可是太子殿下的宠妃,哪个外命妇不给三分面子?就她顾五能耐,连林侧妃的脸都敢撕,就不怕给夫家招祸!苏澜也觉得顾五过于善妒了。
但他又觉得顾五说得有道理。
男人与其把精力花在下半身的舒爽上,还不如集中精神,集中力量,光耀门楣,封妻荫儿。
这样才对得住妻子为这个家的付出。
倘若妻子怀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男人,想必在仕途上也无甚出息。
有时候,苏澜也觉得,自己到现在也只领了个闲差,与实权在手的楚锐根本没法比,会不会就是因为妻子过于贤惠的缘故?就连太子妃都说贤惠多祸事,纵色多下流。
很快,苏澜又羞愧起来,他怎能把这一切怪罪在方氏身上呢?明明就是他懒于上进,耽迷美色。
宁国公主也曾埋汰他:不过月余没有登门,你屋里怎么又有了通房?苏澜曾淡淡地解释: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天经地义。
宁国公主瞪他,生气地道:就不怕精尽人亡,死在女人肚皮上?苏澜生气地道:我屋里事,你少管!他屋里也就两位姨娘,四位通房,并且再也没有再外头澌混过。
连大伯父和嗣父都说他浪子回头。
宁国公主也生气地道:我才懒得管你呢。
如今你是威武侯嗣子,首要任务是传宗接代,而不是享受。
又指责他成天在家澌混,好歹找份正经差事做,总不至于躺在她爹的功劳簿上坐享余荫吧。
苏澜懒得与一介女流置气。
如今苏氏一门双侯,权炳煊赫,要是他再领份实职,太子殿下与养父再好的关系,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宁国公主说不服他,又去找方氏麻烦,称她一味当个贤惠人,却没有贤惠在正经路上,也不知道督导夫婿努力上进。
方氏委屈的直接眼泪,又不敢在宁国公主面前申辩,只得对苏澜垂泪道:我在闺阁时,便听说过,大姑子小姑子最难侍候。
与世子爷有血缘的姐妹们都是极好的。
唯独这位,却是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过问,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苏澜有些不喜,妻子分明就是给宁国公主上眼药,可他虽然不喜宁国公主,但人家说得也颇有道理。
方氏,有时候确实贤惠过头了。
……大伯母堂堂武安侯夫人,年纪越大,性子却是越发乖张。
不过,大伯母是个控制欲强又喜欢到处插手的性子,也只有方氏的柔顺和逆来顺受,方能消弥婆媳矛盾吧。
大伯母也时常对他说顾五的不是,方氏主动给他纳妾,会说:换成顾五,想都别想。
面对方氏的柔顺恭敬,大伯母便会说:要是换成顾五,我可享受不了儿媳妇的孝敬。
方氏也会为了讨好大伯母,而处处供着敬着大伯母,理由是:世子虽过继给了二房,可大伯母到底是世子爷的生母。
我岂有不敬着的道理?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可是,方氏头胎生了姐儿,大伯母也并未因方氏平日里的恭敬柔顺而怜惜她,反而多有指责。
这便让苏澜想到顾家曾经流传在外的一句话:当贤惠大度、宽容知礼成为一个女子最大的优点时,那么势必也会成为她的最大把柄。
苏六 庆幸芸姐儿百日后,帝王下旨,封为宁阳县主。
看着嗣父母喜笑颜开的脸,苏澜觉得吧,人与人之间,真的要讲缘份的。
与嗣父母相处非常自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就算做的出格了些,他们都不会计较他,反而还纳闷地表示:小六虽行事散漫了些,却也善晓人心,知进退明世理,洞察敏锐,小事不糊途,大事不含糊。
当初你那些坏名声,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苏澜也在想,是呀,当初我怎么就传出那样的名声呢?三妹妹嫁入山东孔家,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孔家坐享孔圣人余荫,得天下读书人敬仰,享朝廷恩典,却光干些不登台面的烂事。
三妹不止一次写信回来,向长辈哭诉,孔家家规古板守旧,森严无情,嫁入孔家的女子,虽衣食无忧,却极尽压抑,不但要守三从四德,还得早晚服侍公婆,立规矩。
这些她都忍了,唯一不能忍的是,婆婆竟然压着她同意表妹进门。
苏澜自是不能容忍,立即赶去孔家,义正严辞斥责了妹夫。
纳表妹为妾,简直荒唐可笑。
究竟是天下女子死光了,还是妹夫色令智昏?连亲戚都不肯放过?倘若让表妹为妾,今后与表妹一家子如何相处?当成亲戚正常走动,可对得住嫡庶尊卑,置嫡妻于何地?当成妾室不理不睬,又对得住亲戚情份?孔氏妹夫面皮发紫,果然不敢再胡作非为。
宁国公主知道后,先是夸了他一通,然后意味深长地道:原来你也知道表妹为妾不妥当呀。
苏澜如遭雷击,久久不能言语。
……大伯母知道后,欣慰地表示:这才是真正的兄长典范。
你兄嫂,还不如你呢。
长房长兄也就是武安侯世子苏洹有些挂不住脸,道:我本要修书责问孔家,是你嫂子阻拦,说三妹妹远嫁孔家,就是为了磨一磨性子,此番出面,岂不前功近弃?大伯母大怒,把长媳妇刘氏大骂一通,称她不配为长嫂,毫无大家风范。
刘氏只得辩解,称是听从弟妹的意见而已。
苏澜愕然,责问方氏,为何要这么做。
方氏的回答与刘氏如出一辙。
面对方氏这张永远温婉柔顺的面孔,苏澜已经麻木了,冷淡地道:楚衡山的庶出姑母,被丈夫宠妾灭妻给打了。
是楚四亲自带着人马,把张家大门都给砸了。
方氏便笑了起来:世子听何人混说?那楚四一个和离在家的庶女,哪有这等能耐,敢砸姑父大门?还不是受了顾五指使,拿鸡毛当令箭罢了。
不管是不是鸡毛当令箭,可楚家人的护短,却是声名在外。
楚家的姑娘们,哪个婆家敢轻视?方氏却道:靠娘家显赫就在夫家霸道蛮横,非贤惠女子。
看着方式温柔婉约的面孔,苏澜彻底明白过来,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春寒陡峭的三月中旬,顾五生了个闺女。
方氏笑容舒展,非常积极地准备孩子的洗三礼。
嗣母抱着芸组儿,也让人开了库房,准备送一份厚礼过去,并打趣苏澜:你大伯母估计又要神气一阵子了。
苏澜苦笑。
顾五生了个姑娘,不止大伯母神气,估计整个帝都女眷,都在神气吧。
不用猜都知道,这些人肯定都会说:看吧,这就是善妒的下场,活该生不出儿子来。
这些人也只能在私底下嚼嚼舌跟了,在顾五跟前,还不是把人家闺女夸出了一朵花来?就是去大佛寺,不但给每位菩萨上香,还烧一整捆香。
据说顾五就是因为对大佛寺的所有菩萨一视同仁,烧一整捆香,方得了菩萨保佑,不但咸鱼大翻身,还觅得高门贵婿。
世人都在传,楚衡山本被太子猜忌,朝不保夕,也是菩萨看在顾五的面上,方东山再起。
有这么一个得菩萨保佑的妻子,楚衡山这辈子都得把顾五供着了。
太子不信邪,曾以林侧妃的名义赐了两位宫女给楚锐,半年后,把两个宫女召回宫中,发现还是处子之身。
太子大怒,责问楚锐。
楚锐回答:夫人替臣生儿育女,不敢辜负。
太子讥笑:男子汉大丈夫,如此惧内,岂堪大任?楚锐回答:臣并非惧内。
而是受殿下影响,上行下效,臣何错之有?太子一时滞住,最后不了了之。
一些好事者见状,越发爱往护国公府送美人。
楚锐来者不拒,但转手就送给了身边下属。
不少人质问,楚锐回答:国公府财务吃紧,养不起闲人。
差点把人给气得吐血,最后口不择言地取笑楚锐惧内。
对于手握重权的男人来讲,惧内绝对是人生一大耻辱。
楚锐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男人惧内,大富大贵。
在芸姐儿一岁零三个月时,方氏再度涎下子嗣,是个男孩,也是苏澜的嫡长子。
没过多久,苏澜的两个妾室,也各自为他生了庶子庶女。
而顾五,生下嫡长女的第三个年头,才传出喜讯。
林侧妃又赐下数名环肥燕瘦的美人。
顾五照例拒绝。
林侧妃大怒,亲自命瑞英宫掌事大太监赴国公府申饬顾氏。
被太子妃拦下。
林侧妃不忿,太子妃则道:顾夫人何错之有?一心督促夫婿,光耀门楣,为君分忧,此乃真贤惠。
为妇者,未使夫君承业传基,荐再多枕席,又有何用?此乃假贤窃惠矣!林侧妃这才消停下来。
但太子妃这话传来传去,最后却传成,楚锐之所以不敢放肆,那是因为顾五不是善茬,她能旺夫,也能衰夫。
于是,妻妾环绕的苏澜,成了世人眼里的人生赢家。
而楚锐,虽与太子关系迷离,三五不时受太子算计一回,但权势却越来越大,逐渐与苏家并驾齐驱。
待顾五涎下一女三男后,已过而立之年的楚锐,依然苦哈哈地守着顾氏一人。
美妾环绕的苏澜也会偶尔感叹:身为男人,醒握杀人剑,醉握美人膝,方是人生追求。
亏得当初没有娶顾五,不然就得一辈子当个和尚了。
……苏六 壮大的朱砂红威武侯府再次大宴宾客。
这次宴客规模是最近十年之最。
一则,苏澜顺利承袭威武侯爵位,为帝都少数实权贵爵。
并且,苏澜还很年轻,不过三十三岁,正值壮年。
二则,苏澜嫡次子降生。
三十三岁的苏澜,已经是十一个孩子的爹了,但嫡次子的份量,依然重。
因为十一个孩子中,只有一个嫡女,两名嫡子。
其余皆庶出。
这也是方氏贤惠生崖中唯一抹不去的污点。
也是大伯母对方氏不满的原因所在。
苏澜倒是无所谓,不管嫡出庶出,都是他的孩子。
只是大伯母对媳妇要求素来高,生了两女三子却夭折二子的方氏,也算是尽心尽力了,真没必要太过苛责。
但大伯母却不满他为方氏说话,道:一个家族,首要的便是传承。
你瞧瞧你,庶长子比嫡子整整大了八岁,庶次子,庶三子,都比嫡子大,庶强嫡弱,等着瞧吧,将来有你头痛的时候。
苏澜很是不悦,庶长子的存在,并非方氏过错。
嫡子连续夭折,不但让苏澜大受打击,也令方氏饱受摧残。
若非岳母苦心安慰,几乎一蹶不振。
苏澜再是寡恩无情,也不忍心这般苛责丧子的妻子。
可是,大伯母却毫无怜悯之心,居然指责方氏福薄,方会续连失去儿子。
当初就不该娶这方氏的,长得差强人意,性子也不讨喜,就跟面团似的,哪有侯爵夫人的派头。
越说越生气,最后还埋怨到嗣母身上。
当初我就说,不该娶方氏。
就她觉得方氏不错,性子好,温柔贤惠。
如今我是明白过来了,女人光贤惠有什么用?还得有福气才成。
比如那顾五……说到此处,大伯母骤然打住,似有心虚地飞快地看他一眼,赶紧道,那顾五也不是个善荐,楚衡山这几年官运享通,过得却跟和尚似的。
世人谁不笑话他?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苏澜心绪无波,淡淡地道: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大伯母又把话题转移到方氏身上。
苏澜懒得听她说教,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她抱怨。
嗣母嗣父颇为潇洒,三年前新帝登基,宁国公主婚姻美满,他这个嗣子也儿女绕膝,了无牵挂,便结伴游山玩水去了。
大伯父依然活跃于朝堂,只是精力大不如前,也懒得再理会大伯母。
以至于大伯母又开始在他面前呈威风。
他真的想学学年轻时候,一言不合,就顶回去,故意气气她。
可随着年纪的增长,面对总是喋喋不休的大伯母,他已能做到左耳进右耳出。
大伯母还在埋怨方氏,从子嗣凄凉又一路说到对长辈的怠慢。
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她来迎接。
这做了候爵夫人,果然就不一样了。
顿了下,又忍不住说起顾五,虽说那顾五善妒,可对长辈那是没话说,在整个帝都那可是有口皆碑的。
你那媳妇,可就差得远了。
苏澜很想说,上行下孝,楚老夫人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顾五自然会用心孝顺的。
大伯母又指责了方氏几句,见苏澜如锯嘴的葫芦,只一味的含糊,就知道他又左耳进右耳出了,气不打一处来。
可这个儿子已经翅膀硬了,她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任性训斥了。
……大宴宾客这一日,苏澜领着四岁的嫡长子,在前院招待宾客。
楚锐也来了,也带了儿子来。
苏澜不动声色地打量楚锐,雨过天青色常服的楚锐,依然长身玉立,气度斐然。
他的身姿依然挺拔,腰身依然劲瘦,不若其他人过中年便膀大腰圆如滚桶般的身子。
苏澜也曾听过府中婢女的壁角,护国公年过而立,依然如少年般劲瘦英挺,又一心守着顾夫人,真羡慕顾夫人。
护国公那般英武身姿,我都恨不得扑上去,被打死也值了。
摸了摸已经突出来的大肚腩,以及脸上长出来的赘肉,苏澜心中饱含恶意,身材保养得再好又有何用?还不是不能偷吃!不过话又说回来,放眼全天下,中年还不曾发福的男人,着实少之又少。
不少人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英俊出色,可一旦发福,那模样着实一言难尽。
在一众肥头大耳兼大肚腩的中年勋贵当中,英俊不减,只增添了无上气度的楚锐,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男人中年容易发福,女人更是如此。
拿方氏来说吧,不过三十,便胖若两人,脸上还逐渐长起了色斑。
姬妾们稍好些,但都是节衣缩食走不寻常路的结果。
宾客散尽,苏澜在方氏屋中呆了一会儿,逗弄了小小的婴孩,便去了新纳不久的妾室屋中。
妾室不过二八年华,如青葱般水嫩,苏澜很是满意。
脑子里却在想,顾五年纪也不轻了吧,都生了四个孩子了,估计身子也发福变形了。
只是可惜了楚衡山,那么英俊出色,权柄滔天的人,这辈子却被顾五拿捏得死死的。
忘了交代一声,自从与顾五退婚后,苏澜就再没见过顾五。
不知是巧合,还是双方刻意为之的结果,总之,苏澜也有整整十五年未见过顾五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身边姬妾们身材的变化,苏澜越发不愿见到顾五。
他怕那个记忆中浅浅一笑淡若梨花,凛凛板脸自带风雷的女子,一旦再度见面,便会消失在记忆长河中。
更怕那个拥有倾城之貌的女子,也随大流,被岁月磋磨得不成样。
他只想保存着那份美好,如印在心田的那抹敝亮的、一笑便能光茫四射的朱砂红。
……与顾五见面,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武安侯夫人因病过世,苏澜虽肩挑二房,依然要以子侄礼举家给伯母治丧。
大伯母堂堂侯爵夫人,丧事办得格外隆重。
一身孝衣的苏澜,猝不及防地见到了前来吊唁的顾五。
那一日,灵堂内香烛袅袅,香蜡钱纸未充分燃烧后散发的烟雾燎得他眼睛涩痛。
正自揉眼间,不知谁喊了句护国公携夫人到。
身子如遭雷击!苏澜豁地抬头,望了过去。
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脖子也不由自主地伸长。
如云的宾客中,淡淡的烟雾里,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如分花拂柳般出现在眼前。
苏澜瞪圆了眸子,脑海一片空白。
顾氏身披素色刻银丝小坎肩,米白色绣兰花长裙,脖子上戴着绕了两圈的珍珠项链。
银制蝴蝶簪,嵌东珠凤钗。
峨眉淡扫,珠唇微丰,肌肤雪白,微带一抹淡淡的红。
整张脸蛋在东珠抹额映衬下,显得越发素雅,清新洁静如梨花。
迷茫的烟雾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飞快地淡去。
他看到了那一双盈盈杏眼,如记忆中那么清澈明亮。
记忆中如梨花般的笑容,并未出现在这张脸上,但那温润的眉目,微微上扬的唇角,柔和的目光,迷人的嗓音,不似梨花,胜似梨花。
当晚,苏澜和苏家所有子弟一并跪在灵前,耳边尽是和尚道士的诵经之声。
长时间跪地,让这帮养尊处忧的苏氏子弟无不叫苦连天,不时移动膝盖来减轻膝盖的压力。
唯有苏澜,直挺挺地跪在原地,动也不动。
长辈们看在眼里,无不夸一声孝子。
苏澜木然而跪,他脑海里依然闪现出昨日见到顾五时的画面。
十五年时光的摧残和洗礼,纵然国色天香,无论如何保养,多少也要失去点颜色。
顾五偏要与岁月作对,她脸上几乎不曾留下岁月的痕迹,反而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越发成熟优雅。
她的身段,依然苗条,她的声音,依然优美动听。
她的笑容,依然带着不可描述的魔力。
她的肌肤,依然白静,毫无瑕疵。
方氏也过来寒暄了两句,同样是素色衣裙,方氏那张略带蜡黄的面容在素衣的映衬下,越发扎眼。
而顾五,却被素衣衬得越发娇俏动人。
她与楚衡山在一起,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却奇异的变成一副唯美图画。
在面对自己时,她神色如常,没有言语,站在男人身畔,如依附于男人的小妇人。
哪有外人传言的凶神恶煞,河东狮吼?可仔细一瞧,苏澜还是看出了与众不同。
如今的楚衡山,已是执世家牛耳的人物,举手投足间,尽是权势薰陶下的陈酒佳酿,如高山般亭渊岳峙,如江海般望而生畏。
不少人在他面前,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放肆。
更遑论妇人!但顾五在此人面前,却是随意自在。
她的脊梁是直的,她的头并未低垂,她的动作是优雅的,她的语气是柔和的,她的神色是自信的。
大概是顾忌场合,她脸上并未出现太过明显的笑容,但她的眸子是明亮的,恬静中又有股勃发朝气。
他看着她上了马车,由楚衡山亲自相扶,动作小心,带着呵护。
而她似乎也习惯了男人的搀扶,一只手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车门被关上发出的声响,如利箭般,射在苏澜心田。
那扇紧闭车门,隔绝了他的窥视,苏澜紧紧捏着拳头。
十五年来,一直存在心田的那抹小小的朱砂红,忽然间就壮大起来。
朱薇 抢个书生做驸马圣上一心宠爱的宁国公主今年二十,还未婚嫁。
多少世家勋贵无不提心掉胆,生怕自家儿郎被这位土匪出身的金枝玉叶瞧中,然后整双脚包括整个家族都将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宁国公主还未明珠还君之前,还只是区区土匪之女,但其飙悍名声,已闻名帝都。
心情不好,上街打劫!心情好,要上街打劫!心情不好不坏,还是要上街打劫!被她打劫的对象,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明百姓,打劫来的玩意,五花八门。
有张记馒头独具特色的五花肉馅的蒸笼小馒头,还有玉器店的金银珠宝,甚至富贵公子哥身上的衣衫、玉骨扇,千金闺秀佩戴的镯子、珠钗,以及贵妇人腰上挂着的荷包。
京城闺秀对朱薇,又恨又惧,恨其举止粗俗,野蛮无理,惧其性格飙悍,动则抢劫。
其实,朱薇本身没多少功夫,充其量就是些三脚猫功夫罢了,也就是鞭子使得顺溜。
身边两个丫鬟,也不过比寻常女子力气大些,嘴皮子利落些,言语粗俗了些,这样的主仆三人,只需出动家中护院一名,便能让她们吃不完兜着走。
可是,只有三脚猫功夫在身的朱薇,以及力气只比寻常女子大的两名丫鬟,硬是抢遍闺秀无敌手。
很多未被抢劫过的千金闺秀,非常不理解。
因为名门闺秀出门,通常也会带上丫鬟婆子,最少也是带两名以上婢女。
实在不行,整几个武婢在身边,还怕对方那只三脚猫吗?可怪就怪在,这些比寻常婢女价格还要高三倍有余的武婢,在朱薇面前,硬是没有用武之地。
后来一位被打劫得最狠的闺秀才说出实情:她那点三脚猫,我家武婢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她摁了。
只是,我家武婢说,她身边还有高手暗中保护她。
也有的怕朱大虎父子嚣张跋扈,连手握大盛朝一半兵马的齐王都是说怼就怼,也怕对方报复,只好吃下这份哑巴亏,花钱买平安。
以至于一来二去,朱薇既出,威震八方。
被打劫的最狠的静和县主,不但被朱薇甩了一把掌,面子里子都没了,甚至进宫告御状没告成,反而让朱薇摇身一变为金枝玉叶,圣上的亲闺女。
不知闪瞎了多少人的眼,惊掉了多少张下巴。
朱薇成为宁国公主后,果然收敛了不少,不再动辄打劫他人。
众人来不及松口气,不知是谁说了句:宁国公主正是花信之年,不知什么样的驸马才配得上?一群吃瓜贵妇们瞬间变了脸色。
回去后,就赶紧让自家儿郎千万千万不要出现在宁国公主面前,要是被这个土匪看中,选为驸马,那一家子就完了。
于是,这些勋贵子弟们,无不动作迅猛地成亲,非常干脆地结束了单身生涯。
皇帝是真心疼爱宁国公主的,但他也知道,闺女名声太响,性子太过飙悍,一般男人可是降不住的。
本打算憋着老泪,打定主意让闺女烂在锅里得了。
但有时候看到较为俊气的世家子弟,便会问上两句,谁知这帮极擅钻营的混账玩意,第二天就给儿子订下亲事。
接二连三都如此,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太子殿下却毫不担心妹子的终身大事,并安慰皇帝老子:妹妹缘份还未到,不急。
皇帝急得吹胡子瞪眼:你妹妹马上就双十年华了。
太子道:那又怎样?妹妹是公主,金枝玉叶,就是放肆些也没什么。
甚至还放言:倘若公主有看中的儿郎,直接抢回来做驸马便是。
唉,忘了交代一下,这位太子殿下也是位狠人,比宁国公主更土匪,更霸道。
……宁国公主果然也没让大家失望,抢了位来自陕西的年轻书生,叫范敏,字敏之。
所有人松了口气,都在感激这位来自陕西的范书生。
自家儿郎的清白保住了,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于是,这些人迅速变成吃瓜群众,开始打探这位范举人的生平事迹。
来自陕西范家,范家在西北也算是豪门望族,世代书香。
范书生今年二十有四,还未婚配。
据说长得甚是俊逸,堪比潘安再世,难怪能得土匪公主青睐。
据说,这一日,宁国公主走在街上,身边丫鬟杏儿忽然指着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公主,遇上熟人了,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宁国公主看了一眼,果然是熟人,便上前打了招呼。
那书生一看到宁国公主,便傻住了,整个人呆立当场。
倒是跟随书生的书僮反应忒快,赶紧拉着书生跑路。
杏儿很是生气,叉腰道:我家公主又不是母夜叉,跑什么跑?太不给面子了。
然后对宁国公主道,公主,这人好像叫范敏吧?长得越来越好看啦,正好公主还缺了位驸马,要不,抢回去做驸马?宁国公主正在头痛上哪找驸马去,五公主嫁人后,成天与驸马眉来眼去。
顾五嫁人后,也都不怎么与她混了。
太子哥哥也是,自从娶了嫂子后,就嫌她碍眼了。
她便想找位驸马,到时候带着验马去串门子,就不会被赶了。
杏儿的话给她提了个醒,京城的儿郎,她瞧得上的,视她为洪水猛兽。
而想做驸马的,她又瞧不上。
这个范敏,长得不错,身板儿也还算行,加上又是老熟人,嗯,就他了。
于是,宁国公主成为公主后的第三个年头,抢了位来自陕西的举人范敏,迅速登上京城的八卦头条榜。
大盛朝的世家子弟,就算是走文人路线,大都也是善骑射,弓马娴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就是身边的书僮,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只是,也不知宁国公主威名在外,还是范书生被吓傻了,面对直接说本公主看中你了,我要抢你回去做驸马时,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宁国公主挥了挥手,身边扈卫一拥而上,把范书生连拽带拖,拉去了公主府。
……公主抢了位年轻书生回来,公主府的下人闻讯而动,纷纷前来围观。
只见范书生一袭时下文人爱穿的青色长衫,头戴天青色文生巾,长身玉立,如松竹般俊秀。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下人们无不窃窃私语,可怜鲜花插在牛糞上,造孽哦。
当然,鲜花指的是这位范书生。
青儿对杏儿咬耳朵:情况有些不对尽呀。
这人怎么愣愣傻傻的,也不知道反抗呢?杏儿在小时候就跟在公主身边,知道的事情也多些,便道:这人就是这样,当年第一次被公主打劫,也就愣愣傻傻的,害得公主都没好意思打劫他太多。
也就意思意思地打劫了二两碎银子。
杏儿见下人们窃窃私语,也在怀疑公主抢来的驸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便叉腰大声道:你们懂什么?这位范书生理应是被打劫习惯了,已经习以为常了。
众人愣了愣,再度打量范书生。
果然,范书生丝毫没有被抢的慌张和羞忿,而是冷静地坐在那,面对众人的打量,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众人,那双乌黑的眸子如一只泼了墨了蝴蝶,所到之处,众人无人心神荡漾,感叹:好俊的后生!宁国公主坐在上位,坐没坐相地趴在几子上,手枕着下巴,也在打量范书生,以她有限的记忆,很容易就认出了此人。
因为她曾在一年内,打劫过他三次。
第一次如杏儿所说,看到她杀气腾腾抽冲出来,愣住了,所以她也不好意思打劫得太狠,也就意思意思地从他荷包里倒了几枚碎银子,剩下的荷包还给了他。
第二次,那是在肃瑟的深秋,她身披虎皮,手拿菜刀,腰缠鹿鞭,还没摆开阵势,他已乖乖地把荷包递了过来。
她觉得此人很上道,很满意,银子都没要,便放了他。
第三次,是在寒冷的冬季里,漫山遍野都是被寒风糟蹋过的枯草黄叶。
尽管穿着厚实的皮草,依然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她,看到骑着毛驴的他,瞬间血液奔腾,总算能开张了。
和上次,上上次一样,他仍然没有反抗,任由她夺过腰间的荷包,但他本人却从毛驴上滚了下来,躺在雪地里,动也不动。
后来,她才知道,他在路上被偷了荷包,身无分文,也没钱吃饭打尖,一路饿着肚子路过老君山下。
他的书僮抹着眼泪解释:本来可以抄近路回去的,但公子非要走这条道,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觉得这人很上道,都饿成这样了,还要主动上门让她打劫。
于是,她给了他食物,还给了他银两。
他接过,说了声谢,吃起了她放在怀中捂得热乎乎的烙饼。
看他吃的如此香,朱薇又怒了,用鞭子指着他鼻尖:我可是土匪呢,你居然吃土匪提供的食物,你羞也不羞?他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她,眸子如泼了墨的黑蝴蝶,一闪一闪的,差点没把她心给闪没。
于是她如获至宝地捧着他的脸,左右打量:忽然发现你这人长得还满俊的,刚好我还缺个压寨相公,把你抢回去做相公得了。
杏儿却道:姑娘,夫人说过了,太早圆房对身体不好,您才十四岁,还太小了些。
朱薇便道:行吧,暂且放过你。
但还是对他道,下次再遇上我,一定把你抢来做我的压寨相公。
没想到,时隔六年,她居然真的遇到了他。
宁国公主见范书生行止从容,脸上并未有被打劫的慌乱。
大赞,果然是被打劫惯了的人。
你叫范敏吧?看来咱们缘份还不浅呢,在京城也能遇上你。
然后问他来京城干什么。
范敏回答进京参加明年的春闱。
能够参加春闱的肯定已拥有举人功名。
宁国公主这才知道,她居然抢了位举人,眉开眼笑地表示:那真是太好了。
一出手就抢了位举人,我的运气也是相当不错的。
并不比拥有菩萨保佑的顾五差。
因为范敏很上道,宁国公主颇为满意,当场就想把他给办了。
被杏儿阻止了。
公主,范书生如此上道,咱们可不能太怠慢了人家,好歹要给些尊重才是。
是不是要禀告皇上和太子殿下,三媒六聘?宁国公主击掌,正是此理,对范敏道:你安心住下,明日我就进宫,禀明父皇,请父皇下旨,给你我赐婚。
今后你就是我的驸马了。
只要你听话,我一定好好待你的。
驸马很听话,又很上道,宁国公主颇是满意。
只是,冷静过后,又觉得不对尽了,这人未免太上道了。
于是,宁国公主深夜闯入范敏的房间,掀开被子,骑在他身上,拎着他衣领质问:你怎么都不反抗一下?范敏并没有睡着,正躺在床上魂游,闻言睁开眼,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公主要小生怎么反抗?宁国公主被问住了,思索良久,才道:你一个大男人,被我给抢了,理应生气才是。
又凶巴巴地拎着他白绫中单: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范敏平静地道:公主为何不问问小生,小生是否愿意被抢?宁国公主奇怪地道:这不是废话么?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愿意被抢的人?她就是喜欢打劫,觉得打劫比小偷小摸威风多了。
偷窃才令人不齿,打劫才是正大光明。
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干偷偷摸摸的事。
我愿意。
我干土匪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被打劫了也不吭声,也不求饶,你这样让我很没有成就感,你知道吗?公主,小生是自愿被抢的。
范敏说。
你应该跪地求饶,喊声女侠饶命什么的……咦,你刚才说什么?范敏轻轻地笑了起来,再一次重申:小生是自愿被公主抢的。
宁国公主张口结舌,脑袋轰然作响。
良久,她摸了摸他的额头,道:脑子没问题吗?手被握住,并被男人放在手里揉捏,然后迎来范书生轻轻浅浅的低笑:就当小生脑子有问题吧。
竟然爱上一个女土匪。
朱薇 这个驸马不简单宁国公主干出如此出格的事,太子殿下自然是要过问一番的。
于是,带着帝王和太子殷殷期许的太子妃只得亲自驾临公主府,便听到小姑子的贴身大丫鬟杏儿说,那个倒霉书生,已经被蛮横霸道的小姑子给吃干抹净了。
太子妃并不意外,她来的目的便是想瞧一下,被小姑子瞧中的倒霉蛋,长什么样,会不会别有居心。
因为她可是听说,那书生被抢时,可是丝毫没有反抗的。
可是,看着紧闭的房门,以及里头传来的哈哈狂笑声,太子妃唇角抽了抽,这笑声太过于魔性,实在有损一国公主的形象,赶紧挥退身边人,只留下心腹宫女。
公主看起来心情很好。
心腹宫女小声说着。
里头传来宁国公主带着威胁性的话语:姓范的,本公主再警告你一次。
你可以骗本公主,但我太子哥哥和嫂嫂那一关可不好过。
昨晚我把你睡了,今儿父皇和太子哥哥肯定要召见你。
父皇好骗,但兄嫂那一关可不容易,还有我父母,你可得想好说辞。
太子妃抚额,不知该笑还是该庆幸,原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在小姑子眼里,就只剩下好骗二字。
里头传来一个年轻清雅的声音:小生自然是心悦公主,不然如何肯轻易让公主给抢了?公主当小生家中的武教师傅都是吃素的吗?宁国公主再度狂笑一声:就你这身板?我可告诉你,我那些护卫,全是我爹爹给我安排的,个个以一挡十。
至少对付公主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我不信……嚣张的语气瞬间弱了不少。
所以,小生就是故意让公主抢的。
为什么?小生心悦公主。
为什么要心悦我?我长得也不是倾国倾城,性子也不好,还蛮横无理,所有人都在背后骂我是土匪。
除非脑子有坑或被驴踢了才想成为我驸马。
你脑子被驴踢了吗?大概是吧。
你这是什么混话?宁国公主大怒。
小生大概是真的被驴踢过,不然怎会心悦于一个女土匪呢?而这个女土匪不但打劫了我二两银子,还把我一颗心也给打劫了。
向来飙悍蛮横的公主语气也开始变得结巴了:……你你……我可告诉你,少对我甜言蜜语,本本……公主不吃你这一套……小生也觉得公主不适合这一套。
然后就听到公主一声惊呼,再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太子妃竖起耳朵,把整张脸都贴在门房上,依稀听到隐隐约约的不可描述的声音,站正身子,对宫人道:公主这会儿还忙,走吧。
太子妃枯座了大约一个时辰,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宁国公主。
嫂嫂,怎么来得这么快?宁国公主急匆匆地进来,语气带着抱怨。
太子妃打量她,双唇红肿,眉眼含春,双颊驼红,绝不是胭指晕染,而是自然生就的颜色。
被太子妃盯得怪不好意思的,宁国公主讪讪一笑,借着喝茶的动作遮住还有些麻木的红唇,道:嫂嫂,我马上把范敏叫来给你磕头。
范敏依然是昨日那套衣衫,青色文衫,头戴天青色方巾,五官俊美,看起来斯文有礼,如静静挺立在山间的银杏,风姿卓越。
范敏向太子妃弯腰施礼。
读书人自有傲骨,除了正式场合外,面对尊位者,只需行拜礼即可。
太子妃对范敏的第一印象极好,但疑问也是有的,第一句话便是:当真心悦公主?宁国公主睁大眼,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一张脸儿红如煮熟后的虾。
范敏却是从容不迫地回答:是。
何来的心悦?范敏看了正在羞愧的宁国公主一眼,语气平和,眉眼带着浅笑:公主肯定是不记得了。
当年,小生游历西南,盘缠被盗,无奈之下,只得北行老君山。
太子妃一脸迷糊,不明所以。
范敏又接着道:因为那儿有一个可爱的女土匪,虽然凶悍异常,但心地却是再柔软不过了。
这位女土匪见小生身无盘缠,饿得四脚无力,果然生出恻瘾之心,不但给了小生主仆烙饼干粮和水,还给了小生一袋银子。
太子妃看着宁国公主,见她点头,只傻笑,也觉得颇为好笑,但还是很不可思议。
于是又问:就凭这个,你就心悦她?当年她这个小姑子到底有多倾国倾城呀?范敏道:临走时,公主曾抓着小生衣领,威胁小生,今后要是再落到她手上,就一定要抢我做压寨相公。
小生可是一直都记着的。
太子妃:……就凭这?范敏反问: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却学着土匪故作凶狠地拦路打劫,难道不觉得很可爱吗?太子妃:……宁国公主生气地道:胡说八道,我记得我还踹了你,又用鞭子抽了你的。
范敏笑得牙齿露出了两颗:是啊,不过是踹在臀部上。
鞭子倒是把小生身上的棉衣给抽破了。
宁国公主嚷嚷道:我只是打劫,可不想要你的命,要是踹在其他地方把你踹伤了,还不是得我赔?我才没那么傻呢。
范敏的牙齿笑得露出了三颗。
是呀,小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可爱又理智的土匪。
末了还加了句,还是位漂亮的女土匪。
宁国公主越发气恼了,唬地起身道,鞭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鞭鞘指着他的鼻尖,叫道:你再笑,信不信我现在就抽你!范敏的笑容更大了,整整露出了四颗牙齿。
打是情,骂是爱,公主喜欢小生,就尽管抽。
宁国公主举着鞭子,气得手儿直颤,刚好旁边又有个看戏的嫂子,顿觉没面子,一鞭子就抽了过去:你看我敢不敢抽你!这一鞭子刚好抽在范敏脸上。
固然力道不大,但人的脸部何等脆弱?范敏的脸上立时出现一道红痕,并迅速肿胀起来。
宁国公主惊呆了,赶紧扔了鞭子上前,又是跺脚又是心疼地嚷道:你就不知道躲吗?太子妃也是吓了一跳,不过看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模样,又觉得好笑,果然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范敏握着宁国公主的手道:不是有句话叫打是情骂是爱吗?公主打我,证明心里也有我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宁国公主想抽掉手,可惜没成功。
太子妃看得有趣,见二人似乎又在往打情骂俏方面发展,赶紧清清喉咙,问了一句至关重要的问题,范敏今年二十有四,这样的年纪,早该娶妻生子了。
太子和楚锐都是公认的大光棍,也都二十岁成亲。
宁国公主理智回归,又问道:对呀,你可有娶妻生子?范敏道:不曾。
太子妃就更加迷惑了。
原也有一位自小就订下婚约的未婚妻。
在论及婚嫁之时,家母过世,小生要守孝,怕耽搁人家,便主动解除了婚约。
太子妃将信将疑,反正太子已经派人去陕西查探了。
陕西范家在西南还是有名的望族,不怕查不出什么来。
京城离陕西路途遥远,来回所需时间甚久。
但太子殿下依然在极短的时间内知道了一切想知道的事。
……范敏十八岁丧母,确实有一位自幼订下的亲事,只是因要替母守孝,便与未婚妻退了婚。
守孝出来,范敏的父亲又因病没了。
守完孝,婚事也被提上日程,但因父母双亡,虽有族人帮辅,但也没哪家岳父愿把闺女嫁过来。
至少当地有名望有实力的人家,是不会干的。
朝堂上也有不少来自陕西籍的官员及家眷,范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范敏的事,在当地上流圈子里也非秘密。
故而太子殿下很快就了解了事情大概。
待见了范敏本人后,太子殿下对太子妃道:此子不简单。
太子妃挑眉,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也有这样的想法。
太子解释:范家如此名望,范敏又生得那般俊秀,他本人也是个读书种子,就算当时替母守孝,还不曾有功名。
但只要有眼界的人,也不会轻易就退掉婚事。
原来那户人家原也不想退婚,是范敏主动提出退婚,并称他已有意中人,这才退掉了婚事。
太子妃笑道:他的意中人,不会就是薇薇吧?太子不可置否。
太子妃道:应该就是薇薇了。
唉,如此痴情男儿,世间难找。
但见太子神色古怪,又道:难道我说错了?太子轻吁口气:范敏身边的两个小厮已让我手底下的人仔细问了一遍。
范敏确实心悦薇薇。
但你可知,他是如何让对方主动退婚的吗??太子道:这小子居然说他被老君山的土匪千金瞧中了,不日就要登门来抢他。
他如今自身难保,更不愿连累与他相关之人。
故请求退婚。
看着呆若木鸡的妻子,解释道,当年,我君山寨,那可是威震西南,横扫八方。
君山寨黑猫旗一出,所到之处,各路人马,无不望风而逃。
太子妃:……堂堂一国皇太子,说出这样的话,还摆出这副骄傲的模样,适合吗?太子又道:据那小厮交代,对方还觉得此子是个有担当的人,不但退了婚,连订婚礼金都没有要。
太子妃接过话头:然后,整个陕西都知道范敏被君山寨土匪千金瞧中,不日就要来抢亲的消息。
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可不是呢。
太子叹息,这小子也是个狠人。
听他的小厮讲,后来这小子听闻君山寨被朝廷招安,便开始玩命读书。
甚至那天在大街上,也是故意出现在薇薇面前,就只等薇薇抢他了。
太子妃感动地抹眼泪:这样的男人,就是给我金山银矿,我也是不换的。
顾五与楚锐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的爱情故事,已把她羡慕的不行。
现在连薇薇都有男人如此惦记,唯独自己,与太子的相识再到婚嫁,一路平静无波,如古井般无绪无浪,想想就没趣。
今后跟孩子讲故事都无法成主角。
太子:……朱乾 难以启齿的秘密太子萧乾番外朱乾十岁那年便知道,他生父母另有其人。
父亲就在帝都,并且权势薰天。
但家中小妇当家,小妇所出的儿子已被立为继承人。
他这个正经嫡子,还只能偷偷躲在角落里,不敢见天日。
因为小妇极为厉害,不但把愚昧的生父迷得晕头转向,家族势力也相当强大。
而他的母亲已经被小妇害死,外家也没能力为他作主。
羽翼未丰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他只能玩命地习武练箭,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都给安排上了。
但父亲却说,习再好的武艺最高不过将帅,修再高的文学造诣,最高不过拜相。
要学就学御人之术,品人性,识人生,赞光辉,扬人性之美,堵人性之恶;要让所有文臣武将,能受自己驾驭,方是本事。
朱乾深以为然。
十八岁那年,父亲决定接受朝廷招安。
然后,他们举家进京,被帝王封为寿恩伯。
实际上,他们一家子,不过是皇帝手中一枚旗子,用以对付势大根茂的齐王的尖刀罢了。
但父亲并不以为意,并以当这把尖刀为荣,对付齐王一系,不遗余力,尽力尽责。
朱乾总觉得父亲太过于积极了,不止一次提醒父亲,当心兔死狗烹。
父亲却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觉悟,为父心中甚慰。
但那齐王必须要斗倒的,因为此人将是你回归之路的最大绊脚石。
父亲接受朝廷招安,其实还是为了他。
朱乾心中甚是感动,发誓,将来他顺利继承父族爵位后,继续遵他为父。
至于那个生父,他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京城与地方大不一样,这儿更加注重礼仪、形象,对出身和门弟尤其看重。
土匪出身的父亲,尽管被封为伯爵,但在这些世家勋贵眼里,依然上不得台面。
他这个土匪之子,更是受尽嘲笑。
但这些嘲笑声,并未让他自卑难堪,反而加速了他的成长。
他用拳头智慧,把那帮嘲笑过他的人打得满地找牙,并用各种手段整治的有苦说不出。
那些纨绔子一见到他,便望风而逃。
唯独武安侯府的苏六,却是个硬骨头。
其实,只要他稍稍动动手指头,十个苏六都不是他对手。
但父亲却说,这小子是武安侯嫡子,武安侯是勉强能扛住齐王势力的勋贵。
在齐王未被斗垮之前,暂且不能把苏家得罪的太狠。
于是朱乾只能手下留情,高兴了,去逗下苏六,不高兴,还是去逗下,心情不好不坏时,依然去逗下。
当然,苏六也并非想象中的酒囊饭桶,这小子在纨绔表相下还是有一颗敏锐又机警的玲珑心,知道他不好惹,却非要来惹,在他未彻底发火之前,又赶紧堰旗息鼓。
他知道自己不会对他下死手,因为他要顾忌武安侯的势力。
但对方也不敢对自己下死手,因为他老子可是大盛朝有名的土匪,整个伯府,就连扫地的小厮都能以一挡十。
父亲朱大虎看似粗旷不拘,实则深谋远虑,心思缜密,乃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
朱乾一直都在怀疑,父亲年轻时肯定是上过场战,见过焇烟的军人。
这些生龙活虎又武艺高强的小厮,必定也是军中的精英铁骑,但也只是猜测罢了。
因为他们都不肯告诉他真相。
在父亲的精心划策下,齐王一系的人马,陆续损兵折将。
父亲用拳头和谋略,干遍朝堂,文官被怼得吐血,武将被打得吐血,就是那些不文不武的,也被整得吐血。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朋友。
朱乾用拳头和谋略,在京城横行无忌。
和父亲一样,也没半个朋友。
就遑论亲事了。
母亲用她精明的生意头脑,赚遍所有人的钱。
她在京城也没有朋友。
伯爵府的大门常年开着,都不需要守门的。
因为无人踏足伯爵府。
要面子的母亲甚至放话出去,伯爵府不允许任何人串门子。
妹妹朱薇用她的三脚猫功夫及又二又悍的性子,到处打劫,在贵女圈横行无忌。
但她混的比朱乾还好,进京不过一年,便交到了朋友,还义结金兰。
虽然,这个小姑娘是被妹子赶鸭子上架,瞧那勉强得不能再勉强的笑容。
朱乾微微皱眉,他听母亲说过,女人的友谊大多不牢靠。
这个出自永宁伯的顾五,不学无术,却争强好胜,名声又还不好,靠算计护国公世子才与之订下婚约。
这样的人,怕单纯的妹妹被欺骗,让他多加注意点。
为怕妹子被骗,朱乾也曾暗中调查过顾五,与传闻大都不符,不学无术应该是外头以讹传讹。
至少人家还会些医术,会炭木画。
至于争强好胜,也与事实不符,该低调时人家也低调了。
至于名声,与朱家人的恶名昭彰相比,顾五算得上身家清白了。
顾五还偶尔登门拜见妹妹,不止母亲,就连父亲都在激动:还是你妹妹厉害,这么快就有了闺蜜了。
你可得加把劲。
为了不被妹妹比下去,他与护国公世子楚锐也有了来往。
楚锐,字衡山,与他同年,护国公世子,颇得帝王信任,御前统领,兼暗卫首领,算得上御前红人。
楚锐武艺高强,并不输给自己。
他们时常在一起切磋拳脚功夫,弓马骑射,都有涉及。
他看起来严肃端方,老成守礼,有着与常人不相衬的成熟与稳重。
他的能力是毋雍质疑的,就是偶尔会犯二。
父亲得知他能与护国公世子成为莫逆,颇为高兴,说此子有眼光。
妹妹也在炫耀她与顾五相处的点滴,从妹子嘴中得知,这个顾五也并不若表面看起来的牲畜无害。
隐藏在大家闺秀面容下,也有颗表里不一的性子。
但这样的顾五,就越发得父母喜欢了。
在顾五与护国公世子楚锐退婚后,父母包括妹子都曾打主意,想让他娶顾五为妻,并寻问他的意见。
朱乾一时难以决定。
他并未与女孩子接触过,顾五是唯一与他见过数次面的闺阁姑娘,虽有一肚子小心机,但性子讨喜,知进退,晓礼仪,重礼节,又能得父母喜欢,长得又好看,娶来做妻子,应该还是不错的。
只是,朱乾野心甚大,在身世未明之前,他并未考虑过终身大事。
尽管不知道生父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见父母慎重对待,便知道,他的生父家世是显赫的。
一旦认祖归宗后,势单力薄的自己,想要夺取属于自己的一切,并不容易。
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妻族力量。
适合做妻子的顾五背后的顾家并不适合他。
于是,顾五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后来,顾五又与苏六订了婚。
他心里是有些遗憾的,觉得有些对不住顾五,但并未表现出来。
他是个有野心的,他的野心放在外头更广阔的天地,区区一个略有好感的姑娘,不过是人生半道上的风景罢了。
随着与齐王争斗的白热化,朱乾也着力培养自己的势力,他也在暗中排查,他的生父到底是哪家勋贵。
只是把京中所有公侯伯爵之家全排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有嫡妻已死,小妇当家的家族。
反倒是那个父亲嘴中性子宽厚却是个二傻子的帝王,比较符合。
帝王的第一任皇后死了多年,虽有继后,但贵妃李氏冠宠六宫,其子被封为太子,只是三个月前被帝王血腥大清洗,虽然表面上是由武安侯府与护国公世子扛大旗,但父亲在暗中也出了不少力。
孽太子被诛后,帝王膝下只有拖着条残腿的寿王,以及年幼的六皇子。
他还隐约得知,先皇后临死前,还育有嫡皇子,只是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朱乾也在暗中查了一番,越发觉得,事情真相已经不远了。
但他是个沉得住气的,沉下心来,集中火力,对付齐王一系。
齐王已是大盛朝一大毒瘤,不铲除不行。
除了对付齐王,还得帮楚锐这个二傻子怎么把顾五娶到手。
说楚锐是二傻子,还真没冤枉他。
明明对顾五有着非比寻常的心思,非要死不承认,退掉婚事后,又因小刘氏挑唆,就失去分辩能力,撺掇着苏六给顾五下绊子。
最终把顾五作成苏六未婚妻后,又后悔起来,时常如困兽般找他想办法。
朱乾是一点都不同情他,大骂他活该,自作自受。
本来在楚锐的强烈要求下,他也准备帮他实现愿望。
却得到父亲的阻止。
苏六这孩子,本性不坏。
看似纨绔风流,实则还是有分寸的。
他对顾五一往情深,只要顾五人品正,婚后继续鞭策他,督促他,今后成就未必就会低于楚衡山。
你这么坏人家姻缘,当心好心办坏事。
朱乾有些奇怪,父亲对这个苏六是不是太好了些?但他一向尊重父亲,既然父亲对苏六有好感,他也不会去做个坏人姻缘的刽子手。
只是,苏六这厮,芯是气人。
既然视顾五为意中人,又妄想左拥右抱,还想娶表妹陈氏为妾。
顾五能与妹子交好,自然不会是软性子,如何会同意。
这也给了楚锐可乘之机。
顾五在苏六婚事上,确实受尽了委屈,她是妹妹唯一的闺蜜,楚锐是自己唯一的好友,而苏六的母亲,武安侯夫人陈氏,也不是个善茬,此人把对顾五的不喜已经刻在脸上,都懒得再遮掩了。
顾五勉强嫁到苏家,也会受到陈氏磋磨。
娶顾五估计已成为楚锐的执念了,朱乾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还发生过什么惊天动的大事,就连楚锐的祖母楚老夫人,也是挽着袖子上阵,摆出非顾五不娶的架式。
这回他没有顾得上父亲的警告,站在了楚锐这一边,帮着出谋划策,成功把顾五娶到了手。
看着笑得跟二傻子似的楚锐,还说要给他一个大红包。
朱乾嫌弃地一脚踹了过去。
得知苏六与顾五退了婚事,父亲还惆怅了一番,大骂陈氏妇人之见,鼠目寸光,骂苏六蠢人办蠢事,活该娶不到心仪又优秀的姑娘。
朱乾并不觉得顾五有多优秀,只是长得漂亮些,性子讨喜些,会说话些,有点儿小心机,带些儿小诚府,比寻常姑娘有眼光,更有包容心,也就没别的了。
不过,顾五能脱离陈氏这样的婆母及苏六这种拧不清的男人,朱乾还是替她感到高兴的。
身为妹妹的闺蜜,每次都用好奇又带着五彩星茫的小眼神望着自己,并亲切地叫他兄长的姑娘,理应过得姿意潇洒,而不是被婚姻束缚于内宅,被礼教孝道捆绑,低声下气去服侍别人的母亲。
只是,楚锐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与顾五订婚后,就把大恩人朱乾抛之脑后,见天地往顾五家跑。
朱乾不止一次骂其见色忘友。
楚锐振振有词:等你今后遇上令你心动的女子,你也会与我一样。
朱乾嗤笑,这世上令他心动的女子,是不可能再有了。
……后来父亲见他年纪也不小了,也开始过问他的终身大事。
并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朱乾回答:肯定要性子讨喜的,明事理的,我可不想娶一个胡搅蛮缠的。
必须得端庄礼守,但也不能太端庄了,我可不想娶一个木头回来。
想了又想,又继续道:聪慧、有眼见,顾全大局。
我可不想娶一个目光短浅的来毁我的下三代。
过了会,又补充道:可以不必善良,但不能刻薄。
不必太贤惠,但也不能歹毒。
呃……就是妹妹嘴里的贤慧中有底线,善良中带锋茫。
妹妹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顾五说的。
在父母惊讶又了然的目光下,朱乾差点落荒而逃。
他居然……把顾五当成了妻子的标准。
这种认知,让他格外难堪,也有些难以启齿。
可事实证明,那顾五,确实算不得光茫四射,但她至始至终,都带着属于自己的光茫,静静地绽放。
可人家已经订婚了,未婚夫还是自己唯一的挚友。
朱乾喟然长叹,觉得老天爷当真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朱乾 俏佳人出现了所幸,这世上也不止一个顾五。
那日,朱乾陪母亲去庙里上香。
回来途中,发现几个鬼祟身影尾随一辆单驾油壁车。
这种油壁车,大都是租用的,连车带马夫,可容纳四人,上车三文钱,超出十里地,另加钱。
租车子的是一个妙龄少女,身边跟着个丫鬟。
没看清姑娘面容,看其气质,应该是官宦千金,见其衣着,家境应该只是普通。
那歹徒长得猥琐,扮成车夫赶着马车,请姑娘上车。
姑娘也比较警醒,问道:我明明租的是王师傅的车,王师傅呢?歹徒笑道:您说的是老王头吧?刚才肚子疼,去如厕了。
赶紧叫我来给姑娘赶车。
姑娘放心,我叫李二,是老王头的邻居,与老王头关系很好的。
姑娘便没再说什么了,上了马车。
歹徒冲着躲在附近的同伙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那个隐身在暗处的歹徒赶紧飞快地跑了。
母亲生平最是见不得这种事,让朱乾看着办。
朱乾也见不惯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打劫良家妇女的勾当,二话不说,骑着马一路跟上。
不远不近地跟着马车,来到一处小树林。
这儿比较隐撇,两边都是山石,附近也没人家,也很少有路人经过,还真是个打劫杀人埋尸的风水宝地。
果然,马车停了,赶车的歹徒也露出了真面目,粗暴地打开车厢,狞笑一声:小娘子,抱歉了……然后,朱乾就看到,那扮作车夫的歹徒被踢下马车,那歹徒背脊落地后,还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车上跳下一位姑娘。
那姑娘动作俐落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歹徒的腿。
那歹徒惨叫一声,捂着断腿叫声惨烈,林间栖息的飞鸟也不忍再听,赶紧飞远了。
其他早躲在此处的歹徒见状,也冲了出来。
对方三个大男人,小姑娘只带着一个丫鬟,情况相当危急。
朱乾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便见到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姑娘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往歹徒扔去。
那石子有拳头那么大,砸在脸上,歹徒惨叫声不绝于耳。
朱乾看得有趣,没想到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还有这等掷石伤人的本事。
三名歹徒还真不经砸,不过被石头砸脸,便倒地不起,躺在地上要死要活的。
小姑娘又捡起地上石头,继续砸过去。
啊……不要砸了,不要砸了……歹徒被砸得受不了,只得大声求饶。
小姑娘却不肯放过他们,拿起石头,继续砸腿,直把对方砸得哭爹喊娘,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朱乾看得真摇头,这样的人,也配出来干坏事?真是丢人现眼。
而以他常年习武的眼光来看,小姑娘并没有功夫在身,也不会武艺,只是比寻常人力气大,扔石头的准头比较厉害,胆子比寻常姑娘大些而已。
小姑娘不但有勇,还有谋略,用石头很快就逼问出了背后主谋。
朱乾颇为意外,小姑娘居然是才刚上任的户部尚书的孙女,而主谋则是武安侯府的表姑娘陈燕。
忽然间,朱乾明白了,这小姑娘不正是才刚与苏六订婚的尹家大姑娘么?陈燕敢对顾五下毒,找歹徒坏尹大姑娘名节的事,也在情理当中了。
小姑娘问出了幕后真凶后,虽有意外,却也并不纠结,反手把歹徒给打劫了。
把身上的银子统统交上来。
看戏正看得带劲的朱乾差点从树上跌下来。
就连歹徒们也傻眼了,其中一个道:您好歹是尚书家的大小姐,怎能干这种土匪才干的事?尹大姑娘理所当然地道:尚书家的小姐也缺银子呐。
废话少说,赶紧把银子交上来,不然我就报官了。
以我祖父的身份,少不得把你们秋后问斩。
歹徒也是颇懂法的,直嚷嚷道:我们也只是抢劫未遂,还构不成死刑!尹大姑娘冷笑一声:然后你们的所有同行都将知道,某某人打劫一位姑娘反被姑娘打劫,这话传出去,你们还要脸不要?尹大姑娘继续攻心:把银子交给我,算是我的封口费。
不然,我不但要让官兵来抓你们,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几个蠢贼干过的好事。
朱乾摸着下巴,暗忖,要是换成我,肯定得羞忿得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当然,对方歹徒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为了脸面,只得把身上所有银子全掏了出来。
丫鬟接过银子,放在手中垫了垫,一脸嫌弃:怎么才这么点儿呀?歹徒说:真的只有这么点儿,我们也很穷呀,不然也不会干这种差事呀。
尹大姑娘忽然道:武安侯府的表小姐,我也是略有耳闻,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呀。
她让你们来绑架我,肯定是给了你们好处。
老实交代,陈燕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费?在尹大姑娘的威逼利诱下,歹徒只能说话实说。
五百两银子,这陈大小姐还真是大手笔。
尹大姑娘并不生气,又摊手,把银子交上来。
我就不报官了。
最后,歹徒缝地鞋垫里的两百两银票,也不得不落入尹大姑娘手中。
陈小姐说,事成之后,再给咱们三百两银子。
尹大姑娘犹豫一番,便对歹徒做了笔交易,让歹徒以事成为由,找陈燕要剩下的银子,并威胁陈燕,再给他们封口费,否则就把她干过的事宣扬出去。
歹徒刚开始还不愿意,又被尹大姑娘威逼利诱一番,还真给同意了。
记住了,事成之后,你们得再给我三百两银子。
这一趟差事你们不想白干活,就去找陈燕,让她给你们封口费。
算起来,你们不吃亏的。
歹徒哭丧着脸道:她一个闺阁小姐,能拿出五百两银子坏您名节,估计已经山穷水尽了。
哪来那么多银子?尹大姑娘冷笑:武安侯府富贵泼天,我听闻,武安侯的一个小管事,都能在外头买房置地,但遑论表小姐了。
陈燕就算手中没钱,为了不被曝露,也得想办法凑银子。
她那样的出身,凑出五百两也就是少吃一两顿饭少裁一件衣服的问题。
要不要随你们,反正发财的机会我是给了你们。
然后又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别与本姑娘耍花样,三天后,乖乖把银子交到朝阳大街刘氏面馆老板手中。
这事儿就算两清了。
不然,我就报官抓你们,还把你们的蠢事宣扬出去,看你们还有脸呆在京城!我这人记性一向好,也擅绘画。
你们的面容我已经记在脑子里,千万别低估尚书府的能量。
歹徒算是真正被威胁到痛处了,只得含泪应了。
等歹徒连滚带爬地走了后,丫鬟这才忧心忡忡地道:姑娘,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什么都不用做,找个地方住一晚,明日再回去。
啊,姑娘要是在外头呆上一晚,那您的名节岂不毁了?那样苏家才有理由退婚呀,傻瓜。
啊,武安侯不好吗?那可是侯爵府呢。
尹大姑娘冷笑:侯爵府又怎样?苏夫人当家,又有陈燕那种心狠手辣的表小姐,连顾五那样的人都要退避三舍,我嫁过去,不过是自跳火坑。
你姑娘我可没那么傻。
可是,可是……总好比名节被毁来得强吧?一旦姑娘被退婚,夫人那一关肯定过不了的啊。
小姑娘却道:放心,有祖父在,祖母不会拿我怎样的。
是不会拿您怎样,但大太太就有可能遭罪了。
小姑娘冷道:祖母若敢过分,我就把她苛刻寡媳的事宣扬出去,看她如何有脸面对贴在身上的仁慈标签!小姑娘走远了,朱乾也从树上跳了下来,望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心道:我的春天也来了。
……回去后,母亲问朱乾,是哪家的小姑娘,被人惦记。
朱乾照实说。
母亲勃然大怒,大骂陈氏心肠歹毒,小小年纪,为了嫁给苏六,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后,母亲又兴致勃勃地对父亲问道:姓尹?尹正的孙女?会不会是那个当年被你打劫的那个?父亲击掌:正是此人。
尹正这老家伙,没想到十年过去,竟然混到尚书位了。
尹大姑娘,是不是就是当年那个让你支援银子的小姑娘?父亲问朱乾: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长着四方脸,大嘴唇?朱乾愣住了,然后实话实说:我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并未看清她的脸。
心头却在想,四方脸,大嘴唇?那岂不是丑八怪?朱乾纠结了。
他到底是学诸葛亮娶妻娶贤呢,还是娶妻娶色?朱大虎却滔滔不绝地夸赞起尹大姑娘来:……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呀,当年不过七八岁模样,一家子被我打劫,所有人都吓得面如土色,唯独这小姑娘居然面不改色地说,你们打劫我也无用呀,因为我们太穷了。
一刀把我们杀了,也太便宜我们了。
阁下也落得个残暴不仁的名声,如此损人不利已,何苦来哉?要不,我们做个交易?当年我就觉得这小姑娘不简单,于是便问她,你们这样的穷人,能与我做什么交易。
小姑娘说,虽然他们没有钱,却可以给咱们提供有用的线索。
三日后,会有一行车队路经老君山,他们也听闻君山寨土匪的威名,已经决定改走东北道。
让我去东北道堵人,万两雪花银不在话下。
朱乾听得有趣:父亲当真同意了?那是自然,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朱大虎笑呵呵地道,小姑娘又陆续给我提供了几条线索,某某知府要告老还乡,此人在任上不知搜刮了多少雪花银。
我去抢劫,也是为民除害,除暴安良。
还有某地知县,侵占民田,家中地窖不知藏了多少银子,我们若是上门打劫,绝不走空。
最后,小姑娘反过来,让我给她些银子,说提供了这么有用的线索,好歹也要些奖励。
朱乾大笑,那尹大姑娘连歹徒身上的银子都要搜刮干净,与土匪做生意,也就不奇怪了。
朱大虎又道:一晃十年过去,那小姑娘想必已是长大了。
不知是何等的聪慧。
朱乾脑海子里又浮现小姑娘打劫时的场景,只恨当时没能看清正面,不然也不会如此纠结了。
……次日,尹尚书孙女尹大姑娘上香途中被歹徒劫掠一夜未归的消息,传遍京城。
紧接着,武安侯府果然提出退婚。
父亲恨陈氏更是恨得牙痒痒,不止一次破口大骂,苏六两门上好亲事都让她给毁了,此贱妇,不堪为宗妇。
然后又骂武安侯,连妻子都管不好,活该自己英明一世,几个儿子却没一个上得台面的。
朱乾并不替尹大姑娘担心,他正在四处打听,尹大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只是反馈来的消息让他心情沉重。
世人都称尹大姑娘颇有才情,聪慧端庄,进退得宜,颇有主母之风。
但一说到容貌,就违谟如深。
朱乾决定,还是得去一趟尚书府,看一下尹大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如果,他说的是如果……如果还得过去,他还是决定娶妻娶贤。
……朱乾找到了朝阳街的刘记面馆,在面馆里枯坐了两日,总算见到了那日被尹大姑娘打劫过的其中一名歹徒,这人半边脸上还有淤青,走路也是一拐一瘸。
见到老板,便说起了悄悄话,并给了老板一个皱皱巴巴的荷包。
然后朱乾也看到了过后不久出现在刘记面馆里的尹大姑娘。
这回他总算看到了正面。
确实是四方脸,五官也并不突出,浓眉毛,小眼睛,但组合在一起,却奇怪地养眼。
至于嘴唇……朱乾仔细打量,确实大,还厚,但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到哪里丑啊?明明就是一张中等偏上的佳人脸,与丑字根本不沾边好不好?果然传言大都不相符。
也幸好他从小养成了不人云亦云的心态,不然岂不错过如此俏佳人?约会佳人佳人接过老板递来的荷包,满意地笑了笑,又从中拿了点碎银子赏赐给老板,主仆二人还各要了一碗面。
佳人刚好就坐到朱乾对面那桌,刚好与自己面对面。
朱乾心中一乐,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近距离打量下,越发惊为天人。
尹大姑娘不但长得好看,气质也相当好,虽然衣着普通,珠饰也普通,素面朝天,却清新如百合,娇嫩如梨花。
五官虽然不甚出众,但组合在这张四四方方又略带圆润的脸上,奇异的好看。
尤其那双厚实又微翘的唇,要是亲上去,肯定会很美很香艳……朱乾的目光过于放肆,尹大姑娘自是发现了,不悦地抬头,冷冷地、毫不畏惧地盯视着他。
这是一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眸光!仿佛带着杀气和利箭,朱乾整个人都颤抖了,赶紧低头佯装吃面,却不小心绊倒了面碗,面碗里的汤汁顺着桌面,浇到衣服上。
朱乾懊恼万分,恨不得捶死自己,佳人面前,他的形象全给毁了。
不敢去看佳人的表情,朱乾丢下碎银子一枚,落荒而逃。
整整过了三天,朱乾才从阴影中走出来,并重新振作。
楚衡山那个二货在顾五面前不知丢过多少回脸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堂堂土匪出身,就更不怕了。
得知今日尹大姑娘将被尹夫人带去庙里上香,顺带相亲。
朱乾也出了门,趁人不注意,弄坏尹夫人的马车车轴。
尹夫人的马车坏在半道上,朱乾再以过路人的身份,搭乘尹夫人和尹大姑娘。
事情也按着想象中的发展。
尹夫人坐上了朱乾的宽大马车,尹大姑娘在上车前,深深看了朱乾一眼,这一瞥,朱乾差点从马上滚落下来。
运气不好的是,回去的路上,遇上齐王世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立时就干了起来。
幸好朱乾这回带足了人马,伯府的小厮都不是吃素的,很快便把齐王世子打得落荒而逃。
战斗结束,朱乾一边指挥众人收拾现场,一边赶紧来到马车前安抚尹夫人和尹大姑娘。
尹夫人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腿都软了,缩在车厢里,四脚发抖。
尹大姑娘却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冷不钉地问道:你就是朱乾?朱乾心中一喜,原来佳人也知道了自己的大名。
正是在下。
怎么与传闻不相符啊?朱乾纳闷,不明白她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于是便道:是不是传闻中的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佳人掩唇笑了起来:传闻中的朱大公子,凶神恶煞,三头六臂,面目狰狞。
朱乾叹了口气:这绝对是对我的妒忌!一如姑娘,外头都在传姑娘容貌奇丑,乃钟无艳在世。
实际上,尹姑娘长得甚美,花容月貌也不为过。
尹夫人看了孙女一眼,脸上全是一言难尽。
佳人莞尔一笑:朱大公子声名在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也很了得。
朱乾笑了笑道:在下说谎话,大家都信以为真。
可等在下说破天荒真话时,却无人肯信。
唉,这个世道,怎如此荒谬?佳人丰满性感的双唇抿出好看又优美的弧度:这世上荒谬事本来就多,不差这一回。
朱乾心中暗喜,看来佳人也认为自己长相普通吧。
这样更好,长相一般的人就不会如顾五所说的持靓行凶了。
本打算把尹夫人和佳人亲自送回尚书府,但尹夫人大概顾忌他土匪的身份,进城后就坚决不肯再坐他的马车了,而是自己租了辆马车。
朱乾知道,并非人人都与顾五一样,能轻易接受他这样的土匪出身。
也就打消了亲自上门求亲的心思。
接下来,朱乾一直都在琢磨怎么接近佳人,让佳人对他产生好感。
他清楚,佳人是个有主见的,只要她接受了自己,别的都不是事儿。
只是,佳人最近日子不甚好过,主要是被歹徒劫掠,一夜未归,失了名声,又被苏家退亲在后。
汹涌的舆论和流言逼得尹夫人对佳人下了禁足令。
上次去庙里上香与人相亲,被他搅黄。
尹夫人觉得这个孙女是个没福份的扫把星,对佳人越发苛刻了。
现在连门都不让出了。
正当朱乾逐磨着如何拯救佳人时,妹妹朱薇,这个又二又悍又脑洞异于常人的小土匪,居然摇身一变为圣上亲女,还被封为宁国公主。
不止外人晕头转向,就是朱乾本人,也被惊得五雷轰顶。
仔细打量妹子,五官果然影约有帝王的影子。
朱乾按捺住震惊,借着宫中将给妹妹举办席筵,让妹妹给佳人下贴子,算是对佳人的拯救吧。
妹妹一双妙目如蝴蝶般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枕头下巴笑道:可是春天来了?朱乾有些尴尬,但还是承认了。
她将是你未来大嫂,对她好些,今后必有你的好处。
妹妹一拍胸脯,说包在她身上。
然后,全家人都知道,朱乾春天来了。
父母瞅着他大笑,小厮们也来取笑他,大公子总算开窍了。
可当得知他的春天是尹家那位大姑娘时,全都笑不出来了。
父亲对他小声道:那小姑娘样样没得挑,就是容貌方面,呃……有些普通了,你当真不芥意?朱乾一本正经地道:父亲此话差矣,娶妻当然要娶贤,儿子岂是那种好色之徒?朱大虎欣慰地拍了他的肩膀:我儿真的长大了。
虽然有妹妹背书,会抬举佳人,但朱乾也知道,妹妹初进皇室,在宫中立足未稳,又因土匪的出身,饱受贵女圈排挤。
朱乾也不能把所有希望放在她身上,于是决定找顾五。
顾五在贵女圈中颇受欢迎,并与宗室贵女交情颇深,人缘较好。
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相信佳人的困难就迎刃而解。
于是朱乾通过楚锐传话给顾五,请她帮忙。
楚锐很快就反馈消息,顾五已经答应帮忙。
朱乾心想,只要顾五拉佳人一把,相信以佳人的能力一定能立足于贵女圈。
但他万万没想到,顾五战斗力如此强悍,不但替佳人挽救了名声,还被佳人激发了诗兴,以晚霞清风最识我,昭昭仙子踏歌来来赞美佳人,让佳人由丑八怪摇身一变为有个性美的俏佳人。
甚至还得到帝后赞许。
佳人火了,不但在贵女圈立了足,还与顾五一道狂怼素以傲气刻薄闻名的苏夫人。
双双共赢,名声大响。
朱乾乐得手舞足蹈,对顾五越发赞赏了,不愧是自己藏进过心里的姑娘,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今后但凡楚衡山要是敢欺负她,铁定以娘家人身份揍死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佳人被锁在密室里的美丽基因被顾五激发,从那以后,居然越变越美。
这令朱乾颇为担心,生怕被人捷足无蹬,赶紧借着妹妹的光,正大光明与佳人接触了。
只是佳人对他始终不冷不热,这让朱乾摸不着头绪。
不止一次在镜中打量自己,这张脸也不难看呀。
朱乾决定主动出击,一定要把佳人拿下。
便撺掇着妹子,约着几位贵女去锦山别苑避暑,他借着护卫的名义,一路跟随,不就可以正大光明与佳人相处么?得知大公子要会佳人,小厮们还自告奋勇,推选出几位小厮代表,纷纷充当他的马夫,船夫,并踊跃发表各个追妻攻略。
比如说,约佳人去划船,船夫会偷偷把船凿沉,然后他就可以英雄救美,不怕佳人投怀送抱。
约佳人骑马,马夫偷偷在马儿身上做手脚,他来个英雄救美,不怕佳人不感动。
朱乾摸着下巴,觉得凿船安全性高于惊马。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唐突了佳人的。
于是,在锦山别苑,借着身份之便,约了佳人去划船。
那日天气正好,晴空万里。
佳人穿着一袭浅紫色的衣裳,白色挑线裙子,紫色汗巾子,尽管衣饰简单,却如万树梨花,芬芳尽绽。
亭亭立于杏树下,看到骑马而来的他,冲他笑了起来。
朱乾激动了,肯定是自己骑马的英姿俊进了她的芳心里。
心中激荡,不等马儿停下,便极尽潇洒地下了马来。
他落脚的地方刚好是一块被河水浸过的石头,长满了湿湿的青苔,然后脚下打滑,扑嗵一声,整个人不可抗力地梭进了水中。
朱乾泡在水里,懊恼地恨不得捶死自己。
扮成船夫的小厮,居然丝毫不顾惜他的脸面,哈哈狂笑起来。
幸好佳人反应还算合格,提着裙子大喊船夫,赶紧救人。
船夫把船撑了过来,朱乾狼狈地趴在船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船夫那抖动的肩膀已能证明即将笑出内伤,佳人那关心实则偶尔紧紧抿着的双唇,也证明她内心也在笑话自己吧。
朱乾忽然想到顾五说过的一句话:我好想屎!这一次英雄救美的计划也因他不小心落水而胎死腹中。
朱乾甚至不敢回伯爵府,主要是怕这个大嘴巴小厮把他的糗事传扬回家。
朱乾也住在了锦山别苑,还把充当船夫的小厮也找理由摁在了身边。
虽然第一次约会丢死个人,但佳人对他已逐渐生出好感。
朱乾痛并快乐着,让妹妹支开贵女们,自己悄悄约会佳人,在后山宽阔的马场上教佳人骑马。
佳人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眸子,因骑马而变得红通通的双颊,如寒冷的冬夜下那簇火花。
佳人瘦削的肩膀,洁白的小手,修长的脖颈,不盈一握的小蛮腰,还有那圆满如蜜桃般的臀部,全身上下,就没一处不吸引他的。
恨不得把她揉进心窝,永远不放手。
朱乾也这样做了,顺从自己的内心,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地欺负她。
她的反抗反而激出他的兽行和征服欲。
尽管,脸上挨了两记耳光,小腿骨也差点被踢断,子孙根也差点被她袭击,但朱乾还是痛并快乐地顺从内心,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看着她羞恼到全身冒烟,脸儿红通通的模样,朱乾觉得自己真的太恶劣了。
但他不打算改正。
忍着被她暴打的下场,朱乾把她按进怀中,向她郑重许诺:我回去后就让家父家母去贵府向令祖父提亲。
他知道尹夫人一向不待见她,自动把尹夫人给省去了。
只要尹尚书同意了婚事,尹夫人反对也没用。
这回佳人没有再反对,却郑重地对他道:那你可得考虑清楚了,我祖父出身寒门,家势单薄。
我的嫁妆除了几箱书外,再也别的了。
尹家的家庭条件朱乾哪有不清楚的,道:我要你的嫁妆做什么?你的知书达礼,端方贤惠,便是最好的嫁妆。
佳人淡淡一笑:还有,我自认是个贤惠的,但也别把我的贤惠当成绑架我的利器。
我愿意贤惠是我自己的事,但要求我贤惠,或逼着我贤惠,是没门的。
朱乾大笑,再一把她拥入怀中,心中感动到想哭,贤惠中有底线,善良中有锋茫的女人,谁不敬?谁敢不敬?……计划赶不上变划,齐王反扑的力量过于强大,朱乾怕佳人受到牵连,暂且按捺住提亲,专心对付齐王。
在与齐王的交锋中,皇上唯一的六皇子暴病身亡。
齐王让皇帝过继郑王子嗣为储,父亲却怀疑六皇子的死有猫腻,要求彻查。
事情按着朱乾预想中的发展,六皇子一案牵连众多,也不知父亲从哪找来的如此之多的证据,京城的勋贵豪门又消失了几家,齐王一系的人马,再次损兵折将。
父亲也借着此事,排除异几,把那些看不顺眼,或找过他们麻烦的人家,全一网打尽。
甚至牵扯到当年的飞虎军冤案。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让朱乾看出了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父亲不但是大盛朝第一强势土匪,玩起政治斗争来,也相当娴熟。
朱乾预感,父亲就是当年那个莫名在战场上失踪的飞虎军首领,苏璋。
他也暗中查过,苏璋生平事迹,少年时期与苏六一样纨绔,被老武安侯丢入军中操练,最后摇身一变为飞虎军首领,战功赫赫,被封为威武侯。
苏氏一门双侯,风光显耀,最终却在与西凉战争中,莫名惨败,飞虎队全体战死,首领苏璋也在这场战争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父亲从未提及过他的身世,但他远在君山,却熟悉帝王行事风格,进京后短短两年时间,便能纵横捭阖,所向披靡。
虽心中怀疑,但他仍是不动声色配合父亲,一路血腥撕杀,力压齐王,排除异几,大揽权柄。
媳妇的能力朱乾不知父亲老人家与帝王秘密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由着父亲排除异几,大开杀戒。
而皇帝也趁六皇子的死,狠狠发泄了一把,杀光了那些掣肘帝王的文臣武将。
六皇子的死,京城血腥风雨。
而搅弄风雨的一家子,却还在平静地商讨着是现在就去尹家提亲,还是等朱乾成为嫡皇子后,再向尹家提亲。
是的,虽然还未宣布,但朱乾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是先皇后嫡子,名正言顺的大盛王朝皇位继承人。
父亲说,还是等成为皇太子后,先来场选秀,再以太子妃礼迎娶尹大姑娘,这样,对尹大姑娘也是种保护。
朱乾深以为然。
尹正虽是尚书令,但寒门出身的他,在朝堂上也是势单力薄。
一旦消息走露,必将受到各方攻击。
因为是唯一的嫡皇子,又是皇帝除了拖着条残腿的寿王之外唯一的骨血,朱乾更名为萧乾,顺理成章被册封为皇太子。
从猪嫌狗不理的土匪摇身一变为镶金嵌银的萧乾,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高高在上的京城贵族那如火的热情,自诩为读书方为正道的文官们如春天般的温暖,骄傲如天鹅的贵女们如诗如画的娇美女儿姿态。
萧乾感叹,果然混得越好,演技越高。
皇太子册封礼,宫中举办席筵,贵女们差点把素有选妃圣地的畅雅园挤爆。
隆重繁复的祭祀大典从四天更进行,祭告太庙,入皇家玉碟,行册封祀,一整套礼节下来,一直弄到申时,身强体健的萧乾也累得差点虚脱,好不容易抽空喝了杯水,整了个烤鹅腿填肚,就听说有贵女在畅雅园打起来了。
据说是户部尚书家的尹大姑娘,把王阁老外孙女,来自江南林家的嫡长女给推下了水。
萧乾差点就炸了,尹茉莉那么聪明的人,绝不可能干这种事,肯定是被陷害的。
萧乾一边啃着鹅腿一边急吼吼赶往畅雅园。
身边小太监屁颠颠地拦下他:殿下,您如今是一国皇太子,好歹要注意下形象啊。
萧乾只得扔下鹅腿,身的皇太子礼服着实舍不得用来当抹布,只得在小太监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腻,大步流星赶向畅雅园。
后来得知是苏三搞的鬼,萧乾越发火大。
自从他曝光身份后,父亲朱大虎也恢复了原来身份,果然如他猜测,是武安侯胞弟。
如今,父亲认祖归宗,萧乾还曾以养子身份去苏家吃席。
那苏三之前多骄傲的贵女呀,那日硬是把谄媚奉迎使得溜圆,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地叫,要不是看在父亲面上,他当场就得吐。
只是他的难得的好脾气,居然被苏三误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如今京城已隐约在传,苏三即将是未来太子妃。
一则苏氏一门双侯,二则皇太子又是威武侯养子,娶苏三,不但拉拢武安侯,也能回报养父,一石二鸟,众望所归,皆大欢喜。
萧乾听到这则流言时,就恨不得把苏三挫骨扬灰。
也不知茉莉听到这则流言后,会是何等的伤心?尽管他提前招呼妹妹安抚尹茉莉,仍然怕她多想。
在一群花技招展的贵女中,尹茉莉苗条纤细的身姿依然是那么优美动人,那昂着的下巴也是那么的迷人,紧抿着的丰润红唇正显示出了不悦,那冷漠如利箭般的眸子,萧乾知道媳妇生气了,对挑起事端又故意欺负媳妇的苏三是新仇加旧恨,不但扒了苏三的脸,还把她关进了慎刑司。
萧乾知道,苏三堂堂侯爵贵女,又是父亲侄女,他少不得要给几分脸面的,可他对苏三是真的厌恶,不但带头与妹妹作对,上上次在宫中还公然羞辱佳人,上回在锦山别苑还故意欺负媳妇。
这回更厉害,八字都没一撇呢,就以太子妃自居再次欺负起媳妇了,不收拾她收拾谁呢?虽然事后母亲找上他,放了苏三。
但萧乾还是觉得该给苏三一个沉重教训。
于是,陈燕指使歹徒败坏尹茉莉名声的事被曝光。
苏三明知真相,也装作不知,还合着其母欺负媳妇,新仇加旧恨,统统算上。
苏三被嫁到了山东孔家,那个被历代帝王用来拉拢天下读书人的衍圣公孔家。
收拾了苏三,又赶紧去昭华宫哄媳妇,成功把媳妇哄了回来。
萧乾却怕夜长梦多,赶紧让皇帝给他们赐婚。
对于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儿子,英俊出色,文韬武略,帝王是真心喜欢的。
对于儿子喜欢的意中人,虽有意外,但也听没反对,很快就赐下婚事。
媳妇娶回东宫后,不但贤惠能干,在政事上也颇有见解,萧乾对尹茉莉最原始的喜爱,又添了几分敬重。
媳妇不但能干,还贤惠,她的贤惠是真贤惠,并不反对他去睡别的女人。
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尽量管好自己的下半身,不让媳妇对他失望。
母亲曾对他说过,世家嫡女,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与枕边人保持合作共赢的模式,并不会去追求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尹家只是寒门出身,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教育理念。
但媳妇却是难得的通透人,想要与妻子相敬如宾,还是夫妻和睦恩爱,就得用真心换真心。
萧乾见识过楚锐与顾五的私下相处模式,也见过双亲的打情骂俏,更见识过武安侯夫妇人前模范夫妻,人后却横眉竖目。
当然想要个与自己一条心的媳妇。
他更希望媳妇看自己的眼神,不是对待上峰,或合伙人,而是用枕边人的那种温柔有光。
他愿意用真心换取她的真心。
楚锐那个二货对顾五干过那么多混账事,都能得到顾五原谅,并能全心全意替他操持家务,没道理他一心一意对待的媳妇还会与他分心。
媳妇把东宫打理得极好,对他也很好。
有时候,媳妇还会给他来场别开生面的仪式感,十足的小惊喜。
媳妇也擅画画,虽然在贵女圈名声不响,但凭心而论,媳妇的画功,并不比骄阳郡主差。
媳妇还喜欢养花草,并非那种名贵娇气的花,而是栽在盆子里的各种绿植。
萧乾觉得这个爱好真是妙极,没事时也会和媳妇一起修剪花枝。
看着院子里措落有致的花草,充满了勃勃生机,坐在用葡萄搭起来的架子下,吃瓜果,品美食,良辰美景,心旷神怡。
他会在媳妇面前说幕僚臣工们的趣事糗事,媳妇也会对他说各家八卦,都是从外命妇嘴中听来的。
果然如媳妇所言,八卦能使人身心愉悦,好的八卦,能让人产生共鸣,引为借鉴。
坏的八卦则能从中吸取教训,虽然八卦过了头,便是长舌妇。
但只要控制得当,不但是繁忙公务后的放松,也是与媳妇增进夫妻感情的最佳利器。
目前能引领帝都八卦的主角,又混又二的妹妹算一个,三五不时就会上一条帝都头条。
苏澜算一个,其妻方氏的贤惠之名,也能引领八卦朝流,其贤惠之名,令大多数年轻妇人无不甘拜下风。
楚锐夫妇俩算一个,三五不时,就会传出顾五如何的贤惠,如何能干,如何治家的正面评价。
萧乾发现,媳妇也是个双标,妹子不着调又三五不时被言官弹劾,媳妇不但无限包容,还帮着媳妇一起怒怼文官。
顾五能干的背后,也隐隐流出善妒、不好惹、口蜜腹剑、小心眼、爱记仇的名声。
媳妇也能睁眼说瞎话,说顾五只是贤惠有底线,善良有锋茫罢了,那帮人就是没占着便宜,就故意中伤人家罢了。
而方氏,明明那么贤惠的人,京中口口相传,就连苏澜生母陈氏武安侯夫人,公认的刻薄傲气之人,对方氏也是赞不绝口。
媳妇却认为方氏要么是为了名声而贤惠,要么与苏澜没什么感情,否则不会如此大方地主动给男人纳妾。
萧乾深以为然,并与媳妇分析方氏的贤惠,究竟是为名声所迫,还是真的不爱苏澜。
媳妇认为,方氏对苏澜应该是有感情的,给苏澜纳妾,应该是受名声所累。
又借着方氏来警告萧乾,可别把她当成方氏。
如果真要纳妾,请参照顾五。
萧乾茫然。
妻子解释:顾五与我说过,如果男人真要纳妾,她也不反对,要纳就纳三个。
听话的就留下来陪她打麻将,不听话的,就打发出去,重新再补一个进来陪她打麻将。
我觉得这主意甚好。
说完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乾绝不会认为媳妇是在征得他的同意,而是在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身为一国皇太子,他已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可身在其位,也会受到相应的掣肘。
文武百官,世家勋贵,死活不愿接受他只有一个太子妃的事实,更不愿接受尹家独享外戚权利,嘴上打着为君分忧,还不是想通过联姻来分一杯羹,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博取更远大的前程。
萧乾嗤之以鼻,对这些道貌盎然的家伙实在生不起任何敬重之心。
可是,身为一国皇太子,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也不好贸然与这些重臣们硬碰硬。
更不愿让媳妇一个人承受外界的流言蜚语和指摘。
在楚锐的建意下,在媳妇的首肯下,他纳了江南林家嫡长女林雪为侧妃。
林氏主要目的就是拉笼江南士族,对抗朝堂上由世家把持的官僚集团。
只是林氏实在上不得台面,他不过是给她几分脸面,还没有真正睡她,也就是捡些好听的话来哄她,居然就蹭鼻子上脸,骨头都轻了起来,以为自己可以取代太子妃,天天与媳妇打擂台。
以媳妇的本事,都不用他出手,三五回合,便把林氏打击得体无完肤,不敢再嚣张。
但媳妇却认为林氏这种智商不大行,宫斗水平不行,但却懂得省时度势的侧妃将是个很好用的棋子,想收服她为自己的尖刀。
萧乾提醒她:人家可是江南林氏嫡长女,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当你的尖刀?还是敲打她几句,让她当个合格的宠妃就是了。
媳妇却道:宠妃肯定是要当的,但这个宠妃,也必须得听我的话,让她往东,不敢往西。
这样才能轻省些不是吗?萧乾道:想法是好的,但世上最复杂莫过人心。
要么,你得握有她致命把柄,要么,你能给她无法拒绝的利益。
媳妇笑了笑说:把柄嘛,以后就会有的。
好处嘛,自然也是有的。
殿下是储君,林氏今后贵妃位是跑不掉的。
只要表现好,给她足够的权利。
权利可是个好东西,一旦掌握在手中,谁还舍得丢掉呢?我能给她权利,也能收回权利。
等她尝过权利的滋味,相信她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媳妇这主意着实不错。
不过三个月功夫,借着林氏妹妹林霜的勃勃野心和心狠手辣,不时给林氏眼药。
在媳妇的似有似夫的亲近下,林霜在东宫搅弄风云,在林氏面前搬弄是非,耀武扬威。
要不是一直有暗卫在跟进,萧乾实在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还会有如此阴险毒辣的女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阴谋诡计,信手拈来,那张美丽的小嘴儿,出气如兰,不但能诚恳地说出令人掏心窝子的话,也能杀人于无形。
那张薄薄的丁香小舌,三言两语,可以让人激情满满,全身充满了斗志,视之为人生知已,也能让人生不如死。
他冷眼看着林氏,在林霜的步步的算计下,如走投无路的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却如困兽般,无能为力,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后来经过打听,他才了解到,林氏在闺阁时,在这个妹子手下已吃过多次败仗,受过多次算计,最终被逼得远走京城,另谋出路。
林霜野心甚大,她一心对付嫡姐说的过去,可她居然还有本事抽空对嫁入赵家的表姐王氏下手,甚至还敢伸手对付顾五。
而聪明有急智的顾五,也还在其手中吃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闷亏。
一切都变了当楚锐黑着脸告诉他林霜在楚家搅弄风云时,萧乾也有些好奇,便问:顾五与林霜有怨?楚锐回答:我问过媳妇,她说没有。
但这人不知何故,对她一直有敌意。
这次竟然撺掇我四婶,在国公府搅弄风云,着实可恨。
然后又问萧乾,他可以给林霜点教训吗?因为这贱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萧乾取笑他道:顾五怎么管家的,自己后院,被神不知鬼不觉安插了钉子都不知道。
楚锐赶紧为媳妇说话:这也不能怪媳妇,有心算无心,就是神仙也得被算计。
后来,楚锐把林霜的爪牙全给杀了,失去了爪牙的林霜大概也有些性急了,居然正面与顾五交锋,却被顾五利落反击。
原以为林霜会偃旗息鼓,或蛰伏一阵子。
谁知,这女人居然给了他天大的惊喜。
林霜说她是重生的,结合她的所作所为,萧乾信了。
她说顾五是借尸还魂,萧乾思虑万千,也信了。
但那又如何?顾五就算由异魂入驻,那也是一个可爱的有趣的灵魂。
总比这个以为重生自诩为老天爷宠儿就肆意玩阴耍谋的野心家来得强。
顾五是媳妇唯一喜欢的闺阁蜜友,而顾五在这方面,一向比较合格的。
萧乾也不愿让媳妇失去顾五这个唯一好友,更不愿让妹妹难过,便替顾五遮掩了。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媳妇,果然就不再纠结了。
还曾因怀疑顾五而愧疚一番。
萧乾不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也是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明知林霜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全然相信呢?然后再抽丝削茧,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借尸还魂的顾五不足为虑,他一直视为挚友的楚锐,也是个重生者。
这个推断,让萧乾差点就炸了,转辗床榻,纠结半宿。
林霜是必须要死的,她自以为重生是她的底牌,殊不知,这是她的摧命符。
可是,面对同样是重生者的楚锐,萧乾有些犯难了。
他不再是那个快意恩仇的土匪公子,而是一国皇太子,大盛朝未来的帝王。
站在帝王的角度,如何能容忍重生的臣子?还是个手握重权的臣子。
现在想来,楚锐当初接近自己,对自己交心,不过是趋利避害下的一种正常行为。
他对自己,是否真心,也是未知。
正当他纠结是否要继续重用楚锐时,这厮动作更快,借着给田氏守孝为由,直接把差事卸了,并交还了兵符。
萧乾越发左右为难了。
闲置吧,鸟尽弓藏的帽子肯定会扣到自己头上。
继续重用吧,实在过不去重生那道坎。
媳妇反倒是想得开,并与他分析了楚锐上一世的经历,以及重生后做过的事,得出结论,这一世楚锐重生,也就是为母报仇,揭穿小刘氏阴谋。
除此之外,并未对朝廷有不忠之心。
对萧乾也是忠心,可以放心启用。
但生性谨慎的萧乾,还是做了一番布局,他把林霜关到了皇陵,楚锐如果心头有鬼,肯定会有一番动作。
如今外头已开始在传萧乾对楚锐生了不满之心,他身边的幕僚有一半为他说话,有一半保持缄默,还有少部份人上跳下蹿,想取而代之。
父亲也问过他怎么回事。
妹妹对他说:就算楚锐是重生者,但对哥哥从无二心,就这么卸磨杀驴,未免让人寒心。
再则,顾五也来找过我,我试探过她了,也得出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结论。
林霜没有完全说实话。
哥哥能这么快成为太子,楚锐功不可没。
您和爹爹对付齐王,萧清朝中顽固势力,如此顺利,也少不了楚锐暗中的推波助澜。
这一切,楚锐可没有向您邀过功吧?媳妇也分析,如林霜所言,上一世的萧乾是三年后才成为太子,成为太子后才娶的太子妃。
那个时候,她都二十二岁了,估计早就嫁人了,怎么可能成为太子妃?所以上一世的太子妃,另有其人。
但林霜却误导她,不就是想借她的手对付林雪,真是居心险恶。
经过媳妇和妹妹的分析,萧乾已经基本明了,对楚锐那一丁点芥蒂也没了。
他反而还得感激他,如果不是对方暗中的付出和推波助澜,他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找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册立为皇太子,就更不可能娶到美好又聪慧的媳妇了。
这一世与上一世已有了不少的变化,重生者没点脑子和智商,光靠吃老本,也是行不通的。
但生性谨慎的他,还是对楚锐试探了一番,结局令自己满意。
可看着说话仿佛变了一个人的楚锐,萧乾知道,他的行为令对方寒心了。
愧疚吗?萧乾自是不会的。
生气倒是有的。
身为臣子,受点儿委屈,受点儿怀疑就敢对他甩脸子。
哼,看来他还没彻底了解过自己。
他会继续重用楚锐,来彰显自己用人不疑。
但他也会给他制造些麻烦,不想让他太好过了。
于是,他借林侧妃的名义,给他塞了两个宫女,他就想看他内宅不宁,然后被顾五追着打的狼狈相。
媳妇知道后埋怨他不该这个时候送人,顾五还怀着身孕呢,要是把她刺激了个好歹怎么办?万一男人受不住诱惑怎么办?因为这种试探是无聊且危险的。
萧乾并不以为然,如果顾五真那么脆弱,如何对得住她响亮的名声?如果楚锐真那么经不住诱惑,也是他自己活该,怨得了谁呢?今后他还会继续把重用他,如果连这么点诱惑都抵挡不住,如何担得起重担?媳妇白他一眼说:反正就你理由多。
其实,殿下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失去了一位朋友吧。
萧乾才不会承认呢,他是太子,并不需要朋友,他只需要有能力有眼色的臣子。
媳妇也在叹息:我觉得,顾五与我也有些生疏了。
萧乾皱了皱眉,然后默然。
至从他做了太子后,与他无话不谈亦父亦友的父亲也变了,对他关怀倍至时常喜欢拧他耳朵的母亲也变得恭敬起来。
就是妹妹,表面上仍是大大咧咧,随性自在,可再也不会在他面前撒娇使泼了。
最亲的人都变得生疏了,更遑论楚锐。
当然,自己也变了。
成为太子后,他也变了很多。
以前看待人事物,只会以伯爵府或土匪公子的眼光来思考并执行。
现在则是由上而下,开始以上位者心态看待并思考。
以前做土匪时,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看谁不顺眼就打劫他。
现在呢?看不顺眼的要赔笑脸,不喜欢的人也要赔笑脸。
每下达一次政令,还得从方方面面考虑。
尽管不愿承认,萧乾也明白,只有聪明人才会在面对身份的转变时,自动切换对双方都有利的相处模式。
聪明人不会对他挟恩图报,更不会在他面前提及以往的付出。
只有蠢人,才会把以前的交情挂在嘴边。
父亲母亲从来都是聪明人。
楚锐和顾五夫妇又何偿不是呢?就连苏澜那个公认的纨绔子,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再无昔日做纨绔时的不可一世。
聪明人都在不约而同地适应君臣之分。
唯一的蠢人苏三,也已远嫁孔家。
萧乾应该很庆幸,他身边亲近的人,都是如此的懂分寸,识大体。
与聪明人相处,就是省事省力。
可内心深处,为何还会有失落和遗憾呢?面对已是公主身份的妹妹,父亲还是那样的宠溺,母亲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揪她的耳朵。
但父亲再也不会高兴时拍他的肩膀,生气时踹他的屁股了,他只会说殿下英明,殿下此言甚是。
可媳妇甚至比他还失落。
因为顾五对她真的生疏了。
萧乾纳闷,不应该呀,顾五这样的人,最是省时度势了,巴结媳妇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与她生疏呢?当然,萧乾也听说过,贵族之间的友谊并不牢靠,涉及到权利纷争,利益分配,再牢固的友谊也有分崩离析的一日。
但顾五与媳妇可没有利益瓜葛,按理不该这样才是。
以顾五的聪明,理应更该继续抱紧媳妇大腿才是。
媳妇解释道:是朋友间的生疏。
我能感觉得到,她对我已经没了以往的亲切,就只剩下恭敬了。
萧乾也许久没见过顾五了,自从顾五成婚后,见面次数屈指数。
在他印象中,那个每次见到他,都会笑眯眯地向他施礼,口称兄长的姑娘,已被绾着妇人髻,穿着一身华服变得越发端庄守礼的小妇人取代。
后来,顾五生下嫡长女后,媳妇赏赐了不少贵重物品下去。
顾五出了月子,便进宫来向媳妇谢恩。
萧乾也顺道拐过来瞧一下,许久未见的顾五。
与印象中的小姑娘确实变化挺大的,顾五成熟了不少,越发往端庄方向靠拢,再无昔日机灵古怪的一面。
或许,皇宫是个大溶炉,任何人一旦进入这片高墙下,都会收起身上的另一面,不知不觉就变得端庄起来。
媳妇如此,萧乾也是如此,就遑论顾五了。
妹妹这回也来了,一边吃着吃着削得薄薄的苹果片,一边问道:我瞧过方氏,她才生完孩子时,小肚子可大了,就像五个月似的,为何你的小肚子还如此平坦?顾五摸了摸小腹,笑道:还是有的,只是怀孕时控制膳食,坐月子期间也尽昨不吃带脂肪的,还穿了束腹衣,加上我这褙子是采有直筒版形的,再难看的身材都被遮起来了。
还真别说,顾五这身衣服,确实好看,姜黄桔红双色满绣芙蓉花褙子,袖口和领口的刺绣也甚是精美,珍珠绕颈项链,一头乌发梳着常见的八宝髻,插了枚赤金花丝诰命夫人凤冠头凤钗,髻边两朵蝴蝶点翠衬出几分柔婉妩媚。
瞧到萧乾,顾五起身,向他施礼。
这会子,萧乾也能受到顾五的转变了。
她的礼行得一丝不苟,声音也没怎么变,语言也没变少,笑容也带着真诚,但萧乾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变化。
比以前更加恭敬,更加周全了。
等顾五离开后,萧乾对媳妇道:没多大变化呀。
还是那么的能说会道,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态度也真诚,言语也风趣。
偶尔还会自嘲一下,但又颇有寓意。
媳妇白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自然感受不到的。
不过媳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又自我安慰道:也是,毕竟君臣有别,她谨慎小心些,对我态度恭敬些,也是人之常情,是我太想当然了。
原来是顾五对媳妇过分恭敬了,让媳妇不高兴了。
萧乾也理解这种失落和无能为力,这阵子,他也一直都在经历。
不过,随着楚锐官升两级,差事变得繁忙后,顾五进宫次数也变多了。
媳妇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起来。
萧乾摸着下巴暗想:这是真的铁了心要抱大金腿,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媳妇笑道:甭管是抱大金腿,还是出于对殿下的感激,反正我觉得与聪明有分寸的人相处,确实很省心。
……后来媳妇生下个大胖小子,帝王龙心甚悦,在宫中大肆庆贺。
萧乾在宫中见到了胖了一圈的方氏,苏澜的妻子。
也见到了依然苗条的顾五。
顾五正被一群外命妇围着问她怎么生了孩子还这么苗条?是怎么办到的。
顾五回答是不吃任何带肥肉的五花肉,晚上不吃肉类,只吃粗粮。
有人乍舌道:干嘛要如此苛刻自己?顾五的回答是:一胖毁所有,真的不敢胖啊。
顾五这话,有人认可,也有人不认可,觉得孩子都生了,不管怎么保养,都已是黄脸婆了,哪比得上青葱水嫩的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还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反正都留不住男人了,何必又委屈自己的舌头?席筵过后,萧乾留了心腹大臣去书房议事,等议完事,发现楚锐赖着不肯走,说是要接媳妇一起回去。
媳妇平安生下嫡长子,萧乾心情颇好,看楚锐也顺眼了。
眼缘顾五坐在媳妇下首,刚生完孩子的媳妇还有些胖,下巴圆润,身子也有些雍肿,与身段苗条的顾五一比,也被比得惨不忍睹。
萧乾生怕媳妇受顾五刺激,闹着要减肥,赶紧道:顾五,你生了孩子怎么也不见你胖?可是楚衡山苛刻你?顾五笑道:那倒没有。
妾可是严格控制饮食的,一口肥肉都不敢吃的。
晚上都不吃米饭的。
萧乾有些不赞同:何必这么苛刻自己?顾五笑道:女为悦已者容嘛,要是长胖了,穿不上漂亮衣服,我可是会崩溃的。
一双杏目似有似无地瞟在萧乾脸上,半开玩笑半是埋怨地道,怕变丑了,外子会嫌弃。
更怕太子殿下就更有理由给外子送美人了。
萧乾哈哈一笑,又想到那两个还在楚家的宫女,据说一个被安排进了针线房,一个被摁在浣洗房。
在林侧妃有心宣扬下,所有人都知道顾五是个善妒的。
有方氏的珠玉在前,估计顾五也感受到了压力吧。
萧乾好奇地问顾五:你把衡山看得这么紧,不怕外人说你善妒?顾五回答:善妒的人多了去,不差妾一个。
萧乾又问:楚衡山都让人笑话惧内了,你就忍心让他受流言所困?顾五回答:这世上怎会有惧内一词呢?有的不过是男人对女人的疼惜罢了。
外子疼惜我生育辛苦,心疼我操持家务,所以格外尊重我几分。
明明就是外子体恤疼惜媳妇,理当赞扬才是。
到了那帮人嘴里,就全都变味了。
反正,顾五是左说左有理,右说右有理。
就连萧乾,也差点被说服了。
而楚锐这厮居然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不用理他们,谁敢在你面前嚼舌头,我给他送十个二十个美女过去。
他要是敢拒绝,就是他惧内,他要是收了,就是好色之徒。
顾五扑嗤一声笑了起来,反握着楚锐的手,笑得温柔,眸子里的柔情蜜意遮都遮不住:这个主意不错,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惜我的。
萧乾若有所思地看向媳妇。
媳妇也刚好看着他。
楚锐还一副笑得跟见了狗骨头似的欢欣喜气,对顾五道: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甚至似有似无地看了萧乾一眼。
萧乾摸着下巴,这是在向我示威吗?等楚锐夫妇走后,萧乾赶紧对媳妇道:虽然你现在是有些胖,但千万别学顾五减肥。
虽然他也认为,媳妇长胖了确实没以前那么好看了,但他绝不能让媳妇认为自己是在嫌弃她。
媳妇笑了笑,握着他的手,声音柔柔:殿下对我真好。
萧乾:……正不知该如何理解忽然其来的鸡皮疙瘩时,媳妇首先忍不住笑了。
不行,人各有命。
我实在学不来顾五那套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萧乾眨了眨眼,看着恢复原样的媳妇,也跟着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习惯了媳妇清雅爽利的声调,忽然拿声捏气,还真的不习惯。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顾五与楚锐的恩爱表达方式就是一个说甜言蜜语,一个说蜜语甜言。
但萧乾自认自己做不到。
幸好,媳妇也做不到。
然后他们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没事时聊八卦,有事时,还是聊八卦。
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找到共同语言,并产生共鸣。
至于甜言蜜语,那是什么鬼?我和媳妇都不稀罕。
……媳妇最终还是受了顾五的影响,开始在意起自己的身材来,并且不再碰五花肉之类的肥肉,只吃瘦肉,晚上少吃或不吃,并且每天早晚都在做奇模怪样的动作。
萧乾有些生气,第一次觉得顾五没眼色。
还通过妹妹的口,把顾五说了一顿。
让她赶紧滚进宫来,让媳妇恢复到从前,不然他不会轻饶她。
顾五还真的进宫了,也不知给媳妇说了什么,媳妇还是我行我素,萧乾就更加生气了。
要不是看在媳妇气色越来越好的份上,他真要把顾五叫来狠狠骂一顿。
儿子百日宴上,媳妇也正式出现在内外命妇面前。
看着外命妇们对媳妇的各种夸赞和奉承,媳妇却把这一切功劳全安在萧乾身上,说萧乾在月子里对她关怀备至,体贴入微,让她无后顾之忧,这才很快就瘦下来的。
然后外命妇们无不夸太子殿下尊重疼爱嫡妻,有情有义,百官楷模。
然后一个个又开始大倒苦水,说自家男人的不体恤,不疼惜。
明知媳妇是在给他戴高帽子,萧乾依然高兴。
晚上,久旷大半年的萧乾,总算与媳妇进行了人伦大礼。
次日,萧乾让人送了顾五一份厚礼,并特地吩咐大太监,一定要他的名义相送。
以媳妇的聪明,很快就猜出原因,又把他捶了一顿,并嗔道:你们男人嘴上说不嫌弃,但身体可诚实呢。
幸好我听了顾五的话,没让你这张嘴给欺骗了。
萧乾任由她捶打,大笑道:媳妇果然还是苗条些好看。
顾五受到太子赏赐,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和楚锐一道进宫谢恩。
萧乾对楚锐道:以后让顾五多进宫陪陪太子妃。
楚锐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萧乾很是不悦,觉得这厮越来越二了,懒得再理他,只对顾五道:今后无事时,多来东宫陪陪太子妃,她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萧乾能给媳妇天下最好的一切,却无法给她足够的自由。
有时候媳妇也会抱怨,她这辈子想要出宫去串个门子都是不成了。
为此萧乾也颇为歉意,原想让外命妇们多进宫来陪陪媳妇,但那些人精似的又不知根底,他又担心这些人会影响媳妇。
妹妹也是个没轻重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顾五靠谱些。
顾五脸上呈现出受宠若惊,立即笑盈盈地表示:能得殿下青睐,是妾莫大的荣幸。
只是殿下和太子妃如此恩爱,妾怕来得勤了,会不会挨殿下和太子妃的白眼。
媳妇拧了顾五一把,嗔道:这话应该我来说才是。
我还怕楚衡山埋怨我霸占他的媳妇给我白眼呢。
顾五笑道:他可没那个胆子。
看着忽然熟悉起来的眉眼,萧乾忽然问:楚衡山对你可好?顾五一脸神气地道:能不好吗?我可是有太子妃这个大金腿呢,他敢不对我好吗?媳妇便笑话她: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大金腿,还不赶紧把我抱紧些。
顾五赶紧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看着媳妇舒展的眉眼,萧乾也开朗不少。
所有人都在笑,唯独楚锐这厮僵着一张脸,似乎不大高兴。
萧乾冷笑,他特意给顾五恩典,还不是为了他,居然还往外推,真够二的。
罢了罢了,看在顾五的份上,就放楚锐一马吧。
萧乾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确实也要讲眼缘的。
方氏 苏澜其实是个好丈夫大家都说苏澜不是个好丈夫。
有时候我也这么认为。
嫁给苏澜,二十余年,前后纳了二十位小妾。
他歇在我屋子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是,要说苏澜不是个好丈夫,又不见得。
虽然此人爱美色了些,但又颇重嫡庶规矩。
并未让貌美年轻的妾室凌驾到我这个主母头上。
苏澜一共有十一个庶子,七个庶女,其中有三个庶子远比嫡子还要大。
但苏澜并未有庶子是受宠姨娘所出,就怠慢了我所出的儿子。
父母已经对我不抱期望了,见苏澜没被美色冲昏头脑,还能重嫡庶规矩,这才转了脸色。
但母亲却时常拿我来做反面教材,教育我的嫡妹和家中侄女,不要学我这般贤惠,为了所谓的名声,居然主动给丈夫纳妾。
固然得了贤惠名声又怎样?一切看不见的苦楚还不得自己咽。
我也觉得自己太软弱了,太过于注重名声了,以至于丈夫对我只有面子情,丝毫没有半分夫妻应有的情趣。
但我也有自知之明,我不过中人之姿,父母才学冠绝京城,我却没能遗传到父母优秀的基因,一切都中规中矩,毫无亮眼之处。
人人都说,无才无颜的我能嫁到威武侯府,成为侯爵夫人,是几世修来的福份。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贤惠些,再贤惠些,不让苏澜讨厌我,不让长辈们挑出错来。
其实,丈夫的嗣父母虽然飙悍的名声在外,可他们对我是真的不错。
从来不在我面前摆架子,并且很尊重我。
尽管我在管家方面也不尽如意,就是在应酬上,也差强人意,但婆母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教我怎样管家,怎样应酬,怎样对付刁奴和极品亲戚。
唯一让人棘手的就是丈夫的生母,那个以刻薄闻名全京的武安侯夫人,明明丈夫已经过继出来了,她已经是伯母身份了,偏喜欢对我指手画脚。
可生性软弱的我,硬是没法子反抗,只能把她当成正经婆母服侍。
也亏得她只是偶尔来一趟威武侯府。
我贤惠的名声也是我这位婆婆传出去的,刚开始我还很高兴,觉得这个婆婆其实也还不难相处。
直至我生下闺女芸姐后,这位婆母才变了颜色。
原因是我这一胎未能一举得男。
然后我之前的所有付出全化为乌有,我还得了个不贤惠的名声。
我委屈得只能躲在卧室里哭。
为什么生了闺女就得低人一等呢?幸好,公婆和丈夫并未怪罪我,丈夫也站我这边,并替我说话,也从未嫌弃过芸姐儿。
看着丈夫公然反驳婆母,把婆母气得拂袖而去,我忽然觉得丈夫也并非外界传说中的那般纨绔。
不管他对我是不是面子情,但一个能疼爱女儿的男人,能为了不爱的媳妇硬刚自己亲娘,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我也知道,丈夫曾与顾五有过一段婚约,我还知道,顾五在帝都贵女圈大名鼎鼎,就算嫁人了,转战贵妇圈,也混得风生四起。
多管闲事又刻薄的婆母,时常拿我与顾五做对比,早些年说我比顾五贤惠,也庆幸娶了我。
我为此还沾沾自喜过。
嫁给丈夫后,我也曾有过雄心,想要超越顾五,让丈夫不后悔娶了我。
可等我真正见顾五本人后,我便彻底熄了心思。
因为,顾五真的太美了,又美的毫无攻击性,不会让人产生妒忌,只会单纯地欣赏这种纯碎的美。
最难得的是,顾五由内散发的那种亲和力,令人不忍与之为敌。
这种亲和力,使得她在中青老贵妇圈大受欢迎。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把所有贵妇一网打尽。
与顾五打过一次交道,也与她坐在一起说过一回话。
不少人都在暗中拿我和她作比较。
不用打听,我就知道,我只能被完虐。
为此,我也会产生不平衡的心理,在言语中,阴阳怪气的话不经大脑就表现出来。
少夫人生得这么美,还贤惠呢,对家中庶妹都一视同仁,真是难得。
所有人都看好戏地看着我们。
顾五也听出来了,但她并未生气,而是诚恳地拉着我的手说了句我永生难忘的话:贤惠是女人最大的优点,但最后倒霉全是贤惠闹的。
所以姐姐,以后夸我的时候,千万别夸我贤惠。
姐姐可以夸我……呃,青丝,你主子我还有什么优点来着?顾五身后忤着的又高又壮的丫鬟立即道:少夫人胃口好!顾五脸色僵了下。
青丝身边另一个苗条俏丽的丫鬟马上扯了那壮丫鬟一把,道:少夫人性子好。
顾五又问:就没别的了?壮丫鬟道:胃口好不是优点吗?不是说能吃是福吗?壮丫鬟配上憨憨的茫然模样,俏丫鬟那额头隐隐冒出的青筋,加上顾五无语的表情,众人无不被被这对主仆给逗得拍腿大笑。
顾五黑了一会儿的脸后,也不得不笑了起来,对众人道:我这丫鬟说得也有道理,能吃确实是福。
又拿起盘子里的百果酿云酥吃了起来,还特地在一位中年妇人面前扬了扬手,强调道,能吃是福!那中年妇人是永宁伯世子夫人,也是顾五的娘家大伯娘,据说被太医下令不许吃甜食,顾五拿着甜食如此挑衅,便得了一顿饱拳侍候。
顾五抱着头,大喊:能吃是福,我可是有福气的,大伯母不能捶我,会把我的福气捶没的。
周氏又捶了她几拳,笑骂道:你的福气厚的很,就这么几下,捶不掉的。
众人再度大笑。
就连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得不收起对顾五的妒忌。
这是个聪明智慧的女子,毫无贵妇包袱,活泼又不闹腾,亲和又不失风趣。
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起来。
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顾五确实惹人喜爱。
说话风趣,甚至自嘲,又颇有寓意,令人回味无穷。
顾五还很会说话,每一句话都说到人心坎里去。
偶尔还会与人开些无伤大雅的玩意,又让人忍俊不禁。
比如某位国公夫人,手折了,吊着手臂而来,所有人都在关切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如此不小心。
唯独顾五笑嘻嘻地道:看吧,这就是不听父母话的下场,走路不小心,摔了都没有人哄。
众人大笑。
与人叶子牌,顾五大杀四方,笑嘻嘻地对输了银子的年轻少妇道:赵老太太就在那边,要不要让你婆母哄哄你?那年轻少妇是程御史的太太,才成亲没多久,面嫩的很,闻言啐道:我才不像你呢,输了就找楚老夫人哭鼻子。
顾五却理所当然地道:你不懂,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然后挥挥手,快去让你婆母哄下你吧,说不定老太太被你这么一哭,棺板本都得拿出来。
众人大笑,又骂顾五是个促狭的,老人的棺材本也惦记。
看着左右逢源的顾五,我不得不承认,我一个女人,都开始喜欢她了,更遑论男人。
有这么一个风趣可爱的妻子,楚衡山如何不爱若骨子里呢?方氏 不是个好妻子无论如何羡慕顾五,我却是学不来的。
顾五每办一次席筵,都能得到口口夸赞,而我办席筵,不管如何精心策划,事后总会收到不同的批评之声。
芸姐儿的满月宴,丈夫说我不该怠慢他的庶妹。
我有些委屈,丈夫这个庶妹,长什么样我都记不清,怎么去款待?难不成要我抛下一屋子的贵妇单独招待她?我对丈夫解释,不过是庶女,有必要这么看重吗?但丈夫却是沉了脸色,虽未出声指责我,但我知道,丈夫是不满我怠慢他的庶妹。
我有些委屈,忍不住回娘家找娘哭诉。
娘却骂我,不该这么势利眼。
正是因为那只是庶出的,对我没有威胁,我就该拿出做嫂子的风范来好生招待人家。
要知道,这世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雪中送出去的炭,其价值却是成倍于锦上添花的付出。
不过是一庶妹,就算对她送中送炭了,得到了她的感激,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有些不解。
母亲恨铁不成钢地大骂我:没见过如此鼠目寸光之人。
你是苏家妇,将来可是要支应威武侯门庭的一家主母。
眼界要放宽,心胸也要开阔。
对待富戚贵友,礼尚往来即可。
对待穷亲戚,不说让你接济,至少,能力范围内,给予些许帮助,是你的责任,更是你的格局。
穷亲戚也不一定要你接济,但给予基本的尊重,不但是你的格局,更是你最基本的礼节。
你连这个都做不到,如何做好一家主母?母亲又拿顾五来说教:你看看顾五,出身和夫家都与你都差不多,为什么人家就能广结善缘,得到一致夸赞?你去外头打听打听?顾五是怎么对待那群庶出小姑子的。
想到顾五不管走哪都要带着几个庶出小姑子时出席,我不说话了。
母亲又道:姑爷固然花心,但身为男人的基本责任担当还是有的,这个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你不是自诩为贤惠吗?可别败在这张势利眼上。
我被娘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后来顾五生下女儿,护国公府宴客,我也去了,果然感受到顾五对每一位客人,无论身份高低,都一视同仁。
我还看到楚家已经出嫁的庶妹,以及楚氏宗族里的长辈妯娌,也回来尽心尽责地帮忙招呼客人。
再看顾五与大小姑子的相处,我才明白,我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这一生,总共生了五子两女,却夭折了两子一女。
以至于存活下来的孩子与庶子年纪相差甚大。
我曾一度担忧会惹来嫡庶之乱。
所幸,我的担忧并未发生。
刻薄傲气的婆婆去后,丈夫要守孝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硬是没踏足过妾室屋子半步。
婆婆去后不到一年,大房伯父,也逐渐病重,苏澜虽已过继到二房,但仍是每日过去服侍,为此,公婆也未说半句,这令我很是感慨,公婆格局之大,超乎我想象。
我双亲也在三年多前去了,苏澜以女婿身份,帮着操持丧事,出钱又出力,还主动留下来守灵。
京城的冬天,泼水成冰,虽然灵堂设有炭火,依然把人冻得不行,苏澜守了几夜下来,就染了风寒。
但他依然强撑着病体,和娘家弟妹们一道坚持办完了丧事,足足养了半月方好。
大弟私下对我说:以前我一直讨厌姐夫,觉得过于花心,长姐跟了他未免委屈了。
现在看来,倒是我看走眼了。
姐夫还是很有担当的。
末了又加上一句,就是女色方面,放纵了些。
方家走读书路线,并且规定,方氏儿郎,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是以我的两个弟弟,都没有纳妾。
有两个通房也都是不成气候的,哪像我的院子,五进大院里,三进和四进院三十八间屋子都住满了妾室。
可是,你要说苏澜好色吧,自从婆婆去后,还不到不惑之年的他,居然就不大踏足妾室屋子了。
尽管这男人好色了些,可我依然无法厌恶他,在他生病期间,也亲自照顾了他。
让我意外的是,丈夫病好后,居然谴散姬妾,年轻貌美的全打发了出去。
育有子嗣的或年老的妾室,则留了下来。
我惊愕地问道:侯爷真舍得?苏澜淡淡地道:岳父临终前嘱托我好生待你。
我没想到父亲居然还会这么放不下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虽是长女,但并未继承父母的优点,文不成武不就,样样不出挑,就嫁入高门,也给方家丢了脸。
如今,方家姑娘们都拿我做反面教材。
我一直以为,双亲肯定以我为耻的,没想到,父亲临终前,居然还会想到我。
苏澜等我哭得差不多后,又道:岳父说因你是长女,他们对你期望过多,所以要求也就严厉,却忘了,过犹不及,以至于给了你太多压力,反而适得其反。
我哭得不能自抑,为失去亲人的难过,也有感激苏澜给我留了脸面。
因为我早已从丫鬟口中得知,父亲在苏澜面前说我天性不聪明,但又想做到尽善尽美,又特别在意外人的看法,明明不愿意做的事,为了名声和外人的评价,也会勉强自己去做,所以活得特别累。
早些年在娘家还好些,高嫁到苏家后,就更加严重了。
甚至不惜委屈自己来成全贤惠的名声。
刚开始他们只是觉得我这么做有些丢他们的脸,后来才渐渐明白过来,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他们造成的,也还是为了不给娘家丢人。
为此,父亲觉得愧对我,要苏澜好好待我。
而苏澜也答应了,甚至在父亲面前说这些年确实委屈我了,今后一定好生待你,并谴散姬妾。
我以为苏澜只是安慰父亲而已,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
我哭道:侯爷不必这样的,我是心甘情愿给侯爷纳妾的,我并没有勉强自己。
我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个贤惠的……我不是个聪明的人,管家管不好,待人接物总还得让侯爷提点,人情往来,也需要侯爷亲自过手。
就是管束姬妾,教养子女,也得侯爷亲自来。
我一无是处,也就只剩下贤惠了……有个如此愚钝的妻子,想必侯爷也是无奈吧。
苏澜直言道:早些年,确实有此感慨。
不过,也多亏了你的不聪明,不然哪有如今的家宅宁和,儿女绕膝?我愕然,然后哭得更凶了。
其实,我真的配不上他的评价啊。
在我的孩子十岁那年,苏澜上书朝廷,立长子为世子。
当时,庶子和庶长子,庶三子都已娶妻生子,被丈夫给了些钱财,把他们分了出去。
并扬言,所有庶子,一旦成婚,都要搬出去。
他不会偏袒任何一位庶子,不管有能力没能力,每位庶子,都只给一万两安家银子,以及一幢三进宅院。
愿意为嫡支效力当然是好事,不愿为嫡支效力的,他也不勉强,但不得与嫡支作对,一经发现,上报宗族,收回宅院银两,一律出族。
然后丈夫又对儿子道:一个好汉三个帮。
一个家族想要沿续发展,就得兄弟齐心,拧股成绳。
你的庶兄弟若是有能力,能忠心于你,你就放心任用给予他们相应的权利和尊重,不愁他们不听你号令。
倘若不安份,你也别手软,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安份却无能力的,你只需适当照顾下便是。
需知,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面对穷亲戚,你也要掌握分寸。
你母亲就做得很好,你多向你母亲学学。
我愕然,然后忍不住垂泪。
芸姐儿是我唯一的嫡女,又是圣上亲封的郡主,芸姐儿及笄后,由圣上赐婚,嫁给了镇国侯世子。
丈夫教育芸姐儿:嫁去萧家,多学学你母亲,侍奉姑舅,友爱姑叔,团结四邻。
不可任性妄为。
我没想到,不出众又总是犯错的我,居然还能得到丈夫的肯定。
又忍不住垂泪了。
但丈夫下一句又让我泪水流得更凶了。
面对是否给姑爷纳妾,丈夫居然说:这个就不用学你母亲了。
你只需明白,当女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贤惠时。
那么,贤惠,终有一日会成为别人用以束缚她的武器。
我愕然,仔细品味这话,忽然泪流满面。
前年生,母亲也曾这样说过我类似的话,嫡妹也说过我,可我总是听不进去。
如今,这话由丈夫说出来,不由肝肠寸断。
私下里,我问丈夫:侯爷既知女人的贤惠有可能成为枷琐,为何不阻止我?丈夫却反问:那我可有逼你贤惠?我一时愕然,回想这些年来丈夫每次纳妾,大都是她主动给纳的,丈夫被动接受。
丈夫确实没有逼迫过她,也从未拿贤惠来束缚她。
可是,可是,他也没有拒绝她的贤惠不是吗?丈夫却说:主动送上门的贤惠,就好比送到嘴边的肥肉,我为什么要拒绝?我一时无言。
丈夫又道:其实,你不把肥肉递我嘴边,我也不会刻意去吃。
但你都递到我嘴边了,我哪有拒绝的道理?就好比一个生性贪财之人,你却拿财宝来引诱他,结局可想而知。
我垂泪道:侯爷的意思是,倘若我不给您纳妾,您也不会说什么,是这个意思吧?是。
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贤惠了半生,到头来,却是这种结局。
丈夫又道:这些年来,你也一直在努力做我的贤内助,我都看在眼里。
我也知道,你一心想尽善尽美,可总是物极必反,不尽如意。
其实没必要的,但凡是人,总会有优缺点。
你的缺点是太过于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以至于活得比任何人都累。
你虽然不够聪明,但从来不自作聪明。
这也是你的优点。
这些年来,也是辛苦你了。
家中那么多姨娘和庶子女,你都能一视同仁,还能保持后宅安宁,夫人功不可没。
我扯了扯唇角,哭得更凶了。
其实,我也有妒忌的时候,只是他让我没有发作的机会。
因为,但凡有冒头的妾室,都被苏澜毫不留情地掐熄。
也有妾室想在我面前威风,不用我出手,苏澜便能让她威风不起来。
我虽然遗感苏澜姬妾众多,但又感激他给予我的尊重。
丈夫是如此的信任我,我又怎能辜负他的这份信任呢?所以这些年来,我从未苛刻过姬妾,也从未苛刻过庶子庶女。
这也是对丈夫尊重我的回报。
没想到,在丈夫眼里,这居然还是我的优点。
丈夫递过来一张手娟,把我揽在怀中,轻轻拍了我的肩膀,道:阿妩,我一直都不是个好丈夫,也只有你还能一直包容我。
对我始终如一。
在我生病的时候,你还能仔细照料我,阿妩,多谢你对我的宽容。
我哭得更凶了,手娟很快就被浸湿了,我扑进他怀中,呜咽大哭:我也不是个好妻子,这些年,我也做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
其实我也有阴暗的时刻,在我接连失去儿子时,我也想过做手脚整死庶长子。
得知快到不惑之年的丈夫居然对顾五还余情未了时,我的脸也扭曲过。
我还找过顾五的麻烦,只是被顾五三言两语就挡了回来。
面对我的质问和讥诮,顾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姐姐,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我却是可以给姐姐一句忠告。
退一步,想开些,心就开阔了。
若姐姐一心要去钻那又窄又黑的死胡同,最终结局便是,姐姐在哭,新人在笑,男人依然左拥右抱。
而我,有夫有子,万事皆好。
我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明知她这话狗屁不通,就是找不到言语反驳。
只能吭嗤吭嗤地喘着粗气,死死地瞪着她。
顾五并未受我影响,淡淡地道:姐姐真不该告诉我这些的,你明知我与苏六退婚的经过。
你这么一说,我不会有歉意的,反而会得意。
原来他苏六也有今日。
我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我气得胸都要炸了,恨不得挠花她的脸,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耻之人?但顾五没给我发作的机会,忽然她板起脸来,重重放下茶杯,沉重的声响击在我心口,也拉回我的理智,我这才明白,我又干了件蠢事。
方氏 一切都看开了我再说一句,你不该来的。
苏六对我有心思又怎样?他不会少吃一口饭,我也不会多一块肉。
不过是年少时得不到的执念罢了。
你再纠结也无用,只会自寻烦恼。
还是看开些,该吃吃,该喝喝。
为了个渣男伤神,不值当。
我却不允许他这样说苏澜,忍不住道:其实我家侯爷还是很好的。
顾五奇怪地看我一眼,道:既如此,那你还纠结什么?谁还没点过去呀?顾五那不以为然的神色,让我豁然开朗,是呀,谁还没点过去呢?年纪都一大把了,还揪着过去不放,有意思么?丈夫刚过四十整寿,忽然谴退姬妾,立世子,并让庶子分家别府,处处维护我的利益,今儿又说出这番话来,令我肝肠寸断,觉得自己实在有愧丈夫的敬重。
苏澜却道:我并不是个好丈夫,但你却是个好妻子,我再如何混账,又怎能不维护你的体面和利益呢?咱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哭哭啼啼,实在不像样。
我破啼为笑,心头跟吃了蜜似的。
顾五说得对,谁又没点过去呢?后来,苏澜说到做到,果然不再纳妾。
家中已有子嗣的妾室,大都跟着儿子分家单过了。
就是别人送来的,也是拒绝了。
实在无法拒绝的,收下后就交给我,让我另行安排。
外头都在的猜测,苏澜怎么忽然就转了性。
但是年迈的公婆,却从不过问这些,反而夸赞苏澜做得好,早就该这样了。
就连大弟上下打量我,一脸迷惑地问我:长姐给姐夫服了什么迷药?姐夫怎的就忽然转了性?真要舍弃水嫩娇花守你这个黄脸婆?我恨不得抽死他,这混账东西,尽说大实话,也不怕伤我的心,于是我说:这个你就得去问你姐夫了。
镜中那张脸是那么的难看,因为发福,使得脸颊横着长,哪还有年轻时的娇美容颜?不但有黄斑,还有暗疮,身材也严重走样。
比苏澜大五岁的镇国侯,前几天还纳了位美妾呢。
享受惯了美色的男人,真能清心寡欲吗?我再一次问出心底的疑惑。
苏澜沉默良久,回答道:大伯母……也就是我娘,她刻薄了一辈子,也骄傲了一辈子,就算做错了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可她在临终前,忽然对我说了对不起。
我惊讶至极,尽管对那个刻薄了一辈子的婆母没好感,可人家就是有福气,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丈夫是侯爵,两个儿子也是侯爵,这辈子也是值了。
尽管苏澜没有说婆母为何会向他道歉,但我也能隐约猜出真相,心头不是不难过的,我在她面前伏低作小了一辈子啊,到头来,仍然比不上人家啊。
但苏澜下一句又让我心情澎湃:最后,娘让我好好待你,说你也不容易。
娘还要我向你道谢,多谢你这些年来对她的照顾和服侍。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从丈夫嘴里听到这一句话。
苏澜又继续道:爹临终前,也要我好生待你。
要我不要重蹈他老人家覆辄。
我默然。
大伯父,也就是苏澜亲爹,威风显赫了大半辈子,最终却被二房算计。
发现时,已经晚了,大伯父已经毒气攻心,时日不多。
临终前也有了悔恨,不该为了惩戒牛心左性的妻子就纳二房。
其实那二房下毒手法并不高明,但凡对内宅有三分掌控力的人都能察觉。
但大伯父被连续下了半年的毒都未被发现。
不得不说,这里头的猫腻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因为这件事实在过于丢人,传出去也是丑闻。
是以,上至公婆,下至苏澜,一致同意隐瞒下来。
大伯父风光大葬后不久,大嫂刘氏,也暴病身亡。
武安侯府足足拖了上百具尸首出去。
看着面无表情的公爹,一身戾气的苏澜,冷峻地立在公爹身后,平时温和淡然的眉宇,不知何时,已染上公爹特有的峥嵘和威仪!又看了看唯唯喏喏面如土色的大伯哥,我忽然就想到太子妃曾说过的一句话:历经风雪方为栋梁树,能挽狂澜方为顶梁柱!大伯哥继承武安侯爵,成为新任武安侯。
但大伯哥却辞去侯爵之位,让自己才刚及弱冠的嫡长子继承爵位。
随后,大伯哥褪下锦衣华服,身穿麻衣草鞋,在大伯父坟旁搭了个草棚,青团为食,草床为席,整整住了三年。
世人都在夸赞大伯哥一片纯孝,现在有多少人替父守孝,能真正做到三年不食肉庚,麻衣裹身,依墓而居?一年前,大伯哥守完孝,公爹作主,给他续娶了一位继室。
虽然家世不高,但为人端方严谨,对继子女也好。
那个二房所出的一双儿女,姑娘被公婆作主外嫁。
儿子早被公爹送到边关,无令不得回京。
敢情苏澜谴散妾室,也是怕步上大伯父后尘呀,或许,对我确实还有那么一点愧疚。
我叹了口气,想取笑他一番,但一想到他在我父母葬礼上尽心尽责,对我娘家人也好,又咽下了讥笑的话,说:可是,我现在丑成这样,你也不嫌弃?苏澜却笑着说:我也发福了,将军肚,一身赘肉,也只有你不嫌弃我了。
我说我现在更加难看。
苏澜却说:没关系,看久了,也都习惯了。
我如今已是裂枣,也只能配你这个歪瓜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到顾五,四十岁的顾五,虽然也被岁月刻下了痕迹,但比起身材严重走样,皮肤松驰的我,不知好上多少倍。
也不知顾五是如何保养的,和我一样的年纪,我早已人老珠黄,人家依然年轻苗条,皮肤还是那么好。
我感叹万分。
苏澜呵呵一笑:确实没法比,但你也别羡慕人家。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活好自己就是了。
我仔细打量丈夫,笑问:是不是还对人家余情未了?苏澜长叹一声:余情未了不至于,但心有不甘确实有的。
我笑了笑,不知怎的,忽然就看开了。
丫鬟浅墨 神仙般的小姐我是个丫鬟,小姐身边的第一丫鬟,熟称狗腿子。
小姐往东,我绝不往西。
小姐杀人,我也绝不规劝,直接递刀子,然后负责挖坑。
我确实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到,连老太夫人,国公爷和夫人都对我和颜悦色。
我还揍过大公子,三公子,四公子,甚至连太子我都揍过,我不但活得好好的,依然是小姐身边第一丫鬟。
……我并非国公府家生子,四岁那年,便被父母卖给了人伢子。
我也哭过,闹过,彷徨过,最后被人伢子打了一顿屁股,便安份了。
后来,在人伢子处被训练了两年,同年纪的,比我大些的,经过两年训练,差不多都被主家挑走了。
剩下来的,便是些歪瓜或裂枣了。
而我,则是这些裂枣中的一员。
人伢子姓蔡,人称蔡婆子,也叫蔡伢子,专门以贩卖奴婢为业。
花低价买来一群小丫头,再经过系统培训,然后再高价卖出去。
也算是挣点儿辛苦钱了。
据我所知,当年与我一起被买进来的招弟,不过花了二两银子,经过两年培训,卖了十二两银子。
当然,这十二两银子并非纯利润,招弟在这两年期间的衣食住行,和培训费用,都包含在这里头的。
另一个叫香草的丫鬟,则卖了十五两银子,因为这小丫鬟生有一双巧手,绣功不错,所以卖的要贵些。
后来我才明白,想把自己卖贵些,就得会些技能,比如厨技、女红、算账、识字之类的。
蔡婆子在伢婆里名声还算不错,不会动辄打骂丫鬟,也不会赚那种昧心钱。
手下还有两个婆子,一个负责教丫鬟们女红、针线,一个负责教算账、识字,蔡婆子则教大家大富人家的规矩。
规矩我倒是学会了,听说大富人家犯了错的丫鬟会被直接打死的,我也怕死啊,所以非常用心学了的。
可女红和算账,我却是一踏糊途,厨艺也只是普通。
比起其他小丫鬟,我是样样拿不出手,唯独干饭第一名。
蔡婆子不肯死心,又让我学其他技能,比如,折衣叠被、端茶侍水,虽然都会,可看着蔡婆子的脸色,我就知道,我没有合格。
后来,蔡婆子开始把调教好的丫鬟带出去卖,连续十次,又笨又无特殊技能长相还大众的我,一直无人问津。
蔡婆子不止一次叹气:这回可真是亏死我了。
看着捶胸顿足的蔡婆子,我也有些愧疚。
可我也没办法,天生愚笨的我,学什么都慢,就算学会了,做的还不尽如意。
后来蔡婆子又把我带出去卖了十来回,依然没能卖出去。
就算有人要我,可问我几句话,我就露馅了。
最后,蔡婆子大概也死心了,决定把我留在家中,专门做个杂役丫鬟得了。
做杂役可不轻松,每天都会有干不完的活,但蔡婆子也未苛刻我,粗食杂粮顶我吃饱,以至于到了十岁后,我居然吃得有些小肥壮,个头也在同龄丫鬟中偏高偏壮。
十岁后的我,吃得更多了。
每次吃饭,别的比我大的丫鬟不过吃一碗粥一个窝窝头,而我要吃两大碗稀饭,五个杂粮馒头,很多时候,都会看到蔡婆子那生无可恋的脸。
于是,我又赶紧讨好地给她捏肩捶腿,好一通甜言蜜语,蔡婆子最后无力地摆摆手,叹气道:罢了罢了,算老娘上辈子欠你的。
上辈子欠我的蔡婆子大概也看开了,虽然我是唯一一个烂在她手里的丫鬟,但见我勤快,力气也大,决定把我留在身边。
有句话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日,蔡婆子领着精心调教了两年的丫鬟,去了一户人家。
出发时,蔡婆子还特地把所有丫鬟都打扮了一通,自己也把放在衣柜里的那件深红色刻丝菊花褙子穿在身上,还破天荒上了妆,蘸了唇脂,戴起了白玉镯子。
并一再嘱咐大家,她们要去的地方可是国公府,高贵到天边的人物。
这回将选二十个丫鬟,要他们好好表现。
因为公府最末等的丫鬟,都有一两月银,每个季度还会裁两套新衣裙,伙食管饱。
如果表现好,升级成三等丫鬟,便能拿二两月银,每个季度能拥有四套衣裙。
要是成为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月银四两,穿金戴银都不在话下。
倘若主子恩典,指给府里的管事,那就一步登天,据说这国公府的管事,在外头都能拥有三进大宅院,还有下人服侍。
如果生下的孩子优秀有出息,国公府还会另外培养。
到那时,主子会撕毁卖身契,还你们自由身。
今后跟着儿子吃香喝辣。
丫鬟们无不双眼放光。
就连我也有些心动。
但低头一看自己壮硕的身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据说,大富人家的管事,娶的不是主子身边貌美如花的丫鬟,也是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的闺女。
蔡嬷嬷精挑细选了四十名八岁左右的小丫鬟,仔细倒饬了一番,我也跟着一道去了。
按蔡嬷嬷的说法,好歹也是这条街数一数二的人伢子,身边没个丫鬟跟着,岂不失了气派?于是,我便成为蔡嬷嬷的狗腿子兼充场面的丫鬟。
国公府是真的大啊,围墙足足有两丈高,戒卫也森严。
我们从角门进入,不知跨了多少个门槛,才来到一间宽阔的院子。
我狐假虎威地让丫鬟们排成四排,并学着蔡嬷嬷板起面孔,让小丫鬟们噤声,低头,不许四处看。
过了许久,一位穿金戴银看起来颇有威仪的中年妇人进来了,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各式漂亮衣衫的十来岁的姑娘鱼贯而入。
我差点眼都直了,这便是大富人家的小姐吗?长得可真漂亮,穿的衣衫也好漂亮。
可蔡嬷嬷的称呼,却让我下巴掉地,原来,这个颇有威仪的中年妇人,居然不是府中主母,而是一位管事。
这些漂亮如仙子的少女,也都只是丫鬟。
后来我才知道,这次是给小姐选粗使丫鬟,另外再选十来位有女红天赋的丫鬟。
后来,小姐也来了。
这位小姐看起来与我差不多大,但那通身的气派,比刚才那群仙女更加矜贵,更加娇美。
我咽了咽口水,直沟沟地盯着小姐看,因为小姐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是我生平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小姐了。
那漂亮精致的眉眼,差点没闪瞎我的眼。
合格的狗腿子手臂传来剧痛,我赶紧回神,看到蔡嬷嬷黑着脸咬牙瞪我: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口水擦了,丢人现眼的玩意。
转身又向李嬷嬷和小姐赔笑解释,让小姐看笑话了,我这丫鬟天生缺心眼,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还请小姐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李嬷嬷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丫鬟对着小姐流口水的。
我赶紧摸了摸嘴巴,果然,还真流口水了,我羞得恨不得钻地缝。
小姐声音清脆如风铃:这丫鬟叫什么名字?银杏。
十岁了,四岁就被父母卖给我,只是人有些笨,到现在都没有卖出去,只得放在身边干些杂活。
今儿让她跟来见识下国公府的富贵。
只是这丫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让小姐笑话了。
才十岁呀?竟然这么高壮。
小姐惊讶地打量我。
我恨不得把身子缩小三寸。
因为蔡嬷嬷说,女孩子长得太矮了不好,但太高了也不好。
偏偏我就是高的那个,还长得壮实。
蔡嬷嬷赔着笑脸道:可不是,能吃的很,一顿要吃我五个大馒头。
我再一次脸红。
小姐却笑着道:这么能吃,那力气是不是很大?与咱家的青嬷嬷比如何?叫李嬷嬷的笑着回答:青嬷嬷的力气可是天生的。
估计是没法比的。
小姐却来了好奇心,要我搬一下放在墙角下的那块滚磨石。
当我举起滚磨石时,便听到小姐欢快地击掌说:李嬷嬷你看,这不就是青嬷嬷第二么?我就要她了。
我懵了。
尽管蔡嬷嬷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但仍是经不住小姐的坚持,说要买我做贴身丫鬟。
不止蔡嬷嬷惊呆了,就是我也惊呆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等我混混噩噩地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小姐用三十两银子买了下来,并更名为浅墨。
蔡嬷嬷那惊讶嘴巴都能塞鸡蛋的嘴,以及被强塞到手上的三绽白花花的银子,狠狠刺痛了我的眼。
我咧嘴开心大笑:嬷嬷,原来我也挺值钱的嘛。
蔡嬷嬷那惊讶到失声的面容,深刻映入我脑海,也让我得意了好多年。
……我成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更名为浅墨。
也因为我是最贵的丫鬟,还被特地带去见了主母。
那是一位长得柔美又贵气的美妇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质,我再一次看直了眼。
主母问了一些问题,我只顾着看主母美丽的面孔,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什么了,只知道主母说我:果然够憨的,与青丝有得一拼。
后来我才明白,夫人嘴里的青丝,便是大名鼎鼎的青嬷嬷。
青嬷嬷长得又高又壮,穿着深蓝色的绣菊花长褙子,头发挽成圆髻,大眼睛大鼻梁大嘴唇,不知情者,还以为是蔡嬷嬷嘴里的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家的母夜叉呢。
但小姐对青嬷嬷很亲昵,任由小姐在她身上撒娇,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慈爱。
青嬷嬷上下打量我一眼,笑道:果然有我几分影子。
然后教导我,以后跟在小姐身边,一定要好生服侍小姐,小姐的吩咐一定要一丝不苟地去执行。
看着威风八面的青嬷嬷,我点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青嬷嬷是府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是夫人的陪嫁之一,夫人当年的陪嫁全都嫁人生子,就她还是个老姑娘。
她也不嫁人,说要一辈子都跟在夫人身边。
而夫人也由着她。
青嬷嬷什么事都不干,每天就陪在夫人身边,夫人吃啥她就吃啥,夫人去哪她就跟去哪。
没事时,就领着一群下人四处巡逻,下人们都特别怕她。
大概因为我能吃,又什么都不会,大家都说我是青嬷嬷的翻板,青嬷嬷对我也多了份耐心,不时指点我,要如何服侍主子。
看着高壮威严的青嬷嬷,我忽然就有了奋斗目标!……小姐纯碎把我当成青嬷嬷第二,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抬我为贴身丫鬟。
与四大丫鬟平起平坐。
这在规矩甚严的国公府是从来没有的事。
据说,能成为小姐的贴身丫鬟,都是从知根知底的家生子里选出来,从小就进行严苛培养的。
鲜少有像我这样从外头买回来不经培训就直接放到小姐身边的。
所以我还在国公府造成了小小的轰动。
上至老太夫人,下至其他管事嬷嬷,都非常好奇地来瞧瞧我,然后便说,果然有几分青丝的影子。
然后就没然后了。
小姐也没给我安排具体差事,我的任务就是每日陪在小姐身边,小姐抚琴,我在一旁呼呼大睡。
小姐画画,我在一边呼呼大睡。
小姐去夫子那上课,我在堂屋外追蝴蝶,嗑瓜子。
小姐对我很大方,她吃什么也会喂我一些,我也来者不拒。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美味的食物,美到我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后来,我也陆续见到了府中的男主子,以及三位公子。
小姐是府中长女,与我一样大的年纪。
但小姐美丽,又泼话,并且知识渊博,小姐知道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知识,并讲给我听。
每次我都我听得津津有味。
小姐喜欢外出。
我就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
小姐还喜欢骑马,但小姐年纪太小了,夫人便给她寻了匹温和的小马儿供小姐骑,虽然夫人也吩咐小厮在一旁跟着,但我还是尽心尽力地一路跟随在身姐身边。
小姐有时候淘气,犯了错,被夫人打手板,我看着小姐泪眼汪汪的模样,着实心疼,我也会冲上去,代小姐挨打。
夫人看着我,居然破天荒地没有继续责罚小姐,反而叮嘱我,今后一定要好生看着小姐,不让她再犯错。
可是,夫人实在是高看我了,我觉得小姐是这世上最可爱最美好的主子,小姐的命令我只会无条件地执行,怎会拒绝呢?于是,小姐干坏事时,我通常都是第一个冲锋上阵的。
小姐决定在大公子必经之路算计大公子,我立即挖坑,并找来一佗屎放进坑中。
大公子跌进坑中,满鞋子的狗屎,恶心得想吐,我和小姐在一旁大笑。
大公子气得直跺脚,他不敢对付小姐,便找我出气。
我却凭借一身力气,把大公子身边的两个小厮揍得哭爹喊娘。
后来事情闹大了,小姐和大公子都被罚跪在国公爷和夫人面前。
国公爷斥责小姐,身为长姐,不疼爱弟弟,还欺负弟弟,实在不配为长姐。
长姐被训得呜呜地哭了。
我心疼得不行,小姐笑起来多好看呀,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瞧这小模样,哭得梨花带泪的实在让人心都揪紧了。
我赶紧表示,不关小姐的事,是我自作主张挖坑算计大公子的,与小姐无关。
最后,我被打了二十个手心!这还是夫人求情的结果,不然,冷峻威严的国公爷会把我捆来发卖。
因为我听蔡嬷嬷说过,身为主子身边的奴才,除了尽心服侍好主子外,还得规劝主子。
要是主子做了错事,通常第一个受罚的都是身边的奴才。
重则被打板子或发卖,重则被活活打死。
小姐因我挨了手心,很是愧疚,说以后不再也不连累我了。
我却说:小姐,这回也是咱们大意了。
下次算计了大公子后,咱们不该在一旁落井下石的,咱们应该躲在暗中偷笑。
那样就不会被大公子发现了。
小姐双眼一亮,觉得我言之有理。
小姐这副模样,如同干了坏事得逞的小猫,一甭提有多可爱了。
呵,其实,小姐干开始酝酿坏主意时,才是最可爱的。
可是,我这句话却被传进夫人耳里。
于是,我又被拧到夫人面前。
夫人这回没了之前的温和,而是严肃地问我:你可知你犯了何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婢不该纵容小姐对付大公子。
既如此,为何还要对小姐说那样的话?夫人严肃地道,难道嬷嬷没有教过你,身为奴才,就得规劝主子,让主子分辩对错。
你这么不分黑白怂恿主子,我完全可以打死你。
我瑟缩了下,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奴婢知道,不该帮小姐一道算计大公子。
可是,大公子除了被狗屎恶心外,也没别的损失呀?夫人有所不知,大公子不但捉虫子吓唬小姐,还故意弄坏小姐最喜欢的裙子,小姐都被气哭了。
小姐也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不然小姐这口气憋在心里,万一憋出毛病怎么办?夫人愣了下,责怪了大公子不象话,又责怪小姐,说被弟弟欺负也不吭声,理应告诉她才是。
她肯定会替小姐作主的。
我却说:可是,小姐说,她是长姐,长姐告弟弟的状,也有些令人笑话。
再说了,这么点小事,就向长辈告状,那小姐也太丢人了。
奴婢也觉得,自己的事就自己解决。
夫人被气笑了,但又认为我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敲打了我几句,让我以后不能再陪着小姐胡作非为了。
但第二天,大公子气冲冲地找上门来,看他一边摸着屁股一边气如斗牛的模样,我就知道,大公子应该被夫人责罚了,这会子来找小姐算账了。
于是我堵在大公子面前,道:大公子,这回是奴婢告的状,您要打就打奴婢好了。
大公子气不打一处来,果然让小厮来打我。
但全被我放倒在地。
并且,我连大公子也给打了,并把他踩在脚下。
大公子惊呆了,半边脸贴在地上,气得双颊通红:你这死丫头,你好大胆子,敢对主子动手,我要告诉我娘,把你活活打死。
我不屑地道:动不动就告状,懦夫!你……你……没想到小姐的弟弟,居然这么不中用。
你!身为主子却让奴才给打了,这么丢脸的事,换成是我,打死都不会说出去。
也只有大公子您,竟然还想着告状,还嫌不够丢人吗?我放开大公子,整理了身上的衣裙,叉腰道:大公子要告就尽管告去。
奴婢一条贱命换取大公子的名声,也是赚了的。
只有七岁的大公子被我气得脸红脖子粗,然后气急败坏地走了。
小姐后来知道我把大公子给打了,担忧地道:你还是随我一道去向弟弟赔个礼吧。
不然要是让爹娘知道了,肯定会打死你的。
我却说:奴婢一个人去就是了,是打是剐我一个人承担。
小姐就不要去了。
我真不想矜贵的小姐为着我低声下气,小姐生来就该享福,无忧无虑才是。
小姐却安慰我道:没事,那小子虽然皮了些,但也不是心狠手辣的,咱们向他伏低作小些,他把气出了也就没事了。
不然要是爹爹知道了,你这条小命也就不保了。
我死活不肯让小姐去,于是我带着决绝的心去向大公子赔罪。
大公子住在外院,我经过二门时被守门的婆子拦下,问我去干什么。
我说去外院,找大公子,向大公子磕头赔罪。
那婆子登记后,上下打量我一眼,让我走了。
外院相当阔大,我还是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大公子住在哪,便问一个年纪与我差不多的小厮。
小厮指了个方向。
走了很长一段路,便看到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小背影,正被一群小厮拥护着往一间院子走。
那背影不正是大公子吗?于是我大声喊道,大公子!然后我奔了过去,跪在地上,磕头道:大公子,奴婢向你陪罪了。
奴婢刚才不该以下犯上打您,更不该把您的脸踩到脚下。
小姐怕大公子会向国公爷告状然后打死奴婢,特地让奴婢来向大公子磕头陪罪。
大公子,奴婢向您赔罪了,要不要原谅是大公子的事。
但奴婢还是要说,以后大公子要是再去招惹小姐,奴婢还是会揍您。
我磕完头,也不去看大公子的反应,便走了。
一起干坏事的狗腿子我觉得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带着震惊,不过我不在乎。
青嬷嬷不是说了嘛,当奴才的,就得一心忠心主子。
主子被欺负了,碍于面子不能发作,但奴才可没有方面的顾虑。
青嬷嬷也说了,当奴才的首先不要顾惜自己小命,只有拿出舍得一身剐的气势,才能保护主子。
小姐对我那么好,我只有舍得一身剐来报答小姐了。
身后传来一阵爆笑声,笑声不同于是大公子,我迷惑地转头,然后呆若木鸡。
原来,那个穿着青衣的小孩儿,根本就不是大公子啊。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被我当成大公子赔罪的小孩,居然是圣上的儿子,当今太子。
大公子是太子陪读,然后,整个京城都知道我干的好事。
我是真的出名了。
再然后,我被拧到夫人面前。
夫人板着一张脸,大公子站在夫人身边,恨不得吃了我。
我瑟缩了身子,乖乖地跪在了下来,等待命运的安排。
小姐随后也被叫了来,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先是向大公子赔罪,然后又替我求情,说我虽然以下犯上,但也是护主心切,情有可原。
夫人严肃道:护主心切我可以理解,幸好这回打的是自已人,浅墨这丫头一看就是个不分轻重的,她一心护你是她的优点,但没个眼色,要是今后打了外人怎么办?你要娘如何向人家的长辈交差?我们楚家,看似显赫,但仍得多栽花少种刺,尽量别得罪人。
你明白吗?小姐不说话了。
夫人又问:你呢?我茫然地看着夫人,又看了看小姐,想了想,道:那奴婢今后听小姐的吩咐。
夫人问:小姐要你杀人,你要怎么做?我不遐思索地道:怎能脏了小姐的手呢?奴婢会亲自动手。
夫人忽然呛了几声。
就是大公子,也由怒转喜。
大公子对夫人道:娘您看吧,这丫鬟眼里,就只有长姐的存在,连我这个主子都不放眼里呢。
如此没大没小,还是早些赶出去吧,免得带坏长姐。
小姐却不肯把我赶出去,非要把我留在身边。
还说夫人都能留青嬷嬷在身边,为什么她就不行?她也要留一个像青嬷嬷那样的人在身边,生活才会有乐趣。
夫人则板着脸道:青丝与浅墨不一样的。
为什么?女儿就是觉得她们差不多的。
夫人道:至少青丝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于是小姐叫来青嬷嬷,问了同样的话:如果我娘说要杀人,嬷嬷你怎么办?青嬷嬷看了夫人一眼,道:怎能让夫人脏了手呢?奴婢会亲自动手。
我看到夫人被噎得不轻,小姐和大公子则笑得肚子痛。
夫人看着青嬷嬷,脸上尽是一言难尽的神色。
但青嬷嬷随后又加了一句:不过,夫人向来心善,怎么可能杀人?至多也就是小小算计对方。
奴婢也就负责给他些教训罢了。
青嬷嬷的话让我来了灵感,我赶紧道:小姐这么心善,当然不可能杀人。
真到了杀人的地步,肯定是对方坏透了。
夫人无语了良久,这才地挥挥手:罢了罢了,这回就不罚你了。
但你要切记,让你忠于主子,不是让你跟着主子鬼混,还得有分辩是非的能力。
虽然虚惊一场,但我打主子,以下犯下,还让大公子丢脸丢到全京城,夫人还是打了我二十下手心,并罚我半年月银以示惩戒。
蔡嬷嬷听说此事,还特地花了几个钱进国公府敲打我:死丫头,胆子可真够肥的,连尊贵的公子爷也敢打。
也亏得夫人仁慈心善,不然你坟头都长草了。
哦不,只能被乱棍打死,然后丢入乱坟岗。
然后又教训我,今后不许再如此胆大妄为了,可别仗着夫人心善就肆意妄为。
并对我说,忠心主子没错,但也要分辩是非,不能跟着主子肆意妄为,连累家族,连累主子。
我点点头,可我要说的是,小姐虽然调皮了些,活泼了些,可也是有分寸的,就算偶尔作一下,但也无伤大雅的。
怎么可能肆意妄为呢?嬷嬷肯定是多虑了。
小姐真的对我很小,属于无脑好的那种。
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丫鬟,既没有丹辰有才华,能识文断字,也比不上朱沁的心灵手巧,精于女红,红云会武功,澄玉会医术。
我除了力气大,能吃外,真的一无是处。
我领着与四位大丫鬟一样的四两月银,穿着大丫头鬟才有资格穿的淡朱、浅紫、粉红、水蓝之类的衣衫。
干着最轻松的差事,吃着四大丫鬟合起来都比不上的口粮。
虽然我被罚了月银,但小姐却从自己的私房钱里给我补上。
我被打了手板,肿得高高的手掌心一碰就痛,小姐还亲自给我上药。
看着小姐柔美的面孔,长长睫毛如蝴蝶般又长又翘,我内心一阵柔软,暗自发誓,只要我这条命在,就要护小姐周全。
小姐毕竟年纪还小,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虽然懂事识分寸,但偶尔也会作一下。
比如,偷溜出去,玩到天黑才回来,而府里的人却差点急疯了。
等待小姐的就是打手板和禁足。
身边下人也一起挨罚。
我这个狗腿子没有做到规劝主子的职责,还和小姐一道外出,不但被打手板心,腿肚子也被抽得全是血印子。
负责打板子的是青嬷嬷,她平时非常照顾我,可行刑的时候,也是真的照顾我,比李嬷嬷、胡嬷嬷力道大多了。
晚上,我们主仆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肿得老高的手板,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偷溜出去了吧。
手板是真的疼啊。
小姐点点头:嗯,以后再也不偷溜出去了。
可是,等手上的伤好后,小姐又开始作妖了。
刚开始我还要劝上两句,但架不住小姐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呆萌可爱的小姐,只有做起坏事来才是明媚动人的。
于是,我主动带着小姐爬树翻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翻出了外墙,眼看就要成功时,大公子从天而降。
长姐,你自己无所谓,可好歹要顾惜下你这胖丫鬟呀。
上回我可是听娘说了,下回再敢跟着主子胡作非为,就不是打手板打腿肚子,而是直接上板子了。
八岁的大公子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啧啧有声地打量我,这小身板养得倒是壮,就是不知能否经得住青嬷嬷的板子。
我和小姐被灰溜溜地提溜到夫人面前,我自知大祸难逃,乖乖地跪了下来,痛快地认罪认罚。
果然如大公子所言,这回我可没有好果子吃了,被夫人下令打了二十板子。
如果不是小姐哭着求情,我只有被捆来发卖的份。
小姐也被罚的不轻,不但罚抄写五百篇大字,还被罚了半年月银。
大公子在一旁笑得意非凡,故意在我受完刑后,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地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痛的全身都在冒汗,没功夫理会他,被抬着回到了屋里。
青嬷嬷给我上药,说我活该,打轻了。
当年的她可从来不会怂恿主子偷溜出府的,小姐生得如珠如玉,要是偷溜出去,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青嬷嬷又给我说了不少大富人家姑娘被拐子拐卖,或被坏人掠走后的悲惨糟遇,并说,国公府虽然势大根茂,可也不是没有仇家的,要是让仇家逮着机会,捉住了落单在外的小姐,后果不堪设想,我这一身皮被剐十次都顶不了罪。
听了青嬷嬷讲的那些血淋淋的例子,我这才悚然一惊。
原来,当奴才的,可不能只当个不辩是非的狗腿子。
不但要替主子分忧解劳,还得明辩是非,并把主子的危险名声考虑进去才是合格的狗腿子。
我这种只一味将就主子,不把主子安危和名声考虑进去的狗腿子,也不是个合格的狗腿子,还极有可能被主子打死祭旗用来杀鸡儆猴。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跟着小道一起胡来了。
小姐这回虽没有挨打,但也被罚的极惨。
不但要忍受禁足的苦楚,还得忍受大公子三五不时的嘲笑和得瑟。
小姐被大公子气得怒中火烧,不止一次说要与他断绝关系。
小姐对我的特殊照顾,四大丫鬟不是没有怨言的,在小姐看不到的地方,时常出言讽刺我,但说我白吃无能,不知道小姐怎会把一无是处的我留在身边。
但她们不敢打我,因为我会还手,我一巴掌下去,她们得去掉半条命。
可她们会暗地里下阴手,比如,故意弄坏我的衣衫,折断小姐赏我的金钗,或在我的饭食里放虫子。
我被她们整得灰头土脸,出尽洋相。
然后她们则在一旁偷笑。
蔡嬷嬷无事时也曾与我说过丫鬟们之间的各种竞争和小伎俩,没想到我也遇上了。
所以我的解决法子便是,衣衫被弄坏了,我就让擅女红的朱沁帮我缝。
朱沁不干,但我会撕下她精美衣裙的一角,缝在我的裙子上。
虽然我女红不怎样,但最起码的缝缝补补还是会的。
朱沁气得眼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又打不过我,只得屈服于我的淫威,不得不帮我缝补衣服。
因为我曾穿着缝得歪歪扭扭的衣裙出现在小姐身边,小姐便问怎么回事。
我说不小心弄坏了,自己缝上去的。
小姐便让朱沁帮我缝补。
如此一来,我的衣裙再也没有平白无故被剪过了。
被弄坏的金钗,我会直接递给小姐,说:小姐,您赐给奴婢的金钗质量不怎么好呀,我好端端放在我的妆盒里,今早打开,就断成两半了。
我听到身畔有倒吸气的声音。
小姐看着断成两截的金钗沉了脸色,却没有多说什么,转手又送了我一根更大更粗的金钗。
我接过金钗,又继续告状:还有,小厨房的鲁妈妈是不是眼神不大好使呀?奴婢连续两顿都吃了虫子。
我还特地比划了下,好大一只虫子呢。
小姐打量我,歪着头问道:你以前可有吃过虫子?我老实地回答:没有。
所以奴婢觉得很奇怪,是不是鲁妈妈眼神不好使了?要不,奴婢去厨房帮鲁妈妈打打下手?反正奴婢在小姐身边,除了吃,就是睡了。
不干点儿活,实在对不住小姐的厚爱啊。
过了半日功夫,我不过睡了个午觉起来,就听说丹辰被打了二十下手心,并被罚扣月银。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在背后阴过我了。
青嬷嬷偶尔会摸着我的头道:孺子可教矣!你可比当年的我厉害多了。
我憨憨一笑,对青嬷嬷扬起诚挚的笑容:都是您老人家教的好。
青嬷嬷给外人的印象就是憨、直、没心眼,只忠心于夫人,是夫人的心腹臂膀。
月银八两,身边两个小丫鬟服侍,平也不干活儿,就呆在夫人身边,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偶尔被夫人派出去巡罗,那些在外头威风八面的管事,见了青嬷嬷,简直如孙子见了姥姥似的恭敬。
那日子甭提有多自在。
可是,与青嬷嬷慢慢接触后我才知道,青嬷嬷能拥有今天这一切,也是用不要命换来的。
青嬷嬷年轻时,便能不顾性命,替夫人冲锋陷阵。
前几年,夫人外出被绑架,歹徒的刀子是那么的锋利,又还是不要命的死士,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地抖,唯独青嬷嬷冲上前,捡起地上一根又长又粗的树干,与歹徒不要命地撕打,给了夫人逃命的机会。
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青嬷嬷第二,我也觉得,做青嬷嬷第二没什么不好的,我不怕流血流泪,就怕没有表现的机会。
与青嬷嬷交好的另一位李嬷嬷,嫁给了外院李大总管,自己也领了挽月堂总管事的差事,除了夫人以外,算得上内宅第一人。
李嬷嬷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对青嬷嬷说:和你一样憨,但比你更聪明。
青嬷嬷露出招牌式的憨笑,道:聪明好。
我是运气好,亏得遇上了夫人这样的主子,不嫌弃我。
浅墨虽然憨了些,却比我更有主意。
我也跟着笑了,因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赞聪明!一起闯祸的狗腿子……被禁足的日子可不好受,整个院子上下数十人,都把我恨得滴血,在我养伤期间,饭也不我给端,衣服也不给我洗,还不时冷言冷语,冷嘲热讽。
所幸青嬷嬷时常来看我,给我上药,这帮人摄于青嬷嬷的威仪,不敢太过份。
青嬷嬷给的药效果是极好的,三天后,我便能下床了,又开始服侍在小姐身边。
小姐很是愧疚地抱着我说: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我却大大咧咧地道:这不关小姐的事,也要怪奴婢,没能服侍好小姐。
小姐不但被禁足,还被罚月银,到了第二月,就捉襟见肘了。
以往想吃零嘴,想看话本子,直接给银子,让小丫鬟去街上买。
现在,零嘴没了,话本子也看不成了,小首饰小玩意都没法戴了。
小姐平时确实嘴馋,看她每天惦记着张记馒头那鲜香的五花肉馒头,日月斋新上市的话本,琳琅点心铺的口口酥,葡萄千层糕……馋得都流口水了。
我只好拿出我藏在床头下的铁罐子,把里头存下来的银子,小姐之前赏赐给我的好东西,全一股脑地给了小姐。
小姐看着罐子里的银子,惊呼:这可是你的月银呀,我怎能用你的月银呢?我说:我的一切全都是小姐赐的,这些身外物算什么?小姐放心用就是了。
小姐抱着我感动道:还是浅墨你对我最好了。
其实朱沁几个大丫鬟对小姐服侍的也很尽心,小姐对她们也很好。
一无是处的我,除了对小姐献出自己的真心外,也没别的了。
……小姐乖乖的抄完五百篇大字,靠撒娇卖萌和一百次保证,这才提前解除了禁足令。
解除禁令足令后的小姐,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大公子算账。
因为上次我和小姐偷溜翻墙出府,就是因为大公子故意搞破坏,才被发现的,所以小姐决定给大公子点颜色瞧瞧。
大公子此时正在外院扎马步。
小姐拿出弹弓,裹了一佗泥,射在大公子身上脸上,惹怒了大公子,气冲冲地跑来找小姐算账。
小姐却带着我跑得飞快,并还边跑边对他做鬼脸:来呀来呀,你捉不住我。
小姐每天的乐趣就是拿弹弓去捉弄大公子。
大公子被烦得受不了,也开始反设陷阱。
今天我和小姐便被脚下的陷阱绊了个狗啃泥,然后摔进陷阱,被绳笼挂在半空。
然后,一把沙子从天而降,落到我和小姐头上。
小姐的花容月貌,瞬间被沙子染成了小黑妞,狼狈如泥里滚出来的皮孩子。
大公子在下方,看着我们哈哈大笑。
小姐这回丢脸可丢大了,却又无可奈何,却是能屈能伸,立即告饶认输。
大公子插腰狂笑,故意对身边小厮道:长姐说什么来着?没听到!楚逊,姐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姐一边掐着我的手,一边狗腿地笑着,并把一切美好的赞词都用在大公子身上。
我惊呆地看着小姐,没想到,呆萌可爱的小姐,居然也如此能屈能伸!大公子后来把我放了下来,但我和小姐已是鬃发散乱,全身脏兮兮的。
太子殿下忽然从天而降。
大公子也呆住了,赶紧上前,挡住太子殿下的路,道:殿下,我正在与婢女闹着玩呢。
背着身子的手却向我们打着手势。
我赶紧对大公子道福了福身子:奴婢告退!抓着小姐就要开溜。
慢着。
太子殿下踱着步子来到小姐面前,打量狼狈的小姐:这不是楚大小姐么?外头不是传闻,楚家嫡长女端庄贤淑么?大公子脸色微变,赶紧道:外头传闻,多有不实……然后又讪讪地解释,我长姐平时也很端庄贤淑的,也就是偶尔不那么端庄一点点,只是偶尔啦。
太子脸上浮起一抹讥笑,我心头一阵不安,大公子上次就因为太子这个大嘴巴,狠狠丢了回脸。
这回小姐要是因为我而败坏了名声,我就是万死都难以赎罪。
小姐哼了哼,插腰扬眉对太子殿下道:我不端庄不贤淑又怎样?碍着你啦!长姐!大公子不苟同地看着小姐。
小姐抬起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太子殿下尽管四处宣扬,反正我是不怕的。
然后扬长而去。
但回到屋子后,小姐却抓着我的手道:怎么办?我如此不雅的一面都让太子给瞧到了,他会不会到处败坏我的名声?我有些犹豫,又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安慰小姐,堂堂一国皇太子,想来不至于干这样的事。
我也希望他不会。
只是,这人总是瞧我不顺眼,每次见着我,总是阴阳怪气恶言相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
小姐忧心忡忡,不过很快又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表示,管他呢,他就算宣扬出去了,大不了我不嫁人就是了,哼!……这回,小姐自知闯了祸,主动向夫人承诺错误。
夫人无奈地看着小姐。
小姐小声道:娘,女儿是不是给国公府丢脸了?夫人得知太子殿下幸灾乐祸出言讽刺,反倒眉宇微松,微微一笑:没事儿,姐弟之间打闹,只要不出格,也算不得什么。
你弟弟虽然调皮了些,好歹也还顾全大局,知道替你遮掩。
只是你自己倒霉,让太子殿下给撞上了。
不过被殿下撞见也没什么担心的,大不了今后少出现在太子跟前便是了。
小姐这才转忧为喜,又抱着夫人撒娇。
看着夫人脸上慈爱怜惜的笑容,我心头也柔软得不可思议。
小姐本来就生得冰雪可爱,如今再添上撒娇,杀伤力确实强大啊。
后来,大公子对小姐说:可惜了的,本来皇上还打算把你许配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的。
现在可好了,让太子殿下瞧到了姐姐不好的一面。
也要怪我,不该算计长姐。
姐姐,你不会怪我吧?小姐却是大惊失色:你从哪听来的混账消息?皇上要把我许配给太子?大公子叹气:本来是有这个心思的,只是你自己作死……也不能全怪你,要怪也得怪我……反正,总之,让太子殿下瞧到你不端庄的一面,便向皇上闹着坚决不肯娶你。
小姐皱着眉头,道:他比我小,还没我高,我可不愿嫁给他。
自作多情!大公子道:什么叫人家自作多情?那可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你要是嫁给他,便是将来的皇后,母仪天下。
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小姐却摆摆手:母仪天下也不关我的事,谁愿意做谁做去。
虽然小姐表面上说不在乎,可大公子走后,还是失落了好一阵子。
小姐对我说,这无关男女之情,而是让太子殿下这么嫌弃,还是很不得劲的。
因为小姐还颇得帝后喜欢,据说每年进宫,都会得到皇后单独召见,并赏赐无数珍宝的。
皇后只育有三位皇子,没有公主,格外喜欢小姐。
小姐确实生得玉雪可爱,虽然活泼了些,爱作了些,可一旦撒起娇来,杀伤力是相当大的。
并且小姐哄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也亏得小姐没有那方面的野心,不然,拿下太子根本不在话外。
如今,人见人爱的小姐居然让太子厌恶,这让要面子的小姐如何开心得起来?我只能尽力安慰小姐,把太子贬得一无是处来衬托小姐的美好。
小姐这才转忧为喜,渐渐地把太子抛到脑后。
……小姐也是要面子的,得知太子讨厌她后,也就不去太子跟前凑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姐也逐渐长大,越来越好看了。
才十四岁的小姐,已逐渐有了有了少女般的妩媚。
小姐结合了,夫人与国公爷的所有优点,又美又惹人怜爱。
小姐尽管出落得婷婷玉立,苗条修长,但眉宇间又自带英气,爽郎的性子再画上略粗的眉毛,使得小姐穿起男装来,就是活脱脱的男孩子形象。
换上女装的小姐,又是千娇百媚惹人怜惜。
每次撒娇,大都能实现愿望。
小姐依然时常与大公子干架,只是后来需要大公子带她出府,这才收敛了几分,差点就变成大公子的狗腿子了。
小姐也会把我打扮一番,给我穿上男装,眉毛再画粗些,我也是个活脱脱的跟在英俊潇洒的主子身边的胖小厮。
只是,小姐也不能时常出府,一个月能出一两次,便满足了。
偶尔也会碰上微服出宫的太子。
太子依然嫌弃小姐,没个女儿样。
小姐也不甘示弱,说他管得宽。
时间过得可真快,我刚进国公府见到的太子,还没小姐高呢,看起来也瘦瘦弱弱的。
也就是最近一年,才见到猛蹿个头的太子。
比小姐小三个月的太子,已经比小姐略高些了。
但每次见到小姐,都会欺负小姐,小姐总是被气得直哭。
我真的好想把太子盖布暴打一顿,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后来夫人宽慰小姐,人与人之间是要讲缘份的,太子与小姐没有眼缘,就别去强求。
小姐却跺脚直哭:可是他总爱无中生有说我坏话。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两面三刀,巧言令色,还说我心机深沉。
我生气,他就说我装不下去了,我哭,他就说我故扮柔弱。
我不理他,他就说我心虚。
与他吵架,他就说我恼羞成怒。
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
夫人把小姐搂在怀中,道:所以说,你和太子殿下没有眼缘。
金子银子不好吗?偏还有人嫌弃俗气呢。
你不是爱吃五花肉馅的馒头吗?偏有人嫌弃肥腻不肯吃呢。
这你又作何解释?还有浅墨,这丫头本就不是个合格的丫鬟,但就是得你喜欢。
你又作如何解释?那,那不一样的……都一样的。
娘喜欢珍珠,可你三婶却不爱这玩意。
你三婶酷爱点翠,但娘却不喜欢。
再优秀的厨师,不可能满足所有的舌头。
再优秀的工匠,也不可能做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物件,再优秀的人,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你赵四叔文武全能,精于算术,为国库挣下了山海般的银子,使得国库充盈,官员待遇也得到了提升,但依然会被人说精于算计。
你爹爹稳重周全,低调隐忍,也有人说他心计深沉,老谋深算。
就是我也时常被人讨厌。
所以呀,这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的人,更不可能有人见人爱的,你也别去强求,因为那是不现实的。
夫人又教小姐,面对别人的讨厌,你也别去解释,因为你越解释越会落入下乘,反而中了对方的圈套。
对方是因为厌恶你才会处处看你不顺眼。
而那个人,你打不得又骂不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与之交往。
实在没办法遇上了,任由他说去,你不理会他,时间长了,他自己也就没了兴趣。
你是姑娘家,要是得了太子喜欢,娘还更担心呢。
夫人又说了这句意味深长的话。
后来,夫人摒退左右,关在屋里与小姐说了很久。
后来夫人还把我们几个贴身丫鬟都叫了去,并交代我们,太子那么厌恶小姐,如果私下相处,肯定还会欺负小姐的。
要我们跟在小姐身边,放机灵点,要是小姐落单,一定要想办法把小姐支走。
我郑重点头。
太子那么混账,只要有我在,绝不能让他有与小姐接触的机会。
……别看小姐性子跳脱,但夫人对小姐的管束也是很严厉的。
大多时候,小姐还得在家绘画、练琴、诗词等贵女必备技能外,还要学习管家理事,偶尔去闺蜜家串门。
小姐有不少好闺蜜,但也有一见面就掐的死敌。
赵阁老家的千金,赵倩。
这个披着端庄外衣的才女,酷爱以打压小姐,并传小姐坏话为乐。
不止小姐讨厌,我也恨得不行。
可是,赵倩这人相当恶劣,还阴险,和太子一样,小姐与她吵,她便说小姐恼羞成怒;小姐不理她,便说小姐心虚;小姐被气哭了,便说小姐故作柔弱。
比太子更让人讨厌。
太子再恶劣,总不会四处说小姐的坏话。
但这赵倩不一样,她专以传小姐坏话为乐。
面对这样的处境,小姐只能隐忍。
出气夫人曾经说过,人生前进的道路不可能一路平坦,总会遇上崎岖坎坷。
像赵倩这样有身份的绊脚石,不可意气用事。
得积蓄力量,找准机会,一击必中,或一次性把它踩到脚底,让她再无翻身余地,方能后无顾之忧。
于是,小姐便只能暂且忍耐。
直至太夫人八十大寿,赵倩一大家子举家来国公府作客。
这贱人果然狗改不了吃尿,居然在一群闺秀中混说小姐坏话,我逮着机会,直接上去把赵倩挠得满脸血。
我是真的豁出去了的,赵倩实在太可恨了,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小姐也就罢了,居然还编排小姐死皮赖脸纠缠太子,我如何能忍受?我不敢弄死她,但给她点教训还是可以的,反正她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合着两个丫鬟也是不是我的对手,被我单方面撵压,尤其是赵倩,被我塞了满嘴的泥土,并煽了十多个耳光,挠了满脸血。
这事儿闹得挺大的,赵大夫人血红着眼要把我打死。
我已经把生死看淡,形同疯虎地继续撕打赵倩,我吼道:在主人家地盘上,混说我家小姐的不是,打死我之前,我先弄死你。
赵倩被我打得经受不住,只能拼命地捂着脸,大喊救命。
我甩开前来阻拦我的丫鬟,一边打一边质问赵倩:我家小姐与你何怨何仇?你要这么中伤我家小姐?亏得小姐当你是姐妹,你居然如此恶毒,到处散播遥言,抵毁小姐名声。
你居心何在?赵大夫人气得要来打我,被赶来的小姐喝住。
小姐一改之前的天真散漫,不但一如即往地维护我,并且力排众议,要我当着所有客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我口齿伶俐地把前因后果说了,我记忆甚好,还把与赵倩在一起的小姐们的名也给点了,让她们作证。
小姐目光如凛凛寒剑,射向这些人,一字一句地道:黄天在上,四方鬼神见证,诸位小姐,我丫鬟所言,可属实?一些姑娘还想闪烁其辞,但也有人架不住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顾不得赵大夫人毒蛇般的眸子,还是有几位小姐点头。
小姐寒着脸质问赵倩:赵大小姐,我可有得罪你的地方?竟让你这般恶意中伤我。
你可知,女儿家的名声是何等的重要,你这般混说一气,你这是要我的命呀。
不等赵倩辩解,小姐已大声喝斥左右,把赵倩请出国公府。
从今往后,本小姐与赵倩永不来往。
赵大夫人丢了大脸,还想打死我出气。
被小姐冷冷地回击:我丫鬟何其之有?她不过是忠心护主。
赵大夫人还是回去好生教育赵大小姐,今后在混说我坏话之前,可得看清场合。
不然我还要见她一次打一次。
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也请吧。
赵大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指了指小姐,又指了指我,放下一句狠话。
小姐勃然大怒,对赵大夫人道:浅墨虽是我的丫鬟,却并非贱籍,乃良民。
若浅墨有个三长两短,就休怪我不顾楚赵两家的交情,闹上三司衙门,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大盛律法重要,还是你赵大夫人只手遮天!赵大夫人也被小姐的气势给唬住了,就连我也惊呆了。
没想到那个平时淘气爱作妖的小姐,紧要关头,居然如此硬气,如千军万马中的巾幗女英,凛凛威风。
寒着脸的小姐,下巴微抬,气场刚硬,我恍若看到了夫人的影子。
赵大夫人母女被国公府的婆子们叉出去了。
等客人走后,小姐又恢复了呆萌可爱的性子,拉着我去夫人面前邀功。
娘,我刚才的表现怎样?非常不错!极具大家之风!夫人褒奖了我,还特地搂着小姐欣慰道:我儿要记住,那赵倩之流,不过跳梁小丑,任她如何阴谋诡计,舌灿莲花,口蜜腹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过是个渣。
对付这种人,你与她耍嘴皮子只是下策,以牙还牙也只是中策,直接当众大耳刮子侍候,才是上策。
浅墨做的非常好。
然后又加了句,你们主仆,配合得相当不错。
小姐笑嘻嘻地道: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然后又拉着我道,还是浅墨厉害,我也没想到浅墨还真的下得去手。
我一脸横肉地道:小姐,那赵倩奴婢早就想打她了,只是一直苦无机会。
今儿奴婢一瞧到赵倩,就觉得此人会作妖,所以就一直留意着呢。
所有人都笑了。
小姐对夫人道:这丫头平时一直跟在我身边,自称狗腿子。
今儿却不见了踪影,我听朱沁说,浅墨一直鬼祟鬼祟的在雅梅轩东张西望,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有目的的。
所以一直等着赵倩作死呢。
夫人笑了,夸我做得好,对付赵倩这种酷爱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就得这样收拾。
……晚上,大公子向太夫人请安时,对我笑道:你这丫鬟还真是个憨货,阁老家的千金,你也敢打!小姐取笑大公子:我家浅墨连你都敢打,区区赵倩,算个屁。
大公子翻翻白眼。
太夫人也跟着笑了,说我很好,果然是个忠心护主的。
小姐却向太夫人撒娇道:太祖母,那也是孙女眼光好,当初可是力排众议让浅墨做我的大丫鬟呢。
……虽然收拾了赵倩,使得我和小姐一战成名。
可是,小姐也没高兴两天。
因为两天后,太子气冲冲地找上门来,质问小姐,说小姐果然阴狠毒辣,与赵倩不过闹了些言语口角,就挠她的脸,还四处败坏她的名声,恶毒得令人发指。
小姐破天荒地没有生气,冷冷地看着太子,等太子骂完后,这才淡淡地道:殿下骂完了吗?太子一时哑住。
小姐冷冷地道:殿下骂完了,那臣女就告退了。
你给我站住!太子气极败坏地拦住小姐,并拉住小姐的手腕。
小姐挣扎,但敌不过他的力气,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我赶紧上前解救小姐,并大声喊道:殿下您弄疼我家小姐了。
太子紧紧抓着小姐的手腕不放,小姐今日佩戴的是可由十二粒八角五色宝石串起的手串,宝石棱角由外力嵌入小姐皮肉中,可想而知是何等的剧痛。
太子这才松了手,我赶紧查看小姐的手腕,果然已经青了。
小姐,都青了,我带您下去上药。
小姐道:不碍事。
然后对太子道,殿下还要继续骂吗?太子:……若是无事,臣女便告退了。
楚雯!太子生气地喊道,赵倩与你不过言语口角,你就指使丫鬟挠她脸,毁她容。
你,为何如此狠毒?小姐道:赵倩与殿下告状了?……她三番五次在背后说我坏话,败我名声,我为何不能还击她?……至于狠毒,小姐歪着头看着太子,在背后说人闲话,告黑状的人,难道就不狠毒?太子道:赵倩幼承庭训,知礼明仪,怎会干这种事?你自己德性不好,还怕别人说你?小姐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道:臣女再德行不好,也不会背后说人是非,更不会告人黑状。
臣女学琴时间到了,不好让夫子久等,臣女就先行告退。
小姐向太子施了礼,便退下了。
回到院子里,我赶紧找来药膏给小姐上药。
小姐皮肤向来娇嫩,细嫩白皙的手腕被八角宝石硌出又深又青的痕印,我心疼坏了,小心地给小姐上药。
要不要告诉夫人?小姐淡淡地道:用不着,我娘会知道的。
太子为何总是针对小姐?我气忿地道,小姐又没得罪过他。
我娘说得对,再优秀的人,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
小姐倒是看得开。
但我却替小姐心疼了好久。
……幸而,那次太子向小姐发难后,一晃大半年都没有来见过小姐。
一来,主子们都知道太子厌恶小姐,所以尽可能地避免太子与小姐见面。
二来,太子也不再时常往国公府跑了,据说现在跑赵家跑的很勤。
大家都在猜测,赵倩会不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我也有些忧心,那赵倩要是真做了太子妃,会不会借机找小姐麻烦?小姐也有些忧心,又去找夫人。
也不知夫人与小姐说了什么,小姐又开开心心了。
小姐是个有气量的,虽然厌恶赵倩,但在人前,从来不说赵倩半句坏话,反而还说赵倩的各种好。
小姐会在文官圈举办的诗会上,承认才学不及赵倩,赵大姑娘不愧为京中第一才女,虽然她们之间有矛盾,但并不影响她对赵倩才学的欣赏。
在勋贵圈,小姐也会公然夸赞赵倩。
就算偶尔碰上赵倩,小姐也是避让居多,并夸赞赵倩果然稳重不少,不但端方,还颇有大家之风、赵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众向小姐道歉,称当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混说一气。
小姐表示,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必再提。
与小姐关系颇好的镇国侯千金私下与小姐咬耳朵:那赵倩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总爱在别人面前说你的不是。
不过大家都知道她是什么德性的人,都不怎么理会她了。
小姐又扬起呆萌可爱的笑容,道:小璐,不可在背后说人闲话。
当年我的丫鬟打了赵倩,赵倩没找我丫鬟麻烦,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对我有怨气,我也是理解的。
随她说去吧。
镇国侯千金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她的额头:你呀,还是长点心吧。
楚伯母睚眦必报的名声在外,怎么闺女却这么的天真单纯?小姐还是那副呆萌可爱的笑容。
但我却从小姐身上,已隐隐瞧到了夫人的影子。
……自从小姐及笄后,前来向夫人提亲的,都快把国公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夫人都借口小姐年纪还小,想让小姐在家多呆两年为由,全给拒绝了。
剩余的时间里,小姐便跟在夫人身边学习管家,下午便带着几位小公子满府乱蹿。
三公子八岁,四公子七岁,五公子六公子都是六岁,在小姐面前乖起来乖的不得了,但皮起来,也皮得不得了。
小姐疼他们的时候,是疼若骨子里,但揍起人来,也是真的揍。
有时候,我也会帮着小姐揍他们,连续几回把他们揍怕了,就再也不敢与小姐对着干了。
所以小公子们特别听小姐的话,比夫人的话还要管用。
小姐虽然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但还是喜欢和两位胞弟三位从弟一起玩老鹰捉迷藏,或是扮公主与王子,要么就扮土匪和良民。
通常都是小姐扮土匪,几位公子扮良民,然后被小姐支使着去祸害大公子。
大公子每次都被气得跳脚。
大公子随着年纪的增长,被国公爷安排了好些差事,也就是每七日才能真正放松一回。
在这唯一的休息日里,大公子会领着几位公子把小姐整得灰头土脸。
虽然小姐在小公子面前颇有长姐威严,可大公子这位长兄,比小姐更有威仪,并且,出手更大方,打起屁股来,更狠。
所以府中几个小公子时常化身叛徒,背叛小姐。
唯独与小姐一母同胞的四公子五公子,偶尔会帮小姐出气。
只要不出门,小姐大都穿着改良过的衣裙,像个假小子般,带着两位小公子到处疯闹。
一旦有客人登门,小姐便会穿着一身漂亮衣裙,装起了端庄温良的淑女范。
大公子不止一次笑话小姐表里不一,不知哪家儿郎将倒霉娶到小姐。
小姐不甘示弱:咱们一母同胞,我是表里不一,你也不遑多让。
是谁在人前温和矜贵,人后却又是另一副嘴脸?小姐也时常陪夫人进宫,如果小姐从宫中出来一脸不高兴,肯定又是遇上了太子殿下。
也不知太子殿下怎么回事,我家小姐这么漂亮,这么讨人喜欢,国公爷和夫人疼若眼珠子。
大公子就算再气小姐,也是舍不得下狠手。
唯独这个比小姐小三个月的太子殿下,嘴巴怎么毒就怎么来。
小姐总是都被他气得在家扔飞镖、捶枕头。
所幸,最近半年小姐尽量避着太子,生气的次数出指可数。
捧杀十六岁的小姐越发出落得婷婷玉立,鹅蛋脸儿柔美如梨花,有种清新脱俗的美,令人见之忘俗。
不笑的时候,也是如玉般柔和可亲,笑起来更是百花齐绽,倾国倾城。
我爱极了小姐笑起来的模样儿,时而像个偷腥得逞的小猫。
不少大家主母对小姐都是极其稀罕的。
王公贵族的主母,名门士族的当家太太,无不想聘娶小姐,但都被夫人以小姐年纪还小,想多留她几年为由婉拒了。
小姐也时常向夫人撒娇,说不许把她轻易给嫁了,她要自己挑选夫婿。
夫人疼小姐如命根子,当然不会轻易把小姐嫁出去,但也时常带着小姐出席各类席筵。
小姐也知道,姑娘家,到了年纪就得出嫁,不然就要拖成老姑娘,会惹来笑话。
所以每次跟随夫人一道外出,都是中规中矩的。
小姐端方贤良起来,确实没得挑,如果主人家喜欢端庄的姑娘,她便可以在人家地盘上装一整天的端庄。
如果主人家喜欢活泼些的姑娘,小姐便能一整天都活泼可爱,但又不闹腾。
小姐在文艺圈中也有一席之地,在纯碎的吃喝圈也从来没输过,高傲的勋贵圈子里,也是众星捧月的份。
就是在清贵的文官圈中,也是不容小觑的。
因为楚家虽是走武将路线,但楚家也有不少实权文官姻亲。
小姐的四姑父,是陕西布政使,小姐的六姑父,是兖州知府,小姐的八姑父,是吏部给事中,官小权重。
小姐的舅舅们,身份也是不差的。
但小姐始终认为,赵倩才是贵女圈的领头人,并在放出话来,品学皆优的赵倩才是真正的名门贵女。
她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赵倩的名声越发响亮,不但是博雅社的社长,还是才中第一才女,风头一时无俩。
……小姐十七岁后,亲事开始提上日程。
夫人不止一次对小姐感叹:都要怪娘把你生早了,要是迟生你几年,我那帮闺蜜的儿子,就随你挑了。
这个时候,小姐便会把气发在大公子身上,气呼呼地道:还不是要怪你,要是早些托生在娘肚子里,我就不用做这倒霉的长姐了。
大公子翻了翻白眼,道: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矣!小姐作势要揍他,只是大公子如今比小姐还要高,小姐知道打不过,只是意思意思地捶了两下,便作罢。
现在的大公子也越来越不好对付了,之前小姐还能十次胜五回,现在则是十次只能胜一回。
后来听说皇上下旨,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赵阁老之女赵大姑娘赐婚给太子,待太子行了冠礼,便完婚。
赵倩果然成了未来太子妃,小姐非常开心地送了贺礼表示祝福。
但后脚就去找夫人,说赵倩心胸狭窄,今后做了太子妃,会不会来找她麻烦。
夫人却道:你做的很好,不计前嫌到处捧她。
等她做了太子妃,更得顾忌身份。
如果她是聪明的,就决不会与你撕破脸。
就算她不顾体面对付你,舆论都得淹死她。
小姐呵呵一笑,如偷腥得逞的小坏猫。
也是,夫人和皇后可是闺蜜,还有不少宗室女眷、官太太都是颇有交情的。
赵倩想要仗着太子妃身份就为所欲为,也是不现实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帝后明知赵倩与小姐不对付,怎么还让赵倩为太子妃?最后,几轻转辄,还是从大公子嘴里得知事情真相。
我听赵四叔提过一嘴,是赵倩母女自己争取的。
之前赵倩被姐姐弄得灰头土脸,足足一年才缓过劲来。
赵大夫人也是个要面子的,觉得只有让自己闺女成为太子妃,才能一雪前耻。
在她们母女足足两年的谋划下,还真的成了。
赵四叔是太子太傅,太子也时常去赵府。
赵倩便借着这个便利,借机搭上了太子。
而太子殿下也有那么点意动。
毕竟赵倩是阁老千金,她外祖父是阁老,她舅舅也是阁老。
她叔父又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说不定还有你的功劳在内呢。
小姐得意一笑。
大公子看着长姐,道:真搞不明白,你能讨所有人欢心,怎的偏就不去讨太子欢心呢?小姐却狠狠地捶了大公子一顿:你个笨蛋。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外人不理解我就罢了,你这个当弟弟的也不理解我,真是蠢透了。
我不明所以,但大公子应该是明白过来了。
后来三五不时地给小姐带好吃的好玩的,就是小姐揍他,也不还手了。
甚至还贼眉鼠眼地对小姐道:我今儿施了点小计,让太子瞧到了赵倩的真面目。
小姐双眼一亮,赶紧问:然后呢?然后呀,太子脸色就阴了下来,还自言自语说,果然这些所有的名门闺秀都一副德性。
我和小姐同时嗤之以鼻。
没过两天,大公子又来向小姐邀功,说今日施了小计,小太子见识了赵倩私底下的嘴脸,不但打骂丫鬟,还在背后恶毒地咒骂自己的嫡亲婶娘,被太子殿下听了个正着。
小姐气愤填䯢,握拳道:程姨那么温柔可亲的人,她也要恶毒诅咒,足可见其品性。
大公子深以为然:程姨是我见过最温柔最美丽又最贤惠的女子,与赵四叔伉俪情深,平时也用心服侍赵老夫人。
整个赵家,无不夸赞程姨。
就是皇后娘娘,对程姨母也是颇为赞赏。
唯独长房朱氏,对程姨成见颇深。
赵倩肯定就是受了其母的影响。
小姐道:赵四叔是太子老师,程姨也算是太子师娘。
赵倩这么诅咒程姨,太子再如何喜欢她,这时候也得打个折扣了吧?大公子嘿嘿一笑:谁知道呢,反正已给太子心里埋根钉子,就算那赵倩真成为太子妃,也不敢在你面呈威风。
长姐就放心吧,我呢,就三五不时在太子面前上点眼药,让她还未嫁进东宫,就失宠于太子。
看她还得瑟。
小姐拍了他的头,笑道:还是逊哥儿好。
乖,姐姐给你糖吃。
大公子一把打断糖果,翻白眼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小姐又道:你得多在太子面前说赵倩的好话才成,说她如何端庄,性子好,贤惠大度,反正,把世间所有美好的字眼全安在她身上。
大公子道:捧杀?对,就是捧杀!小姐拍了拍大公子的头,但也得讲究方式方法。
这我知道,我经常这样干。
……听大公子说,赵小大人还有赵大人,也就是赵倩的父亲,包括赵老夫人,也都不赞同赵倩做太子妃。
只是赵倩母女一意孤行,惹来赵太夫人勃然大怒,如今每天把赵大夫人叫过去立规矩。
最近赵大夫人被赵老夫人整得苦不堪言,便疏于对赵倩的教导。
嘻嘻,这个蠢货,居然还在太子面前说赵老夫人的不是。
你说这女的怎么这么蠢?小姐道:确实够蠢的,她这背后说闲话告黑状的毛病,还是没有变。
这样的人,也配做长姐的对手?实在是太抬举她了。
没想到大公子还拍起了小姐的马屁来。
小姐却说:不过,这种背后下黑手的妇人手段。
有时候,杀伤力也不容小觑的。
成大事者,可不拘小节。
但往往很多大事者,都是败在小节上,你可别大意了。
……虽然大公子破天荒讨了小姐欢心,但并不影响小姐对大公子的捉弄之心。
只是大公子越来越狡猾了,小姐不但没能捉弄到他,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腥。
连续输了十次的小姐把我半夜挖起来,偷偷来到大公子每日的必经之路挖了个坑,并做了天衣无缝的掩护。
第二日,大公子没有落坑,反倒是和大公子一起的太子殿下和镇国侯世子萧靖落入坑中。
我和小姐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一身是屎地被人从坑中提溜出来,萧靖为了救太子,自己也掉进了坑中,因为那个坑被我挖的有些大。
太子殿下那气得要杀人的脸,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大公子竭力掩饰,说肯定是府中下人养的畜生没有管好,偷偷在此拉屎,但太子殿下却冷笑一声:那也是你治家不严之故!然后拂袖而去。
小姐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去找夫人承认错误。
夫人大怒,立即让人行刑,打小姐板子。
我惊骇欲绝,小姐金枝玉叶,千娇百贵,怎能被打板子呢?于是我紧紧抱着小姐,扛下一切责任。
夫人冷笑:放心,少不了你的板子。
然后,我被打了四十大板。
这回行刑的是另外两位婆子,我被打得格外凄惨。
小姐跪着向夫人求情。
夫人不为所动,等我被打完板子,已是大汗淋漓,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夫人又要打小姐打板子。
我急得不行,但按住我的两个婆子同样高壮有力,我挣扎不过,只能大声向夫人求饶。
就连三夫人,五夫人也匆匆赶来,向夫人求情。
但夫人依然不为所动。
后来大公子也赶了过来,跪下来求情,说长姐虽犯了错,但女孩子娇贵,怎能轻易动板子?他愿意替长姐挨板子。
夫人如他所愿,大公子也挨了四十板子。
理由是不该把太子殿下往内院带。
太子殿下也过来了,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的太子殿下,不赞同夫人的处置方式,说:夫人还真是偏心,亦城何错之有?孤与亦城同为受害者,哪有罪魁祸首安然无事,受害者反倒挨板子的?夫人对太子恭敬地道:殿下此言差矣,臣妇处罚犬子,不过是因犬子没能照顾好太子殿下,以至于殿下贵体受辱。
臣妇打他板子,也只是给他点儿教训。
殿下心慈,但我等臣子,却不能仗着殿下的体恤就肆意妄为。
这一顿板子,犬子非挨不可。
至于小女,夫人看了连哭都不敢哭的小姐,肃容道,也是臣妇教女无方,让殿下贵体受辱。
臣妇一定给殿下一个交代。
然后命人打小姐二十板子。
大公子赶紧说长姐身娇体弱,又是女儿家,岂能挨板子?他皮粗肉厚,愿意替长姐挨板子。
然后又对太子求情道:长姐虽有错,但错处还在于我。
求殿下开恩,恕了长姐这一回。
太子道:你都被她连累得挨板子,还要替她求情!小姐却道:阿逊,太子殿下说得对,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不用再替我求情了。
然后对夫人哀求道,一切都是她的错,要罚就罚她一人,不要连累弟弟。
太子殿下却讥笑小姐假仁假义,面子话谁不会说?小姐气得瞪目而视,对夫人道:娘,就打我一人吧,阿逊是无辜的。
夫人看了太子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姐,道:行,这可是你说的。
然后命人打小姐四十大板。
我急得不行,可也怕太子殿下这个黑心烂肚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家伙找机会报复小姐,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小姐挨了十板子。
小姐金尊贵玉的,何时挨过板子?这十板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看她全身被汗水浸湿,哭得如此凄厉,臀部也逐渐出现血迹。
实在忍不住,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力气,我挣脱了婆子的手,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冲过去扑在小姐身上。
板子打在身上,疼痛钻心入骨,但我依然死死地抱着小姐,请求夫人开恩,让我这狗腿子替小姐挨板子。
太子殿下也开始求情。
夫人却道:殿下就是心慈,只是我等臣子,更不能因殿下心慈就胡作非为,这顿板子,也只是给她点教训。
继续打!我扑在小姐身上,无论婆子们怎么拉我,我都死死地抱着小姐不松手,大叫:殿下,一切都是奴婢所为,不关小姐的事。
就让夫人就打死奴婢吧,您就大人大量,放过小姐吧。
悔恨的泪水模糊了我的眼,极尽的疼痛和无尽的悔恨,令我肝肠寸断,最后力气用尽,我晕了过去。
又闯祸了无边的黑暗把我笼罩,我在一片黑暗中焦急地寻找,可怎么也不到出口,想着小姐还在受苦受难,不由急得大喊:小姐,小姐……这么一喊,我人就清醒过来。
然后朱沁奔了过来,便道:这么快就醒了?我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赶紧问道:小姐呢?小姐怎么样了?朱沁没好气地回答: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小姐没事了,正在屋里疗伤呢。
并按着我的腰,要我别动,血又流出来了。
我落了口气,把头垂到枕头上,额上又冒出冷汗,那是因为刚才动作剧烈,扯痛了伤口。
小姐没事就好。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呲牙,痛,真的好痛,屁股以及整条大腿,无不火辣辣地痛着。
朱沁道:你还真够虎的,自己生生挨了四十板子,还能替挣脱婆子。
人都昏了过去,还死死抱着小姐不放。
几个婆子花了老大力气都没能把你的手松开,最后还是夫人说,不再打小姐板子,这才令你松了手。
我自责地道:都要怪我,如果不是我,小姐也不会挨板子。
我是万死都难以赎罪。
朱沁道:你也算是幸运了,国公爷本来想把你送出府的。
小姐哭求了好久,甚至不顾伤势给太子殿下磕头。
太子殿下这才开了金口,勉为其难饶了你。
我挣扎着要去给小姐赔罪,朱沁又把我按住,道:你还是安心养伤吧。
太子殿下已经发话不计较了。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小姐她,小姐现在怎样了?她挨了那么多的板子,现在肯定疼。
小姐最是娇贵了,几时受过这样的苦?朱沁道:国公府有的是上等金创药,再说了,太子殿下也赐了药来。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小姐那自有人服侍。
后来,青嬷嬷也来了,手中拿着一瓶药,说是太子殿下赐的玉肌膏,小姐用完还有剩的,便给我用。
我受宠若惊,赶紧问道:小姐真没事了?没事了。
行刑的婆子是有分寸的,看着鲜血淋淋,实际上只是皮肉伤。
倒是你挨的这顿板子,那叫才真材实料。
青嬷嬷没好气地道,不过你确实够虎的,挨了真材实料的四十板子,竟然还有力气替小姐挨板子。
夫人说了,再是铁石心肠,也都被你感动了。
你就安心养伤吧。
我还是不放心,夫人向来心善大方,这回都被逼得动了真格,可见我这一回闯的祸有多大。
青嬷嬷说:夫人也都是做给太子殿下看的,没法子,国公府再尊贵,但在一国皇太子面前,也得认清情势。
我还是很不得劲,主要还是心疼小姐这回遭受的罪。
小姐先一步养好伤,还能来看我,我被感动的一踏糊途,抱着小姐的手悔恨不已。
小姐却反而安慰我,说没事了,让我好生养伤。
我还是难过呀,道:都是奴婢连累了小姐,奴婢何德何能,竟让小姐在太子殿下面前伏低作小。
这才是令我最为难过的。
小姐摆摆说道:多大点的事呀,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爹堂堂国公爷,都是能屈能伸的,我娘也是,阿逊也是,我当然也能了。
向尊贵者低头,不丢人。
我娘时常教育我,想要活得舒服,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若自恃身份不肯低头,死的会更惨。
我听得似懂非懂。
但这次事件还是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小姐有多讨厌太子殿下,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小姐在床上躺了几天,便生龙活虎了。
但我却不行,足足养了半个月,才能勉强下床走动。
给我上药的朱沁说:长得壮实就是好,要是换成任何一个人,不死也得残。
等我彻底养好伤后,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据说太子殿下也来过两回,但都被国公爷挡了回去。
大公子也来看望过小姐,道:太子今儿又要我给长姐送礼物,不过被我挡回去了。
长姐看他一眼,道:算你还有点儿良心,没有吃里扒外。
大公子又赶紧道:我是什么人呐,当然是站在长姐这边了。
我长姐这么金尊玉贵的人,就该过得姿意痛快,可不是声泪俱下伏低作小。
然后又对小姐笑道,长姐还是干坏事的时候才更可爱些。
长姐怒了,去揪他的耳朵。
被大公子俐落地躲过。
小姐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虽然不再找大公子麻烦,但每次斗嘴时,也是从来不肯服输的。
我忍不住道:上次大公子还被您连累得挨了四十板子,您忘了?小姐却皱着鼻子道:确实很愧疚的,只是我娘要我不用太自责,都是这小子自作自受。
小姐告诉我,大公子虽是受了无妄之灾,可他也不全然无辜。
太子殿下和镇国侯世子萧靖年纪都不小了,大公子居然毫不避嫌地把他们往内院领,光凭这点,打他板子也不算冤枉了他。
出事后,大公子理应实话实说,主动承担错误,第一时间求得太子原谅才是,居然自作聪明地推到畜生身上,殿下能不生气吗?我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可大公子到底挨了四十板子,还是有些冤。
所以,我也挨了板子呀。
小姐摸了摸屁股,道,说来说去,太子的错处也不小,如果不是他往内院闯,也不会连累咱们挨板子了。
小姐对太子的印象更差了。
但是,真正面对太子时,小姐却是规矩的很,也恭敬的很,甚至连埋怨都不曾。
万圣节,小姐因身上有伤,没有入宫。
这回皇后千秋节,小姐打扮得中规中矩地进宫了。
小姐破天荒把我带进了宫。
我受宠若惊,又心惊胆寒,据说皇宫可是吃人的地方,万一我又给小姐闯祸了怎么办?小姐说:没事,皇后娘娘很和气的。
咱们唯一要防的就是太子和赵倩。
把你带到身边,我也安心点儿。
我也怕太子继续针对小姐。
夫人也交代我,一定要跟在小姐身边,一旦太子接近小姐,一定要尽快带小姐离开。
皇后千秋节办的很热闹,我也是第一次进皇宫,我如临大敌,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寸步不离左右。
小姐也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寸步不离左右。
赵倩母女也进宫了,看到小姐后,我居然从赵倩脸上扑捉到心虚。
哼,肯定又在背后说小姐坏话了。
……赵倩主动向小姐打招呼,亲切地笑道:楚姐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小姐笑嘻嘻地道:托妹妹的福,还好,能吃能睡。
就是不爱作诗,也疏于看书,制艺越发生疏了。
下回参加诗会,妹妹可得替我留几分面子哦。
赵倩也笑了起来,二人又开始无话不谈了。
我却觉得赵倩这人面兽心,生怕小姐吃亏,不时盯着赵倩,偶尔冲她呲牙。
赵倩吓得身子一缩,赶紧别过目光。
但无人注意时,又恶狠狠地瞪我。
我不甘示弱,也回瞪过去。
虽然被小姐瞪了几回,但我不甘愿地道:小姐,这人总是在背后阴阳怪气说您坏话。
胡说,赵妹妹才不是那种人的。
小姐小声斥责我。
小姐则一直跟在夫人身边,就算其他小姐们都出去玩了,小姐也没有离开。
就算有其他贵女邀请,小姐也只是文文静静地道:你们去玩吧,我就跟在娘身边,免得娘又在皇后娘娘面前说我坏话。
皇后娘娘扑嗤地笑了起来,对夫人道:这孩子,性子倒是与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后来,太子携几位皇子入殿,向皇后磕头。
小姐第一个起身回避。
我和小姐站在屏风后,看着太子磕完头,还四处张望了下才离开。
吃席时,小姐被安排在一群贵女当中。
我站在小姐身边,主动从宫女手中接过盘子,亲自端在小姐桌案上。
并非我要抢宫女的活,而是这些宫女大概没被训练过吧,上菜时居然把菜汤撒在小姐身上。
我恨不得揣死这宫女,小姐这身条裙子可是府中十位绣娘花了半个月时间才绣好的,用金线绣的菊花,经过特殊针法,使得金菊在裙摆间随时开合闪动,栩栩如生。
这样的一条裙子,价值千金。
我赶紧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金菊上的油渍。
小姐,擦不掉了。
我恶狠狠地瞪着这宫女。
宫女诚惶诚恐地跪下来请罪,并请小姐去更衣。
小姐却不为所动,只是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衣服上的残渍,菊花上的油腻已经擦不掉了,也不生气,只淡淡地道:无碍,不用换了。
宫女却坚持要小姐去换衣服,衣衫不洁,会被人嘲笑的。
小姐道:无妨,反正也被嘲笑惯了,也不差这一回。
宫女还要说什么,我一把推开她:走开,赶紧下去。
心头却在嘀咕,不是说宫中礼仪森严,宫女都是受过严苛训练么?怎么比我还笨手笨脚?后来,宫女又继续上菜,这回我长了个心眼,主动接过盘子。
这宫女比我还要憨,居然不肯把盘子递给我,我不为所动,稳狠地夺过盘子,亲自端在小姐桌上。
今晚小姐应该与扫把星犯冲,宫女笨手笨脚也就罢了,旁边镇国侯千金的丫鬟也不遑多让,不过陪着自家小姐出去一趟回来,便不小心把盘子里的鸡骨头弄到小姐身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镇国侯千金跪下来打着自己的耳光。
镇国侯千金骂了丫鬟两句,然后一脸歉意地让小姐下去换衣服,她会赔小姐一件衣服。
小姐依然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手臂上的污渍,淡淡地道:不用了,反正用完席就要回家了。
对方又道:还是去换一条吧,脏兮兮的,多不雅。
小姐看了镇国侯千金一眼,道:既然知道不雅,就不该干这种事。
镇国侯千金讪讪地笑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并非用完席就得马上离开,小姐用完席后,就轮到我们这边丫鬟吃席了。
丫鬟吃席自有地方,我紧记夫人的话,不敢多呆,狼吞狼咽地用大脚菇熬的乌骨鸡汤泡饭,匆匆干了一碗饭,便又回到小姐身边。
小姐看到我很是惊讶:这么快?我说:随便吃了碗饭填了下肚子。
小姐莞尔一笑,小声道:回去后给你弄夜宵。
谢小姐。
我咧嘴笑了起来。
正当夫人要带小姐一起离宫时,夫人被一个小太监叫住,说国公爷在前边大殿喝高了,请夫人过去照顾。
夫人便对跟进宫来的李嬷嬷道:你去照顾国公爷。
然后带着小姐上了马车。
身后传来小太监结结巴巴的声音。
夫人回头,凌厉的眼色瞪过去:小公公还有事?小太监嘴巴张了张,赶紧道:没事了,夫人请,小姐请!皇后千秋节后,镇国侯千金来找小姐赔礼。
小姐并未亲自接待,只是让朱沁去宴息处接待镇国侯千金。
我有些不解,问小姐:好歹是侯爵千金,平时与小姐关系也满不错的,为何这回却如此……小姐淡淡地道:放心,她不敢生气的。
我茫然,不明白小姐这话是何意。
只是小姐也没有解释,我也没敢多问。
到了下午,据说太子也来了。
消息传到内院,也传到了我耳朵里。
我便赶紧报给小姐。
小姐便规矩地呆在夫人身边。
原以为太子呆一会儿就会离开,出乎意料的是,居然一直呆到国公爷下衙回来。
国公爷只能邀请太子殿下用餐。
于是,夫人把家中的爷们,全都叫去了外院吃饭,并让厨房使出浑身解数拿出生平手艺,服侍太子殿下。
而夫人则和小姐去了延寿堂,和太夫人一道用晚膳。
已经八旬的太夫人,满头银丝,但精神依然抖擞,不聋不哑,思路清晰,说话依然中气十足,所有人都说太夫人是福泽深厚的,子孙绕膝,晚辈也个顶个的孝顺。
太夫人也在问:太子殿下怎么还留下来吃晚饭?夫人道:确实挺奇怪的。
不过祖母不用担心,有国公爷,四叔,三弟和五弟还有阿逊他们招待呢。
晴天霹雳太夫人又看了小姐一眼,道:雯雯也快十八了吧?还没找好婆家?夫人道:已经有眉目了,就是四妹妹的继子,梁威的长子梁越,国公爷比较看好。
还有就是赵老太太的次孙让哥儿,祖母也是见过的,知根知底的。
太夫人道:让哥儿不错,年纪轻轻,已是进士功名。
只是,让哥儿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咱们雯丫头可是上房揭瓦的性子,那孩子能镇得住咱们这混世魔王吗?小姐不高兴地嘟着好看又漂亮的小嘴儿:太祖母,我可是您最心爱最乖巧的曾孙女呢,什么时候上过房揭过瓦了?太夫人笑眯眯地道:是,太祖母说错话了,我这乖曾孙女是最可爱最乖巧的。
夫人笑着道:让哥儿喜静,雯儿活泼,二人刚好可以互补。
赵老夫人和赵四太太不也很喜欢咱们雯雯吗?如今赵家是四太太当家,让哥儿上头又没有父母,赵四太太也是个温柔贤惠的,咱们雯雯嫁过去,便少受管束。
只是人无完人,那赵二爷文静、本份、老实,可就是身体有些文弱。
夫人虽然看好赵家家世,以及优秀的家风,但又嫌弃赵二爷文弱的身子。
太夫人也觉得夫人的顾虑不无道理,又问梁越。
因为涉及到小姐的终身大事,我听得格外认真。
那梁越是四姑太太的继子,今年二十岁,弃文从武,如今已在国公爷手下做事,目前只是六品校慰,但据说已得了国公爷好几回夸赞了。
只是,那梁越虽然优秀,却是四姑太太的继子,有些不大好办。
四姑太太是国公爷的庶妹,好像四姑太太的生母还害死了国公爷的母亲,所以国公爷都不怎么待见四姑太太。
四姑太太还曾和离过一回,后来嫁给了梁越的父亲做了继室。
如今生了两女一子,在梁家算是站稳了脚。
只是那梁越是四姑太太的继子,咱们小姐嫁过去,外人肯定会说很多难听话。
反正,不管是赵二爷,还是梁越,都有难以忽略的缺点。
小姐对这两个爷们都不满意,皱着可爱的鼻子:难道,偌大的京城,就没更好的儿郎吗?太夫人和夫人互望一眼,又看着小姐娇美的面孔,眼里闪过沉重。
以我察颜观色的本领,太夫人和夫人此时心情确实不怎么好,我心中一惊。
太夫人忽然冷不丁地问夫人:太子离开了吗?夫人让人去前院打听,不一会儿,便听到丫鬟的禀报:太子殿下说又有许久没见过太夫人了,特地来给太夫人请安。
这回我没有看错,太夫人和夫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小姐。
唯独小姐嘟嚷道:这人怎么那么烦呀?那,娘,女儿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得到夫人准许后,小姐带着我火速离开了延寿堂。
晚上,夫人来到小姐闺房,谴退所有人,不知与小姐说了什么。
虽然夫人已经让我们去歇下,但我哪睡得着呢?一直候在外头,等夫人走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进入屋子,偷偷瞄了小姐一眼。
小姐看到我,笑了笑说:做贼呢?进来吧。
小姐还能笑出来,脸色也不是想象中的难看,我心下稍稍心安。
想来小姐的婚事,应该是有着落了。
小姐也没对我藏着掖着,一边用手枕着下巴一边道:我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你说,我是嫁到赵家呢?还是是嫁给梁越?我不敢发表意见。
小姐也不指望我能给出什么意见,又道:赵家家风甚好,与咱们家也算是通家之好。
可赵让本身并不起眼,但胜在并无公婆制挚。
赵家是由程姨当家,程姨可喜欢我了,想必我嫁过去,我也能如鱼似水的混日子。
赵让本人也是个老实的,不怕拿不住他。
可是,赵让是赵倩的从兄。
我忽然想到夫人说过的话,还有,赵让身子弱。
小姐一想到赵倩,素来漂亮又呆萌的脸蛋儿都狠狠扭曲了下。
所以说,这世上,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但很快,小姐又笑了起来:这个倒是不碍事,赵家长房与四房早就分府单过了。
我还听闻,赵大夫人和程姨两妯娌一直面和心不和。
只要我讨好了程姨和赵老夫人,赵倩想找我麻烦也没地儿找。
我也不喜那赵倩,那人长得一肚子坏心眼,总爱与小姐作对,又是今后的太子妃,仗着是太子妃又是大姑子的身份,找小姐的茬怎么办?还有,如果小姐嫁给赵让,万一那赵倩在赵家面前说小姐的坏话,那小姐就是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小姐也想到了这一层,只能厌厌地道:就只剩下梁越了。
梁越今年二十岁,长得并不高,模样嘛,也只是马虎马虎过得去。
但小姐说了,挑男人,主要是看其人品,家世,个人能力,长相都只是其次。
好吧,长相在其次的梁越,其他方面,也还差强人意。
至少,他不会像赵让一样,见到小姐就羞得说不出话来,也不会像太子那样,见到小姐就冷嘲热讽。
梁越能陪小姐一起骑马,还能包容做坏事的小姐。
甚至还帮着小姐一道算计过大公子。
看着大公子脸上身上的污泥,小姐笑得在树上打跌。
梁越则冲黑着脸的大公子拱手道:不好意思啊,亦城,我这是有异性,没人性。
大公子无可奈何地道:你就继续纵着她吧!虽然梁越长相普通了点,家世也差了点,但我还是觉得,梁越是比较适合小姐的。
因为他能包容小姐的一切缺点,也能包容小姐的恶作剧,最重要的,他看小姐的眼神有宠溺,还有无尽的温柔。
国公爷也比较满意梁越,就是夫人,也没有反对。
有一回,梁越还把女扮男装的小姐带出府去大半日。
回来后,小姐却是噘着嘴儿回来。
本来我们逛街逛得好好的,居然遇上了太子和赵倩这个贱人,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可惜我没有跟着一道出去,不然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赵倩给盖布暴打一顿的。
小姐还对夫人诉苦:那赵倩仍是狗改不了吃屎,一见到我就阴阳怪气内涵我。
不过我却是无所谓的,无论她再如何败坏我的名声,我都是有人要的。
小姐说完又脸儿一红,又道,梁越真够意思,把赵倩给狠狠说了一顿,还不带一个脏字。
就是太子这回也没有站在她这边。
哈哈哈,娘,您不知道当时赵倩当时的脸色。
在去向太夫人请安时,太子殿下又来了,说是来给太夫人请安的。
小姐还是按照往常那般,起身回避。
只是小姐才踏出厅堂,太子已经进来了。
看到小姐便笑了起来:雯雯是来迎接我的吗?小姐再无之前对面太子时的冷潮热讽,而是恭敬地对太子殿下敛衽施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雯雯不必如此……太子正要伸手去扶,小姐却后退两步。
这时,陪太子一道进来的国公爷开口了:殿下来了,还不速速回避?平日里的规矩学哪去了?小姐赶紧道:是,女儿告退!匆匆向国公爷施了礼,又向太子施礼,便匆匆地走了。
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护国公不可如此,孤与雯雯自小一起长大,一向亲厚惯了。
又不是御前凑对,何必弄得如此生疏?但国公爷却道:殿下素来体恤臣下,但我等做臣子的却不能任由儿女这般胡作非为。
殿下也别再纵着这丫头了。
雯雯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知道君臣有别。
小姐回到屋子,又把太子咒了一遍,一边捶着枕头一边骂道:这个扫把星,真是烦死了,就跟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
哎,你说,这扫把星最近怎么回事?他不去哄他的赵倩,跑来我家做什么?还给太祖母请安,亏他想得出。
我欲言又止,想把自己看到的猜到的说出来,可见小姐澄澈的水眸,又把话咽了回去。
太子不日就要大婚了,想来是自己多心了吧。
……次日,我陪小姐一道向夫人请安。
却被告知,夫人和国公爷一大早便被叫进了宫。
小姐纳闷不已,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又去向太夫人请安,便问道:太祖母,爹娘怎的一大早就进宫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太夫人对小姐说:昨晚,你离开延寿堂后,太子忽然向你爹爹求娶你。
小姐怪叫一声,就是我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太祖母怜惜地看着小姐:你爹爹没有答应,说已经给你选好了人家,明日就将定下婚事。
只是,今儿一早,宫中便来了圣旨,把你爹娘都叫进宫了。
估计就是为了你的婚事。
小姐张大嘴。
我也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担忧地看着小姐。
小姐紧张过后,又恢复了平静,重新坐了下来,喃喃道:我满身都是缺点,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就是太子也讨厌我,怎么可能会娶我。
一定是为了别的事。
太夫人怜惜地把小姐搂在怀中,又安慰道:也是,希望祖母多心了吧。
到了午后,国公爷和夫人回来了。
看到二人脸色,我心头咯噔一声。
爹爹,娘,小姐向他们施礼,语气平静。
小姐虽然力持镇定,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握紧,如果不是亲近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小姐每次紧张的时候,还会绞手指头。
国公爷叹了口气,愧疚地看着小姐:雯雯,爹爹对不起你。
怎么了爹爹?国公爷沉声道:太子忽然铁了心要娶你,就连帝后也站太子这边,执意要你嫁给太子。
小姐呆住了,赶紧道:不是,不是定下了赵倩么?那赵倩怎么办?赵倩依然是太子妃,雯雯做侧妃。
太夫人拍岸大怒:雯雯乃堂堂护国公嫡长女,居然只配做侧妃?你们是怎么当父母的?国公爷赶紧跪下来请求太夫人息怒,任由太夫人捶打怒骂。
可无论太夫人如何生气,封小姐为太子侧妃的圣旨,随后就下来了。
太夫人接过圣旨后,又继续抡着赤金拐殴打国公爷。
可怜素来高高在上惯了的国公爷,也只能任由太夫人发泄怒火。
小姐跪在国公爷面前,阻拦暴怒的太夫人,表示事已至此,圣旨已下,她愿意入宫为太子侧妃。
我家雯雯金尊玉贵的长大,居然还只能做个太子侧妃,这简直就是对雯雯的羞辱。
给我备车,我要进宫见皇后。
我就是豁出去,也绝不让雯雯受如此大辱。
国公爷拦下太夫人,表示小姐做太子侧妃是他的主意。
原本皇上也是要退了赵倩这门婚事,让小姐做太子妃,是国公爷严正拒绝,这才让小姐屈居做侧妃。
太夫人这才冷静下来,恨恨地道:咱们都让皇帝太子给算计了,瞧这以退为进的手腕。
但太夫人还是又捶了国公爷一顿,打累后,这才道:雯雯几时入宫?太子及冠后,会迎娶太子妃,三个月后小姐才会入宫。
太夫人又道:是不是太赶了些?国公爷苦笑:雯雯马上就十八岁了,再拖下去,就是老姑娘了。
太夫人又生气地道:都要怪你,让你早早把雯雯嫁了,你非要说舍不得雯雯早嫁,一直拖就拖到现在。
现在可好了,把雯雯拖进了深宫。
都是你这当父亲的不中用。
又拿起拐杖揍国公爷。
小姐赶紧抱住太夫人一阵撒娇:太祖母,也不能全怪爹爹的,要怪就怪造化弄人。
侧妃就侧妃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我一个侧妃,一般不会有人盯着我,到时候我还是可以偷偷出宫回来看望太祖母的。
小姐还要安慰愤怒的太夫人,安慰自责伤心的国公爷和夫人,只有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才开始默默地流着泪水。
过了不多久,大公子也冲了进来,看着小姐这副模样,也不知如何启口,只能跺脚道:长姐,想开些,侧妃就侧妃吧。
有爹爹在,有我在,就绝不会让姓赵的敢欺负了你去。
小姐坐在骑子上,如泥胎木偶般默默地流着泪水。
低调入宫大公子急得团团转,又继续道:太子这回做的确实不够地道,他明知你正在议亲,还来招惹你。
招惹你也就罢了,竟然还只给你侧妃之位。
我我我……我冷不丁道:大公子要去揍太子吗?大公子瞠目,然后颓然道:我也想揍呀,只是不敢。
是呀,大公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连向来高高在上的国公爷都没办法,大公子又能扭转得了乾坤么?夫人和国公爷随后也赶了过来,便把小姐搂到怀中,哭道:雯雯,想哭就哭出来吧。
小姐却摇了摇头,扯出笑来:我有什么好哭的,我该高兴才是。
可是,小姐这样的笑,比哭还要令人肝肠寸断。
夫人大概也是如此吧,一把搂过雯雯,自责道:都要怪娘,明知太子对你有心思,就该早些把你的婚事订下才是。
然后又骂国公爷,都是你这天杀的老混蛋,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忙忙,我早就说了,要早早给雯雯订下婚事,你非要为了脸面,死活不肯点头。
火都烧眉毛了,才开始行动。
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都是你这老混蛋耽误了咱们的闺女。
夫人越骂越气,开始上演全武行,对着国公爷就是一顿拧。
向来威风八面的国公爷不但被太夫人揍一回,这会子又被夫人揍,却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得承认错误。
小姐赶紧抱着夫人道:娘,您就别生气了,当太子侧妃也没什么不好的。
眼下帝后对咱们正愧疚着呢,女儿去了东宫,只要安份守已,谁敢给女儿气受?将来太子登基,女儿也少不了一个贵妃位吧。
唯独大公子不理解地问:爹爹,帝后本来是要给长姐太子妃位的,为什么您非要长姐辞去太子妃位,只让长姐做个侧妃?国公爷解释道:你当圣旨是大白菜,说收回就收回?就算你姐姐做了太子妃,那咱们家与赵家就是不死不休了。
再则,你姐姐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我和你娘从未想过要把你姐姐嫁进宫去,也从未教过她如何去宫斗,如何母仪天下。
你姐姐在家中,连你都斗不过,更遑论去斗别人?大公子无语了半晌,叫道:爹爹糊涂,难不成,做了侧妃,就不会被人算计了?国公爷道:做侧妃也同样会被算计,但至少不会如太子妃那样,成为野心家的活靶子。
林贵妃那么嚣张跋扈的人,都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反倒是皇后娘娘在这个位置上,不知受过多少明刀暗箭。
大公子撇唇:可是,皇后娘娘不也还活得好好的?国公爷瞪眼道:那也是皇后足够强大,皇上也一直在保护她。
大公子又道:长姐虽然不够强大,但不是还有我们吗?太子既然一心求娶长姐,就该好生保护长姐才是。
国公爷喝道:你懂什么?男人心如海底针,赵倩还是太子自己求来的呢,现在呢?然后又告诫小姐,事已至此,哭也没用,还是振作起来,好生筹谋才是。
大公子跺脚道:什么男人心海底针,太子既然求娶长姐,难道还要长姐受委屈不成?国公爷冷笑:这可难说。
反正总之,男人的话,可以信,但绝不可尽信!尤其这个男人还是未来的君王。
然后又教训大公子,你要记着,太子是君,你是臣,千万别把太子对你的和颜悦色当成理所当然。
我儿始终要牢记,伴君如伴虎!夫人又开始撕打国公爷:既然知道伴君如伴虎,为何不早些打主意?只威风了一小会儿的国公爷,再次抱头鼠蹿。
大公子看着这场闹剧,剁了剁脚,对小姐道:咱爹爹这辈子是甭想振新夫纲了。
不过,我倒是希望,长姐能把娘这份本事学起来。
小姐掐他一把:你没听爹爹说过吗?伴君如伴虎,人家是君,我是臣,我有那个胆吗?事在人为。
长姐平时哄人一套一套的,拿出你平时哄爹爹的本事,还不怕太子手到擒来?你可拉倒吧,太子怎能与爹爹比?太公子叹气:确实不能和爹爹比。
不过,今后在宫中,可别再胡作非为了。
爹爹都说了,你在家连我都斗不过,进宫后还是老实些,别再闯祸了。
小姐皱眉:少瞧不起人了。
我有那么菜吗?屋子里清静后,我以为小姐还会哭上一哭,没想到小姐却比我想象中的坚强,居然还有兴致与我讨论,要带什么人进宫。
我吭嗤了半天,才问道:嫁不成梁公子,小姐不伤心?小姐沉默了下,道:有什么好伤心的,我和梁越,又没有山盟海誓。
只是觉得满何惜的。
以后进了东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溜出宫玩。
我安慰小姐:听说皇后娘娘也很喜欢小姐的,小姐每次进宫,就像进自家后花园一样。
那不一样。
小姐语气低落,皇后娘娘虽然喜欢我,但我毕竟是臣子。
皇后对我或许是有几分喜欢,但也是拉笼臣子的一种用段,不能全然当真。
顿了下,又讥笑道,如果真心喜欢我,就不会用皇权压咱们了。
可是,小姐您可是国公府千金,就算做侧妃,谁敢怠慢您?那是,确实无人敢怠慢我。
小姐慢慢躺下来,又咬牙切齿地道,就是赵倩,怕也没那个胆子敢明面上为难我。
可是,她将是太子妃,我还得向她请安。
她若是给我立规矩,我要不要反抗呢?小姐自言自语地道,所以,等我进了宫,一定要做个贤惠的侧妃,一定多给太子塞更多的美人才好。
至于赵倩,她不来惹我就罢了,要是敢来招惹我,看我怎么治她。
小姐一脸横肉相地握拳道,反正太子早就知道我的真面目,我可以轻装上阵。
但她不行,她还得一直装,嘻嘻,太过完美的人,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小姐已经开始擦拳擦掌地挑选陪嫁人员,太子便登门了,这回指名要见小姐。
小姐一脸厌烦,但还是去了。
小姐对太子开门见三地道:臣女实在不明白,殿下如此厌恶臣女,为何又要执意娶臣女。
不过,想必太子娶臣女必有深意,臣女也懒得多问。
但臣女丑话说在前头,臣女会谨守侧妃本份,安份守已,绝不令殿下为难。
但也请殿下给予臣女基本的尊重。
太子嘴巴张了张,良久才道:孤娶你是真心的。
小姐笑了笑说:嗯,臣女知道的,多谢殿下,臣女很高兴。
太子无话可说了。
小姐又笑道:殿下还有别的话要说吗?臣女洗耳恭听。
太子看着小姐,沉默不语。
小姐便道:既如此,那臣女就告退了。
我觉得,小姐演技果然非凡,明明对太子恨之入骨,面对太子时,却是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欢天喜地的神采,又能让太子知难而退,不敢造次。
后来,小姐十八岁生日,收了不少礼物。
就连太子也送了礼物来。
太子还是亲自送来的礼物。
小姐收到后,格外高兴,并打开做工精美的檀木盒子,是一根梅花镶红宝石的簪子,光彩夺目,耀人眼球。
小姐关上盒子,冲太子笑道:多谢殿下的礼物,臣女很是喜欢。
你喜欢就好。
臣女得了空,会戴在头上的。
小姐笑道,殿下送臣女生日礼物,赵妹妹可知道?她……并不知晓。
那就好,殿下最好别说出去哦,不然臣女怕赵妹妹会多心的。
毕竟她是殿下未来正妃。
……哦,对了,赵妹妹还比臣女小一岁呢,据臣女所知,赵妹妹的生日也该到了,殿下准备送什么礼物给赵妹妹?太子回答:你不用把赵倩放心上,我娶她并非真心,我心中只有你。
小姐没有回答,而是收敛了笑容,盯着太子。
多谢殿下抬爱,臣女倍感荣幸。
小姐淡淡地福了身子。
你不相信孤?太子上前一步,小姐赶紧后退数步,并把手藏在身后,我也赶紧上前,把小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太子。
太子指着我,又看着小姐,想发作,但又生生忍住,最后,对小姐道: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恭送太子殿下。
小姐赶紧福了福身子,声音响亮。
三个月后,太子及冠,在太庙举行了冠礼,男子及冠礼与女子及笄礼一样,是成年的重要标志,尤其是皇家,及冠礼办得格外隆重,皇族公卿,文武百官,集体出动。
宫中还举办隆重席筵。
小姐却没有去,说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过了几天,赵倩十七岁生日,小姐特地送了一份厚礼过去。
我特地打听过,太子并未给赵倩送礼。
大公子来对小姐道:我听从长姐吩咐,特地提醒太子,今儿是赵大姑娘生日,太子殿下应该送礼过去,这也是给赵大姑娘的脸面。
可太子并没听我的,反而说我多管闲事。
小姐奇怪地道:他们吵架了?谁知道,反正最近大半年,太子都没再去见赵倩。
反而是赵倩,时常找借口入宫。
但太子都没理她。
小姐冷笑:这就是男人,这才当了多久的火山孝子呀!大公子又道:我也按长姐吩咐,时常在不经意间在太子面前说长姐的种种不是。
可这回居然还被太子喝斥,说我不敬长姐。
这是怎么回事?小姐问他:你说了我什么?自然是性情骄纵,任性难缠,爱使性子,没想到太子今儿居然还骂了我,说我这么编排自己长姐,成何体统。
大公子抠了抠脑袋,太子好像对你改观了,这是好事呀。
小姐冷笑,冷不丁地道:我让你寻的美人呢?寻了,特地买了四个美人,个个有特色,你真要全带进宫?对,全带进宫。
不怕她们勾引太子?正求之不得呢。
又过了半个月,太子大婚,赵倩嫁入东宫,正式成为太子妃。
太子大婚那可是极大盛事,宫中举办三日流水席,国公府的主子们都去了,唯独小姐没有去。
三个月后,轮到小姐出嫁的日子。
早有一个月前,内务府便送来侧妃规制的吉服。
七尾凤冠,大红色吉服,无不是正妃才有的规格。
夫人脸色一变,赶紧把吉服和凤冠送了回去。
那个胖胖的内务府大太监赔着笑脸说是太子殿下的吩咐,称决不能委屈了小姐。
夫人却义正严辞地道:麻烦公公替臣我转告太子殿下,殿下疼惜小女,是小女的福份。
但侧妃便是侧妃,岂能僭越,小女虽顽劣不堪,却也谨守礼教,恪遵法度。
小女还未进宫,岂能如此胆大妄为,越了规矩呢。
胖太监不敢擅专,只得回宫复命。
不多久,太子便来了。
但无论太子说多少好话,夫人硬是不松口,一顶顶高帽给太子戴下去,但拒绝的话却未松动半分。
太子无奈,只得重新命人送来吉服和凤冠。
这回是侧妃服饰,小姐试了下,还算合身,便丢给我们把吉服挂起来。
夫人也来了,把我们全都打发出来,与小姐在屋中说了半天的话。
夫人离开后,小姐神色如常,但眉宇间再无郁气。
小姐出嫁这日,国公府并未大办。
并非小姐烦这种繁琐礼仪,而是没了期待,何必受繁文缛节之累!内务府送来的聘礼,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前院。
送礼的礼官念了很长的时间,才把礼单给念完。
我对这些没什么感觉,只依稀听到有懂行的人说,这内务礼送来的聘礼,其规制已远超太子妃了。
以我有限的认知,也隐隐猜出,太子对小姐的重视远高过于赵倩。
但国公府上下,没有一人是真正高兴的。
虽然主子们没有明着说出来,但以我察色观色的本领越发炉火纯青。
小姐越受宫中重视,越不是好事。
我不怎么明白,按理说,小姐受宫中重视理应是好事才是。
怎么就变成了坏事呢?小姐也没多少喜悦之情,平平淡淡地穿上吉服,戴上凤冠,上了六人抬的花轿。
史上最生龙活虎的孕妇小姐也没带多少陪嫁,就我一个憨丫鬟,以及夫人派给小姐的孔嬷嬷。
孔嬷嬷原就在宫中长大,二十五岁被放出宫后,后进入国公府,嫁给了国公府的一名管事,还生了两个儿子。
如今,孔嬷嬷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主动请缨入宫,做了小姐的陪嫁。
剩下的四名陪嫁,无不是千娇百媚从各个渠道选上来的如花骨朵般的美人。
小姐也给她们说了,都是用来服侍太子的,到时候能走多远,就靠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当晚,太子便与小姐洞房花烛了。
我在外头守了一夜,屋里也没发生太大动静,一切都水到渠成。
次日,我领着四个千娇百媚的丫鬟进入屋子,服侍太子。
孔嬷嬷则领着一群宫女服侍小姐。
小姐娇美的身躯庸懒地裹在被窝里,头发凌乱,双唇红肿,似乎还未睡醒,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还带着迷茫,看到我们后,就嘟起红润的双唇:浅墨,我疼,不想起来。
我心疼坏了,小姐看起来很疲惫,眉宇紧皱,未着寸缕的身子被包裹在金丝被子里,但露在空气中的香肩脖颈,已布满了各种痕迹,不用说,昨晚小姐肯定受了不轻的罪。
我拿起床单,裹着小姐赤裸的娇躯,把她抱起,去了隔壁浴室。
这间浴室很宽大,柏木制的浴桶,可容纳数人都不拥挤。
小姐坐在桶中,水中撒满了干花瓣,头发被挽了起来,露出娇美无瑕的面孔。
水蒸气氤氲袅袅,小姐一张脸儿如神仙妃子般漂亮。
穿戴妥当地太子也进来,半弯着腰看着小姐,语气温柔:若是累了,就再睡一下吧,我午时再过来陪你吃饭。
小姐扬起浅浅的微笑,道:殿下公务要紧,不必顾我。
太子道:乖,我中午过来陪你一起用膳。
多谢殿下体恤。
太子走后,孔嬷嬷清退宫人,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身边,然后又看着我,一脸无奈。
我被看得莫名其妙。
孔嬷嬷淡淡地道:刚才太子也是想来抱小姐的。
我皱皱眉头,道:他把小姐欺负成这样,我才不给他抱呢。
小姐这才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孔嬷嬷也笑了起来,说我真是个憨货。
然后又轻声道:其实,太子对小姐还是很好的。
小姐淡淡一笑:新婚嘛,自是要恩爱一阵子的。
孔嬷嬷微微一笑:小姐果真是个明白人,奴婢就放心了。
小姐又问:太子妃入宫已有三月了,还不曾传出动静吗?孔嬷嬷笑了笑道:还没呢,昨晚便打听过了,东宫敬事册上,太子殿下在太子妃处极少过夜呢。
就连大婚时,也只歇了半夜。
小姐讥讽一笑:恩淡爱迟,竟然来得这样快!又继续道,赵倩比我还小一岁呢,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怎么这么快就失宠?也太没用了些。
孔嬷嬷笑道:所以小姐用不着把她放眼里,对于失败者,小姐更该宽容些才是。
才能更加衬出小姐的心胸。
小姐扑嗤一声笑:嬷嬷说得甚是有理。
替我更衣吧,也该向太子妃请安了。
小姐住在康瑞殿,是个三进大宫室,屋宇众多,布置精致,宫女太监有一百多人。
只比太子妃的庆安宫少八人。
从康瑞殿一路去庆安宫,还需走一段距离,小姐不让坐肩舆,坚持走路过去。
太子妃赵倩已经在正殿等着小姐了,对小姐也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还相谈甚欢。
但憨笨如我,依然能听出话里的机锋。
太子妃怜惜小姐明明已经在议亲,却让太子截糊,对小姐表示了同情,甚至还直说可惜,那梁家大公子,也是位少年俊杰呢。
小姐淡淡地道:比起太子的英俊潇洒,区区梁越算什么?能嫁给太子,可是妾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妾高兴都来不及的。
这是赵倩与小姐多年来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小姐回答的滴水不露,赵倩无法攻击小姐,只得作罢。
小姐态度恭敬地告辞,却并未回康瑞殿,而是去花园里走了一圈。
小姐,奴婢发现,这赵倩怎么瘦了呢?我问小姐。
孔嬷嬷轻声斥责我,要我立即改口,该唤赵倩为太子妃,并告诫我,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要称之为太子妃。
以免叫顺口让人抓到把柄。
我从善如流地改称赵倩为太子妃。
太子妃不但瘦了,气色也不怎么好,眉宇间还有一道皱痕。
孔嬷嬷笑道:或许是累瘦的,要管东宫上下数百人,还要每日天不亮就要去向太后、皇后请安,又还要服侍太子殿下,能不累吗?还是娘娘轻省,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逛了许久,孔嬷嬷道:日经午时了,该回去用膳了。
回到康瑞殿,果然太子已经来了,也不知等了多久。
小姐歉然地施礼,被太子拦下,并表示,以后不用对他行礼。
然后又一道吃饭。
果真如小姐所说,新婚燕尔,当然得有一阵子的甜蜜期。
小姐和太子看起来果然像一对甜蜜夫妻,一起用餐,一起逛园子,晚上也大多时候也歇在小姐屋中。
只是小姐素来娇气,从来没有服侍过太子早起,每次太子都是在宫女服侍下上朝。
而太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偶尔小姐还会太阳升起时向太后,皇后请安。
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对小姐都是相当怜惜的,每次小姐去,都会留饭或赏赐东西。
小姐也从善如流地留下来一道用膳,到了下午,还陪太后一起打马吊。
最后还在太后或皇后宫中蹭完晚饭,才姗姗回到东宫。
有时候,太子也会来向皇后请安,便顺道与小姐一道回东宫。
太子对小姐很优待,不但时常赏赐首饰珠宝,各类美食,还会带小姐出宫。
但小姐不喜欢与太子一起出宫,她喜欢一个人呆着,更加自由自在。
但小姐喜欢一个人出宫。
只是东宫的营墙实在有些高,小姐没法子爬墙。
便只能扮成小太监,领着康瑞宫的腰牌,大摇大摆地离开东宫。
连续三次出宫顺利,小姐的胆子便大了起来,时常往宫外跑。
但第四次的时候,被太子妃捉了个现行。
于是,太子妃借机发作了一通,不但罚了康瑞宫上下半年月银,还要罚小姐禁足,并罚抄宫规。
小姐求之不得,借着奴才们被罚了月银做事懒散为由,打发了不少奴才出去。
至于禁足,小姐在家就被禁习惯了,并不当一回事。
相反,不用赔着笑脸服侍太子,反而更自在些。
禁足期间,小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然后带着我们一起上竿踢毽子,下午跳夫人发明的广场舞,晚上打马吊,推牌九,玩得不亦乐呼。
只是这样的神仙般的日子只延续了五日。
这日,太子来了。
正带着我们跳舞的小姐瞧到忽然出现的太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是我反应奇快,赶紧朝小姐哭喊道:娘娘,殿下总算来看您了。
为了逼真,我还特地蘸了唾液在眼睛下方。
小姐这反应过来,呜呜地扑入太子怀中,也学会蘸了唾液在脸上,开始了最原始的表演。
太子解除了小姐的禁足令,并承诺,以后要出宫就跟他说一声,他会安排人护着她。
小姐泪眼汪汪地表示了感谢,当晚,太子歇在了康瑞宫。
太子果然说到做到,小姐出宫不必再扮成小太监,而是大摇大摆地出宫,身边还会跟着几个武艺高强的暗卫。
但小姐也不会经常出宫,因为她也怕有人在宫外对她下黑手呀。
……虽然小姐并未刻意跋扈嚣张,但在东宫,也算得上横着走了。
小姐得了太子宠爱是事实。
就连我都能看出,太子去太子妃宫中的次数屈指可数。
太子妃本就是个心胸狭窄的,能不恨小姐吗?于是,相安无事了三个月的太子妃,总算出招了。
太子妃给太子安排了一个貌美宫女,但太子并未多看一眼,依然往小姐这边跑。
太子妃不死心,又作主给太子纳了一位小官吏千金为良娣。
这位胡良娣,长得也是花容月貌,如青葱般水嫩,柔弱娇美,那苗条的身段,完美的脸蛋儿,并不输给小姐。
小姐也非常贤惠地赐了不少物品给这位胡良娣。
太子在胡良娣那歇了几宿,小姐未曾发作,只是向太子妃请安时,被太子妃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一通。
小姐也毫不当回事,并表示,太子身边就一位侧妃,一位良娣实在太少了,应该多给太子纳几位妾室。
太子妃盯着小姐,说:按着规矩,太子应该有两位侧妃,四位良娣才是。
是不是再给殿下娶一名侧妃?小姐笑道:这是娘娘的份内事,娘娘看着办就成。
太子妃嘴上说得好听,可惜行动力不足,小姐入宫三个月了,都不见侧妃的踪影,东宫也不过多了两位良娣,两位才人。
尽管个个貌美如花,可惜都不受宠,这些人虽然分了小姐不少宠爱,但没过多久,太子又来找小姐过夜了。
于是太子妃便发作了,说小姐善妒不容人,与宫人争宠,要小姐罚跪。
小姐那么金贵的人,当然不可能跪的。
太子妃便让人逼着小姐跪,还未碰到小姐身子,小姐便晕了。
太子妃吓懵了,我也吓懵了,呼天抢地抱着小姐去找御医。
我知道太医院就在皇宫西北角,我抱着晕过去的小姐一路飞奔,直奔太医院。
值守的太医都吓了一跳,赶紧给小姐诊治,然后,小姐被诊出了喜脉,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再然后,太子妃善妒,欺负侧妃的事便瞒不住了,闹得阖宫皆知。
太子妃被太子禁足在庆安宫。
太后和皇后也分别派嬷嬷去申饬太子妃。
我也被太子重赏,说我忠心护主,值得嘉赞。
小姐清醒后,还替太子妃求情,说并不关太子妃的事,是她身子不中用,一听太子妃要罚她跪,激动之下,就晕了过去。
实际上,太子妃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没动过的,就这么处罚太子妃,实在过了些。
请求太子不要责罚太子妃。
太子却一脸忧伤地看着小姐,道:其实,我还是希望你能像闺阁时那般,随性自在,任性骄蛮些。
而不是现在的贤惠豁达。
小姐敛了一脸的温柔自责,就那么盯着太子,良久,才笑了起来:妾随性自在的时候,殿下说妾什么来?哦,任性骄蛮,胡作非为,毫无大家风范。
如今妾好不容易贤惠温柔了,殿下又要妾改回过去么?殿下,您这要求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太子叹了口气,又问:是不是还在记恨我仗势娶你?小姐道:殿下是君,妾是臣,妾怎敢记恨殿下?太子还想说什么,小姐已转移话题:唉呀,时辰不早了,妾还得向母后请安的。
我连忙让人备肩辇。
小姐又对太子道:妾估计会在母后宫中用膳,不能陪殿下用膳了。
殿下还是去太子妃那吧。
太子妃才是正妃,是殿下嫡妻,殿下可不能委屈了太子妃。
小姐怀孕了,孔嬷嬷不让小姐再步行去皇后宫中了,非得让小姐坐肩舆。
小姐却说她身子壮着呢,就算怀孕依然健步如飞,从东宫到凤仪宫,不过两盏茶时间,她受得住。
我也知道小姐身子壮实,但还是让抬肩舆的小太监在后头跟着,以防万一。
孔嬷跟在小姐身侧,无奈道:别的妃子从来都是怎么柔弱怎么来,娘娘倒是反其道行之。
小姐真是史上最生龙活虎的孕妇了。
小姐嘻嘻地笑道:我若是表现得太过柔弱,到时候怎么出宫去?别的孕妇都是躺在宫中养胎,小姐为了躲避太子,都躲到皇后或太后宫中了。
孔嬷嬷也曾对小姐说过,太后并非圣上亲母亲,要小姐多长一个心眼,别与太后走得太近了。
小姐却说:太后膝下只有一个公主,固然尊贵,却也冷清的很。
五公主早已出嫁,也不可能随时陪伴太后左右。
我这个太子侧妃去陪伴太后,太后肯定是欢喜的。
外人也不会说我钻营。
坚强的小姐当然,小姐也会时常给皇后请安。
虽然因怀孕去的次数少了,但皇后对小姐的喜爱却是实实在在的。
康瑞宫已经收拾了一间屋子专门用来堆各宫的赏赐,如今怕是又要再收拾一间了。
夫人也偶尔进宫来看望小姐,看着小姐过的好,也就放心了。
有时候夫人也会问小姐太子对她怎样。
小姐说还成,一直谨记夫人的教训,一定要好好地过下去,把太子和太子妃当成上峰来讨好,良娣才人当成同僚,皇后当成顶顶头上峰,太后当成牌友,再把平时对太祖母的撒娇用一丁点儿在太后身上,目前效果还不错,并对夫人显摆她的演技。
比起之前,女儿现能已能瞬间落泪,收放自如,嘻嘻。
夫人又气又好笑,又提醒小姐,一定要注意饮食,可别着了别人的道。
小姐又笑嘻嘻地道:娘是怕太子妃在饮食上做手脚吗?嘻嘻,放心吧,如今从采买、到厨房,全都是经过严格把关的。
其他穿的用的,也都有专人负责。
就是想做手脚也没地儿做。
女儿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一胎,若是个男孩子还有些棘手。
夫人盯着小姐的肚子,又轻轻摸了摸,又给小姐把了脉,叹了口气:你能始终保持清醒,娘很欣慰。
但愿这一胎是个姑娘。
那样你还能安生一段时日。
小姐怀孕六个月,肚子已比较大了,但小姐依然健步如飞,甚至不需要我的搀扶。
孔嬷嬷时常规劝小姐好歹扮下柔弱,也别太生龙活虎了。
但小姐却说没那个必要。
小姐每日都会去闲逛,目的不定,有时候去太后宫中蹭饭,有时候还去林贵妃宫中坐坐,甚至与林贵妃一起打马吊。
林贵妃可是帝王宠妃,虽然膝下无子嗣,但多年来盛宠不衰,有时候皇后都要看她脸色行事。
这在后宫中,绝对是一大奇景。
孔嬷嬷还提醒小姐,林贵妃与夫人可是死对头,年轻时候数度交锋,各有胜负。
要小姐一定要小心林贵妃。
但小姐却毫不当回事,居然还敢与林贵妃一起推牌九,并且一坐就是一下午。
林贵妃并非生得倾国倾城,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看起来甚至比皇后还要老。
也不知道皇帝怎会如此宠爱她,居然还把宫务交了一半给她打理。
林贵妃与夫人关系确实僵硬,内外皆知。
但林贵妃对小姐却颇为喜爱,每次小姐去她宫中,林贵妃都会给她不少好东西吃,并赏赐各种珍玩。
小姐也来者不拒。
林贵妃也曾问过小姐:天下人都知道本宫与你母亲可是死对头,你也敢来我宫里。
小姐笑嘻嘻地道:我娘与我说过,她老人家与贵妃娘娘早就冰释前嫌了,之所以保持针锋相对,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林贵妃惊讶地道:你娘当真这么说?当然呀,不然我也不会来找娘娘玩了。
林贵妃横了小姐一眼,冷笑道:和你娘一样,都是扮猪吃老虎的。
小姐笑道:多谢娘娘夸奖。
林贵妃又盯着小姐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得知已有六个月的肚子,便有些皱眉:以前皇后怀太子时,六个月大的肚子远没有你这般大。
小姐摸了摸肚子:我娘说有可能是姑娘,说怀姑娘时肚子会比较大。
林贵妃便笑了起来:姑娘好,头胎是个姑娘,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承嬷嬷吉言!天快要黑了,林贵妃开始赶小姐了,并还派了心腹嬷嬷护送小姐回东宫。
小姐拒绝。
林贵妃却冷笑:所有人都知道本宫与你娘不睦,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本宫难逃嫌疑。
小姐这才没有拒绝。
还真让林贵妃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回东宫的路上,抬着空肩舆的其中一名太监忽然脚下打滑。
整个肩舆往他倾斜。
我紧紧握着小姐的手,心中直呼侥幸,要是小姐坐了肩舆,后果可想而知。
后来才知道,路面撒了猪油,我们一行人都走的路中间,唯一能踩到这块地的只有抬肩舆的太监。
现在小姐肚子大了,通常都是步行出去,然后坐着肩舆回来。
这下黑手之人倒是想得精妙。
只是,对方也不会料到,今晚小姐在林贵妃宫中吃多了,撑着了,便步行消食。
倒是躲过了一劫。
但小姐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哭哭啼啼地找来太子,诉说着今晚经过。
小姐是这样对太子哭诉的:妾进宫来,一直顺风顺水,便疏于防犯,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凶险的事等着妾,呜呜……妾真的好害怕。
太子抱着小姐不停地安慰,又哄又亲的,并承诺一定给小姐一个交代。
小姐今儿撒娇的时间有些长,哭的也有些真,真真是戏台上专门扮柔弱无依的可怜形象。
但让我意外的是,太子耐性竟然如此之好,小姐闹腾了多久,太子便哄了多久。
……出事之地是小姐回东宫必经之路,凶手倒猪油,必会用罐子或器物,猪油需要熬制,孔嬷嬷便从厨房查起。
两日后,幕后凶手便被捉住了。
是李良娣身边的陪嫁宫女彩英,她向小厨房要了猪膘,自己半夜熬了,趁人不注意时倒在娘娘回东宫的必经路上。
她的目的就是要小姐滑胎。
而胡良娣确实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对小姐专宠的不满,甚至还与小姐闹过言语口角。
胡良娣进宫半年,一直无宠,对小姐有怨气,也有下手的动机。
彩英供认不讳,她的主子胡良娣却大呼冤枉,说她虽曾指责过小姐,但也绝不会干这种残害东宫子嗣的蠢事。
但无人相信她说的话,太子下令把胡良娣打入秋桐宫,关押起来。
秋桐宫位于西北角的偏殿,常年无人居住,离正殿又远,久而久之,便成为犯错妃嫔发配之地。
太子妃也来慰问小姐,沉痛谴责胡良娣手段阴毒,又一番自责,因为胡良娣是她安排给太子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也难逃其咎,被太子罚奉三月。
太子妃之前针对小姐被太子禁足,但因小姐的求情,方免于处罚,如今又出胡良娣一事,太子妃不但在东宫的威信一落千丈,在太子心中的地位,也大不如前。
但小姐对太子妃依然恭敬,并大方表示,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请太子妃不要自责。
她并未怪罪太子妃。
为太子开枝散叶,本就是太子妃的职责,何错之有?就是在太子面前,小姐也在为太子妃说好话,甚至说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也不能全怪罪在太子妃身上。
、太子却是一脸怜惜地道:你总是替她说好话。
你可知,她在背后可没少说你坏话?小姐迟疑地道:妾与太子妃闺阁时便认识,虽不常打交道,但也极佩服她的才学。
太子妃才气过人,学问通达,这样的才女,自然是瞧不上惰于学习的我。
瞧我不上,亦是人之常情。
太子说:只是埋怨也就罢了,她说的可全是你的各种坏话。
小姐歪着头笑道:那殿下信了吗?太子赶紧摇头:自是不信的。
小姐笑道:那不就结了。
太子欲言又止,小姐却主动结束这个话题,又把话题引到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最近小家伙时常踢我肚子,殿下来摸摸。
太子把手放在小姐肚子上,看着小姐脸强忍的痛楚,紧张地道:可是孩子把你踢疼了?小姐直着腰,缓缓吁了口气,这才笑道:没事,我还能忍受。
看着小姐的笑容,太子越发心疼了,把小姐揽入怀中,脸上带着一丝复杂情绪。
因为小姐有了身孕,太子也没有在小姐这儿过夜,一直陪到小姐打哈欠,这才离去。
太子走后,小姐的眸子又恢复了清明,对孔嬷嬷道:彩英是胡良娣的陪嫁丫鬟,她是得了失心疯吗?她这么做,除了陷主子于不义,就没想过她的家人吗?孔嬷嬷表示已经命人去国公府派人查探彩英的家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过了两日,孔嬷嬷对小姐说起了彩英的家人,已全被人杀了。
而胡家人,除了惊惶外,最多的便是咒骂彩茵。
而太子的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却让人瞒了下来。
小姐歪着头道:看来,这幕后凶手挺狡猾的。
那彩英呢?家人被杀,想必是被杀人灭口,这个时候更是痛不欲生吧。
孔嬷嬷道:都让娘娘说对了。
只是彩英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因为她并未见着凶手模样,甚至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小姐笑了起来:彩英在何处见到的凶手,是在东宫,还是在别处?就在东宫。
但也没法子交代更多的线索了。
孔嬷嬷又安慰小姐,能拿宫外的家人威胁彩英,这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在这宫里,与小姐有利益冲突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殿下虽未找着凶手,但胡良娣已被打入秋桐宫,太子妃以及李良娣带进宫的陪嫁,已全被殿下找理由打发出去了。
小姐想了想,便笑了起来:也是,没了心腹可用,就算恨毒了我,怕也无可奈何了吧。
出了这样的事,并未影响小姐心情,小姐依然好吃好喝。
太子也时常来看望小姐,小姐总是说:我一个人没事的,殿下不用顾我。
每当小姐说这种话时,总会给我一种柔弱女人故作坚强的怜惜感。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反正,太子对小姐是越发的体贴入微。
小姐没有叫过苦,也从未抱怨过,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了喜悦和期望。
甚至还会在灯下给孩子做小衣服。
尽管太子每次来都会把针线收走,但对小姐几乎是有求必应。
夫人也进宫几次,给小姐私下诊脉,道:女人生孩子何其辛苦,对你有心的男人,自会怜惜你。
恰到好处的柔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而恰到好处的坚强,更能激起男人的怜惜。
小姐笑道:娘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呢,女儿可从未埋怨过怀孕辛苦的。
然后看我一眼,就是浅墨这丫头嘴巴大,老是说我的种种不易。
夫人看我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浅墨天生一副憨直样,谁会怀疑这丫头一肚子坏水呢?每次太医来给小姐诊脉时,我都会在一旁说小姐怀孕后的种种不适,小姐都会说:没事的,我还能忍受的。
给小姐诊脉的太医也时常夸赞小姐,说小姐是他见过的最为坚强的娘娘。
报复小姐生产时,正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元霄节。
在孔嬷嬷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小姐被送入提前准备好的产房。
李良娣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进宫门就高声大气地嚷嚷道:不得了,楚侧妃,护国公府大公子,也就是您那嫡亲兄弟,刚才在灯会上被人刺杀当场就……我箭步冲上前,劈手就给了李良娣一个耳光,怒中火烧地喝道:来人,堵了李良娣的嘴巴,叉出去。
李良娣虽有品秩,但只是四品武将家的千金,我家小姐不但是太子侧妃,还是护国公千金,我身为康瑞宫大宫女,为了保护即将生产的主子,把居心不良的宫嫔请出宫门也是职责所在。
但小姐还是受了李良娣的影响,心绪不宁。
我心中也是忧心如焚,但仍是好言安慰小姐,让她不要受李良娣影响。
这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大公子身边一直都有高手保护,不会那么轻易就出事的。
小姐虽然听进去了,被送入产房一心生产,但她默默流出来的泪水,让我心中格外难受,恨不得把李良娣碎尸万断。
为了让小姐心安,我只能在小姐生产途中故作喜气地对小姐道:国公府已经传来消息,大公子确实受伤了,伤的还不轻,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娘娘就放心好了。
太子殿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我紧记小姐的吩咐,死活不肯让太子进入产房。
我把太子堵在产房外,盯着太子问大公子的消息。
太子看我一眼,脸色微变,低声道:你怎么也知道了?小姐发动后,李良娣特地急匆匆赶过来告诉小姐这件事的。
太子脸色一变,小声道:亦诚只是从马上摔下来,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心下稍安,又进入产房安慰小姐去了。
小姐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声嘶力竭地喊痛,她一直都在配合产婆,什么时候该用力,什么时候该休息,甚至在阵痛过后,还能吞下一整碗红糖荷白蛋。
产婆欣慰地说:侧妃娘娘是奴婢见过的最坚强的产妇。
就是后来赶过来的林贵妃也对皇后道:楚侧妃确实很坚强,只是坚强的着实让人心疼。
小姐身体素质极好,胎位也正,生产很顺利,一个时辰后便平安生产。
是个小郡主。
小姐撑着疲惫的眼皮,看了小郡主一眼,又问起大公子的事。
我心头咯噔一声,赶紧道:没事了,大公子没事了,并无性命之忧,娘娘放心便是。
等我们重新换了干净的床褥,把小姐收拾妥当后,才放太子进来。
这时候的小姐,脸色苍白,柔弱无依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半瞌着眼。
太子心疼极了,紧紧握着小姐的手,眼里含着心疼的泪花,不停地低喃:雯雯,你受苦了。
小姐虚弱至极地道:替殿下生儿育女本是妾的责任,谈不上辛苦。
小姐又问大公子事。
太子神色不变,握着小姐的手表示:刚才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亦城无事,你不用担心。
可我听说亦城受了重伤。
也不算太严重,就是把腿摔断了,不过太医院的人早已经被叫过去了,放心吧,腿已经接好了。
小姐这才松了口气,看了我一眼,哽咽道:可刚才李良娣却说亦诚没了。
太子道:她故意吓唬你的,你可别上她的当。
小姐欣慰道:有殿下在,妾就心安了。
然后心满意足地睡去。
我一直守在小姐身边,也关心着大公子的伤势。
果然如太子所言,大公子受到袭击,从马上摔下来,确实摔得不轻,好在大公子常年习武,凶手并未得逞,只是摔断了腿,并无性命之忧。
袭击大公子的人也被抓住了,正在严刑拷问中。
后来经过审讯,尽管凶手另有其人,但小姐却对太子讥讽一笑:还真是巧了,亦诚前脚出事,我这个做长姐的都未收到消息,李良娣区区一个外人,竟然比我更早得知消息。
太子眼便向小姐保证,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但当天晚上,便传出李良娣有身孕的消息来。
太子责罚李良娣的事儿,便不了了之。
后来太子特地赏赐了小姐不少古玩珍宝,算是弥补小姐。
小姐对孔嬷嬷淡淡地道:她倒是掐准了时机,是个人才。
孔嬷嬷道:应该早就发现身孕了,只是一直瞒着。
趁着小姐发动,才特地来给小姐上点眼药,就算事后小姐真出了什么问题,她那肚子便是她的护身符。
小姐被李良娣摆了一道,却不能立时动手。
因为李良娣有了身孕,要是有个一差二错,是人都会怀疑到小姐身上。
于是小姐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小姐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软柿子,各宫都给李良娣送了滋补类的礼物,唯独小姐没有送,并亮明车马,不想再见到李良媛。
李良娣仗着怀有身孕,还开启了恃肚生骄的蠢事来。
太子每次来康瑞宫看望小郡主,不超过一个时辰,李良娣的人马便会跑来把太子叫走。
一回,两回后,小姐也摸清了李良娣的路数,也会给李良娣上点儿眼药,太子前脚进宫,小姐便道:来,打个赌,不出半个时辰,李良娣肯定就会不舒服。
太子捏了捏小姐的鼻子,说:我又不是傻子。
等李良娣月份大后,已有经验的老人说判官李良媛这一胎怀的是皇孙。
这可把李良娣得意坏了,孩子还在肚子里,便做起了美梦来,真的把自己当根葱,今天要吃土藩来的蜜瓜,明日要吃江南鲈鱼,后天又说屋外头的知了叫得厉害,让人把知了全给捕了。
李良娣如此作,但太子妃当着众妃嫔的面,不但好言好语地哄着捧着,还每天让厨房好吃好喝地供着。
对李良娣有求必应。
小姐说太子妃果然不安好心,费了这么大力抬举李良娣,不就是想逼她出手对付李良娣,呵,她才不上当呢。
她还巴不得李良娣生下皇孙。
只是小姐也怕有人对付李良娣然后嫁祸在她头上,所以严禁康瑞宫与李良娣宫室的人接触。
但是,小姐不去惹她,李良娣自己却送上门了。
我可不惯着她,直接命人关上宫门,不让李良娣进宫。
李良娣气得又传了太医,说是小姐故意气她导致动了胎气。
太子妃责令小姐向李良娣道歉。
小姐直言:李良娣这一胎可金贵呢,还到处走动,妾也是怕李良娣在我宫中出了事,为了避嫌,不得不如此。
妾何错之有?太子妃喝斥小姐装模作样,但太子却赶了过来,厉声喝斥太子妃,并申饬李良娣,东宫那么大,还不够她逛吗?非要来康瑞宫撒野。
……小郡主满月宴办得格外隆重煊赫,圣上还亲自赐了大名,萧沁,封号瑞,也是宗室里唯一出生便有了封号的郡主。
瑞郡主在满月宴上大出了风头,晶亮幽黑的眸子,白里透红的肌肤,圆滚滚的脸蛋儿,逢人就笑,不管谁抱在怀中,都不哭闹,那甜甜的笑容让人打从心里高兴。
皇后对瑞郡主爱不释手,抱着不肯撒手,就是圣上,也破天荒抱了又抱。
林贵妃也跑来凑热闹,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并公开说瑞郡主被养得极好。
小姐便谦虚地说:那也是小郡主从来没有折腾过我这个母亲,这孩子肯定是上天派来报恩的。
林贵妃深以为然:你整个孕期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确实是有福的。
不像有些人,怀个孕就弄得满宫皆兵,本宫看,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也没什么福气。
小姐从来不会在人前说别人的坏话,还借着太医之口,说每个人体质不同罢了。
我故意屈解太医的话,便说李良媛定是故扮柔弱,博取同情。
李良娣听说这样的消息,估计也会气上好一阵子吧。
不过后来李良娣果然就消停了不少。
而小姐有女万事足,每天带着瑞郡主到处玩,如今宫里的各个主子都极喜欢瑞郡主。
太子殿下也格外喜欢瑞郡主,经常抱着瑞郡主去外书房找一群东宫辅臣炫耀去了。
小姐的日子是充实的,虽然东宫已有了八名妃嫔,个个花容月貌,但太子依然爱往康瑞宫这边跑。
害得小姐连连抱怨,说太子把她的份例都给吃光用光了,让太子每月多拔点银子到康瑞宫。
太子大概生气了,足足有半个月没来康瑞宫。
小姐也没当一回事,每天早上带大家一起跳广场舞,虽然我没有跳舞天赋,但也爱上了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健身舞,更遑论其他宫人了,一个个跳得格外带劲。
下午小姐则带着瑞郡主去各宫打牌,或看戏、听书消谴,晚上看会儿书,临睡前还给瑞郡主讲故事。
据说这个传统还是夫人传下来的。
后来太子又来了康瑞宫,并单独拔了一千两银子,说是他的伙食费。
小姐只能无奈地翻着白眼。
瑞郡主半岁时,把太医折腾惨了的李良娣,总算发动了。
小姐没有忘记李良娣做过的恶心事,对正在生产的李良娣说:李良娣,你放心生产吧,一切有我呢。
然后又对太医和产婆道:虽然李良娣是个福薄的,但肚子里的皇孙可金贵着呢。
你们记得要先保皇孙。
李良娣看着我们一大群人,我刻意擒着阴阴冷笑瞅着她。
李良娣吓得捂着肚子大叫:太子妃呢?我要太子妃来照顾我。
小姐闲闲地剔着晶莹好看的指甲,摆出奸妃特有的语气:太子妃今儿身子不适,来不了。
放心,本宫会仔细照顾你的。
太子妃是不是真的不适不得而知,但满宫都知道,李良娣要是在小姐的照顾下有个三长两短,小姐肯定脱不了干系。
但小姐无惧这些陷阱,依然稳稳地坐在产房外,摆出奸妃的架式。
一群宫人也以为小姐会做手脚,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良娣在里头不停地惨叫着。
小姐则在外头满足地吃着才刚出炉的红枣薏米粥,见李良娣的惨叫声逐渐低下来,特地让人端一碗进去给李娣娣补充体力。
可惜李良娣怕粥里有毒,死活不肯吃粥。
小姐寒着脸道:李良娣不肯吃东西算怎么回事?可是不想留下命来替殿下生皇孙?然后又高声道,殿下不在宫中,赶紧凛报太子妃,请太子妃作主,看是保大还是保小。
不用猜,太子妃那肯定是保小的,甚至还要小姐照顾李良娣。
小姐带着太子妃的口谕,对已陷入绝望的李良娣道:听到了吧,太子妃说了,要本宫全权作主。
李良娣,你放心生吧。
实在生不了,我就让产婆助你一臂之力。
在不顾及母体性命下,两位产婆只得用力推拿李良娣的肚子,其中一名产妇,还拿出剪刀,在李良娣下身生生划了一刀,然后不顾李良娣来自地狱般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硬生生地把孩子给推了出来。
是个皇孙。
皇长孙瘦瘦弱弱的模样儿,如猫叫似的声音,长得也丑,红通通的一团,我忍不住心中撇唇,连我家瑞郡主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
李良娣倒是命大,居然还活了下来,但也受罪不轻。
小姐见小皇孙平安降世,高兴得手舞足蹈,重赏了这些产房内外的人,连端水的宫女都赏了二十两银子。
李良娣生皇子有功,你们都是有功的。
小姐又恢复了侧妃的端庄贤良,欣慰至极。
太医对小姐道:多亏了侧妃娘娘照顾良娣,不计前嫌,力挽狂澜,否则李良娣必是会一尸两命。
小姐说这些都是她的份内事,李良娣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还能保住性命,也是老天保佑。
太医又说,李良娣这回生孩子遭了大罪,下身又有较长的撕裂伤,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小姐一脸怜惜地道:皇孙能平安降世,李良娣功不可没,我会告诉太子和太子妃,务必重赏良娣。
太子回宫后,得知李良娣生下皇孙,颇为高兴,立即赏赐了李良娣,并去看望李良娣和小皇孙。
李良娣肯定会向太子告状小姐干过的好事。
但小姐平日里从来都是善良如小白免,就算有些小心机,都是些无伤大雅的。
因此,面对李良娣的告状,太子并未理会,只冷冷一句你能做初一,人家就不能做十五吗?小姐正大光明地报复了李良娣,让李良娣此生不会再有宠爱,不能再生孩子,只能守着皇长孙。
外人就算知道是小姐故意报复的,也没什么反应。
以小姐的身世,这样的报复,已经是心慈手软。
毕竟,小姐并未对皇长孙下手。
小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出手是有分寸的。
高兴李良娣吃了这样的血亏,小姐却安然无事,太子又不替她作主,甭提有多堵心了。
太子妃倒是时常去开导李良娣。
小姐轻哼,让孔嬷嬷传话给李良娣,身为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觉悟。
我觉得,我都是愚笨的人,李良娣比我还要愚笨,估计听不明白的。
小姐却道:她不明白,她的亲娘应该是明白的。
没过几天,李良娣的娘进宫看望李良娣后,又来给小姐磕头,感谢小姐对女儿手下留情。
据说,李夫人还去给太子妃磕头,并说了句:太子妃果然是个贤良人,只是小女福薄,无法消受。
然后,李夫人还给太子磕头,请求太子妃不要再在李良娣身上浪费她的贤惠了。
小姐大笑,让人把李夫人的话传遍宫内外。
现在,所有人知道,太子妃对李良娣干过的贤良事儿。
……皇长孙出世,也并未降低太子对瑞郡主及各宫主子们对瑞郡主的宠爱。
金贵的皇长孙,反而还不若瑞郡主受重视。
为了替皇长孙争宠,李良娣也只能使出皇长孙今日生病,明日发烧之类的戏码,把太子骗过去。
小姐虽然不稀罕太子,但也不愿让瑞郡主父爱被夺,直接发话:不会照顾皇长孙,就把皇长孙交给本宫照顾吧。
孩子三天两头的病,你这个当娘的是怎么照顾皇长孙的?李良娣自然会说皇长孙生来体弱之类的,小姐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既然生来就体弱,那就更该好生照顾皇长孙。
实在不行,本宫就辛苦些,替你照顾几日。
李良娣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如何舍得?之后便不再拿皇长孙来争宠了。
太子妃见李良娣消停,又作主给太子纳了两位妃嫔,分别是梁才人,周美人。
这两个新妃嫔倒是厉害,进宫不过半年,便前后有了身孕。
太子妃不负众望,只晋了周美人份位为周良媛,却又压着梁才人。
梁才人也不负众望地把周良媛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时常找周良媛的茬。
小姐叹了口气,把梁才人叫来,好一顿责骂,梁才人这才消停。
周良媛也来向小姐表达了感谢。
但周良媛回去后就腹痛不止,很快就流产了。
后来太医说周良媛应是吸食了流产药物导致。
小姐被推上风口浪尖。
面对气势汹汹来问罪的太子妃,小姐并不辩解,只是问太医,你那大孙子可还平安。
太医脸色大变。
小姐懒洋洋地道:你可得想清楚了,就算把污水往我身上泼,你那大孙子也是活不了的。
胡良娣的陪嫁侍女彩英的下场,就是你那大孙子的榜样!胡太医身子一软。
小姐又问:周良媛为何会流产?胡太医额上冷汗涔涔,说:是误食大量流产药物所致。
小姐命人彻查,药物是谁给的,是谁带进宫的,经过那些人的手,然后顺藤摸瓜,最后查到周良媛宫中一个小太监身上。
毫不意外,查到小太监身上时,这小太监已经失踪了。
数日后,在一处废井里找到了小太监已经泡得发胀的尸身。
虽然小姐洗了清白,但也很生气,觉得这一个个进宫的新人,都视为她眼中钉肉中刺,先是胡良娣,再有李良娣,又是周良媛,没完没了的。
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实在是厌烦这些女人的小伎债。
于是小姐主动搬到了北边宫殿,那儿人烟稀少,甚为清静,就是离太子书房比较远,离关押胡良娣的秋桐宫只有一墙之隔。
所有人都在讥笑小姐,说小姐胆小怕事,堂堂侧妃,居然被新人给逼得败走秋梧宫。
其实,只有我和孔嬷嬷知道,小姐只是不想再与太子扮演夫妻恩爱的戏码,更不想再受后宫倾辄,以退为进,搬离康瑞宫,住进偏僻的秋梧宫。
最重要的,梧宫背后便有一颗参天梧桐树,而这棵梧桐华虽离宫墙较远,粗壮的枝桠伸到三丈高的宫墙外头。
而宫墙外头,值守的侍卫也比较稀少,正是爬树翻墙出宫的风水宝地。
小姐动作迅速地搬到了秋梧宫,经过一番布置,冷清寂廖又衰败的宫室立时焕然一新。
太子暴怒不已,立时奔来秋梧宫,斥责小姐胡闹。
但小姐一番唱念作打,半哄半骗半撒娇下,太子也只能无奈地应了,对小姐越发怜惜了。
太子又歇在了秋梧宫。
我看着小姐无奈的面孔,趁太子将歇之际,故作惊讶地跑进来对太子道:殿下,今儿是十五。
小姐赶紧道:对呀,今儿殿下理应去太子妃那。
太子一脸不豫,似乎不想去。
小姐又道:殿下,太子妃是您嫡妻。
但凡懂规矩的人都会给予嫡妻尊重和体面,这是维持内宅和平的最基本手段。
太子从小就接受帝王教育,不可能不知道。
太子沉默良久,忽然问小姐:雯雯,是不是还在怨我?小姐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殿下,妾谁也不怨。
太子脸上浮现惆怅,忽然起身道:你好生休息吧。
小姐起身,恭敬地道:恭送殿下。
太子前脚刚走,小姐便迫不及待地翻墙而出。
西北角防守是最为薄弱的,今晚负责巡夜的将领又是亲近国公府的,我在墙角下重重敲了三下,又轻轻敲了两下。
那边有了回应后,那么今晚翻墙出去必会畅通无阻。
为了小姐的安危,我还带了几位有武艺在身的武婢。
这是国公爷专门为小姐偷溜出宫准备的人马。
小姐去了国公府,看望了太夫人,把太夫人高兴坏了。
但也给吓坏了。
小姐玩至半夜,这才在夫人的催促下,回了宫。
我虽然长得壮,但在爬墙方面,还颇有天赋,因为我手臂力量奇大。
背上背着小姐,扯着城墙上的绳子,也能迅速攀上城墙。
离地面还有一仗距离时,钩在城墙上的铁沟在我的动作下,发出了些微的声响,惊动了墙外巡逻的侍卫,一声厉喝,我没有被吓到,但小姐却吓得从我背后跌落。
我大惊失色,这么高的距离,小姐肯定要摔成重伤。
所幸,墙下有人,一把接住了小姐。
定眼一瞧,原来是太子。
小姐惊魂未定地抱着太子,嘤嘤地承认错误:殿下,妾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姐堂堂贵女,都能屈能伸,我区区狗腿子,自然也是从善如流地跪下来认罪。
太子原本一肚子的怒火,也因小姐认错态度良好,生生忍了下来,对小姐道:翻墙多危险,走正门不好吗?小姐眼珠子转了转,嘟了嘟唇道:可妾是殿下侧妃,要是经常离宫,影响不好的。
太子道:以后想要出宫,告诉我一声,以后不要再翻墙了。
真的?殿下对我真好。
小姐扑入太子怀中,对着太子的脸左右开弓各亲了下。
太子什么怒气都没了。
小姐也自知理亏,非常积极地服侍着太子。
次日,太子走后,孔嬷嬷端来了一碗汤药。
小姐却淡淡地道:倒掉吧。
孔嬷嬷一脸惊疑地看着她。
沁儿已经三岁了,也该给她生个弟弟或妹妹了。
孔嬷嬷道:娘娘不是不想生吗?小姐看她一眼,正色道:身在后宫,男人的宠爱是靠不住的。
唯有子嗣,方是后宫女人的唯一依靠。
可是,殿下对娘娘还是很特别的。
太子妃还未嫁给太子时,太子对她也很特别的。
小姐语气淡淡。
我深以为然地点头。
当初太子为了太子妃,还处处为难小姐呢。
这才多久呀,太子妃就失宠了。
虽是正妻,可太子除了每月十五去一趟,平时都不踏足半步,至今连个子嗣也没有。
小姐是聪明人,怎么可能把希望托付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
孔嬷嬷却蹙起了眉头:可皇长孙也才两岁。
梁才人那一胎是男是女还未可知。
娘娘膝下也就瑞郡主一人,都被当成活靶子。
要是再怀孕,还不知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小姐嗤笑:太子妃早已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若是有孕,更会让她作困兽斗。
我原本只想着安静过我的小日子,她非要来惹我,那就放马过来吧。
按小姐的话就是,这世上没有防贼的,只有千日作贼。
她一味防守也不是办法,这回就主动出击吧。
孔嬷嬷还是有些担心:皇长孙被养成那样,不是奴婢诅咒,这孩子估计养不大。
梁才人不足为虑,小姐这一胎若是皇孙,那今后还有得斗呢。
孔嬷嬷的意思是让小姐再缓一下,等其他妃嫔生下皇孙后,小姐再怀孕,便会安全所多,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小姐道:我不想再等了,我都二十一岁了,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也就这几年,趁着还有点儿宠爱,能生几个就生几个吧。
按夫人的说法就是,小姐是个容易怀孕的体质。
这不,当月月底小姐月事没来,我和孔嬷嬷便有预感,小姐应该是怀上了。
小姐并未声张,却以有了身子为由,拒绝房事。
太子自然是欣喜若狂了,也应了小姐的要求,暂时声张,却以小姐身子不适为由,免了小姐每日对太子妃的晨昏定醒。
但以太子妃对后宫的掌控力,小姐有孕的消息,也是满不住的。
而小姐也不打算隐瞒太子妃。
她倒要看看,太子妃这回又要借谁的手来暗算她。
虽然小姐有了身孕,无法服侍太子,但太子依然爱往秋梧宫跑。
这便惹得各宫怨恨不已。
但因小姐低调,与人和善,这些人就算有些妒忌,也都没说什么。
反倒是梁才人,也开启了李良媛恃肚争宠的戏码。
这日,梁才人再次来请太子过去,说身子不适。
太子暴怒,吼道:我又不是太医,我去了身子便大好了?雯雯怀孕都没她那么娇气,怎么她就那么多把戏?小姐立时道:其实怀孕很辛苦的。
然后半哄半推地把太子搬出了殿外,理由也很充分,殿下还是去一趟吧,倘若梁才人肚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妾也会受千夫所指。
然后又捂唇笑道,这种利用怀孕来争宠的戏码,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边,倒也满有趣的。
太子黑着脸道:既然知道她拿怀孕争宠,你还要我由着她?小姐好声好气地道:谁叫梁才人这一胎金贵呢?夹天子以令诸侯,这也是没办法的,总不至于为了只老鼠就舍弃玉瓶吧?太子顺了顺气,对小姐道:我去去便来,你等我。
等太子走后,小姐立即让人关门,睡觉。
尽管太子又重返秋梧宫,也被我拦在了宫门外,我的理由也很充分:殿下,娘娘已经歇下了,娘娘刚才有些头疼。
怕是无法服侍殿下了。
还请殿下移驾别处歇息吧。
太子立即紧张道:好端端的怎会头痛?可是着了凉?然后命人赶紧去请太医。
小姐一身洁白绢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可把太子给心疼惨了。
还真别说,小姐骨架小,鹅蛋脸儿小巧可爱,皮肤又白净,扮起柔弱来,真的毫无压力,只要声音放低些,眼里的活泼被柔弱取代,还真是那么回事。
偏小姐总是说:妾没事的,怀孕都这样,殿下不必忧心。
可小姐越是这般坚强,越是惹来太子的怜惜,他轻轻揽着小姐的肩膀,轻声道:你总是坚强得让我心疼。
小姐偎在太子身边,轻笑道:有殿下关怀,再辛苦都值了。
然后又让太子多花些心思陪陪梁才人,虽然不喜她拿肚皮争宠,可女人怀孕,着实辛苦。
让太子务必要雨露均沾。
太子却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忽然后悔了。
嗯?太子没有回答,又紧紧搂着小姐道:我真不该拿这些女人来试探你的。
小姐还是不明所以。
但愚笨如我,也隐约猜到了什么,暗自替小姐感到高兴。
撕破脸三个月后,小姐肚子开始显怀,各宫才知道小姐有了身孕,反应不一。
一向深藏不露的太子妃也坐不住了,虽然太子主动免了小姐的请安,但太子妃却直接杀到秋梧宫,明为看望实则教训,称梁才人马上就要生产了,正需要太子陪伴,各宫妃嫔都低调行事,让小姐把太子还给梁才人,好让对方安心待产。
小姐从善如流地表示,她并非善妒之人,只是太子殿下对她关怀倍至,她实在不忍心拒绝殿下的一番美意。
并称,太子妃乃东宫之首,如果亲自出面劝试,相信太子会听太子妃话的。
太子妃脸都青了。
后来,太子妃建议让太子另纳侧妃,称东宫只有楚氏一位侧妃,实在有些寒酸。
加上如今东宫逐渐热闹起来,她一个人料理后宫着实有些忙不过来,楚侧妃又有了身孕,劳累不得,干脆再纳一侧妃入宫,替她打理宫务,好让她轻松些许。
太子这一回却拒绝了太子妃的提义。
说东宫一正妃一侧妃,十位妃嫔,已经够了。
父皇不过一位皇后一位贵妃,另几个年老妃嫔。
他身为儿子,还能超过父亲不成?他又不是贪花好色之人,如今国事又繁忙,岂能被美色耽误?若太子妃宫务忙不过来,那就晋升皇长孙生母李良娣为侧妃帮她吧。
李良娣虽被小姐阳谋整治得失宠又无法再生育,这一辈子只能苦哈哈地守着皇长孙。
对于太子妃来说,李良娣已经是颗废棋,因此非常干脆地拒绝了太子提议。
纳侧妃一事便不了了之,但失去侧妃位的李良娣,则痛恨起太子妃。
据说,当太子偶尔看望皇长孙时,李良娣向太子倒了不少太子妃的好料。
这日,到了晚上,太子又来到秋梧宫。
正陪着小姐和瑞郡主用晚膳,并陪瑞郡主玩游戏。
端庄贤良的太子妃来了,言辞恳切地让太子去看下梁才人,因为梁才人这一胎有些大,并口口声声称为了皇孙着想。
甚至又内涵小姐,说她明知梁才人已到临产期,还故意霸占太子不放。
楚侧妃是不是还在记恨梁才人时常跟你争宠?梁才人确实有些过份,但也请楚侧妃看在梁才人为天家生儿育女不易的份上,容忍一二。
我偷瞄了太子,这位刚过弱冠的太子殿下,在太子妃大义凛然的劝说下,一张俊脸逐渐扭曲起来,神色也变得狰狞,重重拍了几子,怒吼道:住口!然后把茶盏狠狠掷在太子妃脚下,咆哮如雷地痛骂了太子妃一顿。
少在孤面前假仁假义,你以为孤不知道?你故意捧着李氏梁氏周氏之流,不过是想捧杀她们,好让她们一个个恃宠生骄。
如今你又高捧梁氏,不就是故意捧给雯雯看吗?雯雯都已经避到这偏殿来。
你还不肯放过她,总是无端生事。
雯雯心地善良,就算被你逼到墙角,也不屑出手。
你这才急了眼吧。
太子妃一副被渣男欺骗的不可置信和伤心,一边痛不欲生地后退数步,一边垂泪哭泣,殿下,臣妾用心照顾怀孕妃嫔,自认恪尽职守,在您眼里,居然如此不堪……太子妃伤心得似要心碎晕倒,看了真让人于心不忍。
但太子却是心硬如铁,不耐地拂袖道:少在孤面前演戏了,看似端庄贤淑,实则心胸狭窄,说人闲话,尤其是对雯雯,你在背后告雯雯的黑状还少吗?立即给我滚!既然你如此贤惠,那梁氏这一胎就交给她,若梁氏有个三长两短,孤唯你是问。
太子妃抖着双唇,站在那不知所措。
这大概是太子妃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太子如此疾言厉色毫不留情地指责了。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也知道,主母再不对,爷们也要给其尊重,而不是当着妾室的面这样落嫡妻的脸面。
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小姐就是妾室。
小姐站在太子背后,露出嘲讽又得意的笑容。
太子妃见状,怒中火烧,面容扭曲,上前一步,指着小姐,厉声道:楚雯……果然好算计……却被太子捉着手臂,狠狠往外掷去。
太子妃踉跄数步,差点倒地。
殿下……太子妃眼里的不可置信,证明眼前这个男人,有多伤她的心。
太子寒着脸道:你是孤的太子妃,孤会给你嫡妻脸面。
但千万别把孤的容忍当成理所当然。
你是聪明人,自该明白,孤娶你的目的。
太子妃瞪大眼,脸色血色全无,失魂落魄地垂泪道:殿下,以前您从来不是这样的。
太子冷冷地抬眸:当初孤曾与你说过。
孤并不愿娶你,也找了不伤及你颜面的退婚法子,并给你补偿。
是你自己一心想做太子妃。
孤也曾与你直言,孤会给你太子妃的尊荣,但也仅此而已。
你不会以为,孤是在与你说笑吧?当着小姐的面,太子直言不讳地说出娶太子妃的真相,令我相当震惊,久久无法回神。
太子妃这回是彻底没脸了,尤其是当着小姐的面。
捂着脸飞快地跑了。
小姐埋怨太子:殿下不该当着妾的面落太子妃面子的。
好歹是太子妃,是殿下的嫡妻。
太子道:我也不想落她的面子,只是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超出我的容忍范围。
小姐嘟嚷道:其实太子妃也没做什么呀,除了打压我外,也就是捧杀妃嫔。
换成妾,说不定妾比她做的更狠。
太子道:你不会的。
殿下这么相信妾?你比她聪明,怎会干这种事?你只会给我多弄几个妃嫔,让她们自己斗,只要不损害你的利益,安份的留下来陪你打牌跳舞,不安份的就打发出去。
小姐张大嘴巴:殿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太子大笑,掐了掐小姐的脸蛋儿:孤还知道,你并不是心甘情愿进宫,也不想承宠,更不想见到我。
小姐赶紧道:谁说的?能进宫服侍殿下,是妾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太子淡笑不语。
小姐整个身子往太子怀里钻,并使出她浑身解数,甜言蜜语不要钱地说了出来……然后,太子从善如流地道,孤今晚留下来。
肯定要留下来的,谁也不许叫走,梁才人也不行。
小姐双手双脚攀到太子身上,被太子抱着进入卧室。
我赶紧跟在身后,帮忙打帘子,并关上房门。
心头却有不好的预感,这一回,小姐应该是失算了。
……自太子妃被太子当着小姐的面责骂并羞辱,连续多日称病不出,连宫务也懒得打理。
也亏得东宫就这么点妃嫔,大多数也还较安份。
内务府和掌事嬷嬷也都是熟门熟路地按着规矩办事,倒也没有乱起来。
但梁才人也不知是无人关照,还是胎儿过大怎么的,居然难产。
产婆按着当初给李良娣接生时的规矩,不顾梁才人死活,保小舍大。
梁才人难产而死,皇次孙倒也平安健康。
没了生母的皇次孙,理应交由无子的太子妃扶养。
但小姐才不会让太子妃如意,对太子道:太子妃未曾有生育,怕是没有抚养经验。
依妾看,还不如把孩子交给周良媛抚养。
不但可慰周良媛流产之痛,亦能让皇次孙有个好的教养。
毕竟周良媛出身望族。
小姐入宫四年,一直恩宠不断,却也从未仗着宠爱提过要求,此次为皇次孙说话,太子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周良媛还特地来秋梧宫感谢小姐。
小姐神色淡淡地道:在这宫里头,安份守已没错,有野心也没错,但有野心却无聪明的脑袋,也是枉然,只能被人当成枪使。
良媛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周良媛脸上带着似哭似哭的忿恨之色,望了某个方向,脸上带着难掩的恨意,她恭敬地对小姐道:娘娘说得极是,妾受教了。
孔嬷嬷又对小姐说有人时常在深夜出入隔壁秋桐宫,与废人胡氏接触,那人是太子妃身边的心腹宫女。
我问:太子妃身边的陪嫁不都被太子打发出去了吗?孔嬷嬷笑道:太子妃入宫数年,又掌管宫务,怎么就不能培养自己的心腹?小姐道:我估计吧,太子妃应该是黔驴技穷了吧。
这胡氏估计是她最后一招棋了。
孔嬷嬷道:太子殿下那种昏聩之人,也容不得血腥阴谋充斥自己后宫。
太子妃纵然有万般手段,也是不敢过分施展。
为了对付小姐,也就是扶持新人分娘娘的宠。
胡氏和李良娣,还有周良媛下场都在那摆着呢。
新人也不是傻子,没有足够大的利益,也不可能挺而走险对付娘娘。
小姐笑道:嬷嬷不愧是宫中的老人,分析的果然透彻。
孔嬷嬷也笑道:娘娘夸奖了,娘娘虽然年轻,却比太子妃聪明多了。
其实太子妃也着实蠢呐,她怎么就不明白,身为正妻,不争,才是最大的争呢?小姐道:咱们是旁观者清,她是当局者迷罢了。
小姐怀孕六个月后,开始在东宫内外走动。
太子妃依然病着,不理宫务。
太医每隔三日前去诊脉开药。
小姐也看过太子妃的病案,也就是头疾、胸闷气短脉相上又看不出毛病之类的大多数内宅女子才会得的病症。
太子虽然不喜太子妃,依然好吃好喝地让人侍候着。
皇后也不时打发人过来看望太子妃。
小姐经常牵着瑞郡主的小手,去太后宫中打牌消磨时间,也偶尔会去向皇后请安。
皇后对小姐一如既往的亲切和气,对瑞郡主也相当疼爱,不时赏赐好吃的好玩的。
天气开始炎热,小姐偶尔也会坐肩舆,有时则步行外出,还会坐在水榭边投喂池中金鱼,有时候还在池边摆上烧烤架,邀请妃嫔们一起烤肉。
湖边凉风习习,吃着烤肉,欣赏胡中成片的白莲,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小姐对待宫人大都平易近人,并未仗着恩宠对妃嫔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大方温和的形象,很快便让这些妃嫔们摒充成见,与小姐打成一片。
这日傍晚,小姐坐着肩舆来到湖边,一个身影忽然从斜里杀出,狠狠推了抬轿的太监。
那太监脚下踉跄,肩舆也跟着往仓倾斜,小姐整个身子栽了下来,幸而跟在两侧的武婢动作极快,我的动作也不慢,和武婢一起及时稳狠地托住了小姐,没让小姐受到伤害。
饶是如此,我也吓得够呛,手脚发颤,几乎无法站立。
我真的不敢想象,小姐真要从肩舆上摔下来,会产生何等的后果。
故意撞太监的人也被控制了起来,不出意外,果然是被关入秋桐宫的废人胡氏。
胡氏疯疯颠颠的模样也审问不出什么来,但太子妃的心腹宫女时常去秋桐宫看望胡氏,却是瞒不住人的。
早在孔嬷嬷的安排下,这位心腹宫女辞艳前往秋桐宫的身影,可是被好些人瞧进了眼的。
太子妃想赖都赖不掉。
太子大怒,称东宫容不得这等阴秽狠毒之人,让人好生审问辞艳。
辞艳倒也硬气,受尽酷刑,居然一声未吭。
小姐淡淡地道:辞艳这种呆在宫中的老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收买?要么被人拿捏了把柄,要么自己亲人受到威胁,要不,就是给了天大的好处。
会是哪一种呢?太子身边的幕僚属臣也不是吃干饭的,经过层层剖析和判断,再结合辞艳的身世、以及平时接触过的人,很快就锁定在太子妃的表弟,朱冰身上。
朱冰可是太子妃嫡亲表弟,同样出身望族,又是新鲜出炉的探花郎,妥妥的少年清贵,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东宫采买处的宫人在出宫采买时,曾瞧见辞艳曾与亲密接触过。
辞艳出事后,这位采买宫人便向太子提了一嘴。
于是负责审查胡氏的东宫属臣便开始查朱冰。
朱冰这样的少年进士,长得英俊出色,又是探花朗,年轻有为,出身望族,妥妥的金龟婿。
但越是光鲜亮丽的人物,越是经不住查。
不想听这位东宫属臣祖上三代皆是大理寺官员,极擅人物追踪及查证,一番深入调查后,很快便挖出朱冰这个探花郎居然是科考舞弊得来的,并且人证物证都有了。
一层石激起千层浪,后来我才知道,太子妃父亲赵阁老是这一届春闱主考官。
但赵大夫人却暗中泄露考题,让娘家子侄朱冰、朱净高中三甲。
后被人曝出,经查,证据属实。
科考舞弊乃朝廷大忌。
不止朱家要完蛋,赵氏整个家族也得受牢连。
重则抄家灭族,轻则官降三级,发配千里。
朱赵两家都是豪门大户,太子师傅也就是赵小大人立即壮士断腕,果断进宫自曝家丑,揭举朱氏,以求自保。
就算赵小大人举报有功,但科考舞弊实乃大罪,整个赵家依然饱受牵连。
赵阁老也就是太子妃父亲,被革职发配三千里之外,其母被问罪斩首。
赵小大人检举有功,没受影响,但他举报自己嫡亲兄嫂保全自己的行为,依然被仕林中人病诟。
而朱冰朱净两兄弟,不但取消功名,还被发配三千里,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孝。
朱阁老也因管教之罪,辞去阁老,发配一千里。
朱家其他官员,也饱受牵连,或降级,或被贬出京城。
朱氏这个名门嫡女,以一已之力,生生干翻了两大百年望族。
赵朱两大家族,能奋斗到今天人臣之位,无不是集数代人之力,经过多年寒窗苦读熬出来的。
却因朱氏一人,两大望族皆倒退三十年,族中子弟也大受牵连。
身为朱氏嫡女的太子妃,也被推上风口浪尖。
朱氏午门斩首是帝王亲自下的圣旨,但太子妃却在这个时候,跪求太子,恕生母之罪。
甚至不惜求太子保全父亲。
就连我这个种愚钝之人也知道,自身难保的太子妃这时候求情,并不明智。
墙倒众人推,朱氏伏诛,赵阁老朱阁老皆被发配,赵朱两族元气大伤,十年内估计也很难起复。
太子妃也难逃被牵连的命运,她之前干过的事儿也全被揭露出来,指使胡氏暗中对怀孕的侧妃下手,李良娣在侧妃生产时口吐恶言,周良媛流掉的孩子,皆是太子妃所为。
按小姐的意思,太子妃这个时候,理应以退为进,自请处罚,方有一线生机,她偏要跑去向太子求情,真是聪明脸蛋笨肠肚。
太子妃如愿以偿被太子喝斥,走投无路之下,居然跑来找小姐。
这位京中第一才女,昔日贵女圈的风云人物,曾经是那样的风光煊赫,被赐婚给太子后的春风得意,再到现在的面色憔悴,身材干枯。
我和小姐同时唏吁。
以太子妃为镜,务必自省自查自纠,以免将来入此人后尘。
辞艳是受了我的指使怂恿胡氏对付你的。
你要报复就冲我一人好了,为何要把赵家和朱家拉下水?走投无路的太子妃已陷入疯狂状态。
我怕她作困兽斗伤害小姐,站在小姐面前,冷冷地道,太子妃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太子妃厉笑指着小姐:是你,全是你在背后干的对不对?楚雯,你这个贱人。
外人都说你光明磊落,端方高洁,不屑阴谋诡计,实际上,你背地里干的一件件一桩桩,哪一件不令人发指?小姐淡淡地道:太子妃魔怔了,来人,送太子妃回宫,请太医好生给太子妃看病。
太子妃一把推开宫人,指着小姐道:楚雯,你老实告诉我,钱宏是不是你的人?钱宏正是那位祖上三代皆在大理寺当差的东宫属臣,朱冰科考舞弊案,便是钱宏一手查出来的。
如今,不过举人功名的钱宏,在仕林圈已是声名大躁。
小姐语气淡淡:我一个东宫侧妃,怎可与外臣接触?我并不认识钱宏。
不可能。
我赵家自认对钱家不薄,此时为何要一心置我赵家于死地?肯定是你这贱人暗中许诺他好处,他才背弃赵家,改投你。
小姐板起脸来:太子妃越说越越不象话了。
钱宏是太子属臣,只忠心于殿下。
你这么混说一气,不怕惹来太子厌恶?太子妃哈哈大笑,笑声刺耳,如地狱厉鬼。
钱宏必定是你们楚家的走狗。
太子妃一脸笃定地道,拼着被废,我也要告诉太子,揭开你的真面目。
然后又得意冷笑,我倒要瞧瞧,让太子放到心尖上宠爱的侧妃,居然与身边属臣勾结,会有什么下场。
小姐叹了口气:随你。
不过钱宏能对付你,我并不意外。
我只是忘了提醒你,周良媛是钱宏的未婚妻。
周良媛是如何入得宫,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太子妃脸色大变,厉声道:不关我的事,明明就是周良媛踩爬低高。
我派人探过周家口风,周家无不欢喜。
钱宏不可能因周氏舍他入宫,就恨上我。
那万一周良媛对自己的前未婚夫说,她是被某人逼迫的呢?太子妃瞪大眼,后退半步,指着小姐,恨声道:是你,又是你!又是你!气急败坏中暗含了种种不为人知的苦痛,你总是表面装出毫无心机城府的天真样,背地里却干尽肮脏缺德事。
太子怎么如此眼瞎?被你这么一个骗子给耍得团团转。
小姐淡淡地道:我再如何心机深沉,也绝不会人前人后两副嘴脸,既不会在背后告人黑状,更不会在他人面前说任何人坏话。
太子妃喘着粗气,一味冷笑。
小姐又甜甜一笑,仿佛又回到那个天真无邪纯真呆萌的少女时代,谁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只需到处说这个人的好话就是了。
太子妃先是迷惑不解,然后又是恍然大悟,颤着手指着小姐,却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知道钱宏为何要铁了心要拉你赵家下马吗?小姐好心替她解惑,彩英的家人是你母亲派人杀的吧?彩英的母亲,是钱宏的舅舅,亲的哦。
哦,对了,上回我大弟逊哥儿,在元宵灯会上被人袭击,受了重伤。
钱宏这个倒霉蛋,也遭受了池鱼之灾,脚断骨折,令堂没告诉你吗?太子妃已经傻住了。
你说,杀了人家的亲舅舅,又差点被牵连致死,能不恨你吗?准未婚妻还让你这个太子妃威逼利诱,不得不进宫来服侍太子,你说,人家蔫能不恨你?哦对了,你那个表弟,也曾羞辱过人家。
你说,这算不算新仇加旧怨?小姐又笑嘻嘻地问太子妃:令堂做的那么隐秘,为什么还是会被钱宏查出来,你知道吗?……是你……太子妃气得全身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哪有这个本事?是赵小大人,也就是您的四叔父。
太子妃再度瞪圆了眸子。
小姐忽然收起笑脸,道:你们母女干的好事,怎么可能瞒过赵小大人呢?赵小大人是何等人物?十三岁起开始掌管赵氏家族庶务,那是何等的掌控力?更何况,赵家一心走纯臣路线,就你们母女非要走后族,已经侵犯到赵小大人乃至整个赵氏家族利益。
再则,令堂拉踩赵四太太,还对赵老夫人不孝,令尊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赵小大人早就对你们这一房不满了。
你们母女非要作死,为了对付我,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科考舞弊都敢弄鬼,你们真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未免天真。
实际上,你们母女的一举一动,皆在赵小大人掌控下。
太子妃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小姐又道:还忘了告诉你,废人胡氏,早就被我策反了。
太子妃麻木地抬了抬眼皮。
胡氏好好的做她的良娣不好吗?非要受你算计,成了废人,还连累身后家族。
你还自诩聪明跑去挑唆人家。
你能挑唆人家,我也能呀。
只需把你们母女干过的好事告诉胡氏。
你说,她是选择帮我还是帮你?太子妃忽然大笑出声,又哭又笑道:不愧为国公府精心培养的嫡女,看似糕羊般无辜,实则一肚子坏水,阴险恶毒还狡诈。
她上前两步,一张脸蛋儿已呈现扭曲状,带着十足的恶意,逼问小姐,就是不知,你这副隐藏在纯真如仙子的面孔下的歹毒心肠,要是让太子知道了,会怎样?小姐面不改色地道:我再歹毒,也从未主动害过人。
我再如何表里不一,也从未伤害过谁。
不像你,端着贤惠的款,顶着端庄的名声,却干尽缺德事。
害人终害已,也是咎由自取。
太子妃狂疯大笑,如地狱里的恶鬼,她忽然看着小姐: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李良娣因你而失宠,胡氏不是被你策反了吗?如今人在哪?还说没有害过人。
对付李良娣,我正大光明,我也不怕被人说。
胡氏本就不想活了,以她一人之力,掀翻赵朱两家,也算是值了。
小姐看着太子妃,淡淡地道,令堂行事实在过于狠毒,害了胡氏还不算,竟然连胡家也不肯放过。
活该有此下场。
只是可怜了赵大人,受你们母女所累。
太子妃继续大笑: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你也别在我面前装的跟小白兔似的。
楚雯,知道我为何会来找你吗?不等小姐回答,太子妃继续大笑,之前是疯狂如地狱使者般的笑,现在则是幸灾乐祸的笑。
我警觉起来,下意识看向门口。
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欣长的杏黄身影。
我心头咯噔一声。
小姐也发现了,太子妃则笑得更大声了。
小姐看了一眼,从容地向太子施礼,淡淡地道:殿下,太子妃魔怔了,还是赶紧请太子妃回去让太医来瞧瞧吧。
太子妃一把拉住太子,状若疯妇道:殿下,您听到了吧?您疼在心尖上的女人,其实也是心肠歹毒,表里不一。
我并没有撒慌,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小姐白眼一翻,道:赵倩,还是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看你这副模样,哪还有昔日帝都第一贵女的风采?我从善如流地搬过全身镜,竖在太子妃面前。
镜子里,太子妃赵倩,披头散发,眼窝深陷,满面怨毒之色,皮肤还腊黄,活脱脱的怨妇脸,加上那颠狂模样,与疯妇无异。
太子妃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惊失色,失声尖叫:不,这怎么可能是我?不可能,不是我,不是我……边说边后退,最后跌倒在地,仍是双手遮面,叫道,不可能是我,这绝不会是我……小姐叹了口气,道:太子妃魔怔了,还是送太子妃回去歇着吧。
太子挥挥手,让人把太子妃带走。
太子妃临走前瞪着小姐,声音怨毒:太子已经知道你的真面目,我看你还要如何狡辩!小姐不理会太子妃,摸着大肚子看着太子,歪着头道:殿下怎么也来了?是来看妾的真面目吗?太子看着小姐,轻笑:雯雯愿意把你的真面目呈现给我么?嗯?小姐不明所以。
太子又道:我印象中雯雯的真面目,骄蛮、任性、不肯吃亏、睚眦必报、善变,还喜欢到处整人。
太子摸了摸小姐的脸颊,一脸惆怅,可惜那个善变又任性骄蛮的姑娘,却让我给弄丢了。
小姐一脸警惕地看着太子。
太子见状,苦笑道:当年因我之故,害你被楚夫人打板子。
是不是从那时起,你就开始恨我了?小姐沉默了下,回答道:没有,殿下误会了。
妾身怎会恨殿下呢?妾身感激都来不及呢,感激殿下没有治妾的罪。
太子叹了口气,语气忧伤:雯雯,咱们非得一直这样吗?小姐迷惑道:举岸齐眉,相敬如宾。
没什么不好的呀。
太子道:当年是我不好,不该听信赵氏一面之词,误会了你。
小姐淡淡地道:过去的事还提他做什么?太子妃也没说错,妾确实表里不一,一肚子坏心思。
不但骄纵任性,还总爱仗势欺人,又淘气又不能容人,还时常闯祸。
也不知殿下瞧中妾什么了,执意要妾入宫。
赵氏刚才并未夸大,我偏就对……殿下,妾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小姐捂着肚子,面露倦色。
迟来的深情不值钱太子赶紧去扶小姐,我却先太子一步,扶着小姐坐了下来,并替她轻轻捶着腰背。
随后,太子坐在小姐身边,雯雯,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殿下,妾真的累了。
小姐语气柔软,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殿下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太子妃身上吧,夫妻和睦,我们这些做妃妾的,才能有好日子过。
太子语气有些烦躁:我已经后悔了。
那次因我之故让你挨了令堂板子,看你哭得梨花带雨,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这些年来,每每忆及此事,便心中钝痛。
父皇却不肯给我弥补的机会,执意选赵倩为太子妃。
其实,我……小姐惊讶地道:犹记当年,殿下对赵倩多用心呀。
妾欺负了赵倩,殿下还亲自登门责骂妾呢。
昔日被殿下当成珍珠的人,短短几年时间,怎的就变成鱼眼珠了?太子说不下去了,起身道:你好生养胎吧,我迟些再来看你。
恭送殿下。
小姐在我的搀扶下起身行礼。
行礼只到一半,太子已经不见人影了。
我重新扶着小姐坐下来,并拿了枕头垫在腰上,不解地问:殿下对小姐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小姐为何要把殿下往外推呢?小姐哼了哼,轻描淡写地道:迟来的真心不值钱。
我迷惑道:那可是太子殿下呀,一国储君。
能得到一国储君的真心,这是何等的荣光?小姐刚才真的不该推开太子的。
小姐道:忘了当年你挨过的板子吗?还是忘了你主子我,被赵倩恶意中伤,非但无人肯信我帮我,还被落井下石的惨痛回忆吗?早些年,小姐确实被赵倩恶心的够呛,太子非但不为小姐说话,反而还站在赵倩那边,在外人面前欺负小姐,小姐反驳是狡辩,生气是恼羞成怒,哭泣是故装柔弱,走开则是心虚。
对于只有十来岁的小姐来说,绝对是人生中最黑暗最不忍视的极恶回忆。
小姐又郑重对我说:浅墨,你要记住。
深宫中的女子,是不配谈情说爱的。
赵倩的下场你也瞧到了。
你也要我步上她的后尘吗?我拼命摇头,赵倩怎能与小姐比?她也配!小姐淡淡一笑:你要记住了,男人是最靠不住的。
摸了膜肚皮,娘说的很对,有时候自己生的,和生自己的都不大靠得住,更遑论左拥右抱的男人。
我能感受到小姐的心情并不好,却又不敢问,只能带着瑞郡主,努力讨小姐欢心。
瑞郡主确实惹人怜爱,软言软语,说话又有趣,小姐很快就忘掉了太子带给她的伤害。
……太子妃赵倩当晚就悬梁自尽了。
虽然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以赵倩骄傲的性子,与其被动等待圣旨降临废黜,还不如自行了断,死也要死在太子妃宝座上。
而赵倩确实是穿着太子妃吉服自尽。
小姐得知这消息时,已经歇下了,听到孔嬷嬷的话,半晌无话,良久才道:这样也好,保歹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但小姐今晚却失眠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我却乐得拍手称快,赵氏总算死了,活该,叫她当初陷害小姐,说小姐坏话。
生生拆散了小姐与太子姻缘。
如果不是赵倩从中作梗,小姐就算不与太子双宿双飞,也会过得姿意自在,而不是时常躲在家中生闷气,忍受外人的恶言羞语。
小姐说的对,迟来的爱不值钱。
太子偏听偏信,害苦了小姐,怎能凭借多年后的忤悔就一笔勾销呢?……赵倩生的风光,死的窝囊,在东宫居然未能掀起一丝波浪。
皇帝下旨,称赵氏德不配位,善妒不容人,害人终害已,废为庶人。
但赵氏已死,着内务府择薄棺掩埋。
这就相当于抹去了赵倩的太子妃身份,也不知是因朱氏之故,还是赵倩做过的那些事,触怒了帝后。
夫人进宫来看望小姐。
赵氏被废,东宫肯定要另立太子妃。
你是唯一有子嗣的侧妃,太子对你恩宠不断。
说不定会让你做太子妃。
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小姐赶紧问:做太子妃好处大吗??夫人神色凝重:对于护国公府来说,你做太子妃,弊利各半。
赵朱两大望族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赵朱两家在仕林中是何等的威望?在朝中更是盘枝错节。
世家势大,虽未威胁皇权。
但为君者,是不可能眼看着世家坐大。
故而,赵朱两家只能崩塌。
小姐点头:那我还是就做我的侧妃吧。
夫人道:怕是由不得你了。
她半是欣慰半是哀伤地看着小姐,眼里带着柔软的怜惜,这几年你的表现颇佳,帝后对你赞不绝口。
那是因为你只是侧妃的缘故。
一旦成了太子妃,说不定往日的优点就全变为缺点了。
这个你得注意些。
小姐皱眉:女儿成了太子妃,会对楚家不利么?夫人点点头:这是肯定的。
楚家一直走纯臣路线,若成为后族,必会成为各方势力的眼中盯,肉中刺。
保持低调呢,会被当成病猫欺负,若跋扈些,便是仗势欺人。
尤其是你弟弟,如今已领了差事。
要是成为国舅爷,差事干的好,那是应该的,若干得不好,便是走后门,才不配位。
并且,今后的一举一动,务必会被人盯得紧紧的。
小姐赶紧道:那我还是做个侧妃吧。
新的太子妃同样会打压你,楚家依然会被卷入纷争。
夫人叹了口气,为了不受人压制,你还是做你的太子妃吧。
于我楚家还是有利的。
但你一定要谨记一点,一定要在太子面前多说你弟弟坏话,皇上和太子给予的差事,也一定要拒绝。
以为退进嘛,女儿明白。
倘若做不成,你只需保持平常心即可。
这个女儿明白。
夫人又问小姐,与太子相处如何。
小姐回答:还成吧,对女儿还算不错,对您外孙女也挺好的。
如今东宫已有妃嫔十人,今后说不定还得增加新人,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你年纪本来就比太子大,女人花期短,趁着还有恩宠,赶紧多生几个孩子。
就算在孕期,也得好生保养自己。
又看着小姐的肚子,这一胎估计会是个男孩子。
你也得多上点心,千万别让人给算计了。
对了,也不要过份把太子拒绝于千里之外。
男人的恩宠靠不住,但总比没了恩宠好。
往事如烟,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
千万别去翻旧账。
男人若是记情的,不用你翻,都知道对你好。
若是狠心无情的,你越翻旧账,越会适得其反。
你只要谨记,千万别让男人的恩宠迷了眼。
这其中的分寸,你得自己把握。
小姐沉默了下,道:女儿明白的,今后一定努力固宠。
……赵倩死的无声无息,丧事也办得无声无息。
而赵倩前脚下葬,后脚大臣们已热烈地向帝王推荐了不少名门闺秀。
帝王留中不发。
太子也保持沉默。
小姐却焦躁起来,在寝宫中撕扯着枕头:萧谏什么意思?他是不想让我做太子妃,还是想等我向他服软?自从上次小姐拒绝太子的示好后,已经过去半个月,太子再也没有踏足过秋梧宫。
小姐虽然不当一回事,但涉及到自己以及家族利益,也不能等闲视之。
于是小姐决定主动出击。
这日清晨,小姐打扮一番,挺着肚子,牵着瑞郡主的小手儿,去向皇后请安。
皇后责怪道: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到处走动,也不怕有个三长两短。
小姐笑嘻嘻地道:我体质好,没事的。
许久没来向母后问安了,怕母后把我们母女给忘了,特地给母后请安,讨点儿好处。
皇后嗔笑道:敢情是来找我打秋风来了。
瑞郡主已经赖在皇后怀中不肯走动了,撒着娇要吃皇后宫的紫米酥,花生糖。
皇后自然是应允的。
皇帝和太子随后也来了。
瑞郡主遗传了小姐哄人的本领,看到皇帝便伸手要抱,并甜甜地叫着:皇爷爷,沁儿好想好想好想皇爷爷哦。
皇帝乐呵呵地抱着瑞郡主,逗了又逗。
瑞郡主懒在皇帝怀中,把这位英明神武的帝王指使得团团转,但皇帝却乐此不倦,这大概便是撒娇的魅力吧。
皇帝享受了天伦之乐,对小姐越发和颜色,甚至还说起大公子的差事。
大公子今年十八岁了,已经领了龙骑卫副统领差事,正五品衔,御前行走,天子近臣。
不少封疆大吏,都是从御前晋升的。
皇帝说大公子差事干的不错,有意让他领导龙骑卫。
小姐却道:我家逊哥儿年纪还小,他能有多少本事?平日里最爱偷奸耍滑了,父皇再是抬爱他,给他个闲差便是。
这种要紧差事,还是让更稳重周全的人来干吧。
皇帝虽然嘴上斥责小姐,居然这样说自己的娘家兄弟,但小姐的回答应该是令他满意的吧。
随后小姐:今儿有朝臣提议,晋你为太子妃。
可想做太子妃?小姐双眼一亮:当然想啊,太子妃一个月八百两月例银子,侧妃才五百两,当然是做太子妃强了。
帝后大笑。
皇帝笑话小姐,说她没出息,眼界应该放开些才是。
小姐不服气地道: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的。
皇帝又关切地问了小姐的肚子,小姐的回答依然是这孩子满乖的,从来不折腾我。
皇后便笑着说:别人怀孕,都会各种不适。
就雯雯怀着轻松,和她娘一样,都是有福气的。
皇帝便问小姐,去庙里上香是否成捆成捆地烧。
小姐却说她从来不去上香,也不信佛。
皇帝就奇怪了:你娘最是信佛的,你居然不信佛?菩萨都得自己念经的。
皇帝愣了愣,就是太子也忍不住问:什么意思?小姐一本正经地道:菩萨都说啦,求人不如求已。
众人一愣,又附和着,说言之有理。
很快就到了午膳时间,帝后心情颇好,留下太子和小姐,以及瑞郡主一起用膳。
小姐被安排在太子下首,瑞郡主则坐在帝后中间。
席间,太子不时给小姐夹菜。
而小姐回以一笑,也还偶尔给太子也夹菜。
我在一旁看得清楚,帝后对小姐应该是满意的。
用过午膳,太子和小姐一道回东宫。
我扶着小姐跨过高高的门槛,小姐艰难地抬腿,被太子一把扶住,然后太子就再也没有松开过小姐的手了。
我看着身后的肩舆,很想说,其实小姐可以坐肩舆回去的。
只是看着小姐任由太子牵着手,便把话咽了回去。
瑞郡主有些失落,奔上去要太子抱,太子却柔声哄道:乖啊,娘亲怀着弟弟,行走不便,父王要保护娘亲。
从皇后宫中步行回东宫,需要两盏茶的时光,从东宫回到秋梧宫,需要半盏茶时间。
太子一直牵着小姐的手,不时问她是否经得住。
小姐摸着肚子笑道:多谢殿下关怀,妾身子壮的很,经得住。
太子又说秋梧宫离得太远了,让小姐搬回康瑞宫。
小姐却说秋梧宫清静,不受人打扰,也住习惯了,不想搬。
太子便笑话她:你在闺阁时可是一刻都闲不住的,怎么入宫后,就变得这么文静了?小姐也笑了起来:那时年纪小,无忧无虑,还无法无天。
现在不一样了,到底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也该学着长大了。
太子道:你还是做起坏事来更鲜活些。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亦城说的。
小姐嗔道:这个混小子,总爱漏我的底。
殿下可别对他太好了,也别给他太重要的差事,不然更会上天的。
亦城行事稳妥,能力又不差,又是我的小舅子,我不用他用谁去?小姐皱了皱眉头,微嗔:这话我可不爱听。
殿下的大舅子小舅子多了去,逊哥儿可排不上号。
太子赶紧道:在我心中,只有亦城才是我的小舅子,正经的。
小姐惊讶道:这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让殿下如此看重。
不是他何德何能,而是在于你。
太子揽着小姐肩膀,声音低了下来,雯雯,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妻子的。
小姐保持沉默。
顺其自然就好太子对我们挥了挥手。
太子身边的随从立即四散开来。
我犹豫片刻,也让宫人走开。
瑞郡主则被哄着先带回了东宫。
我依然站在小姐身后。
太子看我一眼,低声对小姐道:早些年,父皇母后便有意让我娶你。
只是那时候你长得比我还要高,我一个大男人,每次与你说话还得抬头……心里别扭又自卑,死活不肯同意。
便故意寻你的错处,好让父皇收回成命。
我仔细回忆了下,确实,小姐十二岁时,几乎与夫人一样高了。
而那时候的太子殿下,却还是个小豆丁,足足比小姐矮了一个头。
那赵倩大概瞧出了我的心思,故意接近我,说你坏话。
那时候年纪小,受不得激,加上自尊心作祟,所以就越发爱针对你了。
小姐没有吭声。
太子又道:其实现在想来,赵倩的挑唆手段并不高明,可我当时不知是牛心左性,还是叛逆心作祟,长辈们越是在我面前说你的好,我越是觉得你心计深沉,就越发疏远你,厌恶你。
小姐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太子不让,紧紧捉着小姐的手,雯雯,对不住,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妥屈。
小姐依然没有吭声,只是拼命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太子却死死地捉着小姐的手。
雯雯,听我把话说完。
小姐却道:殿下不用再说了。
我大惊失色,因为小姐语气带着哭腔。
小姐是多么坚强的人呀,就算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从未在人前哭过。
因为小姐哭到伤心处,总会泪眼鼻涕一起流,实在有碍观瞻。
小姐也知道,自己哭不出梨花带雨的美感,为了保持形象,鲜少在人前哭泣。
这回太子居然逼得小姐当场哭泣,我赶紧掏递了手帕过去,并特地挤开太子,道:娘娘莫要伤心了,肚里的皇孙要紧。
雯雯,你哭了。
太子手足无措。
小姐接过我的手帕,拭了眼角的泪水,道:没事,只是沙子进眼了。
太子脸上浮现心疼和无奈。
小姐吸了吸鼻子,止住泪意,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冲太子笑了笑:殿下匆怪,我们女人就是爱伤春悲秋,妾刚才失态了。
可是,小姐这样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红红的眼眶,擒着湿润润的泪花儿,要掉不掉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凄楚。
太子越发愧疚了,把小姐揽入怀中,正要说话,忽然小姐打了个喷涕,我赶紧给小姐紧了紧身上以的薄披风,道:天气渐寒,娘娘体弱,千万别着了凉,还是赶紧回宫吧。
小姐嗔道:胡说,我身子壮的很呢。
我故作无奈地道:是谁半夜里总是睡不着觉,说腰酸腿痛,肚子被顶得难受的?又是谁染了风寒,却因顾忌着胎儿,不敢吃药硬扛的。
太子大惊失色:雯雯,你还染了风寒?小姐道:已经好了。
我赶紧说:前几日就连咳嗽都只能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只能抱着肚子小声咳。
小姐嗔怒地瞪我:我不是已经好了嘛,就你话多!太子赶紧解下身上的杏黄色遍绘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锦绣织金披风披到小姐身上,道:身子不适,为何不叫太医?只是小病而已,都已经好了。
不然也不会去母后宫中请安的,这点分寸妾还是有的。
太子有些生气了:自己身子都没好利索,还顾着那些破规矩。
平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这么傻?小姐嘟着唇:殿下凶我!太子赶紧投降,哄道:好好好,不凶你了。
外头风大,我们赶紧回宫去。
走了一段路,小姐便慢了下来,太子问她:怎么了?小姐摸着肚子,嘟着唇,我不想走了,腿酸。
我赶紧让人把肩舆抬了过来。
小姐却不肯坐轿,说:浅墨抱我回去好了,我恐高。
我眼都不眨一下就对太子解释:娘娘以前走路累了也会坐肩舆的,只是接连两次发生意外,娘娘就不爱坐肩舆了。
太子又心疼起来,道:不坐就不坐吧,来,我抱你。
小姐拒绝,说:我很重的,还是浅墨抱我回去吧,浅墨力气……太子已经不由分说,打横抱起了小姐。
小姐赶紧双手环着太子的脖子,惊呼道:没想到殿下力气也这么大。
太子笑道:以后走不动路了,我来抱你。
多谢殿下。
小姐甜甜一笑,那笑容如包裹在棉絮里的小松鼠,又甜又萌。
太子看小姐的目光,温柔的似要化出水来。
接下来,太子一直歇在秋梧宫,对小姐体贴入微,关怀倍至。
就算小姐劝他一切以国事为重,更要雨露均沾,太子也不肯离开小姐半步。
太子也见证了小姐孕后期的种种艰辛,不时自责道:我一直以为女人生孩子是容易的。
原来雯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居然受了这么多的苦。
又埋怨小姐,平时总是表现得过份坚强,差点就让他以为怀孕生孩子还真是件轻松事。
小姐却依然轻描淡写地道:殿下别听浅墨这丫头胡说,她总是喜欢夸大其辞。
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
太子破天荒生气了:要不是浅墨实话实说,还真让你给骗了过去。
受了这么多罪,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说,我就是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小姐沉默了下,这才道:我在进宫之前,娘就告诫我,殿下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丈夫,要我学会坚强,别动不动就诉苦。
更何况,怀孕确实有诸多不适,但我都能忍受的,真没有浅墨说的那般严重的。
我仔细回忆,小姐入宫前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寸步不离小姐左右,夫人几时对小姐说过这句话呀?但小姐这话应该说到了太子心坎了,他把小姐揽入怀中,怜惜道:真是个傻丫头,楚夫人的话也不尽全对。
以后别听她的。
今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丈夫,谁也抢不走。
小姐似有心动,怯生生地看着太子,希翼与挣扎浮现在脸上。
太子亲了亲小姐的眼角和额头,喃喃道:雯雯,你可以试着信任我。
纵然我曾做过许多混账事,但我爱你的一颗心,从未变过。
小姐似有触动,眼眶又红了起来,哽咽道:可当初你还处处嫌我。
太子赶紧道:以前确实是我混账,后来我却用整整六年的时间来后悔。
以后再也不会了。
小姐又道:你还说我居心叵测,心计深沉。
是我不好,当时我鬼迷心窍,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
你还害我挨了板子。
小姐气呼呼地道,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板子,面子里子什么都没了。
我赶紧朝小姐使眼色,夫人不是说过吗?不要向男人翻旧账的啊。
太子又一个劲地自责,并忏悔:那顿板子,打在你身上,却疼在我心。
也就在那时候,我才明白,我心中一直是有你的。
只是自那以后,你一直不肯给我弥补的机会,那三年里,你不知道我过的有多闹心。
小姐应该是看了我的眼色,没有继续翻旧账。
正当太子与小姐冰释前娘时,皇帝的圣旨来了。
不出意外,这是册封小姐为太子妃的圣旨。
小姐喜兹兹地看着圣旨,说:以后我一个月就能领八百两银子了,嘻嘻。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区区八百两银子就迷了你的眼,你就这么点出息?小姐笑道:我已经是太子妃了,已经够出息了。
忽然脸色一变,择日行册封礼?这择日是多久呀?我现在肚子都这么大了……我可不想做史上最丑的太子妃。
太子赶紧道:等你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就给你行册封礼,一定让你成为史上最美丽最端庄的太子妃。
小姐这才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
其实,册封圣旨早就拟好了,只是父皇一直未曾公布,就是想拭探下朝中那帮官员,究竟还能找出多少个端方贤惠的名门闺秀来。
礼部还想一切从简的,是我坚持要大办。
我说过,你才是我心中的妻子。
当初一步错,步步错,没能给你完美的婚礼,这回定要补上。
小姐偎入太子怀中,笑道:多谢殿下。
……在太子的坚持下,小姐从冷僻的秋梧宫搬了出来,重新住进了康瑞宫。
太子妃居住的正殿安庆宫住过赵倩,小姐嫌不吉利,不肯住进去。
太子也由着小姐住进了康瑞宫,但还是让人把安庆宫里里外外都重新收拾了一遍,换上新的家具摆件。
太子也一直歇在小姐屋中,并未去别的妃嫔那,就算李良娣周良媛借口皇孙想念父亲,太子也是听从小姐的建意,派人把皇孙抱到康瑞宫来,让两位皇孙与瑞郡主一块玩,三个孩子同吃同睡,感情反而比以前更加亲热。
李良娣和周良媛还认为小姐想抢她们的孩子,还特地趁太子上早朝后,朝小姐发难。
小姐掀了掀眼皮,对她们道:能在后宫生存下来的女子,都是聪明的。
怎么你们两个,就是块榆木疙瘩呢?殿下最近一直呆在康瑞宫,孩子们长住康瑞宫,与殿下便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对孩子来说不好吗?还是你们做母亲的,生怕自己的孩子不得父王欢心?二人一时无言。
小姐又道:还是说,怕我抢了你们的孩子?呵,我有自已的孩子,抢别人的孩子做什么?李良娣道:娘娘也说了,您有自己的孩子,照顾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了,哪来闲功夫照顾我等妃妾的孩子。
小姐道:康瑞宫多的是照顾孩子的宫人。
你们若是放心不下,就把孩子接回去吧。
二人自然不愿错过皇孙与太子相处的宝贵时间,但又怕小姐居心叵测,一时间难以决择。
到底是母子连心,李良娣经过一番挣扎后,还是把皇长孙领回去了。
小姐也由着她,又问周良媛。
周良媛比李良娣聪明多了,拍了小姐一通马屁,还借口留了下来。
小姐又把离康瑞宫最近的吕才人王才人也给叫了来,刚好凑成一桌推牌九。
赌博能使人心情愉悦,忘掉一切烦恼,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打了一下午的牌后,三个妃嫔心情大好。
小姐把赢来的钱还给了输的最惨的吕才人,对妃嫔们道:后宫日子无聊寂寞的很,以后无事都可以来康瑞宫陪我打牌解闷儿。
……这日清晨,在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里,小姐发动了。
小姐被有条不紊地送入产房。
得了消息的太子也火速了过来。
我依然谨记小姐的嘱托,不让太子踏入产房半步。
小姐这是第二胎,生产一切顺利,没多久便平安涎小小皇孙。
小皇孙响亮的哭声,如同美妙的乐符,外头的冰霜风雪都变得得温暖起来。
小姐这一胎,意义重大,不但是太子唯一的嫡长子,也是小姐立足东宫的重要法砝。
尽管小姐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帝后也亲自莅临东宫,看望小皇孙。
看着红通通的小婴儿,帝王赐名萧承,封号为定,称定郡王。
嫡长子出世,普天同庆。
洗三和满月酒办得格外隆重。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送来的贺礼,堆满了康瑞宫库房。
负责抄录的宫女,连续抄了三天,手都要抄断了。
夫人也进宫来看望小姐和定郡王。
夫人抱着睡得香甜的小婴儿,满面慈爱,对小姐道:刚才在永巷见到了太子,太子居然称我为岳母,可把我吓得够呛。
然后问小姐,我听说,你孕期太子也歇在你宫中?小姐回答:嗯,赶都赶不走。
夫人又问:没让太子进产房吧?没。
女人生产时是最狼狈最没尊严的,我可不想让他瞧到。
夫人又笑道:就目前来说,太子对你还是有几分真心。
你也别端着,更别倔着,顺其自然就好。
夫人又郑重交代,当然,还得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千万别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就干出侍宠生骄的蠢事来。
以退为进小姐笑了笑道:女儿是那么蠢的人吗?娘放心吧,女儿知道该怎么做的。
夫人又说起国公爷和大公子的差事,就目前来说,国公府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勋贵中权势最盛。
与皇帝颇有渊源的威武侯苏澜如今也是大权在握,但比起势大根茂的护国公府,也要退一射之地。
娘还是那句老话,倘若皇上要重用你弟弟,你务必推辞。
多说你弟弟的坏话和缺点。
楚家若是有人仗着皇亲国戚胡作非为,你也别手软,必要时大义灭亲。
夫人又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当年武安侯府是何等的风采?如今已是昨日黄花,反而还得靠威武侯支撑门楣。
所以说,一个家族想要长久屹立不倒,是不现实的。
我们楚家如今被迫成为后族,将来命运谁都无法预料,我们所有人都务必居安思危,谨慎言行。
小姐郑重点头,并表示不会让夫人失望,为了家族荣耀,她知道该怎么做。
在小姐坐月子期间,立即就有大臣上书,说太子后宫空虚,理应另纳侧妃充盈后宫。
太子没有同意。
也没有去别的妃嫔那过夜,但每天都会来看望小姐,陪瑞郡主玩,抱一下定郡王。
其他妃嫔只能主动来康瑞宫,找各个借口留下来,看能否得太子青睐。
小姐心知肚明,但看破并不说破。
太子见到她们,还是满和颜悦色的,问了各自的身体情况,又赏赐了不少各地进贡来的珍果美味。
得知周良媛喜好书法,特地赏赐了一套珍贵的文房四宝。
得知吕才人酷爱跳舞,还特地赏了几匹珍贵的羽纱缎面,和一双织金混合了蚕丝打造的软底鞋。
其他各妃嫔,也都根据不同爱好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并让她们回去后,努力发展个人兴趣,年底时再考核她们。
妃嫔们兴高彩烈地走了。
在孔嬷嬷的精心侍候下,坐满月子的小姐已差不多恢复到少女时期的苗条动人。
出了月子的第一件事,便是祭告太庙,举办太子妃册封礼。
加上定郡王的满月宴,办得热闹煊赫。
太子对小姐着实不错,偶尔还会带小姐出宫玩上半日。
今年除夕夜,太子把东宫的进项全交到了小姐手中。
小姐惊讶地看着太子。
太子却理所当然地道:在民间,男人挣的钱都交由媳妇管钱。
以后东营的进项,都交给你打理。
小姐看了下各个账册,眼睛瞪得老大:殿下当真舍得?这些可不是小数目呀。
太子道:媳妇管钱天经地义,当年父皇还是太子时,也是这么做的。
帝后确实夫妻情深,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是有口皆碑。
但小姐却微蹙眉头,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太子走后,孔嬷嬷见小姐心情不佳,不解地道:殿下爱重娘娘,把这等重要的差事都交到娘娘手中,证明殿下心里是有娘娘的。
娘娘为何还闷闷不乐?小姐道:怕就怕将来色衰而爱驰。
现在站得有多高,今后跌得就有多狠。
我觉得小姐很理智,并未被太子的花言巧语迷失了眼。
可也觉得小姐未免杞人忧天了。
小姐这么优秀的人,被太子喜欢,也在情理当中。
就算将来年华老去,也会和夫人一样,依然是最美最优雅的中年妇人,或老年贵妇,依然能得到男人的敬重和爱。
太子对小姐的好,宫内外皆知。
自然就惹来一群眼红之人,故意中伤小姐,说小姐善妒不容人,一个人霸占着太子不放。
这些人还真是吃饱了撑着,小姐在后宫,也听不到他们的骂声,便跑去在国公爷和夫人面前嚼舌根。
但国公爷和夫人可不惯着他们,以夫妻和睦犯了我大盛律法哪一条?把他们怼得哑口无言。
至于这些人嘴中的身为太子,就该雨露均占。
而不是独宠太子妃一人之类的借口,国公爷直接怼道:储君端方持重,不重美色正是我等臣子的福份。
还是你们想拥有一个贪花好色,成天躺在女人肚皮上连国事都不顾的昏君不成?小姐也确实争气,虽然受宠,但一直保持低调,尽心服侍太后和皇后,善待妃嫔,抚育皇嗣,宫内外有口皆碑。
而小姐肚皮也争气,入宫十二载,便替太子涎下两位郡主四位皇孙,太子妃地位无人憾动。
小姐三十二岁后,便决定封肚不再生育,毕竟这些年来平均两三年一个孩子,对身体伤害也是很大的。
期间,原来的十位妃嫔,有三人犯错被关入秋桐宫,有一位因病故去。
皇长孙也因一场风寒夭折,李良娣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
从此东宫再无新人。
小姐三十五岁那年,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小姐已决定封肚,但又不愿吃苦涩的避子汤,便主动给皇帝选秀,也放开了对后宫的管控。
夫人曾警告小姐,不能放开后宫。
男人都是经不住诱惑的,并且皇帝正值壮年,一旦放开后宫,小姐不可能还能保住多年来的恩宠不说,后宫之争,储位之争,又将是一场血腥风雨。
小姐苦笑:色衰爱驰,这本是千古不变的永恒定律。
皇上对我已经没什么恩宠了。
有的不过是出于对我这个嫡妻的尊重罢了。
尽管小姐保养得当,但也架不住岁月的摧残,在如花似玉新鲜可口的新人的衬托下,差距便出来了。
之前皇帝还是太子时,还得顾忌皇帝老子,不敢在女色上放肆。
如今称帝,再无制掣,自然要放开手脚享受。
不少帝王前期励精图治,到了后期便会耽迷女色。
虽然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但已经有了苗头。
小姐不可能做个贤后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谏,毕竟忠言逆耳,只会适得其反。
小姐的策略是,让皇帝尽情地宠信这些美人,她对这些美人也格外优厚,但不会让她们有身孕。
世人都知小姐是容易受孕的体质,小姐身体也健壮。
而这些美人们,为了争宠,无不变着花样向帝王传输我体弱多病的信号。
小姐也由着她们体弱多病,好药材喂着,好吃好喝地供着,太医时刻备着。
不出三年,这些美人们大都因长期养尊处忧,身材大变形,自然就失去了宠爱。
当然也有部份天生丽质,或心性坚韧的妃子,数年的养尊处优生涯,依然保持着旺盛生命力和苗条的身材。
对付这部份人,小姐的策略是拉笼示好。
当她们得宠时,极尽拉拢。
当她们失宠时,也各种关心,并主动帮着她们复宠,打压踩她们的妃嫔,对她们爱护有加,很快便拉笼了一批高阶妃嫔到身边来。
小姐也允许部份安份守已的妃嫔生下孩子。
当然也有不稀罕小姐示好的妃子,虽然没有对小姐的后位产生威胁,但小姐从小养成的居安思危性格,还是让小姐行动起来。
表面上,小姐在帝王面前,说尽她们的好话,对她们各种关心,对她们远离家族入宫服侍帝王的忠心表示了同情和褒奖。
并安排所有皇子公主们,在帝王跟前尽孝,不定期举办亲子活动。
让皇子公主们的生母也一起参与。
皇帝沉浸于浓浓的亲子氛围中,哪还有功夫去理会那些无子的妃嫔的无病呻吟。
有子女的妃嫔,对于小姐也是感恩戴德,宫内外无不称赞小姐是真正贤惠仁义的一代贤后。
感受了天伦之乐的帝王,也不时夸赞小姐是真正的贤内助。
小姐也笑着与帝王扮演着夫妻情深,并感动于皇帝对她多年来的尊重和爱戴。
也还说皇帝是世间少见的明君,更是有担当有作为的丈夫。
能嫁给皇上,是她的福气,反正各种高帽子尽情地戴。
皇帝偶尔也会自责,浮现愧疚,握着小姐的手,说:雯雯,是朕辜负了你。
小姐却认真地道:皇上千万别这么说。
您是一国之君,天下美色都是您的。
但皇上却为了我克制多年,让妾安然无忧生下子嗣后再放开后宫。
妾已经很满足了。
世人皆知,后宫争斗层出不穷,可妾却能平安生下四位皇子,两位公主。
也离不得皇上的保驾护航。
皇上对妾的爱护,妾永生铭记。
就是几个孩儿,也不时在妾面前说,父皇是他们此生最崇拜的人物。
父皇不但是他们人生方向的明灯,还是他们心中最伟大最了不起的父亲。
皇帝眼眶湿润,握着小姐的手道:雯雯,能娶到你,是朕几辈子休来的福气。
孩子们也让你教的很好,朕很感谢你。
然后小姐又是各种高帽子,把皇帝说得又感动又愧疚。
后来,帝王便逐渐不再宠信那些宠妃们,开始长期歇在小姐宫中,并对小姐各种赏赐。
这些宠妃各种争宠无果,自然就把气发泄在小姐身上,在帝王面前说小姐的各种坏话。
帝王虽然经不住美色诱惑,也并非那种冷心无情的帝王,多少还是有几分仁义和旧情。
小姐的贤惠、善解人意、隐忍和委屈求全,帝王心中也是有数的。
加上小姐才给帝王戴了高帽子,妃嫔们刚好撞到枪口,不但被帝王怒斥,还被一贬三千里,从妃子贬为才人,迁居永巷。
这辈子也都没指望了。
小姐却不计前嫌,把她们从永巷捞了出来,并对帝王说这些人的父兄可是朝廷重臣,就算犯错,看在他们对国家对朝廷尽心尽职的份上,也给给予几分脸面。
皇帝却生气地道:你还替她们求情,你不知道她们在朕面前是如何说你的坏话。
小姐却大度地道:谁人背后不说人是非?妾在这个后位上,不知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就连皇上,虽说皇上是明君,但也动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利益,他们在背后自然也是一肚子怨言。
皇上不也听之任之吗?皇帝道:这不一样。
世家大族,牵一发动全身,得徐徐图之。
就算他们不满朕,也只能在背后埋怨。
但后宫妃嫔,敢在朕眼皮子下如此明张目胆攻击皇后,此风不可涨。
不然雯雯你的威严何在?然后,皇帝不顾皇后反对,把说皇后坏话的妃嫔统统打入冷宫,就连她们的父兄,也被贬的被贬,丢官的丢官。
有皇帝的爱重和维护,谁还敢不把小姐放眼里?但小姐依然保持冷静和理智。
护国公府是风光显赫的后族,小姐对家族也没过多的维护,时常在皇帝面前说兄弟们的各种缺点,要皇上不要过份看重他们,就把他们当成寻常臣子看待。
毕竟护国公府权势已经顶天了,不能再继续给予恩宠,以免养大他们的野心。
但小姐越是这样说,皇帝越喜欢用几位爷们。
国公府四位爷们,都有不俗的差使。
就是小姐的从兄弟们,大都领到了实职。
国公府的权势,已到空前绝后。
但国公府却在大公子嫡长子八岁的那年,分了家。
五公子还被老公爷出族分宗。
因为五公子娶了个姻花女子进门,老公爷觉得丢人。
护国公府也不是没有仗着后族身分胡作非为的,都被小姐大义灭亲,轻则发配,重则除族。
宫内外都盛赞小姐是贤后。
但小姐依然没有放松,汉武帝多英明神武的帝王,到了晚年不也昏聩偏执吗?小姐经常研读史书,不时把历朝历代的昏君的种种昏聩行为讲给太子听,让太子以此为戒。
又把历代明君的功与过讲给太子,让太子明辩是非。
又让太子学***如何驾驭朝臣,如何对待嫡妻,并正面肯定帝王的成绩。
有时候,皇帝也会在一旁听小姐讲书,面对小姐的夸赞,虽然谦虚一二,但对小姐和太子更加和颜悦色。
次年,又是三年一次的选秀。
这回皇帝主动取消选秀。
只封赏各宫妃嫔,并提升妃嫔们的份位。
六宫皆意外,对帝后越发感恩戴德。
大臣们也没别的话可说了,毕竟皇帝已过不惑之年。
皇后地位稳固,太子已成年,皇后膝下还有三位身体健壮的皇子,其他妃嫔也有四位皇子。
此时把闺女送进宫,也翻不起风浪来,无疑是肉包子打狗。
随着皇帝年纪渐迈,也开始有昏聩的迹象,幸而小姐之前的未雨调谬起了作用。
皇帝虽然开始忌惮羽翼渐丰的太子,但都会被小姐温柔的高帽子化解。
太子也在小姐的提点下,偶尔犯些不大不小的错处,被皇帝一番责骂后,便不了了之。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小姐也时常举办家宴,把有子女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聚集在一起,在太子的带领下,对皇帝父亲各种孝敬和感恩戴德。
有一次,皇帝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太医束手无策。
小姐一直尽心照顾,拉着皇帝的手哭成了泪人:虽说做皇太后比做皇后更威风,但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做太后。
做太后有什么好的,还得看儿子和媳妇的脸色呢。
我有皇上的撑腰,谁敢给我气受?皇上要是现在就走了,丢下我一人怎么办?太子还跪在龙榻前抱着皇帝的手哭哭啼啼,声称父皇好歹要再坚持个几十年,他还年轻,还挑不起如此重担。
他活在父母羽翼下,享受惯了,还想继续享受父皇的宠爱和指点。
皇帝气得对太子一番痛骂,说他没出息。
但没过数日,皇帝的风寒便逐渐好了。
太子喜极而泣,抱着皇帝不肯撒手。
忙不矢地把一堆奏折抱了过来,一一念给皇帝听,问皇帝怎么处理,他没经验啊。
皇帝这回没有再骂太子,反而手把手地指点。
小姐过完五十岁整寿,放开了对身体的管控,该吃吃,该喝喝,但也没有丢下每日的锻炼。
每日清晨,小姐会带着宫人在宫中跳广场舞,广场舞是已逝夫人发明的,很快便在国公府风靡起来。
后来由小姐带入宫中,很快在宫中也传播开来。
各宫妃嫔也会准时准点来宫中,主子奴才们一起跳,极是火爆。
跳舞能使人心情愉悦,身体也得到锻炼。
妃嫔们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又有丰富的娱乐生活,谁还想着去宫斗呀。
绝大多数妃嫔都看开想开了,也加入了广场舞大军,并且还有逐渐壮大的趋势。
就连太子妃,也爱上了广场舞,每日带着东宫妃嫔,向小姐请安后,也会跳上几场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而小姐的风仪宫,也是后宫中最为热闹的宫室,经久不衰。
早上跳完舞,下午无事可做,还会与各宫妃嫔一道打牌。
虽然不参与金钱赌注,但赌赙的魅力无须用言语描述。
后宫的女人一经染上赌瘾,简直是欲罢不能。
但小姐却严禁皇帝和太子碰触赌赙,并一再告诫太子妃,女人打点小牌可以,小赌怡情,大赌就是败家了,让太子妃和各宫妃嫔量入为出,不得让赌赙迷失心性。
而身为一家之主,一国之君,是绝不能碰触的,因为赌赙会让人丧失斗志,甚至丧失人性。
小姐也严格规定打牌时间,下午也就打两个时辰的牌,打完牌,继续跳一个时辰的广场舞,然后该干嘛就干嘛。
偶尔小姐也会组织大家钓鱼,吃烧烤。
偶尔再来一场四艺比赛,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劳逸结合。
已过知天命的皇帝,依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偶尔也会宠幸一下貌美小宫女解解馋。
小姐懒得理会,只要小宫女不生下孩子就是了,依然好吃好喝地供着。
总得来说,皇帝也还算是合格的,不曾懈怡政务,没有宠妾灭妻,也未曾过度耽迷美色,后宫也还算祥和。
皇帝偶尔也会昏聩一下,一言不合,抄过朝臣的家,灭过世家九族。
也曾重刑酷吏,整得人心惶惶,还血腥镇压过背后搞小动作的地方势力。
随着皇帝年岁增长,也开始喜怒不定,越发随心所欲,并且变得无情滥杀起来。
为了抒导皇帝那颗滥杀的戾气,小姐给皇帝推荐了几本她看过的话本子。
虽然里头都是富家千金爱上穷书生或富家子爱上贫穷却出生困苦姑娘之类的戏码,但故事新颖,作者文笔不错,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皇帝这一看就不可收拾,后宫也不大爱去了,每日除了处理政务外,就躲在御书房看话本子。
偶尔也还会与小姐一起讨论里头的情节。
小姐也会借着这里头的情节,夹带自己的私货,向皇帝惯输老百姓的艰辛,做妻子的不易,贪官污吏横行的后果,以及权贵们为富不仁下的老百姓是如何的凄惨。
帝王也从话本子里也了解到百姓民生,知道老百姓生活的不易,也逐渐变得疾恶如仇起来。
并且还把这些后遗症表现在生活上,及朝堂上。
最经典的便是某勋贵世家,强占民田建庄园,还打死了闹事的苦主,这样的事情按律法处置,要么赔钱了事,或抓几个奴才出来顶事。
负责量刑的九皇子再是疾恶如仇,也不过是把罪魁祸首打一顿板子,赔银子,打人的奴才被斩首,再狠点的,把罪魁祸首流放一千里之外三五十年顶天了。
但皇帝知道后,硬是把这个家族当官的全捉拿下狱,并满面横肉地表示:身为世家权贵,名门望族,书都读狗肚子去了,竟然与老百姓争利?这样的人,也配称为名门望族?丢死个人。
这帮混蛋欺压的可是朕的子民,谁给他们的胆子?就凭老子身上的官皮吗?朕就削了他们全家的官皮。
不但把李氏家族当官的全罢官还家,还没收所有家产,发配到京郊种田,抄没家产后全被赶到京郊,划了八十亩田给他们,规定每年都要按朝庭规定缴税,不缴税就打板子。
满朝文武,被皇帝这一命令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等他们想反对时,皇帝已经退朝走人了。
后宫也发生了件妃嫔纷争事,两位妃嫔吃夜宵,为了御膳房仅剩的一只烤鹅打起架来,刚好被皇帝知道。
于是皇帝下令,让御膳房每天做两只烧鹅分别给两位妃子送去,并让人盯着她们吃完。
吃不完,打二十板子。
十天后,胖了一圈的两位妃嫔向皇帝承认错误。
皇帝仍然好声好气地让御膳房每日继续送烤鹅。
二十天后,两位妃嫔被人搀扶着,向皇帝痛哭流涕承认错误。
皇帝心情颇好,因为又恶整了他看不顺眼的臣子,看着被打得路都走稳的妃嫔,大手一挥,烤鹅不用吃了,从今往后改吃素吧。
看话本子的后遗症还表现在给人赐婚的喜好上。
定国公嫡次子,舍弃自幼定亲的永宁伯爵府嫡次女顾四,要死要活地要娶一个寒门女,甚至还传出与寒门女一起跳水殉情的风流事。
后来被解救,卫二依然不改初衷,寻死觅活要娶寒门女。
卫家长辈死活不同意,执意要娶顾四进门。
但顾四却不愿嫁入卫家,卫家则逼着顾家嫁女。
顾四不忿,只得进宫,把此事捅到小姐面前。
顾家永宁伯府虽然在勋贵中并不显山露水,在朝堂中也说不上什么话,但顾家能屹立五代不倒,自有一套生存方式。
而顾家可是小姐外家,这些年来,顾家虽然没过多地往小姐跟前凑,但该有的礼仪从未缺过。
在外人看来,小姐对顾家并无感情。
故而,权势正盛的卫家还想捏软柿子,让顾四嫁进门,再让儿子纳寒门女为贵妾。
算盘打的倒是响,可惜此事捅到小姐这儿后,便由不得卫家打如意算盘了。
刚好这事也让帝王知道了,直接就金口玉言,责令卫顾两家退婚,让卫二娶寒门女为妻,成全这对苦命的小情侣。
至于惨遭退婚的顾四,则赏赐一柄玉如意,并另外赐婚。
看了数本话本子的皇帝也迷上了给人做媒,觉得顾四既是小姐的晚辈,也算是他的晚辈,不能就这么让卫家给羞辱了。
于是寻遍京中适婚子弟名册,优秀的儿郎,家世不大行,无法打脸卫家。
而家世好的儿郎,要么已定亲,要么就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刚好,二十岁还未婚配的九皇子来向帝后请安。
九皇子已被封为安亲王,目前在京兆尹当差,并拜京兆尹钱宏为师,据说差事当得还不错,擅追踪及办案,与钱宏双剑合壁,办了不少大案要案,在民间声望颇高。
看着生得面如冠玉,神采飞扬的七皇子,正愁顾四夫婿人选的皇帝屁股决定脑袋,立即把顾四指婚给九皇子。
九皇子虽愕然,但也没有反对,想来应该也是见过顾四的。
皇帝扬眉吐气地对小姐道:朕早就看定国公府不顺眼了,这会子,就得狠狠打下他们的脸。
为了打击定国公府,皇帝对成为安王妃的顾四,也格外优待。
不但让礼部给了丰厚的彩礼,安王成亲那天,那携皇后并带着一大群拖油瓶去安王府吃席。
那顾四也着实争气,不到一年便一举得男。
皇帝大喜,称顾家女,果然好生养!有皇帝的金口玉言,顾家小姐们都有了不俗的婚事。
安王的差事也办得极好,朝堂内外,无不是各种夸赞。
并且,安王疾恶如仇,惩戒了不少世家勋贵子弟,而安王出身高贵,后台又硬,这些权贵世家也无法拿权势碾压,只得四处找关系疏通。
但安王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秉公办案,谁的情面也不讲。
这些权贵便只能进宫找皇帝求情,皇帝表面上安抚他们,私底下却是痛快大笑。
对小姐道:定国公这老家伙,现在就让他感受下纵容子女的下场。
朕问过老九,他就之所以往死里收拾定国公府,就是为了替媳妇公报私仇。
小姐立即道:老九还不是跟皇上学的。
想当年,妾也曾被妃嫔不敬,第一时间替妾作主的都是皇上。
老九也是继承了皇上您的性格。
皇帝开怀大笑,说老九好样的,男人就该为媳妇撑腰作主。
小姐又道:只是没想到,老九铁面无私的形象,居然还有公报私仇的一面。
也不怕传扬出去影响他的形象。
皇帝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称男人就该这样,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
皇帝对话本子的喜爱,一发不可收拾,虽然不再动辄发脾气,处置身边人,但脾气却是越发的琢磨不定,时常下达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决定。
尤其爱给看不顺眼或把他得罪狠了的大臣子女指婚,随心所欲的令人牙痒。
但最近两年,皇帝烦心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一来,国事依然繁重,快到古稀之年的皇帝,精力大不如前了。
二来,皇子们逐渐大了,不肯安份了,小动作不断,朝堂被弄得乌烟障气。
就连小姐所出的四位皇子,除了九皇子安王外,七皇子福王和八皇子庆王,也是各种小动作不断。
其他几位庶出皇子,虽然没有那么多小动作,但也各自站队,有的站太子,有的站福王,也有的站庆王。
领了实差的皇子们,也在背后搅弄风云。
很多大臣也被迫站队,但这些站队的大臣又被揭举出这样那样的问题被革职还家。
少部份走中立路线的大臣,也过得举步维艰。
反正每日上朝,天天都会上演甲御史弹劾乙大臣,乙御史弹劾甲大臣,你来我往,甚至搞起了团战,混战。
不少得帝王重用的大臣,也因各种各样的罪证,被迫致仕,或被贬出京。
小姐也被这几个孽障弄得怒火横生,但也没更妥当的法子。
毕竟皇上的家业太大,谁不稀罕呢?在偌大的家业面前,再是嫡亲的血脉,也算不得什么了。
日子最不好过的要数太子,上头有日渐老去疑心甚重的皇帝老子,他得夹着尾巴做人。
下有兄弟们的虎视眈眈,他又不好与兄弟们直接撕破脸,一切只能靠忍字。
皇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都是被几个孽障弄出来的事儿给气出来的。
太子也以肉眼的速度憔悴,谁叫他是活靶子呢?小姐也被弄得心力憔悴,今天敲打福王,明天怒斥庆王,后天又安慰太子,但收效甚微。
总不至于直接对皇帝说,你还是赶紧禅位吧,把皇位传给太子,就万事大吉了。
小姐也一直惧怕,福王和庆王逼宫造反,更怕太子长期受压后,心态崩溃或心理扭曲,她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福王庆王的动静。
熬出头了后来福王又干了件令小姐忍无可忍的事,总算忍不住,把福王和庆王叫到凤仪宫,直接命人打断他们一条腿,并冷声警告:你们最好给我安份点。
再不安份,就再断一条腿。
福王痛得冷汗大冒,忍不住低吼道:母后,老三是您亲儿子,我也是您亲儿子呀,老三也就是运气比我好,早我一步托生在您肚子里头,就能成为太子,为什么我就不行?论能力,我并不比老三差。
小姐冷冷地道:太子不是无能,而是不愿,也是不忍对你们动手。
若不是我压制着,你们两个坟头都长草了。
太子就是运气好,你又能奈何?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体现。
你也别与我讲什么大道理,总之一句话,你们若是再敢胡作非为,就两条腿一并打断。
我受小姐的吩咐,亲自送二位王爷出宫,一路上还得找理由解释,两位王爷为何断了腿。
两位王爷并排躺在宽阔的马车上,我见二人还七个不忿八个不服,并嚷嚷母后偏心之类的,我再也忍不住,抡起拳头,把躺在担架上的福王狠狠揍了一顿。
揍得福王满面是血,整张脸都肿成了猪头。
在庆王惊恐的目光下,我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对福王寒声道:我倒要看看,王爷好意思顶着这张猪头脸出现在人前。
福王气得猪脸扭曲,恨不得生吃了我。
贱婢,居然仗着母后对你的宠幸,就敢对我堂堂亲王动手!我不屑地道:你们也不过是运气好,有幸托生在皇后娘娘肚子里,不然,你们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还亲王,亲个屁的王!我直接啐了福王一脸。
福王气得目眦欲裂,嘶吼道:你放肆……我冷眼横了过去:奴婢还可以更放肆些,王爷要见识下吗?福王识相地闭嘴,但一双眸子仍是杀气腾腾的瞪着我。
我也知道,我往死里得罪了福王。
但我不在乎,谁敢惹小姐生气,我就揍谁。
这世上,我唯一惹不起的就是皇帝。
但真到了兵刃相见的那一天,皇帝我也敢弄死他。
反正我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只有贱命一条,为了小姐,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又威胁没被我揍过的庆王,最好给我安份点,再是再惹皇后娘娘生气,我拼了老命也要弄残他。
二王被我敲打了,安份了几个月,只是等腿上的伤好了,又开始作妖了。
小姐又开始头痛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总不至于真的打断他们的腿吧。
于是,我再度出马。
我领着皇后五百名护卫队,大张旗鼓地去了庆王府。
皇后是庆王生母,庆王纵然对小姐不满,但大面上,也是不敢不孝的。
我这个皇后派来的使者,如皇后亲临,庆王恨毒了我,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迎接我,还得称呼我为姑姑。
我站在厅堂前,冷着声音宣告皇后口谕:庆王忤孽,禁足王府,无令不得踏出!我特地找内务府打造了一条又粗又结实的金钢铁链,让人按着庆王,把他的双腿给上了锁,如同天牢里的犯人。
我并不理会大喊大叫的庆王,大摇大摆地拿着唯一的钥匙走了。
回到宫后,我直接向小姐跪了下来,如数交待自己的罪行,请小姐降罪。
小姐沉默了下,问我:真的给老八上了脚镣?是,精钢打造,足足有成年人手臂那么粗。
我比划着,并表示,钥匙也被我藏起来了。
小姐看着我,良久,又笑了起来,道:我怎的没想到这种法子呢?还是你有办法,你起来。
小姐非但没有怪罪我,反而还夸我干得好,这个孽障,就得这样收拾。
我道:奴婢愚笨,实在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只能出此下策,只是,恐怕会伤到您和庆王之间的母子之情。
小姐恨声道:这混账东西,他眼里若是有我这个母亲,也不会不顾我的一再阻拦走上夺嫡这条路了。
历来夺嫡之路向来血腥残忍。
先帝那么英明神武的帝王,到了晚年,不也被不肖子夺嫡弄得心力憔悴么?皇帝在登基之前,不也差点被自己的嫡亲胞弟宁王算计么?纵然有太后的求情,皇帝还是表现出了残忍无情的一面,把已被圈禁的宁王直接赐死。
庆王福王继续这样下去,后果难以预料。
我不想小姐临到晚年,还要承受这种残忍的人间惨剧。
……皇后给自己亲儿子上脚镣的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野风,很快就传遍宫内外。
就连皇帝也给惊动了,赶紧来凤仪宫问情况。
我跪在地上,非常光棍的表示,是我私自作主的,与皇后无关。
皇帝倒也相信我没有撒慌,因为皇帝是这世上,除了小姐之外,最了解我的人了。
我就是这样一根筋的憨笨之人,我给人的印象就是不会阴谋诡计,只会简单粗暴地动用蛮力。
皇帝哈哈一笑,说我干得好,老七老八这阵子确实不像样了,就该这样收拾。
在我的蛮力镇压下,福王庆王不得不安份下来。
小姐总算安心渡过一段快乐时光。
一年中最炎热的三伏天来临。
今年的天气格外热,雨水也不多,但并不影响小姐的日常。
这日,我正在剥荔枝,并亲自送入小姐口中。
我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对小姐进行各种花式投喂。
小姐年轻时为了保持身材,不敢吃太多太甜的水果,包括甜食,以及一切容易长胖的食物,现在小姐马上就到古稀之年了,孙子都要娶妻了,也该放开来好生享受一下人生。
但荔枝性热,我也不敢让小姐吃太多,等小姐吃了五颗荔枝后,便给小姐削葡萄。
皇帝来了。
身子同样发福头发还花白的皇帝打量了我削在盘子里的葡萄,道:皇后还挺享受的嘛。
小姐行完礼,重新坐了下来,笑道:天气热,懒得都不想动,吃点葡萄打发时间。
皇帝坐下来后,直接夺过盘子,三两下就吃了起来。
这屋子也凉快。
皇帝说。
是呢,才从冰窖里移来的。
皇上一路过来,也是辛苦了。
往日这个时候皇上都呆在御书房的,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刚才去看了下瑜妃。
瑜妃是二皇子恒王的养母,也是潜䣌时的旧人,昔日的周良媛。
瑜妃一个人吃了一盘子卤鸡翅。
皇帝语气幽幽,说不出的怨怼。
小姐便笑道:瑜妃味口倒是好。
朕昨晚还去看望了贤妃。
皇帝语气越发捉摸不定,贤妃正在与宫人们打牌。
小姐笑道:贤妃的赌瘾确实大,有时候在妾宫中跳完舞打完牌,回到自己中宫中,还要与宫人赌一场。
皇帝震惊地道:你们还跳舞,还打牌?小姐如实照说后,皇帝盯着小姐,久久不能言语。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居然从皇帝脸上看到了赤裸裸的妒忌和眼红。
小姐也没能与皇帝说太多话,因为瑜妃、贤妃等十多位妃嫔都来了,并熟门熟路地去了偏殿,因为那儿已摆好牌桌。
就算见到皇帝,妃嫔们也没过多的热情,草草施完礼,便坐到了牌桌上。
也有妃嫔问皇帝要不要一起打牌,却被小姐制止了。
皇上是一国之君,不能沉迷于赌赙。
你们记住了,谁敢怂勇皇上打牌,迷上赌赙,休怪我拿宫规处置。
小姐严肃地道。
皇帝不干了,质问道:为什么朕不能打牌?小姐笑着解释:赌赙容易玩物丧志,使人沉迷其中。
皇上身系天下百姓,怎可沉迷赌赙?不止皇上不行,就是太子,妾也是严禁他赌赙的。
其他妃嫔也开口道:皇后娘娘说得对,陛下,您还是回去看奏折吧。
这种玩物丧志的事,就由妾等来做好了。
皇帝气呼呼地走了。
吃完晚饭,妃嫔们在音乐的节拍下,开启了广场舞模式。
凤仪宫的宫人们,也都加入其中。
我也是其中一员。
皇帝又来了。
当看到几百号人,皇后,妃嫔,还有宫女太监整齐一致地甩手摆腿,院墙边还有数名负责凑乐的乐师。
我第一时间发现了皇帝,赶紧跪了下来,高呼皇帝万岁。
小姐也带领众人行礼。
皇帝缓缓步下台阶,问小姐:这是什么舞?广场舞,强身娱乐健骨,妾都跳了几十年了。
这么多人跳?嗯,反正无事,大家一起跳,人越多越好。
小姐又问皇帝,皇上要不要也加入?荒唐!皇帝拂袖而去。
小姐也没过多理会,招呼大家继续跳。
音乐重新响起。
不一会儿,皇帝又来了。
小姐无奈,只得叫停音乐。
皇帝说:这阵子手脚有些僵硬,脖子也僵硬的很,太医让朕不时甩动手臂,舒缓筋骨。
小姐便让皇帝陪她跳舞,跳这种舞,最是舒缓筋骨了。
皇帝刚开始还不大放开手脚,动作僵硬,完全跟不上节拍,后来在妃嫔们踊跃的示范下,总算有模有样了。
出了一身热汗的皇帝哈哈一笑:痛快,舒服,感觉全身肌肉都松泛不少。
小姐笑道:皇上每日可以适当跳半个时辰,舒缓筋骨,又能强身健体。
不过,这种舞也会上瘾的,皇上切记不可沉迷其中。
跳个舞也能上瘾?皇帝有些不以为然。
小姐正色道:这是肯定的。
不然各宫妃嫔们为何每日雷打不动都要来妾宫中?皇帝气呼呼地道: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朕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没劲。
小姐笑了起来,赶紧对皇帝一通抚慰。
皇帝依然不开心,气呼呼地走了。
然后……皇帝做了件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
禅位!翌日,我还在床上,便被人挖了起来,激动地道:不得了,姑姑,皇上宣布禅位!如今朝臣们都炸了。
不止我要炸,整个后宫都炸了。
皇上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快,当场宣布禅位于太子,着礼部和内务府立即准备禅让大典,在朝臣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消失在龙座上。
小姐正在消化皇帝这个惊天大消息,皇帝已如一阵风般刮了进来,一进来劈头就道:朕禅位给太子了,今后,朕就是太上皇。
那朕可以打牌,可以跳舞了吧?小姐:…………十七岁那年,从我决定随小姐入宫开始,我对自己的命运便有数种推测。
一是过关斩将,最终小姐获得胜利,我这个狗腿子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这个愿望并不现实,我从来没有奢望过。
早些年,我也想过,我和小姐随时会成为权谋下的牺牲品。
我也看淡了生死,只要跟在小姐身边,龙潭虎穴我都敢闯。
深宫数十年,我陪在小姐身边,经历各种风波,权谋宫斗也经历过,但不多。
最大的危险也不是生孩子的那几次,反而是来自于这个性情不定的帝王。
帝王多疑,拌君如拌虎,真不是说笑的。
在小姐登上后位后,就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豪懈怠,生怕惹来帝王猜忌。
汉武帝晚年的昏聩,对妻子的无情,陈阿娇、卫子夫、勾戈夫人的下场,无不刺激着小姐的神经。
这些年来,后宫虽无纷争,但来自于帝王的猜疑,小姐的神筋一直都是崩得紧紧的。
五年前,皇帝那场大病,小姐坚定地猜测是皇帝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于是和太子一起扮演苦情戏码,成功躲过一劫。
我和小姐也猜过无数种未来的下场。
小姐也做好熬死帝王的准备。
谁会想到,皇帝居然自己想通了,主动禅位。
这一年,太子已经三十八岁了。
小姐也六十岁了,幸好,小姐身强体健,再活三十年都没问题。
结局做了太上皇的皇帝,卸掉了手中权利,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威胁到小姐的人和事了。
小姐也开启了安心养老享福模式。
至于太上皇,这个没了利爪的老虎,对小姐已构不成威胁了。
现在反而是太上皇开始讨好小姐了。
太上皇的妃嫔们,全被封为太妃太嫔,移养康宁宫姬养天年。
最大的爱好便是来慈宁宫,陪小姐打牌,跳广场舞,进行各种娱乐活动。
小姐一呼,底下百应。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除了小姐之外,居然无人问津。
也是,大家都年纪不轻了,谁还稀罕男人那根老黄瓜呀?但小姐依然保持着做皇后时的谦卑温柔,时常哄着捧着对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带上他,跳广场舞,打牌也有他的席位。
惹得太上皇抱着小姐不时感慨:果然少年夫妻老来伴呀,此话诚不欺我。
我和小姐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翻着大大的白眼。
小姐之所以还愿意理会他,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后半生划上污点。
果然被小姐说中,新帝做了三十年的太子,长期的隐忍果然心性大变,登基后,刚开始还顾及太上皇和皇太后,不敢太过份,后来渐渐耽迷声色,还把苦心规劝的皇后给失手杀了。
小姐大怒,声色本就害人,尤其是一国之君。
于是把皇帝叫来慈宁宫,喝下我亲手熬制的加了料的老鸭汤,等药效发作,被我三两下就捆成粽子。
然后小姐以皇太后名义,以皇帝昏聩无能为由,直接给废了,送入皇家寺庙,令其出家忏悔。
太子的几个儿子,大都不成器,小姐果断舍弃又开始蠢蠢欲动的福王和庆王,另立疾恶如仇又在刑部当差当得风生水起的安王为帝。
三十二岁的安王,登基后,励精图志,锐意进取,把皇帝因耽迷美色而消怠的政务重新拔乱反正。
雄心勃勃的福王庆王,也被小姐以皇室子弟却不好生当差浪费朝廷税赋为由,降为郡王,并且王位还不能世袭,只能逐代递减。
我算了算,三代以后,郡王府就只能降为侯爵之位,小姐果然够狠。
太后连自己亲儿子都舍得降爵位,其他亲王就更不用说了,不说小姐开口,文武大臣集体上书朝廷,建议今后所有王爵一律逐代递减。
除非立过大功,为朝廷作过贡献,方能平级传爵。
大臣们无不高呼万岁,因为这样一来,便大大减少了宗室越发庞大的支出。
宗室子弟想要平级承爵,就得努力给朝廷做出贡献才成,这样一来,不但加强了皇权,也加强了朝廷对宗室子弟的管控。
这是小姐有生之年来,唯一一次动过的雷霆手段,朝野无不震动,其中最为震惊的还要数太上皇。
后来的日子里,时常作天作地的太上皇居然也安份了下来,对小姐格外殷勤讨好。
小姐又过上了儿子宠,妃嫔宠,男人宠的美妙日子。
……安王继位后,对太上皇和小姐也格外孝顺,小姐总算过上了称心如意的晚年生活。
福王和庆王也彻底安份下来,这二人眼见自己的孩子们被自己连累,也开始奋发图强,安心当差。
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保住手中的郡王爵位。
至于夺嫡之心?咱们的皇弟是那么的英明神武,我等做兄长的,甘愿做皇弟马前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也在小姐面前表示过:两位皇兄最近老实多了,也开始用心当差了。
多亏了母后的之前的雷霆手腕,让儿子多了份助力。
小姐表示:这两个混账如果能用,就继续用吧。
不能用就降爵。
你看着办便是了。
一旁的太上皇服侍小姐服侍的更勤了。
我大大翻了白眼,对这老家伙真心尊重不起来。
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老抢我的差使。
比起小姐的生龙活虎,太上皇就显得苍老了许多,原以为当了太上皇后,最多也就几年的活头。
谁会想到,迷上了打牌和广场舞的太上皇,居然比小姐还能活。
而小姐居然没能熬过太上皇,在六十九岁这一年的一场冬雨中,不小心染上风寒,药石无医,很快卧床不起。
六十九岁的我,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但我比小姐更加强壮,我还能走能跑,但小姐却气息蔫蔫地躺在床上,还有心思安排我的出路。
我再也忍不住,嚎淘大哭,为小姐不幸的一生而哭。
小姐虽然金尊玉贵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早些年为家族而活,后来还是为了家族而活,一生都在为家族为子女而活。
为了让太子顺利登基,小姐也是一路隐忍。
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彻底过上了舒心日子。
小姐却安慰我,说她这辈子也值了。
亲情有了,爱情也有过,四个儿子里,三个不成器,好歹还有皇帝和两位公主孝顺她,身边人也从未背叛过她,一切都值了。
我却为小姐鸣不平,小姐做皇后那些年,表面风光,实际一直是头悬利剑脚踩刚刃,一刻都不敢放松的。
满头白发的太上皇,也在小姐床前哭得跟小孩子似的,握着小姐的手不肯松开,哭道:雯雯,你别走,你别走呀,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离不开你呀。
你走后,谁陪我说话,谁来陪我下棋?谁陪我钓鱼?小姐反握着太上皇的手,道:萧谏……自从做了太后,小姐就一直直呼太上皇名讳,而太上皇也不反对,还乐呵呵的回应。
我走后,你要好好的,别再动不动就给皇帝甩脸子了。
我哪有甩脸子?我就是爱生气而已……好好好,我不甩脸子,我不甩脸子。
你别走呀,雯雯,呜呜……太上皇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
小姐在临终前,安排了不少事,首要一条便是安排我的养老问题。
我直接跪在小姐床前,说哪儿也不去,小姐走后我也要随小姐一起陪葬,死后也要继续服侍小姐。
真是个傻丫头。
小姐双眸湿润,但还是吩咐我,一定要好好活着,舒舒服服地活着。
我含泪答应了小姐。
在小姐瞳孔快要发散时,太上皇再也忍不住,急切地拉着小姐的手大声道:雯雯,答应我,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好吗?小姐没有说话。
雯雯,雯雯,答应我,答应我好吗?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
小姐勉强睁天眼,依然没有说话。
在我以为小姐不会回答时,小姐却开口了:……好……声音绵长无力,杂夹着令人惆怅的回忆,和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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