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025-04-02 00:44:50

终于能喘口气了, 沈彻一个翻身,迅速站起,低头去看还乖坐在地上的身影。

疼……她低哼了一声,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去, 掌心在脚踝处揉了又揉。

才说自己可以站起来的, 哪里知道竟会是这样?看着沈彻干净的衣裳上也沾染了不少的白粥, 她越想就越觉得羞愧难看。

早知道就不这样嘴硬了。

冗长的一声叹息, 那个身影落下来, 蹲进了她眼眸里。

骨节分明的大手朝她伸了过来, 等不及她拒绝, 已然轻轻地握了上去。

哪里疼?他问,声音柔软, 像云朵般,这儿吗?他丝毫不敢用力, 一只手托着脚踝,另一手用掌心在轻轻地揉了揉, 极为小心,好似什么易碎的物件。

哪都疼…………她说得确实是实话, 这一摔有些重, 浑身上下都痛, 要不是忍耐力强,估摸着早就两眼泪汪汪了。

沈彻不敢轻举妄动了,双手的动作越发轻柔了,羽毛般痒痒的, 她一时难忍笑了出声, 见对方递过来杀气腾腾的目光, 连忙抿住嘴。

下次再敢, 这腿就别想要了……他的目光落在那片红肿处,心头悸动。

不过是想给他送碗粥,顺带瞧一瞧,怎么听起来像犯了弥天大错一样。

粥,可惜了……她微微撅嘴,显然心中底气不足。

沈彻从来没要求她做些,是自己非要献殷勤,而今这样,也怨不得旁人。

府中自有人打理这些,他看了一眼,白粥尚有余温,不必因为我为难自己。

不为难,不为难,她眼眸一亮,咧着嘴露出两只甜甜的梨涡,一本正经道,是我自己要做的,我想亲手给你煮一碗粥。

可惜,没吃到。

她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的粥,怅然若失。

其实,想给你煮一辈子的粥。

她想,心头一甜,但很快变得失落起来。

他就要成婚了,任嫣儿那么喜欢他,一定会很幸福的,身边又怎么会少煮粥的人。

粥流了一地,碗碟也碎了。

沈彻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里丢落了她的一片心意。

他微微侧身,从那摊粥上拣了颗未曾被泥土沾染的莲子,送入口中细嚼了嚼,下不为例。

那是她从没想过的,总以为他会嫌弃,可动作却是一气呵成,十分流畅。

她心底有些自怨,应该早些送来的,也不至于让堂堂一个靖安王去捡地上的吃食。

太荒唐了……她糯糯地应了一声,腮帮子微微鼓起,两颊泛着红光,乖巧的样子,像极了瓷娃娃。

沈彻情不自禁地抬了手,在她秀挺的鼻梁上一刮,转过身去,上来…………宽阔的后背,看着就让人很踏实,若换平时,她可能犹豫不决之后也会乖乖地去迎合他的意思。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已经有了婚约,哪怕看起来他很不满意,但她理应自重自爱,得有一个恰当的距离。

殿下,我自己能走……她咬牙,使劲全力,终于从地上站了了起来,疼得泪星子直冒,却佯装无事人一般,直挺挺站在沈彻面前,你瞧……所以,你刚刚是装的?沈彻知道她心头在顾忌什么,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不再强求,站起身来看着她。

为了那片刻的温柔,为了想多赖在他身边,竟然要用这么样心机手段吗?那不是这样的她。

殿下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意识到了,这个人故意找茬,应该是还惦念之前的事,以牙还牙罢了。

不敢,他道,清冷的语气里有一丝调皮,但你总这样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她掩饰不住心头的欢喜,嘴角微微勾起,知道,下次不会了。

他点点头,嗓音亮了些,祁风,去把怀绿找来。

祁风一直在前头找沈彻的身影,听到这声音才恍然大悟,连忙应了声,匆匆下去了。

回去好生歇着。

他冷不防又叮嘱了一声,迎着晨光缓步离去。

祁风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沈彻刚走到前头,怀绿就到了,一同而来的,还有府医,两人皆神色匆匆。

沈彻安心了些,转念间想到了任嫣儿一事,眸色一沉,随我去趟顺承王府。

这事刻不容缓,沈砚性子敦厚,估摸着应当还是被蒙在鼓里。

姜元初崴了脚,但好在不算太严重,府医给她上了药,叮嘱三天内不要下床走动,便离去了。

任嫣儿一早直闯王府的事,怀绿也都知道,又见她时不时地浅笑,以为是中了魔,忍不住道,姑娘怎就想到要去见殿下?昨日之事是我不好,太任性了些,她道,所以,去找他认个错。

她清楚的很,凡事也总该有个度,沈彻什么样的身份,能这样对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姑娘瞧见那人不觉得心里硌得慌吗?怀绿用手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微微有些心疼,总觉得好似太卑微了些。

大抵是和她不一样的的性子,倘若祁风明日要娶别人为妻,不管事出何因,那定然同他恩断义绝,哪里还有心思给对方熬粥,心中委实宽阔了些。

姜元初摇摇头,眼里有些不安和艳羡,她见过任嫣儿两次,长得好看,像仙女一样,声音也动听,说起话来总是温温柔柔的。

最紧要的,是她身世好,毕竟是太后娘娘相中的人,再潦倒,也潦倒不过自己。

她小叹了一口气,怀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今往后,我会离他远远的。

他很快就要成亲了,同样是女子,那位准王妃自然也不愿看到有旁的女子,成日绕在夫君身侧的。

一如既往的懂事,懂事地令人心疼。

新娘子,我要看新娘子!不知何时,月牙从某个角落蹦了出来,手上捧着一束小野花,摇头晃脑地出去了。

把二人吓了一大跳,但也习以为常。

月牙每日吃药,但总不见好。

那姑娘往后有什么打算?怀绿欲言又止,她向来对沈彻这门婚事抱有疑虑,如此痛快地应下,必有什么隐情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但没有证据,也不好明说。

她来王府时间不算太久,但祁风跟了沈彻很多年,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薄情寡义,朝三暮四之人。

先帝当年只给了沈砚顺承王封号,不仅没有财权,更没有食邑,只是按照朝廷所指定的亲王待遇,定期拨付资金。

也因他尚且有经商的头脑,拿了闲钱置办了些产业,并不比起分封在外的亲王,日子倒也算清闲自在。

约莫是同幼时经历有关,他生性胆小怕惹事,只愿守着自己的方寸地,鲜少出门,也几乎没有朝臣前来拜谒,如同被遗忘了一般。

没有府卫,若不是朱漆大门上的那几个御赐的鎏金大字,并不像座尊贵的王府,同寻常宅子没啥区别。

祁风上前叩门,不稍一会儿,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小门童,模样娟秀可爱,对着来人躬身揖礼,恭敬道,二位实在对不住,我家主人不见客。

祁风看了沈彻一眼,再次道,麻烦这位小哥通传,只说是靖安王殿下到访。

靖、靖安王……门童哆嗦了一声,险些没掉了下巴,虽然府院深深,但谁人没听过靖安王的名讳,只是从未见他来过,当下实在叫人不敢相信。

沈彻微微颔首,那门童是个机灵的,立马会意,门顾不上关,横冲直撞往里头去了。

大门敞开着,沈彻往里头瞧了一眼,虽然已经是深秋,但庭院内绿植茂盛,还有些叫不上名的花骨朵,亦有泉水欢快的流淌声。

沈砚急忙从里头出来了,穿了草绿色的圆领袍,上绣祥云瑞鹤,膝下裤腿高挽,玄色履靴上沾染了不少泥土,身后的青石板路面上留下不深不浅的水印。

除了上次太后寿辰上的匆匆一面,嘘寒问暖几句,两个人之间就再没见过面。

彼时,沈彻正在荷塘里清理淤泥,不知沈彻会来,也没什么准备,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急忙慌地出来了。

皇兄怎么来了?印象中,自己这个兄长少时便得父皇的偏爱,且性子清冷,并不喜欢与人来往,那些想巴结他的连门路都没有。

沈砚想着,是不是朝局动荡,又发生了什么?见沈彻没说话,便以为自己的猜想对了一半,忙道,皇兄,你也知道的,我已经远离朝堂许多年,更无心参与所谓的党派之争,只想安心做个闲王,了却此生。

显然,废帝被囚,他足不出户但也道听途说了不少。

废帝被赶下龙椅的那时,他还生了一场大病,日里夜里总梦着沈彻这个兄长,两眼冒血,提着刀要摘了自己的脑袋。

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想在夹缝中活下来,实属不易。

偶然路过,便想着进来瞧一瞧,不知能否讨杯茶吃?沈彻了解他的脾性,开门连山终究是不妥当。

辅政王日理万机,每日各部传来的折子都看不完,哪里还有这样四处走动的闲情?沈砚不信,但也知道自己拦不住,索性让开身,赔笑道,皇兄哪里的话,快里边请……阿邕,掌茶。

皇兄,且稍后,我去里头换身衣裳。

满身泥垢总归是不像话,沈砚道了声,便折进了屋子。

院子很大,放眼望去挤满了草木,郁郁葱葱,颇有生机。

窄窗出的芭蕉旁,又一株紫薇开的正艳。

沈彻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指背轻轻划过,人常说见了花心情就舒畅,倒也不是没道理。

皇兄若喜欢,明儿我便差人送去府上,皇兄还喜欢什么,只管告诉我。

文韬武略我不会,可这些我还算拿得出手。

说起花花草草,沈砚的话显然就多了起来。

沈彻笑了笑,婉拒道,我手脚粗苯,不会打理这些,放着也只会糟蹋了。

沈砚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笑了笑,抬手给沈彻沏了茶,皇兄,我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唯有这壶敬亭绿雪,是我自己栽的。

茶叶过了绿水,那披附在上头的白毫随之徐徐飘落,如同青山飞雪,故而得名。

茶芽翠绿匀嫩,茶香持久,回味甘醇。

确是好茶,沈彻轻抿一口,眉眼含笑,不知近日可好?好,沈砚没有半分犹豫,见沈彻笑了,身子也轻快了不少,皇兄不用担心,一切都挺好的。

他看向不远处那小半亩荷塘,心头微甜,他想等到了明年,池里的荷花来了,嫣儿一定会喜欢的。

可在沈彻面前却是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