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2025-04-02 00:44:50

苏姑娘今日觉得身子如何?成云州温吞的声音把倚在门沿上的苏文茵吓了一大跳, 原本毫无血色的脸越发煞白。

她一直注视着院内那二人举动,并未察觉到来人,拍了拍心口,赞许道, 成大夫神医妙手, 我觉得已经好多了。

他按例要每日过来给苏文茵诊脉, 原本早该到的, 可听到姜元初受伤, 便二话不说往那边去了。

这会子姗姗来迟, 苏文茵还以为他今日有事不来了。

成云州的脸上一如平常风轻云淡, 探脉过后,新开药方交由一旁伺候的齐嬷嬷, 苏姑娘好生休养,在下先告辞了。

初见这张脸时, 成云州已经猜中了大半,又瞧了细微之处的举动, 更是没半点好感。

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多说一句与病情无关的话, 就连离开也是匆忙地很。

因而出门时并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月牙, 与之撞了个满怀。

手里拿着的糖葫芦也碎了一地, 闻声而来的祁风瞧见这幕,少不得怒斥道,这是你能来的地吗?还不快出去。

说罢,赶忙看向一旁的成云州, 满脸歉意, 成大夫受惊了, 没事吧?没事, 成云州粗粗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打量起赖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月牙,蹲下身去,柔声道,小姑娘有没有摔到哪里?成大夫不用理会,自那日摔碰在石头上,磕破了脑袋起,她的心智还不如三岁孩童,只因曾对娘娘有恩,这才留了下来,祁风也生怕她会突然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吓到成云州,伸手做防备状,郎大夫也瞧过的,说是没什么大碍,可就是好不了。

我的糖葫芦,你们赔我糖葫芦……月牙伸手够住祁风的袍身,用力地拽啊拽,小嘴憋着,梨花带雨,哭得很是伤心。

哥哥给你买糖葫芦,但是你把手给哥哥瞧一瞧,好不好?成云州并非信不过师父的医术,再复杂的病从来也难不倒他,那样敷衍的话,更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这其中必定有许多蹊跷。

一听到糖葫芦月牙的哭声才渐渐轻了下去,圆润明亮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成云州,眨了几眨。

眼眸清澈见底,囧囧有神,不像是失了心智的。

乖。

他颇为耐心地安抚着。

月牙歪着脑袋,左看右看,嘴里像是在嘀咕着什么,在引导下乖乖地把手伸了出来。

安静下来细细探脉过后,成云州的目光在手腕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片刻,把月牙从地上扶起来,不知祁将军可放心将她交给在下?没什么紧要的事,就是带她上街去买几串糖葫芦。

自然可以,成大夫请便,能摆脱开这个麻烦,哪怕只是一小会儿,祁风都觉得是莫大的恩赐,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叮嘱道,只是千万要小心,别被她伤着。

成云州点点头,领着月牙走了。

祁风回望了一下屋里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便也顺路去找沈彻去了。

唯独苏文茵知道,月牙并非是头一回贸然闯进沈彻的卧房。

那次,她正在榻上闭门养神,猛地听得屋内好像有动静,睁眼便看到了在花几旁掐着花芽玩耍的月牙。

恐怕没有几个人,能随意进出沈彻屋子还没有被发现的,偏偏她就进来了,大摇大摆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苏文茵不动声色,佯装入睡,偷偷观察了好久。

看模样,长得小家碧玉,打扮并非是府里丫鬟的装束,想了好久也想不起,会是沈彻哪房子的亲戚。

直到看到对方捋了花苞坐在地上,咯咯咯捧腹大笑,又将脏兮兮的小手往脸上抹,方才惊觉过来,这个姑娘何止半点不聪明,简直就是个痴傻儿。

这也难怪了。

王府从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痴傻的丫鬟,哪里有她这样的好运,非但没用铁链锁着,还准许她在府里自由自在。

就是不知道沈彻何时有得这菩萨心肠,竟能忍住不动手杀她?你是娘娘屋里的人么?她问。

娘娘!娘娘!月牙把话重复了一遍,点头又摇头,拍手道,娘娘是姐姐,姐姐是娘娘。

不用多问,光靠这几句话,就知道她是靖安王妃身边的人。

姐姐,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还有画里的姐姐,三个一模一样的姐姐……月牙低着头,掰着手指数啊数,嘴里喃喃自语,时不时地抬头看向榻上的苏文茵。

什么画?是殿下画的么?沈彻的丹青她是瞧过的,造诣颇高,朝堂上有不少憎恶他的人,但对他的画却是赞不绝口。

月牙想了想,没回答。

那幅画在哪儿?你把它拿来给姐姐瞧一眼好不好?姐姐给你买好吃的,买小兔子……月牙摇摇头,脸上露出揣摩之色,小手搓了搓,犹犹豫豫。

姐姐不会骗你的,她在身上找了找,将贴身所戴的香囊摘下来放到月牙掌心,你把它拿过来给姐姐瞧一眼。

姐姐这里还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呢……香囊是枫叶状的,样子精致,做工工整,月牙一到手就喜欢地不得了,又听说还有好多新鲜玩意,眼睛也没舍得眨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岂料一转头却瞧见了床尾处赫然摆了卷画轴,装在褐色的绢袋里,上头沾了层薄薄的灰。

她朝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挪过身子,把画轴拿到手里。

昌隆九年,这身骑猎装,她只在秋猎时穿过,因为沈放喜欢,没想到被沈彻一笔一划细致地描绘了出来,甚至是头上的发饰。

画轴被保护的很好,没有半点破损的痕迹,有几处墨迹是新添的,想来应当被沈彻收放地很好。

门外头照进来一束光,齐嬷嬷捧着几样小糕点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吓得苏文茵赶忙把画轴收到了枕头底下。

苏姑娘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齐嬷嬷笑眼盈盈道,药很苦吧,吃些糕点润润舌头。

她听话地接过,放在嘴里嚼了嚼,甜香溢满唇舌,赞许道,这糕点确实清甜可口,嬷嬷有心了。

姑娘折煞老奴了,这是殿下特意叮嘱老奴准备的,要姑娘好生休养。

齐嬷嬷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只看到那晚沈彻火急火燎地将自己找来,又是片刻不离地守着。

苏文茵的目光微微低垂,落在鹅黄色的糕点上,思绪纷飞。

嘴硬心软,从来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沈彻,一点都没变。

他在哪?姑娘是要见殿下么?齐嬷嬷想了想,回道,这回子,约莫还在娘娘那边。

方才从外头进来时,瞥见一眼,这两人打情骂俏闹得正欢呢!没有,她面色平静道,随口一问。

可话音刚落,她的脸骤然间红了起来,一顿猛咳过后,几乎要喘不上气,眼角冒着泪光,显然是被难受地不行。

姑娘这是怎么了?齐嬷嬷不敢怠慢,一边帮着抚心口,一边冲外头待命的小丫头大喊,青雀,快快去请殿下。

姑娘且忍忍,老奴这就去找成大夫。

齐嬷嬷走了,她独自一人留在宽阔的榻上,疼得满头大汗。

别院那边,姜元初促膝在暖炉前,看着吊锅里的茶香满满四溢,因为身边端坐着沈彻,浑身有些不自在,双手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哪怕只是说说话。

红红的炭火把沈彻的半边脸映得通红,他生得好看,如此一来越发俊朗了不少。

冷?他毫不客气地抓过她的手,塞进自己宽阔的袖兜中,轻放在双膝上头,趁此机会又把身子往她旁边挪了挪。

妾身不冷。

她一时也没料到自己也会有如此清甜的嗓音,女儿家的羞涩与温和通通展露无遗,嘴角微扬。

我冷……他说着,不管不顾地把另一只手也揣进了袖里,惹得她涨红了脸,想收回又争不过他的气力。

这样怪异的姿势坚持了很久,她只觉浑身酸麻,想尽法子也要让自己松松筋骨,殿下,妾身去把烤栗子拿过来,不然都快成炭了……让她们去就好,你在这陪着我。

沈彻知道她的心思,不慌不忙地松开手,拣起火棍在炭炉里翻了几翻,又看看庭院里的天色,暮冬了,京都也快下雪了,你还没瞧过下雪的京都吧……妾身是姑苏人,江南多雨,确实不曾见过。

她偷偷看了眼沈彻,心窝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哒得不行。

改日我带你去瞧瞧。

沈彻转头同样看向她,红扑扑脸蛋像云霞一般,叫人心生怜爱。

殿下,娘娘烤栗子来了,怀绿端了一只被炭火烘烤地漆黑的罐子进来,看着两人相互依偎的模样,心里像吃了蜂蜜那样甜,顺势道,这些栗子都是娘娘亲手敲出来的,殿下一定要尝尝……沈彻微微颔首,正想拖过她的手看看有没有受伤,她却娇羞地躲开了,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殿下,妾身有样东西要给你。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氅衣已经制成,看天色,这些日子定然是要大下雪了。

是什么?栗子有些烫手,沈彻用火钳挑起一枚,把裂口处的飞灰轻轻吹散,掰出金黄色的果肉,递到她嘴边。

殿下看了就知道了。

她没接栗子,而是飞快地站起身来,脚步轻盈地往屋子里头走去,看得沈彻也是一愣,淡淡发笑。

青雀在外头探头探脑,怀绿知道她是被沈彻安排在苏文茵身边照顾的,若没什么紧要的事,也不会前来。

青雀姑娘有什么急事么?怀绿最担心的就是如此惬意的相处会被打扰,递了个眼色,殿下和娘娘这回子正在里头歇息呢……意外之喜青雀自然能听得分明,但是苏文茵那样的情形,也不是她贸然可以做主的。

青雀面露难色,回姑娘的话,是齐嬷嬷打发奴婢来回禀殿下,说是苏姑娘她腹痛难忍,奴婢等束手无策,并不敢怠慢……怎么回事?沈彻在里头听得清楚,本也没打算起身,但听到后头那句,还是站起身来。

回殿下,苏姑娘她腹痛难忍,齐嬷嬷已经去请成大夫了。

青雀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胆怯。

沈彻看了看屋内,那个身影还没有出现,也没心思这么等下去,转头看向怀绿,好好照顾娘娘,我去去就来。

殿下……怀绿心头一紧,沈彻说一不二,可苏文茵未必会轻易放他回来。

显然沈彻什么也听不见,再看时,院落里已经没了身影。

阿彻,你试试可还合身?姜元初开开心心地抱着氅衣从里头出来,瞧着火炉前的空空荡荡,瞬间明白了什么,声音顿时轻了下去,想着兴许只是一时走开也未可而知。

她在炉前轻轻坐下,看着那一罐纹丝不动的栗子和燃得正旺的火苗,苦笑道,殿下呢?娘娘,殿下说是有公事要忙,怀绿编了个幌子,迟疑道,说不定等会子就回来了呢……我知道了,她伸手顺了顺向怀里的氅衣,不敢提起心中猜想,自我安慰道,他向来就是个大忙人……奴婢给娘娘剥栗子罢,这栗子粉粉的,可甜了……怀绿知道她心里的苦,也没敢多说,埋着头认认真真地剥了起来。

两个人心里像明镜一样,偏偏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