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沈彻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 这般待我亦是情理之中。
我只是想知道, 这些日子在你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又遇见了什么人……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姜元初吗?沈彻的直觉告诉自己, 她变了, 变得冷漠, 整个人掉凋零的枯叶, 毫无生机。
靖安王殿下当真贵人多忘事, 要不是你,又怎会有今日的姜元初?她冷冷笑着, 眉眼间仿佛凝了层霜雪,一下子把沈彻的希冀狠狠地打压了下去。
怀绿, 我们走!元初,怀绿内心颇为纠葛, 回头看了眼沈彻,长吁一口气轻声道, 不要忘了那件很重要的东西。
一句话, 让她不得不想起了成云州, 更让她不得不暂且将这份恨意收敛起来,伸手遮住太阳穴,眼一闭,跌靠在怀绿的怀里。
元初, 你没事吧?!惊呼声让沈彻慌了神, 紧走几步上前, 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时, 怀绿起先开了口,心急如焚道,殿下还愣着做什么,快帮忙搭把手。
一时间,沈彻也顾不得想太多,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整个人扶住,满脸忧色道,去找辆马车,要快!知晓她的脾性,沈彻更不敢将她送回自己府上,只是又吩咐怀绿将城中医术精湛的大夫们悉数请了来,自己则片刻不离地守在榻前,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姜元初闭着眼,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有双炙热的目光正紧盯着自己。
她浑身有些不自在,懒懒地睁开眼。
抬眸的瞬间,对上的是满脸担忧的沈彻,他有些不知所措,干涸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醒了?她收回目光,不做声响。
大夫说,你身子太虚弱了,得好好休养才是……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二人,有些压抑,沈彻觉得连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了许多,偷偷看了几眼,又恐惹她生气,僵直着身子守在一旁。
怎么还不走?是不是要看我再死一次,你才心满意足?她的话冷冷的,带着尖刺。
沈彻尴尬地笑笑,从旁边的小案几上扔过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耐心道,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过得先把药喝了……为什么要听你的?她来了精神,索性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靖安王殿下在王府内使唤惯了,不会以为天底下的所有人都要对你言听计从吧?沈彻有些无奈地垂下眸子,无论如何,总好过,你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这话让姜元初的心底涌起一阵无名怒火,没想到他会沿着杆子爬,嘴角扬起笑意,伸出手去,就听你的,先喝药。
一瞬间,反而让沈彻有些招架不住了,忙道,药烫,我给你凉……不用。
脏……她轻描淡写的吐字,让沈彻的神情变得有些难堪,迟疑着把药往她的手里递。
姜元初并未避让,稳稳的接住药碗,却在沈彻即将离手的瞬间,轻轻一松。
滚烫的药汁浇淋在沈彻的手上,汤碗在地上打了几个圈,稳稳落地。
白皙的手背立马泛起一片殷红,沈彻的手本能地颤了颤,淡声道,无妨。
我再去熬一碗。
话音未落,门被人外头踹了开来,祁风阴沉着脸,阔步走了进来,看了看沈彻,紧张道,殿下……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沈彻语气平和,脸上看不出半点怒火,下意识地将身上残留的汤汁扑了扑,恋恋不舍地看了姜元初一眼,缓步朝外头走去。
姜姑娘,这汤药是殿下亲手熬的,足足熬了三个时辰,祁风也顾不得沈彻会治自己的罪,看着这样被践踏的心思,干急了眼,还有殿下他……那又如何?是他自愿的,他自作自受和我有什么相干?难不成是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这么做的?姜元初不痛不痒反问道。
即便是殿下自愿,你也不能就这样糟践了他的一番心意!祁风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和他之间的事,劝你还是别多管了,只当看在怀绿的面上,姜元初把目光递到门口沈彻的身上,懒懒道,祁将军,请吧……她一点也不在意沈彻听了这话会如何感想。
不痛快是必然的,只要沈彻不痛快,她心里就舒坦,浑身轻松。
怀绿从门口走了进来,把新炖的药放在床头,少不得叹了口气,贴心道,喝吧,这是我熬的。
她像个孩童般,眼眸里燃起了光亮,捧过汤药,仰头露出甜甜的笑容,多谢。
待她喝完药,怀绿再次起身,朝着外头望了望,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到榻前捏了捏被角,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姜元初很快察觉她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难免多问一句。
元初,如果,怀绿仍旧有些举棋不定,犹豫片刻,我是说如果,成云州他还活着,你和殿下之间……我不是要你原谅,只是不忍心你因为他,而让自己变得这么不开心。
你说,成云州他还活着?姜元初难免有些激动,一把抓住怀绿的袖子,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又或者是沈叙跟你说了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自己的猜想没有错,成云州还活着。
且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想办法告诉她。
譬如,那枚玉佩。
不好,他现在一定有危险,否则又怎会不来见我?姜元初不由地蹙起了眉头,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焦虑,脑海里已经有了不好的设想。
元初,你别急,怀绿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子外头,见安安静静,并无人影,才敢出声,是我偶然见听到的,是这宅院里一个婆子的娃娃告诉我的,不过……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这一切兴许都是沈叙的圈套是不是?她冷静了不少,将脑海中盘根错杂的记忆重新梳理了一遍。
怀绿没有回话,而是郑重地点点头。
那倒不至于,既然我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卸磨杀驴也不是时候,姜元初淡眼看了看窗外,已是绿意葱葱,春意盎然的好时节,沈彻不是一直想要一个机会吗?那我就成全他。
怀绿没猜透她心中所想,也是一愣,姜元初则不紧不慢道,咱们屋里可有烫伤的膏药?怀绿茫然地点点头,从柜子拿出上好的金创药,看着姜元初接过手,头也不回的出门,心中更是大吃一惊。
沈彻走得慢,目光中依依不舍,满脑子都是绝情的姜元初,根本没想过她会来找自己。
兴奋之余喉咙也变得干涩起来,好半天都没能讲出一个字来。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姜元初朝他招招手,整个人懒懒地依靠在鱼池的石栏杆上。
待沈彻一走近,姜元初才伸出藏在袖子中的手,往小池中一丢。
只听得扑通一声,水面上溅起浪花,姜元初眉头微蹙,面露难色,哎呀,掉水里了……说完,不忘抬头同面前人递去求助的目光。
沈彻一顿,看了看她裙摆晃动的脚丫,二话不说,直截了当地下了池。
春阳虽暖和,可池水依旧刺骨冰冷,池水不算清澈,更有杂草丛生,肉眼并不能分辨出。
待沈彻打湿了小半身,双手沾满了淤泥,姜元初方才觉得称心如意,象征性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跺了跺脚。
看到这一幕,沈彻才明白,自己又一次被耍了,脸庞涨得通红,膛目结舌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想立马上岸,才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池中央。
你的鞋?他眸色有些慌乱。
我的鞋,不正好好,在我脚上吗?那……没事……我还以……!沈彻洗了洗手上的淤泥,有块皮肤分外殷红,上头还有水泡,应当是方才被药汁烫到的。
以为什么?你不会以为我会愚蠢到把鞋子丢进池子里吧,姜元初冷眼看着他,脸色写满了轻蔑和嘲讽,一块石子而已,难得殿下如此用心……她就站在暖阳里,不冷不淡地开口,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沈彻却觉得这样的她是好看的,比从前好看,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像极了当面陌路相逢时,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沈彻一时间出了神,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直到她再次开口,方才轻轻地跟上步伐。
点心香茶上桌,姜元初抬眸看了他一眼,怎么?我这小庙的点心是不是不合殿下的胃口?没,只是有些突然。
沈彻没想到,她会这般对自己,反倒有些惶恐,慌慌张张地将面前的香茶一饮而尽,用袖子盖了盖嘴角边的茶渍。
把手给我。
姜元初并不搭话,从云袖中取出白色的小药瓶,语气命令。
沈彻也不推托,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
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有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看模样伤得不轻。
从头到尾,姜元初的眼里没有半分怜惜,轻轻松松地把药末倒在伤口上,全然不顾沈彻复杂的神情。
是不是很想问,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沈彻点点头,却觉得眼皮子有些发沉,近看时连桌案上的茶碗也有了重影,四肢更是绵软无力。
因为,我有求于你。
姜元初知道起了药效,便有意说得模糊了些。
朦朦胧胧在沈彻听来,更是变成了,因为,我喜欢你。
喜欢……那你告诉我,成云州是不是在你手上,他到底是生是死?姜元初神色冷静,生怕错过任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