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手中还拿着一小块点心, 当鹦鹉将那块点心啄完以后她才反应过来傅珩到底说了什么。
傅珩要娶顾玫,叔父要娶前侄媳,九五之尊要娶离妇, 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无论是从人伦方面还是身份方面,他们二人都是极不相配的。
太后立马就变了脸色,凝着傅珩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傅珩温声回答:自然知道。
荒谬!温和的太后头一次发了怒,连带着看顾玫也不顺眼了。
她虽喜欢顾玫,但与傅珩比起来, 感情上自然更倾向于傅珩。
太后看向顾玫:妄我这样疼你, 你怎能……太后话还未说完便被傅珩打断:母后一向明事理,儿臣知您是怒火攻心才说出这样的话, 但无论您多生气,都不应该冤枉顾玫, 她恭而有礼从未做过半分逾矩之事。
儿臣和顾玫,全是儿臣主动的,若不是儿臣使了些手段,顾玫连正眼都不会瞧儿臣。
儿臣以前跟母后承诺会迎心仪之人入宫为后,儿臣所说的那个心仪之人就是顾玫。
傅珩语气温和, 但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太后适才怒火攻心才口不择言,她是聪慧的, 如今略一思索便也能琢磨出个大概。
顾玫虽身份高贵,却也只是普通的妇人, 哪怕再处心积虑, 也近不得圣上的身,若不是傅珩有心, 他们又如何能牵扯到一起。
若是顾玫有心勾引倒还好说, 傅珩先动了心可就难办了, 他心性坚韧,若做出决定,压根就不会再改。
这可该如何是好?她总不能任由自己的儿子,任天下之主娶一个离妇当皇后,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太后不再训斥顾玫,只对傅珩道:只要哀家还活着,你就休想娶顾玫进宫。
说完不搭理傅珩,气咻咻回了寝宫。
约是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顾玫倒也不觉得有多伤心,只觉得自己若想和傅珩光明正大在一起似乎有些困难。
太后、朝臣、父亲,都会阻碍的。
傅珩低头看向顾玫:是朕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他知道太后会反对二人在一起,却没想到太后会直接怒斥顾玫。
顾玫摇摇头:太后娘娘是您的母亲,自会偏向您。
且他一向洁身自好,谁也想不到他会枉顾世俗喜欢上自己的侄媳。
傅珩不再言语,只携着顾玫回了宣室殿。
二人又絮絮说了一会子话,傅珩才亲自将顾玫送回安逸轩。
太后半倚在罗汉塌上,看着小黄门询问:你是说圣上亲自将顾氏送出了门?小黄门道是:圣上和顾小姐从慈宁宫出去后便回了宣室殿,二人在殿内呆了大约半个时辰,而后圣上便和顾小姐一起上了出宫的马车。
太后皱眉,额角的皱纹愈加明显,她的儿子她了解,傅珩年近三十才有了喜欢的人,自然宝贝得近,老房子着火那可是一发不可收拾的。
哎,她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瞧上谁不行,哪怕门第低一些,便是民间的女子她都能接受,怎么偏偏就是顾玫。
顾玫这孩子不错,但却不能误了傅珩半世的清誉。
次日,顾玫照旧进了宫,在御膳房做了太后喜欢的红豆糕,派宫人送到慈宁宫。
红豆糕做的鲜甜软糯,卖相极好,当太后知道是顾玫所做后,尝都没尝,直接便让宫人撤了下去。
顾玫也不气馁,下午又让人送了一双绫袜给太后,太后原不想要这双绫袜,但看到东西后便想起了顾玫以前给她做的袜子和鞋子。
她膝下有不少晚辈,却只有顾玫亲手给她做过鞋袜,做过点心。
这份心意,便是傅珩也比不上。
太后将绫袜握在手中瞧了瞧,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向宫人吩咐:将这绫袜放到寝屋内的衣柜里去。
天寒地冻,接着便下了一场大雪,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为了应景,雕琢了好些冰雕。
冰雕白日里瞧着没什么意思,需要到晚上配上灯火才好看。
这一日傅珩处理完政务,便将顾玫接到宫内看冰雕。
晶莹剔透的冰被雕成各种形状,最显眼的当属那条气势恢宏的长龙,那龙约有三十米长,莫说龙的身体便是眼睛和胡须都雕的栩栩如生,龙身镂空,里面燃着黄色灯火,煜煜生辉。
顾玫畏寒,却因迷恋各种冰雕舍不得离去,瞧瞧这个,摸摸这个,柔荑被冻的发青,鼻头也红红的。
傅珩只想让她瞧个新鲜,哪成想她竟小孩子心性,舍不得离去了,傅珩无奈,令宫人拿来白色狐狸大氅给顾玫裹在身上,陪着她瞧冰雕。
陪傅珩议政的吴阁老、刘阁老、贾尚书走到宫门口时才想起还有一件要事尚未向圣上禀告,这几位大人皆是肱股之臣,勤政忠君,今日之事决不拖到明日解决,于是便相携折回御书房。
御书房内只有一个小宫人在洒扫,吴阁老开口询问:圣上可是回宣室殿休息去了?小宫人摇摇头,隐约记得圣上离开时,吴公公说了一句摆驾御花园,御花园新造了冰雕,圣上去瞧冰雕也未可知。
小宫人只是普通的洒扫,自然不知道圣上和顾玫的事,她只知道国家大事耽误不得,便如实告诉吴阁老:圣上约是到御花园瞧冰雕去了!吴阁老唔了一声,随即又向御花园走去。
顾玫瞧冰雕瞧的出神,左脚绊住右脚,一下子就滑到在地。
这一下摔得不轻,顾玫只觉得小腿以下热辣辣的疼。
傅珩赶忙将她扶起来,瞧着她皱巴巴的小脸,问道:哪里疼?顾玫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头道:好像是脚丫子疼,脚踝似乎也有些疼。
说话间吴思成已让人抬了一个软塌放到顾玫身旁,傅珩将顾玫安置在软塌上,隔着绫袜摸她的脚,大掌在脚背上轻轻摁了一下:这里疼不疼?顾玫摇头,傅珩又在她的脚掌处摁了摁:这里呢?顾玫依旧摇头。
当是脚踝扭伤了。
傅珩低声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帮顾玫穿好鞋子,而后半蹲到顾玫跟前:朕背你到宣室殿上药。
顾玫嗯了一声,伸直双臂搂住傅珩的脖颈,爬到他的脊背上。
他生的高大,肩宽背阔,稳稳的背着她,让人心神安宁。
两位阁老并贾大人走到御花园,远远的就瞧见身穿常服的圣上正背着一个女子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若不是圣上无后,傅玄司也不会闹那么一出,这下好了,一向清心寡欲的圣上对女色上了心,大瑞便不怕后继无人了。
圣上背着女眷,按理说三位大人应该避讳,但因着还有要事没有禀告,他们又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能将圣上拉入凡尘,便心照不宣的定在原地,只想一探究竟。
圣上离他们越来越近,女子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吴阁老越瞧越觉得顾玫眼熟,府中办家宴时,那女子似乎到府中吃过酒。
刘阁老也觉得顾玫眼熟,京城顶级的世家圈子就那么大,来来往往的也就那么些人,两位阁老并贾尚书一合计便断定了顾玫的身份。
三人面色不由又是一变。
这简直不可思议。
圣上离三人越来越近,三人齐齐跪到地上,拦住傅珩的去路,吴阁老大声劝到:圣上,请三思而行。
刘阁老接着道:圣上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当流芳百世,圣上莫要因为一时冲动,毁掉自己的清誉啊!文人最讲究气节,便是瞧着傅珩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们也毫不畏惧,贾尚书接着道:顾家女郎曾是镇国公夫人,是圣上的侄媳,现下又是离妇,圣上万不可与她勾扯,污了皇室的颜面。
三人又将目光投向顾玫,她生的这样好,定是她恬不知耻勾引圣上,才乱了圣上的心神。
若不是她,圣上又岂会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来。
三人眼神狠狠的,似乎要将顾玫千刀万剐一样。
顾玫也不畏惧,直直回视过去。
吴阁老一愣,倒没想到这个小女子有这样的胆量。
傅珩忧心顾玫的脚踝,抬手召来一顶软轿,将顾玫安置在软轿上,低声道:你先回宣室殿,朕一会儿就到。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足够让地上跪着的那几人听到。
三人对视一眼,愈加惶恐,圣上莫不是已跟那祸水成了事?待软轿离去,傅珩才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人,温声道:朕心悦顾家女,不日将迎她进宫,朕不仅要让她进宫,还要封她为后。
叔父封侄媳为后,简直惊世骇俗。
圣上果真是被祸水迷了心智,半点颜面也不要了。
贾尚书道:圣上,顾氏那狐媚子……贾尚书话还未说完就被傅珩打断了:朕欢喜顾家女,不想听到诋毁她的话。
泠泠的眼神将跪在地上的三人扫视一遍:朕记得吴尚书的长子去年在桂花巷强抢民女,还让下人打断了那女子兄长的一条腿。
贾尚书的兄弟也是个有本事的,前年伙同织造局开了一家布庄,用织造局的织物充当自家的布匹大肆敛财。
还有刘大人,朕记得刘大人的幼子是个不成器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一个连策论都背不下来的人,竟考中了举人?傅珩说话慢条斯理的,地上跪着的那三人却已冷汗淋漓,他们原以为自家的事瞒得天衣无缝,那成想圣上全然知道。
这些事可大可小,圣上若真拿出来说事,连累家族名声扫地也是有可能的。
圣上不惜亮出手中底牌也要维护顾氏,他们又如何再敢触怒龙颜?三人皆惴惴跪在地上,不再多言。
眼看着绣青海云崖的花纹衣角在面前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