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到底没有让曲玲珑骑马归府。
坐在马车上假寐的曲玲珑一阵懊恼。
如若能两人共骑一匹马,在风雪中慢慢前行,是可以培养感情的大好时机啊。
她悄悄睁开眼睛,见少年斜倚在车窗前。
今天他估计来的急,只着了一件青色常服,暗色花纹,衬的他更加人如皎月,灼灼其华。
不得不承认,他注定是万众瞩目的人中骄子。
清雅冷静,且又精于世道。
看似温文尔雅,实则胸有千壑,轻易不会被人左右。
他身上有上位者的所有特质,即使他也不过是年方十八。
这样一个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就会格外的让人心动。
曲玲珑深深叹息了声,也不知他对原身是什么样的态度?如果,当时他也是如同现在这般护着原身,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一摇一晃间,睡意又重新袭来,曲玲珑阖上眼,睡了过去。
少年将视线移到了少女身上,昏暗的马车上,她安然入睡。
一小簇头发覆于了她的半边脸,遮盖住了她惊人的容貌。
他自小就知道身世异于常人,也因此一直以来严以克己,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情绪。
去年的梅林宴,他迫于无奈,娶了这个世人口中空有皮囊,毫无内涵的女人。
确实没有真心将她当作妻子。
他总想着,终有一天,他们会各行一边,放彼此自由。
所以,他尽量避免和她的接触。
曲玲珑在镇国公府,也从无笑脸示人,总纠缠着想要和离。
要不是张氏和祖母的阻拦,他早就成全了她。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牵绊似乎比成婚一年还要多。
她娇弱可怜,看似对他情谊深沉,可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伶牙俐齿,冷静萧索也让人心惊。
哪个她才是真正的她?罗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陷入了沉思。
睡梦中的曲玲珑突然发出呓语:娘,我不要去。
求求你,我害怕……声音之间满是惶恐,她的睫毛轻颤,整个人都像是陷入绝境之中。
罗玄将身体移过去,握住了少女的手心。
温暖的触觉似乎缓解了她的害怕,她牵住了罗玄的一根手指,止住了呼叫。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鸦青色的发中。
等曲玲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不出所料,罗玄早就离开。
她犹记得昨晚后来她陷入了一个梦魇之中。
梦中那个小女孩在黑暗之中哭喊,恐惧,痛苦,却又无力逃脱。
这个自儿时就会纠缠自己的梦,居然会跟着她穿越到了书中,这也是曲玲珑始料未及的。
她现在也顾不得考虑这些。
昨日的曲府之行,让她明白原身就是个多余的,人人得而欺之。
这就更加断了曲玲珑和离后投奔娘家的后路。
这些人,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指望着他们能伸出援手,简直做梦。
所以,眼下牢牢抓住罗玄才是大计。
只是,原身留下的情债是个大麻烦。
看昨日曲风恒的大发雷霆,就知道这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她现在不过是个深闺妇人,怎样才能解眼下之急?曲玲珑静静坐在窗前,门外依然是飞雪漫天,触目皆是白茫茫。
笔墨站在门外,未敢进来。
笔儿姐,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说王三子是不是惹什么祸了?笔儿早就没有了前几日的嚣张。
在曲府,她一直抱着曲玲珑不会善终的想法。
没想到这二小姐不但全身而退,而且从不轻易示人的二公子居然会为她出头。
她百思不得其解,木讷老实的二小姐怎么就会突然变了样。
笔儿在冷风中哆哆嗦嗦,声音轻颤:怕什么?怎么怪得了我们去,不是她自己作的孽吗?可是……闭上你的嘴。
笔儿厉声喝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门突然大开,屋内的暖香向笔墨二人袭来。
墨儿抬头去看,是曲玲珑面无表情的脸。
突然,曲玲珑展颜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将望江楼所有的仆从都集中起来,今日我有事要说。
她的话音刚落,笔儿已经走上前,谦恭地说道:二少夫人,您有何要事,只管吩咐奴婢去做。
何必……她挤出的那一丝笑,挂在嘴角,僵硬无比。
怎么,现在已经轮得到你来质疑我的决定了吗?曲玲珑冷哼一声:将中厅打开,所有人都过来。
去把母亲寻来,就说今日我要让她做个见证。
不多时,临江楼乌泱泱站了十几号人。
他们在二公子处当差,这是第一次集体见到这位二少夫人。
胆大一些的偷偷摸摸向上首瞄去。
正厅坐着位美人,容色逼人,一双眼如琉璃般璀璨。
此刻,她慢条斯理的摆弄着蔻丹,并未出声。
底下人开始窃窃私语,一时间中厅嘈嘈杂杂。
自嫁入镇国公府后,我就不太管事。
但这并不代表这望江楼中的人可以欺上瞒下,不将我放在眼里。
曲玲珑开口,语调轻柔,如那潺潺溪水,缓慢悠长。
一位老嬷嬷上前回话:二少夫人,奴婢们都在这望江楼中工作数年了。
一直都是谨言慎行,不知少夫人所言是何事?曲玲珑吹了吹指蔻,漫步到他们中间。
我房中的一些金银珠宝,钗环首饰少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有手脚不干净的拿了去。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还是老嬷嬷胆子大:少夫人,奴婢们都是镇国公府的家奴,几代人都是伺候主子的。
这个肯定是不敢做的。
既然这样,就各自房中去搜一搜吧。
搜出来了重罚。
她说的倒是云淡风轻,笔墨二人却倏然变了脸色。
这一年多来,曲玲珑根本无心在此生活,大小诸事都是这两个丫头在管。
久而久之,胆子也变大了。
中饱私囊是常有的事,到最后已经是看到什么顺了自己的眼,就私自拿走。
曲玲珑今天的这番举动,让这两人如遭重击,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墨儿的腿先发了软,眼见着就要往下跪,被笔儿一把拉住。
干什么,想不打自招?别怕,她不敢将我们如何。
曲玲珑指着前排的两名小厮:去,一个一个房间的查,查到了来此处通报。
两人领命而去。
此时,中厅一片寂然,众人皆不敢出声。
这二少夫人不鸣则已,第一次出面竟然就是拿人开刀。
墨儿的脸已经煞白,她想起头几日二小姐说的话。
仿佛能看到自己被发卖后的悲惨结局。
似乎过了没多久,就见小厮捧着一堆东西前来。
少夫人,这是在笔儿的房中搜到的。
曲玲珑跺步过去,用指尖挑起盘中的一只金钗,微睨向笔儿:好像还不少,怎么,镇国公府的二少夫人给你当了吗?墨儿已经一头跪下,磕头如捣蒜:二小姐,求您饶了奴婢。
奴婢不知少夫人是何意思,这些都是您赏赐给奴婢的,怎么今日却说是奴婢偷走的呢?奴婢不服。
笔儿扬着脖子,双目中皆是烈焰,像一头快要焚烧的斗牛。
哦,是吗?我倒是不知,我待你如此之好。
连二公子送的聘礼也都一并送了你?她边说边从托盘中拿出一块玉佩,通体碧绿,触手生温。
在它的中间,刻有矜北二字,正是罗玄小字,寓意悲心悯怀,励精图治之意。
他们这桩婚事再不情不愿,该有的体面镇国公府都不会少了她。
笔儿一时间哑口无言,她想说你一向不中意这桩婚事,随意赏赐是常有的事。
但她想开口时,触到曲玲珑的眼神,冰冷无情,如同冰雪覆地。
她知道,今日之事,是曲玲珑刻意为之,无论如何都不会善了。
为何在此处聚集。
张氏由钱嬷嬷扶着,正朝中厅走来。
她今日穿水青色夹袄,底下是素白色半裙,手中依然盘着那终年不变的檀木佛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请母亲为媳妇做主。
张氏在正位坐下,朝向曲玲珑的眼光森冷:你又想要闹出什么笑话。
母亲这话不知是何意思。
玲珑只知,这丫头将我房中财物悉数搜刮而走,且全无隐蔽。
这等不忠之人,我不该处置吗?张氏捻住佛珠的手停顿住:你早干什么去了?到现在才来发落?曲玲珑的眼泪说来就来,这几日,她哭的次数数不胜数。
这个技术早就练的如火纯青。
玲珑知自己愚钝,到此时才转过性子来。
可是,这丫头不但将东西盗走,甚至卖出府去。
现下城中皆在传玲珑与外男私相授受。
她哭的梨花带雨,与刚才的冷冽模样大相径庭。
玲珑的名声母亲可以不在意,夫君的名声,镇国公府的名声母亲也能不在意吗?张氏一滞,居然不知如何去反驳。
笔儿见大事不妙,立刻跪倒,伏地不起。
夫人做主,这些东西都是少夫人赏赐于我。
那个荷包也是她嘱咐我将它赠予表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