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马车停于书院门前,刚举步从车中下来,便被一股大力扯到了一边。
玄弟,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我毫不知情。
罗玄扶住来人的手臂,声音沉稳冷静:兄长,没什么大事,你只需静心温书便是。
你从小就是块锯了嘴的木头,什么事都藏在心间。
那蠢妇如此欺人至甚,你休了她去又怎样?罗毅怒目圆瞪,怒不可遏。
他容貌肖齐镇国公罗程钧,面容刚毅,棱角分明,身姿挺拔,气质刚劲。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双至诚至情的眼眸。
兄长,玲珑乃我明媒正娶,请莫要听信流言,中伤于她。
罗玄知道兄长关心则乱,但他却十分不愿有人如此去说她。
他想起少女明媚的笑容中一闪而逝的落寞与悲凉,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许凉意。
这二人虽不是同母所出,却是一同长大。
张氏做不到一视同仁,但罗毅自小就对这位弟弟十分友爱。
他虚长罗玄两岁,自许为兄长,总忍不住想要将弟弟纳入自己的羽翼。
可罗玄从小便少年老成,做人做事自有主张。
长大后,更是出类拔萃,人人称赞。
罗家二郎天下知,而本该是长子嫡孙的罗世子却是无人知晓。
所以,无怪于张氏恨的咬牙切齿。
这些都和罗毅毫无关系,他反而沾沾自喜于自己兄弟异于常人的优秀。
所以,当时罗玄迎娶曲玲珑,他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为此,和张氏大吵一架,险些将自己的母亲气死。
此时,他见弟弟面色冷峻,更是替他不值:你是为何娶她?我们都是心知肚明,孙知儒那个老狐狸急着站队,就想着把他那个奇货可居的外孙女塞给太子。
弄出了这场戏。
兄长,莫要妄议朝政。
罗玄出言制止,眸光中暗影浮动。
罗毅也是情急之下,口出狂言。
现下见弟弟面色凝重,自觉有些失言。
他不自在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也是事实啊。
兄长,此处不是府内,你切不可随处胡言乱语。
被有心之人听去,又是一场风雨。
马上恩科在即,你定下心好好温书,母亲还等着你的喜讯。
罗玄见像被寒霜打过的兄长,不觉语气放缓。
当日之事早就时过境迁,我不管这其中是非。
不过,玲珑既已是我妻子,我定要护她周全。
希望兄长也能视她为家人,莫要再轻视于她。
少年的神情坚定,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罗毅一愣,自曲氏嫁入府后,弟弟就搬出了望江楼,对那曲氏也一直是不闻不问。
怎么如今……他虽有疑惑,但耐不住自己在情感上也是个未开化过的,只觉得罗玄此次对曲氏多有偏袒。
你莫不是……他想说的是,你莫不是被祖母教育过,在人前要全了那曲氏的面子?没成想,罗玄那千年寒冰突然红了脸颊。
兄长,我没有。
你莫要乱说。
罗毅:……我说什么了吗?曲府书房内,大周内阁首辅孙知儒居于正座。
他端起案上的茶杯,却没有去喝,只是捻住杯盖,轻轻地拂了下茶面。
曲正恒大气都未敢喘一下。
他是寒门出身,为正熙二十五年的探花郎。
高中后拜入了孙知儒门下,不久后又成了他的乘龙快婿。
可以说,他的仕途如果没有老岳父的助力,不会升的如此之快。
他见孙知儒的茶未动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上前一步。
岳父,可有何烦心之事?小婿愿为你解忧。
孙知儒这才抬头去看这位昔日的弟子,如今的女婿:近年来,皇帝身体大不如前。
现在虽是太子监国,但皇后薨世多年,她母家早已式微,也帮不了太子殿下。
闻得此言,曲正恒更加的战战兢兢。
他知道自己的岳父一直站在权利的漩涡中,但现在涉及到龙位继承,他实在没有胆子去开口妄言。
岳父心中定是有主意,小婿只需追随便可。
孙知儒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兴阑珊。
此人当年还是颇有些才华的,否则他也不会把独女下嫁。
当然,这其中也有拉拢寒门的用意,但女儿的终身也不能不考虑清楚。
可是,没有想到。
官场浸淹多年,他反而更加的畏畏缩缩,让人委实不喜。
因此,孙知儒的脸阴沉下来:诸位皇子此时虎视眈眈。
太子日前急需用人,如若我们此时向太子殿下表明忠心,有朝一日他登得大统,我们便是有从龙之功。
汗从曲正恒的额角流了下来,他忙不迭地挥手拭去:那岳父的意思是?蠢货。
孙知儒暗骂一句,但他面上却不显。
太子妃嫁入皇室多年,却无所出。
皇上的意思是为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会遴选太子侧妃。
锦绣她……曲正恒面色一变:可让锦绣为妾,会不会委屈了她?委屈?今日太子侧妃,今后至少也是四妃之一。
如果能诞下皇子,母仪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他见曲正恒还在犹疑:我知她心中之人为罗家二郎。
可是,他为庶子,镇国公日后非他能继承,此乃其一。
其二,罗玄此人,小小年纪便内有乾坤,不是好拿捏之辈。
最重要的一点,他与傅斯年走的极近,傅家为三皇子舅家。
说到此处,他的眼中精光四溢: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使锦绣下嫁于他,他也非能为我们所用。
可是,他现在是我曲府女婿。
这……孙知儒斜横了他一眼:你那庶出之女,出身下贱,蠢笨不堪。
听说最近还闹出了个出墙的戏码。
当初,设计她嫁于罗玄,一是为了断了锦绣的念头。
二嘛,也暂时断了罗玄和其他高门联姻的可能。
曲正恒被他说的脸上青紫交加,特别是他的这句出身下贱,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
可他还是不敢不多言,只是唯唯诺诺地说道。
小婿是怕,到时他为三皇子一派,我们为太子一派。
如若他出了什么事,会牵连到我们。
罗玄心高气傲,岂是你那女儿可以降的住的人。
过不了多时,他们必得和离。
到时,你正好和那曲玲珑脱了父女关系,他们之事与你再无关联。
而罗玄,至此也不会有哪位高门贵女轻易再去做填房。
岳父说的极是,是小婿愚钝了。
锦绣那边,你让如眉好好劝劝。
几日后,太子妃办生辰宴,让锦绣去赴宴。
一只金镯子朝铜镜飞去,又反弹回来,落于地面上,发出叮当的声响。
曲锦绣的声音寒凉:你将二公子的话再重述一次。
鸳儿早被小姐的失态吓得浑身颤抖,连忙回话:奴婢听从小姐吩咐,在人群中去看二小姐击鼓鸣冤。
不多时,二公子就来了。
他说,如果再有人传二小姐的流言,他要是再置之不理,就妄为人夫。
她看着大小姐越来越阴沉的脸,声音低到了几不可闻。
曲锦绣面无表情的听着鸳儿的述说,心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妄为人夫?笑话,他们算得上什么夫妻。
曲玲珑,你一生低贱,只配被人丢弃,被人发卖,最后在伤心欲绝中零落成泥。
一道暗芒自她眼中掠过。
如果,她没有记错,太子妃的生辰宴即将到来。
外祖和父亲现在都为保太子派,一心只想将自己嫁入太子府为太子侧妃。
可他们不知道,太子此人面上仁孝温和,其实性格暴戾,一言不合便要虐杀下人。
太子府不知多少的貌美丫头死于他的荒淫之下,要不是太子妃死命掩盖,他哪里还能在储君的位置上呆的下去。
书中描述,当时的生日宴,外祖让她赴宴,本是想让她能得太子一顾。
没想到,醉酒的太子居然想非礼于她,大惊失色下,她慌乱逃离,之后遇上了罗玄。
罗玄此时在花厅散酒,救下了狼狈不堪的曲锦绣。
这是第一次,两人同处一室,也是情愫暗生之时。
所以,这一次的生日宴,是她和罗玄的重要开端。
她不但要去,而且说不定还能提前除去了曲玲珑。
思及此,她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当日太子服下了五石散之后饮酒,才会如此失态。
在那个时候,无论站在他面前的是谁,他都不会在意。
所以,当时她逃离之后,一位丫头遭了殃,被太子**。
最后,在太子妃的掩盖下不了了之。
那么,如果将那丫头换做曲玲珑呢?这场戏会不会更精彩,更有趣呢?一丝笑意浮上了她的嘴角。
她是天定的女主角,谁也别想赢的过她。
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大小姐,夫人让您过去。
说是绣思坊的人过来了,要给您做几件新衣服。
曲锦绣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丝,转眼间又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知道了,和母亲说,我这就来。
派人去镇国公府请二小姐,就说她姨娘念着她。
让她尽快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