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玲珑此话一出, 马车当中一片寂静。
罗玄看向她的眼神如深渊巨海。
曲玲珑并没有回避,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也是同样的晦暗若深。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 似乎藏着如海深情, 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让曲玲珑深陷其中, 难以自拔。
她现在觉得自己完全分裂了。
一方面,她明白自己来自现代, 与原主毫无关系,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另一方面,她又似乎陷在那梦中,梦中女郎的所有情绪她都能感同身受。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 那个弱小,可怜,总是在绝望中哭泣的女郎不是自己。
可潜意识里, 却又知道也许她便是她。
所以, 曲玲珑才会害怕,才会逃避。
她的情感与理智在不断的撕裂, 让她痛苦不堪。
她怕见到林文轩, 不过是不想去面对罗玄将她弃之不理。
她不愿意去相信,这个她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找寻到的爱人,会是这般薄情寡义。
因为深爱,所以才会躲避。
怕的便是那万般深情都将付之东流水。
一切都如那镜中花, 水中月,飘渺虚无。
夫君啊,在清宁寺,我其实偷偷许了一个愿。
她笑望着罗玄, 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本不该是我良配,我却非要逆天而为。
所以,我便求菩萨,今生我得遇夫君,坠入情海,不能自拔。
所以,我愿用我一生的好运气,换我与你相守此生。
她用手抚上那张清俊的脸,目光虔诚:我多希望我的所求皆如愿,所愿皆成真。
女郎泪眼迷离,哀婉动人。
那双眸中诉不尽的缠绵悱恻。
罗玄倾身,吻了上去。
曲玲珑的一滴泪,顺着眼角落在了两人相接的唇中。
那滴泪,带着微微的咸味和苦涩,在他们唇舌间蔓延。
罗玄将手紧紧扣住了她的头,强势的加深了这个吻。
曲玲珑头晕目眩,被迫跟随着他一起陷入这意乱情迷中。
她的呼吸都被他夺去,仿佛随时都会窒息。
良久,他才终于结束,抵着玲珑的额头:你我能相遇,相识,相爱,花光的是我的好运气。
而你的,便就留着。
他细细地帮她擦着被他吻花的口脂:我不知道,梦中的我究竟做了什么。
可能这世间也确实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与力不从心。
但是,我却也有我的不妥协和不放弃。
所以,玲珑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曲玲珑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放弃我?都不会,永远都不会。
少年将她揽的更紧了些:你是上天的赐予,是我终其一生的爱。
数日后,罗玄入翰林院,并拜入了中书令何中秦门下,为他的关门弟子。
而所有人都知道,翰林院只不过是这位罗二公子的起点。
不论是从他自身的才能也好,何中秦在朝中的地位也好,他的升迁速度不会低。
毕竟,本朝所有的内阁丞相,皆出自于翰林院。
而林文轩则去了吏部任职,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毕竟,他入吏部,走的便是另一条路。
这是六部之首,掌官员升迁与任免。
谁也没有想到,他为寒族出身,想走的却也是权臣之路。
王府内,萧景明单独宴请林文轩。
文轩,本王果然是没有看错人。
你能从众多人中脱颖而出,确非池中之物。
林文轩举杯遥敬萧景明:文轩还得谢二皇子的赏识之恩。
萧景明点头微笑:本是想让你入何中秦门下,没想到这老儿会收罗玄入门。
他沉思一瞬,又道:不过也罢,你如若也去了翰林院,必会被罗玄相压。
还不如从吏部做起,以你之才,且又有本王在后相助,假以时日,便会一飞冲天。
林文轩静静地抿了口酒,又起身深深作揖:文轩心甘情愿为二皇子所用,但文轩所求,不知二皇子……文轩啊,姑且再等等吧。
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本王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但今日,林文轩未像平时那般就此偃旗息鼓,他固执地站在原地,又一次问道:二皇子可否给我一个期限,能让文轩安心下来。
萧景明一笑:当初本王设计,让罗玄娶她。
一来,确实怕他会强强联姻,涨了那些高门大族的势力。
二来,罗玄此人,即使娶了她,只要他不愿,谁都无法逼迫于他。
所以,我们也就只需等着他完璧归赵就行。
他的声音暗哑下来,颇有些无法理解:可最近,却再无他们夫妻想要和离的消息传出。
林文轩听到此处,想到那对相依相偎的身影,想到罗玄对她强烈的占有欲,目光随即暗了下来。
萧景明知道他对曲玲珑执念颇深,见他怅然若失的模样,又道:等等吧,本王只能告诉你。
我有让罗玄不得不妥协的秘密,只是,现在还不是将它拿出来的时机。
皇宫内,勤政殿,一灯如豆。
萧景堂垂头处理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此时,他眉头紧蹙,河西最近瘟疫蔓延,死了无数百姓。
朝中,虽派了无数官员前去,却似乎没有成效。
这封奏折来自河西太守,字字血泪,万般无奈,只求朝廷增援。
他虽口口声声要葬送这大周百年基业,但如今百姓有难,他还是心中憋闷。
容无暇走进殿内,见萧景堂毫无察觉。
那昏黄的烛灯下,男人面容俊秀,鼻梁挺俊,眼光中没有平时那常见的暴戾乖张之气。
有的,是难得一见的睿智与沉静。
一如,当初那个让她一眼万年的少年。
她情不自禁地向他走来,痴迷地伸出手,想要摸上那日夜思念的脸庞。
只不过,手在半空中便被萧景堂截下:不要碰孤。
那只被拦在半空中的手捏成了拳:你这般厌恶于我,当初为何要答应娶我。
容无暇的声音悲凉,她自嫁他以来,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可今天萧景堂眼中的嫌恶还是刺伤了她。
她终于不想忍下去。
孤娶谁不是娶,你容家愿意将你送来换取权利,孤怎可能阻止呢?容无暇见他说的如此漫不经心,心中悲辛无限:我容家拿我换权势?这真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她的泪珠滚滚而下,像是怎么都流不尽。
我自嫁你以来,你可给过容家何种荣耀?父皇可给过我容家何种赏赐?萧景堂终于放下她的手,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女子,毫无一点反应。
容无暇哭着便又笑起来,似悲似疯:是我,是我对你一见倾心,不顾父亲阻拦,执意要嫁你。
是我,不自量力,偏要困在这牢笼里。
萧景堂突然伸手,沾上了她眼角的泪,缓慢地放在自己嘴里:真苦啊。
和孤的眼泪一样的苦。
难为太子妃啦,要陪我困在这牢笼中。
他说着也笑出了声:那便请太子妃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便都解脱了。
他的神色有些癫狂,目光幽深而又意味深长:或许,不单单是你我解脱了,还有好多人都会解脱了。
容无暇不再说话,看着萧景堂,目中悲悯:太子,还请你三思而后行。
如若事成,你弑父夺位,必将为天下人不齿。
如若不成,祸连数家,血流成河。
萧景堂没想到她会直接宣之于口,但却也没有生气,反而击掌三声:太子妃果然是好胆识,什么话都敢讲出口。
他的眼光变的异常危险:他能夺子之妻,我为何不能弑父上位。
这大周江山看似繁花锦簇,实则破败腐朽。
不如,让孤来送它一程。
他缓缓走下殿,将自己隐在黑暗里,又道:真要不成,大不了还他这条性命。
孤身上流着他的血,还嫌脏,不如都还给了他了事。
那其他人呢?都将成为你的弃子吗?容无暇轻轻说道,语气悲哀绝望。
孤考虑不了那么多,所以太子妃,你不如在殿内好好祈求孤一举成功。
说罢,他便不再看容无暇一眼,独自一人离开,将她孤零零的留在了勤政殿中。
黑暗中,有人偷偷前来:太子,已经部署完毕,何时可以动手。
明日吧,孤已经厌恶再去等待。
那人领命:宫中侍卫,皆是我们的人。
太子一声令下,我等万死不辞。
如此便好,明晚封锁宫中一切消息。
宫门落匙之后,杜绝任何人进宫。
他的声音冷淡而毫无感情。
半双,你看,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明日,要么是孤颠覆他皇权,要么是孤自寻死路。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对于孤来说都无所谓。
成功了,那便是大仇得报,失败了,也不过换个地方来陪你。
空中那一轮明月,清冷如水。
萧景堂背手遥望那月,就如当初在那一方天地之中,只不过当时身边有她相伴。
而此刻,不过是冷月寒风,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