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无暇的泪似断了线的珍珠, 滚滚而下。
年少方艾,少女情怀,总想着是天赐良缘,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场孽缘。
萧景堂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自己的太子妃。
曾经也有过明媚的笑脸, 和盛满阳光的双眼。
可如今, 满目苍凉,凄苦无限。
她说的没有错, 是他欺人太甚。
可是,怎么办呢?他的那颗心早就千疮百孔,麻木不堪,没法重新去爱上一个人。
容无暇悲哀地倒在地上, 抬头去看萧景堂:夫君,能不能试着忘了前尘,我们重新开始。
她的目光中又重新有了希望:就我们两人, 在这长安巷, 如同天下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
夫君,说不定过几年, 我们便会有几个孩子, 男孩像你,女孩像我。
她趴着爬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好不好?夫君?从此,便有人唤你爹, 有人唤我娘。
萧景堂静静地听她说着,眼中尽是悲哀怜悯。
不可能的对吗?我真是不应该自取其辱啊……她缓缓闭上眼,那只手颓然放下,将身子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再也不动分毫。
萧景堂久久望着,仿佛隔了许久许久,他才声音暗哑地说道:无暇,出去吧。
不要在我的身边浪费时间。
我的心早就从半双走后便荒芜一片。
他转过身,蹲了下来:这么多年来,我荒唐暴戾,冷血无情,伤了很多人。
我也曾想着,等哪天报了仇,便去找半双。
容无暇听着,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可你知道,我为何还不去找她吗?他吃吃地笑出了声,声音越笑越大,形容癫狂:因为我脏啊,我根本不敢去找她。
我本就是个懦夫,现在连死都不敢去,你为何还要留在我身边呢?他从怀中拿出那灵牌,抚摸上去,神情专注,像是面对着自己的深爱之人。
我将她的灵位上刻上妻子二字,不过是全了我自己的心愿。
半双她,很早以前说过,只要能伴在我的身边便好,不去求什么名分。
但我私心早就将她视为妻子,所以,无暇,今生我只能辜负了你。
萧景堂一口气将话说完,再也不愿意在此处逗留,跌跌撞撞出了门。
地面真凉啊,但总也凉不过人心。
容无暇像是死了一般,孤零零地兀自躺着,半天都没有起身。
与长安巷的凄冷悲苦相比,河西显然是春意融融。
当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罗玄终于偃旗息鼓。
现在已经是早春,但在河西还是寒意料峭,还没有能感到春天的暖意。
曲玲珑缩在他的怀中,半阖着眼,像是一只懒懒的小猫。
罗玄把玩着她的青葱玉指,吻了上去。
曲玲珑嗔怒地捶打了他一下,娇弱地说道:还来?罗玄一笑,将她搂的紧了些。
锦被下的曲玲珑不着丝缕。
刚刚在激情中没有能顾得上不好意思,现在她反而不知如何自处。
夫君,你稍微离我……她推了推身后的罗玄,却发现他纹丝不动。
她嗔怒地向上瞧去,却见他的眼中俱是疲惫。
这些日子在河西,他显然没有能好好休息。
曲玲珑有着心疼又有些气恼:你怎么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夫人方才可没想到要顾惜我的身体。
他说的颇为不以为然,那么清冷的一张脸,居然有种别样的春情。
所谓高岭之花下神坛,曲玲珑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她有些别扭的转过身,不想再理会他。
真是冤孽啊,从前那个一碰就脸红的少年郎怎么说变就变了呢?说一说怎么回事吧?怎么突然决定来河西?罗玄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方才说是曲锦绣派人带话?曲玲珑早前想了很多说辞,想着一见面便要抱住他哭诉一番。
当时听到夫君染上瘟疫之后是如何的锥心刺骨,情不能自已,所以才会未经考虑便来了河西。
嗯?罗玄说话一向语调偏冷,他这个嗯字说的曲玲珑不由心头一颤。
她忍不住狠狠在心中吐槽,有本事你在那床第之间也能如此冷静。
可她现在半点不敢掉以轻心,罗玄此人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她虽未明说,但那笔儿突然跑来和墨儿说你染了瘟疫,生命垂危。
她不过是个丫头,哪能想得到说这些……她扭扭捏捏地说完,又去窥探罗玄的脸色。
所以你便来了?未去求证?父亲那,亦或者我老师那?他说的甚是平淡,连表情都没有多动半分。
可曲玲珑还是能感觉到他话中的凉意。
刚刚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秋(睡)后算账啊?我当时甚是着急,来不及!说话间,她的下颚被被细长的手指托起,罗玄的眼眸微微眯起,与她对视半晌后,最终化作一笑:曲锦绣意味不明的传话可能是真,可你如此冰雪聪明,不会想不到要去查实一番。
曲玲珑左右摇摆着脑袋,气急败坏地躲移他的视线。
是不是正中你下怀。
不但圆了你要来河西的心愿,还能拉一个垫背。
是是是,夫君神机妙算,夫君聪慧过人,夫君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她摆脱不了那只手,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连串的叫出了口。
你呀……所有的话都只能化作无奈的叹息,罗玄吻上她的额头,但转而眼神又是冰凉刺骨:她传这话来,不管是何用意,都是其心可诛。
曲玲珑睁眼去看他:本以为送她入长安巷,便已是对她心慈手软。
却不想……那便送她去该去的地方吧。
他的神情很平静,话语也很平静,但其中的杀意还是让曲玲珑侧目而视。
罗玄缓缓地抚过她的长而软的青丝,闭上了眼睛: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你,即使是我自己。
他们怎么敢……曲玲珑也闭上眼睛,圈住了他的腰,将头贴近他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好累,好困……后背传来有节奏的拍打,安定人心的声音响起:睡吧,我在这儿。
她将手上圈的更紧了些,慢慢沉入梦中。
河西一间偏僻的民房内,曲锦绣合衣而卧。
她此次出来,身边未敢带一人,唯一的丫头还是在中途买的。
曲家顶住了欺君之罪的风险,冒名顶替,让曲锦绣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中。
她想起走之前外祖说的话: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那你便要有独自承担后果的能力。
他的目光沉的如同深海:自此,这世间再无曲锦绣。
曲锦绣明白孙知儒的话,曲锦绣死了。
不管是真死假死,她都已经脱离了曲家与孙家。
是的,是她自己选的这条路。
可是,又是谁逼她的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像是无根的浮萍,被他人所左右。
她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曲玲珑。
彼时,她已经多日未能再见到罗玄。
自上元灯会后,无论她用何种方法,永远不能近他身边半分。
他的冷漠无情,可见一斑。
她就像博弈之后被丢弃的棋子,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她恨曲玲珑,从小便恨。
她母亲出生名门,与父亲一直琴瑟和鸣。
可曲玲珑那个下贱的母亲却非要横插一脚,爬上父亲的床。
母亲人前虽不说什么,可多少次夜深人静之时,她的眼泪一颗颗落在她的脸上,浇湿了她的心。
而曲玲珑不过是个下贱女子生出来的可怜虫罢了。
所以,她凭什么被唤作玲珑,与她排名,又凭什么被称为曲家小姐,成为她的妹妹。
她就活该是阴暗地下的一只老鼠,不能见天日。
但贱人总是生贱种,无论他们怎样作践她,侮辱她,嘲笑她。
她总是还是要会可怜兮兮地跑到他们身边,摇尾乞怜的争取一点点的关注。
曲锦绣最喜欢的便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跳梁小丑般的上串下跳。
那感觉真是回味无穷。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是了,从她嫁人后。
她被他们作为阻碍罗玄与高门联姻的棋子,阴差阳错之下成了他的妻子。
她见到他们不再笑,也不再挖空心思想要讨他们的欢心。
仿佛从前那个小可怜一夜之间长大了,想通了。
后来,又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笑容呢?那日,她在街市遇到她。
她身穿淡绿色的翠烟衫,裙角绣的是展翅欲飞的蝴蝶,清风拂过,像是要羽化飞仙。
她一直都知道曲玲珑美,但她一向唯唯诺诺,十分美貌都被降成了三分。
可此时,她走在那人前方,不顾及他人的目光,兀自笑闹得像个孩子。
那美目流转,像拢了半世的光华。
小心些,别摔了自己。
那男子在她身后,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这世间最好的形容词,都无法描绘出他半分风姿。
在大周被称为郎艳独绝的二公子,原来是这般模样。
曲锦绣看的目不转睛,那一瞬间,她突然无比渴求,罗玄那眼中的光芒是为她而发,眼中的宠溺是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