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清和傅睿文差点在走廊掐起来, 被下班的郑薇看到,送去陈洁办公室。
钦点的作文状元成了办公室的熟客,还没有一次是因为表扬, 这让陈洁有点恼。
她看着面前死气沉沉的倪清和一脸无辜的傅睿文,重重拍了下桌子,说,为什么在走廊打架?苍天为鉴,我们没有打架啊老师,傅睿文真诚的看着陈洁,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玩闹口角罢了。
老师你也知道我平时都只在班里学习,怎么会打女生呢?说到这儿, 傅睿文忍不住假模假样抽泣了下。
倪清看他一眼,说谎话不打草稿, 恶心。
不就是装柔弱吗?她也会。
在陈洁审问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的时候,倪清捏住嗓子, 细细的说,老师,她的演技比傅睿文好很多, 眼泪说掉就掉, 大颗大颗的掉,我刚来新学校不久, 这个男生我根本不认识。
发颤的声音像极了害怕的羔羊,倪清捂住自己胸口的校服,颓废的半蹲在地,他一上来就摸我的……她哽咽起来,摸我的屁.股。
如、如果不是郑老师及时发现的话,他甚至想把我拖去男厕所施暴。
这句是编的, 傅睿文没那个胆子。
不等陈洁给点什么反应,倪清抬头,改用激进的口吻索求一个被害人应有的补偿,她大声的吼叫,老师!我要报警抓他这个变态!我要让他……让他去死。
少女被摸之后的委屈、羞涩和愤怒被她演绎的淋漓尽致。
尽管倪清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凭借她的清纯长相和演技,轻而易举获取了陈洁的芳心。
傅睿文看着倪清戏剧性的川剧变脸,啧啧称奇,老师,你别听这个同学的一面之词!我其实……好了。
陈洁打断傅睿文的话,给他一记瞪眼,你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她起身,半蹲下去,轻轻拍了拍倪清的背。
女孩子把脸埋在膝盖里,似乎羞于见人。
陈洁放软了声音,倪清,我知道发生这种事你心里不好受,你跟老师说说,你想让他得到什么处罚?报警。
倪清说,让警察给他处罚。
这……陈洁顿了顿,没有明说,这不是个好方法,你还有其他想法吗?傅睿文的父亲是警察,并不让人爱戴的那种。
所以报警这回事儿形同虚设,而且老教学楼没有监控,想要指证傅睿文简直难上加难。
倪清自然也知道后面这点,继续用一个愤怒少女该有的语气,我想把他摸过我的那只手给剁了。
倪清,你也知道这不现实。
陈洁皱了下眉。
难道做了错事的人一点处罚都没有吗?倪清猛然抬头。
陈洁看着倪清,抿了抿嘴,那就罚傅睿文打扫教学楼一个月?表面上是在给傅睿文处罚,实际上陈洁却在询问倪清的意思。
倪清想了想,打电话给他父母。
然后国庆一上来,我想在全校师生面前听到他的通报处分:高三年级傅睿文因猥亵他班女学生,处罚打扫男厕一年。
一年有点太过了,陈洁与她协商起来,三个月吧?现在高三时间也紧。
好,谢谢老师。
目的达成,倪清用手背擦了下风干的泪。
陈洁看着倪清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她是那么委屈而又逞强,以至于陈洁不愿给她以二次伤害,她小心翼翼问,不过……让全校都知道这件事,对你的形象真的好吗?那有什么,反正不到一年她一定会考去大城市。
背负骂名,留在这里腐烂变质的肯定是傅睿文。
倪清假装站不稳,扶了下额头,虚弱的笑,没关系的,老师。
只要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
轻飘飘的话语点醒陈洁,自尊心是一根针,封住少女的嘴,却没有逼她咽下伤痛和耻辱。
出了办公室的门,傅睿文几乎是一秒扯下好学生的皮,和旁边的空气一起对倪清反唇相讥,她那种货色,人前清纯,真放到床上肯定骚的不行。
说不定早就和程崎睡过了。
倪清没那好脾气惯着他,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和刚刚那副柔弱的形象截然不同,她冷笑着威胁,陈洁还在办公室,你他.妈再说一句?许是她前后反差太大,吓得傅睿文真的乖乖闭嘴了。
怂包。
倪清斜看他一眼,狗改不了吃屎。
怪不得你会被程崎打。
我他.妈都想打死你。
高三一班在走廊尽头,三班在中间,之间隔着十几米远。
倪清转身进班的时候,刚好撞见打球上楼的徐申振,徐申振看见二人先是一愣,接着抱着球,追上倪清,小小声耳语,你怎么跟他走在一起?他摸我屁.股。
倪清语气平静。
像个外人,冷静叙述一桩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噩耗。
徐申振惊讶的啊了声,球从手里掉在地上,弹了两下。
他呆在原地,没有捡。
倪清看了他一眼,又看着地上越滚越远的球,没什么情绪,你的球掉了。
而后,她拎起书包就往外走。
平时嘻嘻哈哈的徐申振鲜少换上严肃的表情,他压低声线,你别跟他有交集。
倪清绕过讲台,没有理他。
徐申振继续说,他,喜欢乱传别人家家事……崎哥和他很不对付。
诚然,和傅睿文那样的小人比起来,徐申振不会乱传别人家的家事,但他喜欢传八卦,而且不管什么小道消息都会塞给程崎。
几个小时后的网吧,泡面、汗液和香烟的味道混在一起,说不出的难闻。
角落里面,程崎带着耳机,认真的打着游戏。
老板娘走过来,把客人吃剩了的泡面桶收走,经过他们的时候,飘来一阵廉价又浓烈的女人香。
她穿纯黑的紧身吊带裙,刚好保住臀部以下一点,雪白的胳膊上纹着一只青紫色的大蝴蝶,一直蔓延到肩胛骨。
蔡娇把剩泡面丢进垃圾桶,洗完手后甩了甩水渍,转头就坐在魏闯腿上,搂紧他的脖子,和他缠绵的接起吻。
看着老板抚在她腰上逐渐下滑的手指,徐申振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忍不住笑,崎哥。
你说这男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摸女的屁.股呢?程崎正在团战,没功夫听他瞎感慨,他拧着眉,漫不经心嗯了声,手上动作不停。
徐申振伸了个懒腰,把手背在脖子后面,似是想起什么,摇摇头,重新摸上键盘,傅睿文那小子也是牛,居然敢摸食人花的屁.股。
食人花是徐申振给倪清取的外号。
一秒,两秒,三秒。
程崎修长的手指一顿,粗暴的扯下耳机,挂在脖子上,你什么意思?徐申振被他吼的一震,轻轻眨眼,崎哥……你不知道?他咽了口口水,傅睿文摸倪清的屁.股,还闹到陈洁办公室了。
程崎脸色瞬间暗下去,他没说话,沉默示意徐申振继续说,陈洁这人你也知道啊,喜欢息事宁人,而且现在高三,升学率她都没办法保证,她哪有空管这档子破事儿。
估计让傅睿文那厮给倪清倒了个歉,就没下文咯。
握在耳机上的手指越发的紧,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随之而来是程崎将耳机砸在键盘上的声音。
男人隐忍的站起身,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没人注意到,他那双猩红的眼睛已经被名为冲动的东西充满。
欸,崎哥,你干嘛去?徐申振蒙了,对着他的背影喊。
换来是程崎的两个字。
砍人。
弄堂里回荡着小小的此起彼伏的尖叫,绵延不绝。
寂静的小山丘上,拉着一奏不同凡响的哀嚎乐,在夜里格外刺耳。
血从尖锐的刀锋上缓缓滴下,溅在草地上,红配绿,很是难看。
程崎刚刚做了一件大事,用利刃,从傅睿文的指腹,一点一点,往手腕处割,鲜红的血配上惨白的皮肤,场面煞是壮观。
将刀扔在地上,程崎用手背擦了下喷在他脸上的血液,盯着地上被剁成肉泥的手腕看,不得不承认,他对生肉和血液没有兴奋,也没快感。
看着傅睿文跪在地上挣扎、扭曲,痛苦的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腕,程崎面无表情。
动我可以,别动倪清。
……第二天,一行人大包小包登上去往南城的绿皮车。
消息滞后的小城,与世隔绝。
没人知道傅睿文那个当警察的父亲,把赵梅家砸了个稀巴烂。
*** ***他们约好,既然要玩就玩个痛快。
索性十月一日去,十月七日回。
火车从南到北,共需花费四个小时。
不一会儿,就顶着炊烟,呜呜进站。
男生们大多没带什么行李,一个书包足以。
程崎还算与众不同,他在腰间斜了一个腰包。
Nike的。
倪清看到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点古怪。
照理说,这里应该不流行潮牌才对。
唯二的两个女生,倪清和顾苗,一人拖着一个小行李箱。
上车之前,江世杰挠着头,打断倪清的思绪,倪清,那个,我帮你把行李提上车吧?他憋红了脸,以至于倪清每次见他,都觉得自己看到了关二爷。
不用了。
倪清愣了愣,双手把行李箱提起来,准备上车。
转折出现在下一秒,潘浩半路插.进来。
他把行李箱从倪清手里夺过来,递给江世杰,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他力气大。
倪清,你就可了劲儿的使,千万别不好意思。
倪清顿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跟在他们后面,微风吹乱她脸边的发丝,她伸手捞入耳后,抓着扶手,上了车。
黑眸一直定在倪清的身上。
站在最后的程崎一言不发,他目睹了整个过程,直到倪清荡在身后的马尾也消失在视线中,他才一点一点,淡淡移开视线。
倪清第一次坐绿皮火车。
窗户外面是绝无仅有的好天气。
蔚蓝的天,奶白的云,粉红的花丛和绿油油的树,像是油画,让人有种虚无的不真实感。
吹过的风也温柔,轻轻抚过她的脸。
倪清想,从前车马慢或许就是在描述这幅光景。
只可惜坐在对面的男孩子们似乎无法理解她的这份惬意,刚把行李放好,就聒噪成一片。
闲得无聊,潘浩提议打牌,没人反对,他就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几副扑克。
潘浩洗牌很快,一看就是老手。
他们一共六个人,用了三副牌,玩的是争上游,规则很简单:谁先把手里的牌都逃掉,谁就是赢家。
单玩没意思,徐申振提议赌点什么,江世杰来了劲头,不如,赢家随机点一个人……这个人要完成赢家的任意心愿!徐申振白了他一眼,无聊。
要知道,他们平时的赌约都是有关烟、酒、女人什么的。
什么时候赌过这么纯真烂漫又小儿科的玩意儿,您搁这儿跟三岁小孩打牌呢?这么保守。
被呛的江世杰一脸尴尬,自圆其说,这不是看有女生们在吗?牌洗好了。
潘浩点了支烟,叼在嘴里,开始发,是啊江世杰,这赌约不够刺.激啊……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私心吧?他看了眼倪清。
倪清没注意到。
没等江世杰回答,顾苗在桌底下踩了潘浩一脚,食指翻转,堵住鼻子,你别抽了。
难闻死了。
顾苗今天有盛装打扮过,露脐装,小短裙,脚下踩的是一双恨天高的高跟,踩在潘浩的球鞋上,还挺疼。
被踩的潘浩一脸不爽,你谁啊,管得着老子。
他继续把烟叼在嘴里。
霎时间,桌面之上,乱成一团。
江世杰在恳求旁边的徐申振同意自己的赌约,徐申振对面的顾苗在和旁边的潘浩争辩抽烟的事情,倪清和程崎面对面,都坐在靠窗的位置。
安静的像是事不关己的外人。
正如来之前向敏君所说那样,出去散心就好好散。
倪清不想和别人吵架。
最终,赌约是定了江世杰那个,潘浩却没有听顾苗的话。
青烟白雾之中,第一局开始。
整理完手中的牌面,倪清红桃三先出,许是中间隔了个顾苗的原因,香烟的味道很久之后才传到倪清的鼻腔里,她把手里的顺子丢掉之后忍不住捂住口鼻。
烟味太呛,她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少女生来肌肤嫩滑通透,这么一咳,竟让她白皙的天鹅脖有些泛红。
火车上面,人多嘈杂,大家又都在各忙各的,似乎没人注意到她的轻咳声。
十丁皮凯艾。
潘浩扔下一组牌,压死倪清。
正是洋洋得意之际,程崎长腿一伸,从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被踹的男人窝火,对着顾苗一顿骂,不是。
大姐,你又踹我干嘛?老子不灭烟,老子就要抽。
被骂的顾苗一脸懵,她明明什么都没干。
没来得及和潘浩理论,真正的幕后黑手幽幽的说,烟灭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程崎。
在漫不经心看手里的牌。
潘浩一顿,啊?程崎抬头斜看他一眼,我让你把烟灭了。
气氛突然严肃起来,徐申振帮着搭腔,听见没,崎哥关心你。
让你别抽了。
……哦。
潘浩这才不情不愿把烟灭掉,扔进桌底的垃圾桶。
奇了,崎哥平时可不管他们抽不抽烟。
潘浩神情诡异的重回牌桌,又看看顾苗,陷入沉思,难道说崎哥对顾苗有想法?产生这个想法的不止是潘浩,还有顾苗。
顾苗的笑容溢出来,简直要美到太平洋去了。
他们打了好几把,在临近正午时感到疲惫。
最终结果:倪清赢了一局,潘浩也赢了一局,剩下六局全是程崎赢。
潘浩的要求很简单,让江世杰叫自己爸爸,虽然不情愿,但赌约就是赌约,他照做了。
一片哗然和哄笑里,徐申振把牌收进盒子里,倪清,你指定谁?她没什么想法,我……先欠着吧。
徐申振不勉强,崎哥,那你呢?全给你了。
没想法的还有程崎。
啊?徐申振不解。
你帮我指定吧。
说完,程崎就去卫生间那里抽烟了。
两个车厢的交界处,颠簸不停,程崎站在中间,目光无所目的的看着远处的山峦起伏,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徐申振还剩一个指定的时候,程崎抽完烟回来,他第一次出尔反尔,这个还给我。
男人似有似无看了眼倪清,薄唇抿成一条线,留着,有备无患。
下了车,出了车站。
时间还早,男孩子们吵着要去电玩城,顾苗站在他们中间,据理力争先去酒店安置行李。
倪清和顾苗不一样,她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安静的观察南城的景色。
乍一看,这里和北城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胜在这里小型商场很多。
虽然都不太高,小小一个。
南城的电玩城比北城的要大得多,男孩子们痴迷一楼的跳舞机。
顾苗拗不过他们,窜弄徐申振拐着程崎一起去二楼抓娃娃。
程崎兴致缺缺,在二楼角落里抽烟。
直到发现倪清盯着娃娃机里的粉红豹看,他才将烟扔进垃圾桶,朝光明处走去。
想要?程崎说。
他脚步很轻,低沉的声线从身后飘来的时候吓了倪清一大跳,不想。
她飞速回答。
原因是她不信她说了想要,他就会好心的帮她抓。
确实如此。
她想的没错。
程崎从不做赔本买卖。
男人懒散的绕开倪清,径直走向旁边激情抓娃娃却抓不上来的徐申振。
修长手指从徐申振的游戏币里取了两颗,程崎折回来,把游戏币丢进机器,右手握住控制把。
他做起事情来,骨子里总是透着认真和专注,倪清忍不住看他抓。
反正他背后没眼睛,不知道她在看他。
少年的手指,骨节分明,白且细长,好看的不行。
三两下就抓住倪清看中的娃娃。
哐当一声,粉红豹从通道滑下,他半蹲下去,大手一捞,从机器的下面捞出玩偶,抬眼看她时嘴角噙笑,叫声爸爸就给你。
就知道他别有所图,倪清垂眼看着他递过来的粉红豹,又看了一眼程崎的脸,气氛安静几秒,她语气平平,你真无聊。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楼下走。
还没走两步路,倪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停,返回来。
程崎已经起身,她停在他面前,仰着脖子,直直看他,我要你……轻轻三个字,像藏着重物的棉花,死死压住程崎的心脏。
程崎低下头,一言不发对上她的眼睛。
喉间不自觉滑动了下。
男人心头一紧。
下一秒,倪清移开视线,她伸出手指,指着他手里的娃娃,继续说,我要你把手上的娃娃送给我。
亮晶晶的眼珠子里,一点儿杂念也没有,倪清补充道,作为火车上的赌约。
也是,男人眸中汹涌的某样东西被狠狠压制下去,程崎恢复原先的淡漠,把娃娃扔到倪清手中。
作为亲生母亲的赵恬都不想要他,她又怎么会要他呢?他自嘲的笑。
程崎这个名字啊,或许只是一具被人遗弃在穷乡里的枯骨吧。
二十年过去,谁都没想过,那具枯骨肆意疯长,竟生出了心。
无人知晓,哪怕不是赌约的内容,为她,他也心甘情愿,献上他的全部。
电玩城里的人多且杂,噪音大,空气浊,倪清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借口自己不舒服,问顾苗要了旅馆的地址,便先行离开。
顾苗挑的这家旅馆在一家小商场旁边,位置很靠城中心,不难找,地段也不错。
倪清办理完入住以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锁好门,下楼,转了个弯,直奔商场。
她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自动扫地机。
可惜,造化弄人,问了一圈家电区,都说没有扫地机。
甚至店员们压根儿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东西,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颓丧的走出最后一家店,是下午三点,倪清放下腕表,暗想这真是个不尴不尬的时间。
她看了眼商场里的导航图,转身坐上自动扶梯,上了二楼。
她准备先去2楼女装区随便溜达几圈,然后再去-1楼吃个晚饭。
相较于市中心的大型商场,这里更像是大卖场。
刚下自动扶梯,倪清的耳道就传入大喇叭的声音:秋装新品,全场八折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怎么那么像景区的一元店?她微微皱眉,打量着周遭破败陈旧的装修,朝前走两步,倪清停住,鼻腔里涌入奇怪的味道。
远在店内的员工见她停在门口,误以为有机可乘。
赶忙跑出来,一如饿透了的豺狼遇见待宰的羔羊。
一旦咬住,就不肯松口,店员哈着腰,殷勤的笑,小姐,进来看看吗?近年来,他们店的总销售额萧条萎靡,工资都快被冻结,更别提奖金了。
店员扫了一眼倪清身上斜挎着的品牌包,笑得更欢,她暗想着自己绝不能放过眼前这只肥美的羊羔。
倪清本就是来瞎逛的,自然不会拒绝她的盛情邀约。
这家服装店的名字叫乐奇,店如其名,风格偏怪诞、少女,隐隐约约还带着点奇特和花哨。
倪清拿起一件外套,又放下,拽了下肩上的包,皱眉。
她不是很喜欢。
她喜欢成熟的,性冷淡风,或者温柔风。
衣服是这样,男人亦然。
挑来挑去,倪清最终看中一条超短的半身裙,纯黑,紧身,包臀,透着一股小野猫的性感。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是刚过来的新品。
店员紧随其后,嘴巴里的夸奖没停过,听的倪清耳朵要生茧。
她准备去试衣间试一下,拆掉衣架,挂在手腕上,请问试衣间在哪?店员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走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脱口,就听见阴魂不散的程崎的声音。
太短了。
程崎懒懒靠在沙发上,乍一看,倪清还以为是拍摄画报的男模。
她下意识说,哥哥,你走路怎么没声的?鬼知道她为什么会叫他哥哥,她的话刚说出口,二人同时愣住。
连程崎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下次会注意的。
妹妹。
店员自以为有眼色的问,这位是您男朋友吧?倪清没理她,直直看着程崎,你怎么在这?随便逛逛。
程崎漫不经心说。
然后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乱跑什么?在女装区随便逛?倪清心领神会。
他是来给女朋友挑衣服的。
她用了笃定的陈述句。
肯定心中所想,倪清没再说话,静静把衣服放回衣架,径直走出了店门。
这倒是令程崎大吃一惊。
他还以为倪清会像个小孩,和他质气,偏要买。
她突然听了话,真叫他费解。
或许只有倪清自己知道,她就是喜欢这种被人约束、被人管着的感觉。
没有准确的原因,最有可能是倪政从不管她,而今天出现在商场的程崎又确确实实给了她她一直渴求的东西。
她明明厌恶男人,却又偷偷贪恋着男人的管教。
真矛盾。
不逛了?程崎跟上她。
不逛。
倪清说。
没几秒,倪清问,你也不逛了?嗯。
程崎回答。
前后脚,他们进了同一家餐厅吃晚餐,程崎坐在她旁边一桌,而至于程崎是不是跟着她进来的,为什么要跟着她进来,倪清不想管,也管不着。
她只是安静的阅览着手上的那份菜单,犹豫几秒,点了一道荤、一道素。
旁边那桌没有拼桌的打算,取而代之,颇有几分要与她做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架势,程崎点菜很快,反正于他而言,吃饭从来就不是享受,只是填饱肚子的途径。
菜很快上齐,在服务生那一句机械的请慢用下,倪清拧了下眉,她没想过,清炒时蔬里会有韭菜,亦没想到上汤肥牛里会有羊肉。
她拿起筷子,还算细腻的把韭菜和羊肉一点一点从白瓷盘和汤碗里捻出来,整整齐齐摆在空碟里,像在做一道精美的手工艺品。
他被她认真的神情吸引,忍不住问,减肥?他记得上次和付曼吃火锅,她也不喜欢羊肉。
还没到饭点,店里客人少得可怜,环境静如禅院,倪清头也没抬,回答的时候前所未有的认真,羊肉和韭菜都壮阳,我阳气重,得滋阴,不能壮阳。
他被她逗笑,没再说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和程崎比起来,她那一点微乎其微的阳气,简直弱到家了。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程崎和倪清回去的时候,顾苗他们早就在旅馆里恭候多时了。
他们准备在徐申振房间玩桌游,可顾苗不让,非要等程崎回来一起玩。
程崎和徐申振住一间房,一进门,就看见所有人一窝蜂躺在他床上的画面,眉眼淡淡扫过被压得满是褶皱的白床单,程崎拧眉,表示疑问。
徐申振从床上直起身子,解释说,我们在等你回来一起玩桌游。
程崎走近些,把他的枕头拎到徐申振的床上,然后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要换床。
他有洁癖,不喜欢那么多人躺在他床上。
徐申振心下了然,把自己的枕头接过来,谄媚的笑,崎哥,你玩吗?我们已经搭好了。
说罢,他指了指茶几上摆着的庞大帝国。
男人靠在床上,睨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五个人玩?嗯嗯,就我们五个。
顾苗说,倪清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也不知道跟谁出去鬼混了。
鬼混男主角沉默的睨她一眼,把枕头抱在怀里。
他太懂这个年纪女生的心思,倪清不在,她不就成红一点了?没意思。
程崎移开视线,按下遥控器的开关,冷冷,我不玩。
电视上播放的是昨天的球赛重播。
空气凝固几秒,程崎皱眉,你们要玩去其他地方,我嫌吵。
徐申振和顾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所有人心知肚明,桌游已经搭好了,真要拆掉重建,会麻烦的不行。
果真是到了危急关头,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胆识。
火车上被英雄救美的女主角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问,如果崎哥你觉得吵的话……就去我房间休息吧?我们结束了再叫你回来?顾苗咽了口口水。
空气又静几秒。
程崎想了想,没有看她,你房间在哪儿?*** ***他们一共订了3间双人房,倪清和顾苗住103,程崎和徐申振住104,剩下的105则是潘浩和江世杰那间。
房卡打开门,又关上。
倪清刚进房间就拿掉头发上的小皮筋,扔在床上。
她走了一天的路,身子有点倦,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早点睡觉。
她发现了顾苗不在,可她没管。
脱下内衣,手背揉着困倦的眼,便直接走进浴室。
脏衣服放在外面,她赤脚站在花洒下,温温的水流密密匝匝,打在她身上向下滑落,绵密的泡沫裹在她白皙的身体上,须臾又被冲散,随着一圈一圈缠成一团的头发丝,一起掉落肮脏的下水道。
她喜欢沐浴的感觉,把所有不干净的东西都冲掉的感觉。
十几又或者是几十分钟后,水流声停,倪清拿干浴巾擦拭完身体,伸手到洗手台上准备捞换洗衣物,够了好久,摸不到,她啧了声,有点烦,眉目所及空无一物的洗手台,她这才猛然想起:她忘记拿睡衣进来了。
原地呆站了几秒,她寄希望于室友顾苗,从浴室里面往外喊,顾苗?你回来了吗?没人应她,看来还没回来。
顾苗?她拿下架子上的浴袍,又象征性的叫了两声。
有赖于浴室良好的隔音效果,外面的人委实没有听见她的呼救。
没办法了。
倪清裹紧浴袍,推开浴室的门,湿哒哒的脚印踩在地板上,袅袅热气从里往外冒,鬼能想到,程崎会出现在她们房间,而且还躺在倪清的床上。
四目相对,倪清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少女的棕发湿漉漉垂在脸边,连头发梢也浸满了水,不合时宜的滴落在那颗圆润白皙的肩头,而后顺着胳膊的弧度一路下滑,坠在地上,他瞥到那一截光洁的脚脖和可爱的脚趾。
倪清的脚趾甲透着光潋潋的粉红。
程崎眯了眯眼,咬紧后槽牙。
操。
注意到他的目光,倪清下意识抓紧前胸的浴袍,转过去。
程崎顿了几秒,倪清又说一遍,你快把头转过去!程崎缄默一瞬,乖乖照做。
倪清拽着胸口,一阵小碎步跑到床边,抓起睡衣就往浴室里跑。
直到嘭的一声,浴室的门被关紧反锁,这场闹剧才算暂时拉下帷幕。
倪清一边脱下浴袍,一边在心里狠狠的骂程崎。
他大晚上没事做跑到她的房间来干吗?真是有病。
麻溜儿的穿上内裤和真丝睡裙,倪清摸了摸胸口,说不上来,总觉得有点空……恍然发觉什么,倪清瞳孔放大。
完蛋,她睡觉不习惯穿内衣,所以准备好的衣物里并不包含内衣。
倪清有点欲哭无泪,她总不能叫程崎帮她把内衣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吧?在浴室里来回踱步几个来回,倪清叹了口气,从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用冷风把头发吹干的同时,正好也清醒清醒她的热昏了头的大脑,顺带祈祷一下程崎会在自己吹完头发之后离开。
然而,并没有。
而且看样子,程崎是不打算走了。
她清清嗓子,朝外面喊,顾苗呢?……她在我们房间。
程崎想想后补充,和徐申振他们玩桌游。
那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她问。
不想。
程崎说。
倪清耐着性子,我……现在不是很方便。
你能回你自己的房间吗?外面静了片刻,程崎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不要。
好个不要,倪清咬咬牙,他还真是回答的干干脆脆,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呢。
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她倔不过他,只得把梳顺了的长发披到前面来,倪清的头发没有很长,从正面看,发梢刚好平齐两颗凸出的上缘一点。
以防他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倪清故意驼着背从里面出来。
浴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浅浅的玫瑰果木香氤氲散开,充斥了程崎的鼻腔。
他下意识朝她的方向看去。
果然,选择留在这个房间是对的。
比起嘈杂的烟会厅,他更喜欢这个女人香缭绕的空间。
倪清根本没有看他,刚出来,就直接把行李箱横在地上,自己蹲在行李箱前面,埋头,认真的翻找着什么,他不清楚她到底在找什么,却看得出她不想让他知晓她在找什么。
许是感觉到程崎的目光直勾勾在她背上游走,倪清手上动作不自觉加快,可越是急躁,就越是找不到东西。
老人家的名言,总是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最终,倪清没有找到内衣,恼羞成怒地转身,盯住程崎的脸。
从我出来一直看到现在,你看够没有?被吼的程崎微顿半秒,视线下滑,笑,你穿成这样,我很难不看。
倪清抿着嘴,不再说话。
程崎扬眉,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于两粒凸起的樱桃籽,……C?猛地意识到什么,倪清立刻环抱住自己,瞪大眼睛看着他大叫,滚出去!梦里,倪清美如一尊缪斯女神像,跨坐于他,起伏不定。
缓慢的,她倾下.身,柔软随着节律,一下两下,不徐不缓,落在他的胸膛。
男人皱眉,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可她像那满墙幽绿的爬山虎,缠绕在他躯体,久久不愿离去。
光滑的胳膊勾住他的后脖,拽紧他的头发,呢喃从她唇齿间泄漏,仿佛恶魔在低语,程崎。
我要你。
陡然间,节律紊乱,快与慢交叠更替,男人手臂撑在她两边,脊背上的汗水汹涌澎湃。
她真是……要了他的命。
程崎被惊醒的时候,恰逢夜半,男人额间洇出一层薄汗,胸膛剧烈起伏,久久不能平复。
他被梦中女人的叫声烦得睡不着,索性从烟盒里摸了几根,进了厕所。
鬼知道那天晚上他到底抽了多少,硬生生把床上那个还在做春秋大梦的徐申振都给熏醒了。
睡眼朦胧,徐申振揉了揉眼,循着气味打开卫生间的门,眼前的画面叫他瞬间清醒。
徐申振的视线时上时下,嘴巴惊的合不拢,崎哥,你……你你你,你终于□□了?程崎低低的吼,滚。
什么叫终于?这他.妈都不知道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