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 倪清顶着圆滚滚的小肚腩,歇在一边顺嗝。
反观程崎,他说到做到, 硬把桌上的食物清了个干净。
盯住只剩汤水摇荡的瓷碗、蒸屉,倪清用见了鬼的表情抬头看程崎。
他毫不避讳的迎上去。
对视大概五秒左右,倪清视线下滑,掠过男人凸出的喉结、精致的锁骨、坚韧的手臂和胸膛,最终定格在他流畅的小腹线条上。
一秒,两秒,三秒。
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肌肉。
倪清疑惑,他应该有大肚腩而不是公狗腰。
女人的目光认真极了, 这让程崎很开心。
不可否认,他享受她的目光, 喜欢她看他,哪怕只是看他身体的某个器官部位, 思考没有营养的问题,也足以让他开心。
吃得太饱下午会困。
倪清拿起筷子,百无聊赖的放进自己碗里捞了捞, 她把鸭血、鸭肝、豆腐皮吃完了, 剩下大半碗粉丝无人问津。
他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放心。
不会耽误学习。
如程崎所说, 她想多了。
虽然平时趴在桌上睡觉的一直都是程崎,但凡事总有例外。
均匀的呼吸声从鼻腔中发出,倪清枕在规整摆好的双臂上面,神色安然。
打瞌睡的不是程崎,而是她自己。
甚至没来得及告诉程崎下午要做些什么,倪清趴在桌上看一会儿数学试卷的功夫, 也不知怎的,公式像是被打了马赛克,那么难看。
很快,她的眼皮子耷拉下来,意识迷乱,进入甜蜜乡。
程崎的余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自然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待到少女睡去,他才稍稍偏了下头,光明正大的垂眸看她。
睡过去的倪清比平时乖得多,睫毛弯弯,也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处挂着甜甜的笑。
她笑,他的嘴角便跟着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白花花的日光照耀在倪清的柔柔发顶,程崎没忍住,大手一伸,摸她黑棕的发。
她向来注重这一方面的保养,所以头发丝摸起来顺、滑、有光泽,并不足以称奇。
程崎就这样一轮一轮,来回厮磨她的发梢,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里面有多温柔。
鬼迷心窍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十几又或者是几十分钟后,长睫毛微微扇了几下,倪清小酣结束,从梦里醒来。
那个下午,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她向往的乌托邦。
她和他躺在白鹭洲小径,牵手、漫步、拥吻。
他摸她的头,朝她宠溺的笑,她拉住他的袖口撒娇。
他们在雪顶般白的婚礼教堂,接受最高等级的祝福,讨厌的人都在梅糖仙子的魔法棒下消失不见。
神父的誓词庄重严肃,在他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瞬,她知道:属于她和他的时代,就要来了。
只可惜直到梦结束,她都没能看清他的脸。
她猜想他定是一位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又学识渊博的绅士。
就和她一直以来所爱慕的类型是一样的。
有赖于此,她心情大好。
一睁眼,就看到程崎。
此时此刻,他已经收回了手,正襟危坐在桌前,白得有点泛红的指尖正在无意识把玩着一支圆珠笔。
少年的表情是鲜少的认真严肃。
倪清缓慢的眨眼,顺着他的眼、鼻、唇,滑下来。
她没敢多看,生怕被他逮到就不肯罢休。
身子后靠,伸了个懒腰,倪清发出满足的鼾声。
程崎眼也没抬,面无表情,倪老师,你睡了一个下午。
倪清双手抱胸,眼睛里面似乎在反问,你有意见?他居然看懂了,耸肩,无所谓说,没意见。
没意见就行。
倪清打了个呵欠,从口袋摸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时间。
五点半。
他没夸大事实,她确确实实睡了一个下午。
程崎今天下午表现得极其乖顺,仿似一只家养的大型阿拉斯加犬,磨平了性子,忍住狂吠的欲望,只为等待他的主人苏醒。
这点让倪清甚是满意。
她揉揉打完呵欠含着水的眼睛,五点半了。
嗯。
程崎笔尖一顿。
倪清把乱七八糟展在桌上的黑笔悉数捞进笔袋,我要回去吃饭了。
他又嗯一声,无情无绪。
他表现的如此冷淡,倪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手上速度加快,收拾完东西,便下楼,出门,一气呵成。
他并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没有挽留的理由。
快要走到对面的小步行道的时候,程崎才从二楼叫住她,欸。
她回头,窗户打开,程崎正双手撑在窗边,从二楼往下俯视她,明天还来不来?倪清仰着脖子,沉默片刻,我考虑一下。
*** ***六点差十分,家门口没有米饭香。
向敏君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在择菜。
她坐在小木板凳上,两肘撑住膝盖骨,腿张开,中间放的是一篮碧绿的青菜,还带着泥。
女人的表情并不开心。
倪清喊了她一声,拉开餐桌下的椅子,把双肩包放上去,坐下,我回来了。
向敏君闻声,抬头睨她一眼。
嗯。
你这一天去哪儿了?倪清伸手去拿壶和杯子,倒了一杯水,我去图书馆学习了。
她说起谎向来稳如老狗,丝毫不慌。
不知道向敏君是真没起疑心,还是假没起疑心,哦。
下一句就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是不是在跟程崎谈恋爱?倪清很想知道自己的思维跳跃是不是遗传向敏君。
也可能向敏君已经想了这件事一天了,终于逮到机会就赶紧问了。
水喷了一桌,倪清赶紧背身,拿抽纸去擦,矢口否认,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今儿去菜市场买菜碰着胡榕了,胡榕是徐申振的母亲,我听她说,程崎是为了你才砍断人家男娃娃家手腕的?倪清抿抿嘴,想起程崎的说辞,摇头,不是。
是因为傅睿文乱传了程崎的家事。
哦……向敏君伸长的脖子缩回去一截,低头继续择篮子里的青菜,大道理张口就来。
我跟你讲哦,你现在是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
你可不能跟人家小姑娘一样不学好,天天跟一群混混呆在一块儿啊。
你妈我养你这么大,可不是为了看你混社会的。
你得好好读书,长大了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也不要学那个倪政……讲到倪政,倪清突然烦了,向敏君也烦,她甚至不稀罕说下去,拿着一篮择好的菜转身就进了厨房,背影消失的前一秒,她不忘丢下一句,只要你上了大学,随你想怎么恋,我都不管你。
*** ***二中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程崎人间蒸发,不回学校上课了。
二、程崎被神秘高人说服,回学校上课了。
周一的早晨,八点整,第一节 课且刚开始,刘凯抱着地理书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听的人昏昏欲睡。
高三学生的脸上,满是全国统一的疲惫和憔悴。
措不及防,程崎的声线划过空气,给这层灰蒙蒙的压抑气氛平添了一丝鲜活和生气。
报道。
少年的声音,清澈,响亮。
崭新的程崎出现在班门口,他规矩的背着书包,头发也理成了干练的寸头,深蓝色的北城校服整齐穿着,在他身上不意外的好看。
不同于讲台下面齐刷刷定格在程崎身上的视线,刘凯没有看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单字一个,进。
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后,在他突然觉察到这个声音属于某人之后,刘凯微微一愣,回头,看清来人的脸。
程崎已经走到课桌后面,准备坐下。
刘凯推了下眼镜,挑眉,笑,哟,程崎回来了?嗯。
程崎淡淡的点了下头,把包塞进桌洞。
听见程崎的声音,上一秒还趴在桌上萎靡不振的徐申振,下一秒就直起了身子,精神抖擞,崎哥!崎哥两个字,徐申振说得字正腔圆,像军队里的老兵,忠诚的朝上级敬礼问好。
他没搭理他,缄默着伸手,从上往下,一本一本数着桌上堆着的一大沓书,从里面把地理书挑出来。
这个时候还真该庆幸他混世打牛的身份,来来往往一个多月,竟没一个人敢动他的东西。
徐申振两眼冒着金光,弓着背靠近些,手指猛敲他的桌面,崎哥崎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欢迎?程崎拧眉,抖了抖书上的灰尘。
那哪能不欢迎啊!徐申振身子后靠,憨憨的笑,我是想知道哪位祖宗这么大能耐,能把您哄回来。
想我天天去网吧找你,也没见你回心转意。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还有些委屈的味道。
灵光乍现,徐申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崎哥,你你你……你是不是有别的小弟了?想什么呢?程崎睨他一眼,感到无语。
气氛静了几秒,他盯住倪清的后脑勺,她伏在桌上,正写着什么,他沉默几秒,一字一顿,我回来是为了一个人。
还说不是有其他小弟了!你这头发是不是也是为了他剪的!徐申振气愤的说。
嗯。
程崎的视线没从倪清身上移开,是为了她。
没等徐申振再说废话,程崎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江世杰呢?他最近才知道江世杰喜欢倪清,他还在难过?提到江世杰,徐申振的表情缓和一丝,大笑,难过啥啊,人江世杰可洒脱着呢,现在跟一个高二的妹妹好上了。
说完,徐申振偷看了眼倪清的反应,意味深长,江世杰可从来不是什么痴情种呐。
没多久,他又推翻自己的话,也不能这么说,反正男人都一个样儿,漂亮的都喜欢。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倪清的笔尖已经顿在地理书的第96页第8行第20个字很久了。
少女的思绪乱到极致,瞬间,心底里有无数人异口同声问出同一个问题。
江世杰不是痴情种的话,那……程崎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