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懂程崎又在发什么疯, 倪清低头扫了一眼倒下的桌椅,沉缓的呼气,扶起来。
她的言辞冷硬,面容背光,像一朵黑掉的玫瑰,花瓣脱水枯萎,藤上的刺倒是愈发扎手。
他没理由听她的话,鼻腔中发出不屑的冷哼,悉数传入倪清耳中。
她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无所畏惧对上程崎要杀人的眸,见他一动不动, 一字一顿的重复,我说, 让你把椅子扶起来。
程崎对上她的眼,讥笑了声, 你哪来的勇气?倪清。
他叫她的名字,而后大手扣在她的头顶,死死摁住, 是我太惯着你了?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面孔, 倪清拧了下眉。
如他所说,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底气和他叫嚣, 更不知道自己是凭借怎样的资本说出下面这句话,你在发什么疯我不管,但你把我的椅子踹倒了,你就得扶起来。
机械的语气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这份冷漠和不耐烦彻底切断他的最后一根理智神经,程崎一把甩开她的头, 阴冷的眸在她和成卓阳之间打转,……你们两个发展到哪一步了?他的力道毫无保留,似乎想要把她的脖子折断。
倪清晃悠几下,扶住后脖,大脑险些因震荡而变得无法运转,几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程崎在说什么,圆眼瞪得极大,你他妈在讲什么屁话?我在讲什么你们俩自己心里不清楚?程崎看向成卓阳,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想必他已经被千刀万剐。
而被睨着的成卓阳一声不吭的躲开他的视线,算是默认什么。
他猜到程崎误会了,但却不想解释。
他没有理由给情敌和倾慕对象之间一个冰释前嫌的机会,算是他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阴暗。
倪清的嘴巴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和他解释?他是谁?凭什么管她?答案显而易见,她没有理由与他解释,索性又闭了嘴。
气氛就这么僵了几秒,没能得到回应的程崎不爽已经写满了整张脸。
红血丝许是一瞬间布满他的眼球,又可能是日积月累。
但此时此刻,可怖的不仅仅是他的眼睛而已。
冷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面对一切有关倪清的事,程崎似乎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终于,他握紧了拳,重重砸在成卓阳的脸上。
少年的起哄,少女的尖叫,夹杂着看热闹的嬉笑……荒唐的闹剧在陈洁的黑色高跟鞋坠地之时被终止。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看着地上俨然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女人疾步从教室前门走进来,教案被丢在地板上,陈洁生拉硬扯开拽着成卓阳领口的程崎。
无奈程崎的力气更胜,他像是一匹愤怒上了头的野兽,跪坐在成卓阳身上,丝毫听不进陈洁的话,放手!再这样我要打电话叫家长了!哪怕她用程易泽作赌注。
最终,还是倪清的话,那句淡到不能再淡,却又直击人心的话,才让他停了手。
够了……倪清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仿似一朵已经干枯的玫瑰,刺却依旧棘手,去办公室里说吧。
你就这么喜欢让全班同学看笑话吗?她垂下眼,扯扯嘴角,……好幼稚。
*** ***说吧,为什么在教室打架。
且刚进入开着暖气的办公室内,陈洁摘下脖子上的墨绿色格纹围巾,纤细嶙峋的手指将它折叠好后,挂在椅子背上,眼神直勾勾盯着程崎。
程崎耸了耸肩,眼神却望向别处,没打架。
说谎,陈洁表情严肃的打断,我进去的时候你们俩明明就在打架。
只有我在打他算打架吗?程崎反问,被忍无可忍的陈洁大声喊了名字,程崎!他这才和陈洁对视,余光中却紧盯倪清的一举一动,……干嘛?好好说话。
陈洁皱着眉。
他无疑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极其幼稚,甚至已经到了滑稽可笑的地步。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答非所问,同陈洁玩文字游戏。
倪清的那句好幼稚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反反复复,挥之不去。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或许是因为生气吧。
既然她说他幼稚,那他偏偏就要幼稚给她看,向她证明:他就是幼稚,很幼稚,幼稚的快要死掉了,所以就求你,求你了……抬起头,看我一眼吧。
可惜,博人眼球的花招对倪清不起作用,她不想看他的证明,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抠指甲盖。
失望……可能男女双方都有这个情绪吧。
程崎下巴朝倪清方向一扬,他俩早恋。
啊?陈洁愣了几秒,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你有证据吗?我的眼睛算不算?程崎说。
我亲眼看见成卓阳带倪清回家,他顿了顿,声线低了好几个度,倪清很久之后才出来。
陈洁只盘问程崎这一点是成卓阳没能想到的,一早打好的腹稿没派上用场,他只能打断程崎的话,暗地里给陈洁使眼色,他说的是周末那天。
周末。
成卓阳重复咬字。
周末怎么了?陈洁绷着一张脸,看看成卓阳,又看看倪清,须臾意识到什么,眉头舒展。
要知道,方才她可是差点儿对程崎的话信以为真,当场教育自己的儿子不许早恋。
局面瞬间明朗起来,陈洁咳了声,看着程崎,笑眯眯的,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严肃处理的,那个……程崎啊,你先回去上课吧。
我再跟他们俩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情况属实,一定严肃处理。
古怪的气氛萦绕在整个房间内,程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每个人的表情,转身离开,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程崎走后,陈洁才把话题挑明了说,是去补习班那天?程崎误会了是吧?嗯。
成卓阳偷偷看倪清的表情,我们没早恋。
那天我正好是和倪清一起去补习班的,被他撞见了而已。
倪清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一个被抽离掉所有线段的提线木偶,失去了活力,也失去了在众人面前假装自己很好的能力,整个人梦游似的站在一边发呆。
和她一样僵住的还有靠在门口的程崎。
男人一遍遍琢磨着陈洁的话,猜想到什么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什么补习班?*** ***欸,年级前十都谁?回到教室,程崎用胳膊肘戳醒趴在桌上睡大觉的徐申振。
徐申振睡眼朦胧,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千里大喊,问坐在后排的顾苗。
顾苗掰着手指,随意报了几个没听过的名字,聂茉,郝希丞,邵霆钧……接着又反问,你问这个干吗?怎么,喜欢上谁了?瞎说八道些什么呢?徐申振瞬间清醒,一脸严肃,是崎哥想知道。
欸,对哦,崎哥,你想知道这个干嘛?徐申振转头问程崎。
程崎不予理会,郝希丞……名字挺耳熟。
可不嘛,他就是那一天到晚给傅睿文敲诈的那个怂包嘛。
徐申振说他是怂包,这话可一点儿都不带掺假。
程崎找上门的那一秒,他几乎是全身发抖着把陈洁补课的事情全盘托出,根本没曾想过陈洁可能会收到学生举报和处分。
他们站在教学楼后面的死角地带,背对着教学楼,连光都射不过去,这直接导致程崎的脸黑的不能再黑,可怜对面的郝希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个劲儿的把自己择出来,这不怪我啊,是陈洁老师让我保密的。
程崎觉得他窝囊,紧绷着嘴角,转身欲离,却被自己噗通一声跪地的郝希丞拽住校服裤脚,都是他的错,你要举报去举报她啊,别找到我头上,我求求你了。
程崎低头,啧了声,不耐烦的踹了一脚空气,跟你没关系。
被挣脱开的郝希丞不仅不生气,还一个劲儿的坐在原地囔囔着谢谢谢谢。
徐申振背地里嘲笑了他一番,便快步追上程崎。
身边的人现处低气压,无奈八卦的心又太过强烈,徐申振只得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他们俩就一起去个补习班,崎哥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啊?灵光一闪,徐申振眯起眼,你该不会是……以为他们暗度陈仓了吧?被戳中心思,程崎不耐烦的打断他,闭嘴。
徐申振不听,像个娘们叽喳没完,不是,你怎么想的?就倪清那样也不像是这么容易就被搞定的人吧?我让你闭嘴!徐申振说的不错,他错怪她了。
而在这之后的一个礼拜里,倪清都没和程崎说话。
哪怕是他主动挑起话题,她也爱答不理,全然把他当作空气。
程崎有道歉的心,却拉不下那个脸。
啪嗒啪嗒。
手里的黑笔被丢在桌上,又被捡起,又丢在桌子上,又被捡起,他烦闷的盯着倪清的后脑勺发呆,突然,笔被砸在桌面上,倪清听到身后的人对自己的咒骂,操,我他妈的是有病吧?倪清写字的手指动了动,而后继续写起来,心中附和:你确实有病。
只是这个回答,程崎是从徐申振的嘴巴里听到的,崎哥你有病不是一直的事吗?徐申振憨憨的笑着,在对上程崎薄薄的内双之时,又更改了措辞,凝重道,你莫名其妙发脾气的确有错。
徐申振点头,又摇头,欸,不对啊,崎哥你不是一直都挺莫名其妙就发脾气的吗?为什么这次要道歉啊?因为……程崎转回头,继续看着倪清的后脑勺,涩涩的说,我输了。
你输了?嗯。
输了。
程崎说。
何止输了,是输的一败涂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