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因为被水浸泡过, 而变得与她肌肤相贴。
发软,发泡,湿哒哒的挂在身上, 难受的很。
程崎出了浴室,倪清的理智也开始回归。
她把衣服脱下来,将花洒重新挂上去,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这也是她搬来酒店之后,洗的第一次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滑过身体,冲洗掉身上粘腻的感觉,与此同时,也冲刷掉过去不好的记忆。
大约一个小时后, 水流声停,袅袅蒸汽中, 她缓缓推开浴室的门。
程崎大剌剌的坐在沙发上等她,听见浴室的动静, 不免抬头望她,这一望,竟叫他的身体不自觉僵了僵。
帮她买的衣服被遗忘在浴室外面, 倪清此刻, 正赤.裸着脚,有点害羞的扯着身上的浴巾。
并且, 她的全身上下也只有这条浴巾。
感受到男人的视线看过来,她的脚趾互相踩了踩,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床的方向,我……我忘记拿衣服了。
她说。
但是,显然, 程崎的注意力已经不放在她的话上。
湿漉漉的女人站在面前,男人的视线缓悠悠的下滑,略过倪清还在滴水的长发,微微泛红的肩头,纤细的腰肢,和白皙的大腿……最终,定格在她的脚踝。
一对泛着淤青和茄子紫的脚踝。
他眸色一沉。
是他害她受的伤。
倪清一步一崴,走得艰难。
程崎暗哑几秒,大步流星走过来,定在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倪清一愣,默默抬起头,还没等到与他视线碰撞,就被程崎毫无征兆的抱了起来。
裹着的浴巾险些掉落,她惊呼一声,勾住男人的后脖,你干嘛?两团绵软蹭在他的胸膛,程崎的喉结滚动几下,略带隐忍的说,别动。
感受到他的不自然,人生头一遭,她当场听话的闭了嘴,临了,还不忘谨小慎微的咽了口口水。
天地良心,程崎不是畜生,也没想干嘛,他只是看她腿脚不便,来帮个忙而已。
力道轻柔的将倪清放在床上,程崎把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丢给她,穿上吧。
一秒,两秒,三秒。
四目相对无言,倪清一手攥住胸口的浴巾,另一只手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
你,她眨眨眼,转过去。
不要看我。
哦。
他一愣,然后意识到什么,乖乖听话的转过了身。
看着男人的背影,她禁不住笑起来。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明明刚刚,才吃了那么那么多苦。
几分钟后,倪清穿好衣服,穿好了。
他耳朵动了动,回头。
那是一件米白色的长袖连衣裙,腰身和袖口缝着大颗大颗的珍珠和蕾丝花边。
倪清转了个圈,裙摆便随着她起舞的弧度稍稍扬起,一眼看过去,她像极了电视剧里,那种充满富贵气息的大小姐。
但是,仅限于像而已,他们都心知肚明,倪清的家境,向来都只是拆迁后的暴发户,或者说,连暴发户都谈不上。
嗯。
程崎的声线沙哑,挺合身的。
这应该算是一种……夸奖?倪清礼貌性的回复,谢谢。
程崎没再说话。
他一把捞起桌子上的吹风机,绕到她后面。
在倪清始料未及的反应下,冷白的手指触上她的长发,他一缕一缕,极其耐心,也极其温柔的帮她吹头。
且刚涤过的发丝香香软软,穿梭在指间时格外顺滑,吹完头发,程崎顺手拿起梳子,准备替她梳头,不料,被倪清婉拒,我自己来吧。
她转过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动人的很。
程崎抿抿嘴,没搭理她。
取而代之,他将双手贴在她的耳边,将她的脑袋掰正,嘱咐她乖乖听话后,继续为她梳头。
男人脸上的表情极其认真,仿佛为她梳头,是一件庄重严肃的大事。
他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她,她能感受的到,只好顺着他的心思,坐的笔笔直,终于,梳通最后一缕头发,他低声询问她,都收拾好了?收拾好又怎么样?倪清心下生疑,还没来得及转脸,程崎不容分说丢过来一件外套,套上,外头冷。
倪清垂眼一看,那是他的外套。
刚刚脱下来,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支起脖子,……那你呢?他停了停,笑,我冷不死。
倪清还在犹豫,下一秒,程崎已经拎起她的胳膊,放进袖子里。
男人的外套很大,耷拉在她身上,叫她看起来很像一个偷穿爸爸衣服的小孩儿。
不过,和倪清不一样,程崎似乎很中意自己的杰作,他看着倪清,满意的点头,然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走。
她一愣,微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去哪里?吃饭。
***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程崎都会在早晨九点,准时光临酒店。
并且,手中还带着早餐和录课。
笃笃笃。
一周过去,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打开门,倪清习惯性的接过程崎手里的塑料袋,早。
早。
程崎跟在倪清后面进来。
今天的早餐是热腾腾的小馄饨,放了紫菜、蛋丝和虾米。
倪清拆除包装袋,拿出里面的筷子,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还真是每天都不重样。
嗯?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没什么。
她笑着摇头。
程崎换上拖鞋,把课本和前一天录好的课程放在桌上,哦。
这个时候,倪清已经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的吃早餐了。
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于是,他在她对面坐下,直接了当的问,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我哪样?倪清顿住,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抬头看她。
程崎毫不避讳她的目光,迎上去,你什么时候回学校?这下倒是把倪清问懵了,咀嚼食物的动作一停,她空咽了几口口水,低头,用筷子搅拌汤面上漂浮的虾米,沉默良久后,说出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为何,此刻的程崎看起来像是一尊毫无慈悲可言的死神,而她则失去阳寿,即将被他带走。
气氛吊诡的静了几秒,程崎又问,那你还有钱继续住酒店吗?这倒是提醒了她,一周过去,她的确囊中羞涩,没什么闲钱继续住在酒店了。
要不……倪清的眼珠子转了转。
问程崎借?她垂着脑袋,悄悄瞥了他一眼,而后,又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一边用筷子插汤水,一边佯装不经意的问道,你的大学生活,过的怎么样?很好,这个切入点堪称完美。
话音落下,倪清还不忘在心里美言自己一番。
无奈,程崎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双手抱胸,笑而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
咳咳,她有点尴尬,硬着头皮继续话题,就是,那个,你的生活费大概有……话没说完,程崎打断她,可以。
啊?倪清瞪大眼睛。
我说可以。
程崎重复。
看着倪清迷茫的眼神,程崎身子前倾,一字一句朝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借你钱继续订酒店。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几个大字在倪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女人和他对视一眼,生怕他反悔似的道了声,谢谢。
随后,倪清忙不迭将脸埋在碗里,鸵鸟似的不再抬头。
程崎坐在她对面,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眉宇间有点发笑,你还记得我们坐火车去南城的时候吗?倪清沉默了下,低头吃馄饨,不记得。
不记得没关系,程崎淡漠的看着她,我说给你听。
当时我们在车上打牌,我赢了。
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吧?你欠我一个愿望。
哦。
倪清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下唇边的油渍,耸肩,不记得了。
他不理她,继续说,我的愿望是:你不准再抽烟了。
就算是跟我置气,跟谁置气也不行。
还有,钱不是白借你。
好家伙,难不成他想敲诈?你得还我。
程崎凑近些,暧.昧的鼻息洒在她脸上。
倪清下意识将脖子后缩,与他拉开一点距离,知道,我会还你钱的。
不,我不要钱。
程崎依旧在笑,我要你,还我一个开开心心的倪清。
随着男人的断字断句,倪清的心情仿佛也乘上了过山车一般。
她鼻尖一酸,重新拿起筷子,伪装出一副,自己毫不在意的模样,这么简单的事……当然可以啊。
她微低下头,失了神般喃喃,开心……我,本来就开心。
每天都很开心。
她的心里住着一个小孩儿,总爱装大人口吻说话,鄙夷幼稚,是为了遮掩内在的脆弱。
而他不一样,他很幼稚,表现的很幼稚,但心里却像是一面敞亮的明镜,把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缺乏父爱,所以想在朱围身上找回,他一无所有,却还是想拉她离开深渊。
因为,她救赎过他,他来报恩,这理所应当。
今天倒是吃的干净。
看着碗里仅剩的汤水,程崎伸手,指腹抹过倪清的嘴唇,擦在纸巾上,都蹭到嘴上了。
这亲密来的过于自如,惹得倪清耳根一红,还没来得及做何反应,程崎面不红心不跳的说,把盖子递给我。
哦。
真乖。
程崎说。
收拾完早餐和垃圾,程崎换鞋,准备离开,顺道,帮她把垃圾给扔了。
门口,倪清问,你下午还来吗?程崎顿了顿,今天下午有课。
哦。
倪清垂下眼帘。
回头看她的表情,程崎挑了下眉,舍不得?倪清白了他一眼,把他推出门外,不留情面的关上门,再见。
几秒后,她又打开了门,丢给程崎一件衣服,帮我还给成卓阳,顺便和他说‘谢谢’。
程崎看着怀里的衣服,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哑然失笑。
死丫头,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