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 世间的光,顷刻间向她涌来,所有的顾虑都被抛诸脑后, 倪清眼泛泪光,重重的点头,好。
程崎的声音变得沙哑,他把她抱在怀里,像终于找回主人的小狗,呜咽着将脸埋在她的脖间,蹭来蹭去,好。
倪清没有挣脱他, 两只手徐徐覆上他的背,又软又娇的撒娇, 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走?他们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两人都是手足无措的紧张。
倪清侧躺着, 脑袋枕在程崎的手臂上,抱住他的身体,狭小的环境, 空气也变稀薄, 扑通扑通,只听见两颗心脏跳得飞快。
突然, 她轻轻叫他的名字,程崎。
怎么了?你喜欢我吗?程崎震了震,没说话,陡然间,笑起来。
倪清有点儿迷惑的抬头看他,你笑什么?我笑, 程崎回答,笑你是个笨蛋啊。
他用手指点了下倪清的鼻尖,爱你爱的那么明显,你非要找我不爱你的痕迹,老子要是不爱你,吃饱了撑的天天给你带早饭?倪清挑眉,怎么?给我带早饭很贵?不,我的时间很宝贵,程崎一本正经的开玩笑,一小时两千。
倪清被逗笑了,轻咳了声,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跟你贫,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她有些迟缓的抿嘴,语速变得很慢很慢,是有关我的……家庭。
程崎缄默一瞬,不想说可以不说。
不,倪清的语气是坚定的,眼睛清亮,我要说。
她将她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全部诉说给程崎,因为是切身体验过的灰暗,所以她连声音都变得颤颤巍巍,害怕程崎会嘲笑抑或是嫌弃自己。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太敏感了,敏感到哪怕只是一个敷衍的眼神,她都会想很多。
故事说完,程崎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丝鄙夷,他将她抱得更紧,低声说着,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
嗯?倪清抬眼。
程崎和她对视,你的父亲来北城呆过几天,就这几天他把你的家事和全城人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所以,哪怕你一个人瞒的很好,也没有办法做到,堵住所有人的嘴。
因为你的父亲很自大,我觉得不对劲,就拜托赵恬调查了他,原来你早就知道啊。
想起不好的事,她有点儿难过的垂下眼帘。
沉默良久,她鼓起勇气问道,你不嫌弃我吗?为什么嫌弃?我又不跟你父母结婚。
男人的字句铿锵有力。
倪清,你听好了,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在北城初来乍到,穿了比别人都好看的小裙子,也不是因为你从大城市来,让人觉得你家境显赫,更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倪清,我爱你,是因为你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给我补习功课,因为你被欺负时不会沉默退步,因为你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嘴硬心软、不肯说实话的笨小孩。
我爱你,是因为你是倪清。
只要你是倪清,就够了。
*** ***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是一位有耐心的爱人。
大四学期末的考试周,倪清在程崎的治愈下,回到学校,并参加了之前的补考。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女孩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揣着手,独自行走在教学楼下面,闲言碎语没有完全消失,可是倪清却不再在意他们的话。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发现,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现在,她深刻理解这句话的涵义。
料峭春寒,路过体育馆时,途径的一个女生正在用小推车搬运排球,倪清凑巧看见女生不小心把排球弄倒的场景,她愣了愣,看向站在一边,没有上前帮忙的保安,抿抿嘴,上前,把球都捡起来,安慰女生道,同学,你没事吧?没事,谢谢你。
女生回报以微笑。
倪清也笑了,不客气。
而后,远远的,她看见程崎站在校门口等她,脚步停住,倪清轻快的小跑过去,在等我吗?明知故问。
她笑着挽住程崎的胳膊,把脖子往毛衣底下缩了缩,我饿了,中午我们吃什么?你想去食堂还是我带你出去吃?食堂吧。
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吃了。
确实,期末考试结束后,倪清收拾行李,搬去实习的医院,再也没回过大学。
时间回到现在,两个人漫步在校园,林荫大道里,倪清轻轻叫他的名字,程崎。
嗯?他低头看她。
没什么。
她摇摇头,眼睛里面有光,一字一句,倾诉着她无声的表白。
霎那间,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倪清伸出手,程崎,下雪了。
嗯。
程崎,我真的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你。
*** ***倪清的实习医院是市第一医院,距离学校五公里。
搬宿舍那天,向敏君找了同事,开车送倪清去医院宿舍门口,因为家长不让进,所以和向敏君道别后,倪清只得自己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到宿舍楼。
不过,走到院门口的榕树前时,她就看见了她的救世主,程崎。
男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看见倪清就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把捞过她手中的行李,在倪清惊愕的眼神中,他似笑非笑,怎么?难以置信?确实难以置信。
倪清合上微张的下巴,呆呆跟在他后面,你怎么进来的?我拿学生证糊弄了一下保安大哥,他就放我进来了。
程崎眉目淡淡的回答。
真有你的。
她忍俊不禁。
身前的男人倏地停下脚步,不过,你们宿舍楼在哪?你走前面。
他走的很急,停的很突兀,倪清的鼻尖一不小心撞在程崎的背上,她吃痛的捂住鼻子,指着南面,这里,跟我来。
去往宿舍楼的路上,二人还在闲聊着,这个医院环境蛮好。
程崎说。
是啊。
而且是离学校最近的一个。
倪清回答。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楼底,宿管阿姨拦着程崎不让进,程崎冷了冷脸,问倪清,你们宿舍在几楼?一楼。
她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有宿管阿姨在,你进不去的。
程崎不听,颇有种即将硬闯的架势,倪清忙不迭就要抢过他手中的行李,真的没关系的,东西给我,你走吧。
争执不下五次,程崎叹了口气,妥协着说,好,那你自己小心点拿,别把自己伤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闻言,倪清拿过行李,笑了笑,这次你想怎么糊弄保安大叔?你要伪装成患者来找我吗?听到倪清的意见,程崎脸上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见状,倪清笑得更欢,我的意思是不用啦,你没必要每天都来见我的。
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用事事都把我放在第一位。
程崎撇撇嘴,不想和她吵,……哦。
之后,理所应当的认为程崎离开,倪清走进宿舍,她住105,二人间,另一个室友比她先到。
实际上,这不仅是她的室友,还是之后带教的老师,倪清算是幸运儿,抽中和导师一间寝室。
你好,新来的实习生是吧?且刚进门,郝以慧正在打扫宿舍,看到倪清,郝以慧笑着把笤帚和簸箕放在门边,伸出手,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郝以慧,也是你们16级实习生的带教老师。
哦哦,倪清把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跑回来,握住郝以慧的手,是的是的,老师您好,我是16级的实习生,我叫倪清。
倪清?听见这个名字,郝以慧顿了顿,她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没有想起来,郝以慧回握住她,笑着说,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视线飘向窗户外面,郝以慧问,窗户外面那个是你男朋友吧?顺着郝以慧的目光望过去,倪清看见程崎的背影。
原来他还没走。
倪清转回脸,有些羞涩的点点头,啊,我还以为他走了。
可能是舍不得你吧。
郝以慧笑着说,年轻人都这样。
腼腆的嗯了声,倪清走向窗户,对着程崎的背影喊,你怎么还在这里?语音落下,程崎的背影一顿,有些烦躁的挠挠头,转身,无奈地说,我想再陪陪你。
但怕你不同意。
倪清笑得咯咯不停,从窗户里面伸手摸程崎的脑袋。
我不喜欢被摸头。
男人一脸不爽的偏开脑袋。
倪清重新把他的脑袋正过来,那你敢反抗我吗?……不敢。
就在此时,郝以慧看清程崎,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你们……嗯?倪清转回脸,手指还放在程崎的脑袋上。
郝以慧眯了眯眼睛,视线定格在程崎脸上,你们之前是不是去过北城?倪清停住手上的动作,看了一眼程崎,有看着郝以慧,我们几年前在北城住过一段时间。
那就没错了。
郝以慧恍然大悟道,你男朋友叫程崎是不是?您怎么知道?倪清顿住。
郝以慧笑着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他可是轰动全城的大人物。
说到这儿,程崎面色一沉。
倪清问,您指的是?他当时为了一个女孩砍伤一个男人的手,自己也受了重伤,我恰好是他的手术医生。
郝以慧想了想,我记得后来他还消失了两年,去坐牢,他对你真的很好,你很幸福。
听完郝以慧的话,倪清瞬间明白,在消失的那几年,程崎过的到底有多么多么痛。
怪她,居然忘却伤人之后是要受到处罚的。
缓慢的转过脸,倪清哽咽的看着程崎,哭着笑,这么执着于我,值得吗?值得,只要结果是你,就值得。
真正感受到被爱的时候会流泪吗?她想,应该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