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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雨伞

2025-03-22 06:34:26

在段融的话后, 沈半夏顺手拿起车上的抽纸盒砸他。

段融一动不动地受着,嘴角甚至勾着笑,坏得不行。

沈半夏其实松了口气, 又觉得自己很奇怪,就因为看的闲书太多就联想到了他身上,还因为联想而在心里怪他。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回去后开始整理辩护词,但她完全没有心情,怎么想怎么觉得原告是活该, 没被打死已经算好的了。

这几天她常会做噩梦, 梦见马录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她助纣为虐,不给他活路。

醒来后一身冷汗,怎么都吹不散。

到了开庭那天,刘蓉凭借着自身业务的过硬和现如今法律的漏洞, 成功替原告争取到了三十万赔偿金, 如果被告不能在规定期限内还清, 就要面临五年左右的刑期。

沈半夏垂头丧气地走出审判庭, 刚才她全程都在祈祷对方律师能胜诉,但马录明显找了个饭桶, 没有为他争取到半点儿权益不说,还被刘蓉逮到了不少自相矛盾的点儿予以回击, 马录简直是被坑惨了。

不同于上次见面义愤填膺的样子,今天的马录精神状态很差, 像是被人抽掉了主心骨, 脸色惨白惨白。

沈半夏有点儿不放心,跟在他后头走了一段路, 最后见他走到了一座桥上。

桥下是条深水河, 马录翻到桥上朝下看, 愣怔怔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往下跳。

马录!沈半夏朝他跑过来:你别做傻事啊,快先下来。

马录跨坐在桥上,赤红着眼睛看她:你别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姓刘的律师是一伙的,你们全他妈的是一丘之貉!挣钱挣得开心吗?我告诉你,你们得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三十万,把我卖了我都还不起,你们全他妈畜生!马录往下翻,认准了要往河里跳,沈半夏心急之下冲他喊:我会帮你上诉的!我会帮你的!你先下来好不好,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胜诉。

风呼呼地刮,马录身上的T恤被吹得鼓起。

他人瘦得不行,单薄得好像只剩了一把骨头,又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没有一天好好吃过饭,脸颊上的肉凹陷下去。

真的?他眼里重新有了希望。

真的,你先下来,我替你想办法,你不仅不用赔三十万,还能得到一笔精神损失费,你看这样行吗?马录趴在桥上,五分钟过去后,他爬了下来。

沈半夏往远处指了指:那边有家餐厅,我们先去吃饭吧。

马录跟着她走了。

一直到下了桥,进了餐厅,沈半夏才彻底松口气。

为了压惊,她点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马录并没有吃饭的心情,问她:你真的能帮我胜诉?嗯,我觉得还是有戏的,那个叫李岩石的就是有错在先啊,你打他是属于正当防卫,合情合理。

沈半夏跟他分析一通,最后才说:呃,可是,我还没有律师证欸。

马录:……两秒后,马录:那你跟我这扯什么闲篇啊!他起身要走,沈半夏把他拉住:等等等等,你听我把话说完。

虽然我还没有律师证,但我可以帮你找一个靠谱的律师,让律师帮你打赢官司,你放心好了。

嗯……就是,律师费我还是要正常收的,毕竟我要吃饭。

但我拿得不多,帮你打赢后我收一万块,你能接受吗?马录怀疑地打量她一遍。

这丫头嫩得很,看起来还在上学,外表十分柔弱,完全跟干练律师这种行当挨不到边。

但人确实有股机灵劲,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得让人先信了三分她是有手段的。

那要是打输了?他问。

我分文不取。

行,可以。

沈半夏笑,跟他握手:合作愉快。

这是她自己争取到的第一笔单子,她想开个好头,只许赢,不许输。

她去找武平,说了自己想退出刘蓉律师团队的意思。

武平见这丫头还是活得太理想了,多说了几句:半夏,人还是要自私点儿比较好,尤其是律师这个行业,要是把对错看得太重,是不适合做律师的。

沈半夏垂眸,唇抿了抿。

我知道了老板,我已经决定了,不后悔。

她说。

她开始专注于替马录收集证据,又去找了不少律师,但每一个都不怎么好,请得起的业务水平太差,真有实力的她和马录又请不起。

忙得心力交瘁,晚上睡不着偶尔会跟Z聊天,把马录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或许是老天帮忙,没过几天有位大神级别的律师找了过来,说他对马录的案子很感兴趣,想来做法援,免费为马录辩护。

这位班律师的大名沈半夏早就听说过,对他如雷贯耳,他的诉讼水平如果在国内排第二,那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但是近两年听说他已经早早退休享受生活,不再管诉讼案子了。

看来传言确实不可信。

沈半夏跟着去了班兴昌名下的律所,每天都会准时过来,听他分析案情,从各个角度讨论马录胜诉的可能性。

她感觉自己在班兴昌这里学到的,要比在学校里一年学到的知识还要多。

老师辛苦了,您喝茶。

沈半夏狗腿地泡了茶端给班兴昌。

班兴昌看她一眼:别这么叫我,我可没收你当学生。

啊,您没收吗?沈半夏故作疑惑:您这几天有问必答倾囊相授,那么用心地教我,不就是为了要把我培养成跟您一样厉害的大律师吗?班兴昌:……老师,您的教导我都有听进去,我一定好好学,不会给您丢脸的。

她笑得真诚。

班兴昌无奈摇头,心里腹诽段融的这位小未婚妻机灵的简直没边了,怪不得能把段融收得服服帖帖,为了她不惜三顾茅庐请他出山。

晚上下了雨,沈半夏从律所出来,去楼下一家便利店买了伞。

账户里的钱不多了,她不舍得打车,去前面搭公交。

走到一条幽僻的街道时,段融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儿,他会开车过来接她。

沈半夏说了自己的位置,等挂断电话,她撑着伞站在路边,仰头看伞沿外的雨。

路灯把雨丝照得争先恐后,像一场混乱的舞蹈。

她的小白鞋被地上的积水浸湿,雨水渗进去,两只脚湿湿的。

想到有一天学校放学,天降暴雨,她没有带伞,爸妈去了外地出差,把她暂时交给了邻居照看。

那家邻居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一时把她忘了。

她没有带伞。

每次带伞天就不会下雨,不带伞的时候偏偏下雨,她总是这样倒霉。

她冒着雨往外走,雨水淋湿她的头发、衣服、鞋子,脸上戴着的口罩也湿哒哒。

撑着伞的同学从她身边一路欢笑地跑过去,有人看到她被淋得落汤鸡一般,指着她笑,问她为什么不跑。

沈半夏觉得没什么可跑的,前面也在下雨,又不是跑起来就不会被淋了。

段融应该已经走了。

在一场混乱的事故后,段家二公子段盛鸣断了两条腿,段融被段向德承认了血统。

他已经好几天没来过学校了,校园论坛里的人说他不会再来了,要转去贵族高中读书。

可那天,沈半夏在走出学校不远后,看到了他。

段融撑了把黑色的伞,握着伞柄的手骨节突出,手背上青色静脉明显。

在略冷的天气里穿了件短袖黑T,黑色长裤,脚上踩了双黑色板鞋。

他常穿的衣服颜色不多,基本非黑即白,每每如是。

看到沈半夏,段融朝她走过来,伞帮她举过头顶。

怎么淋湿了?段融俯身,把她脸上粘的湿哒哒的头发拨开:你爸妈没来接你?沈半夏睁着一双蕴着水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以后就要一个人回家了。

段融把伞放到她手里,让她握好。

他一半身体到了伞外,背后T恤被倾盆而下的大雨顷刻间淋湿:好好照顾自己,哥哥走了。

段融把她脸上的雨水擦干净,起身,身体从伞下完全退出去。

他不顾瓢泼般的大雨,迈步离开。

大雨争先恐后浇在他身上,把他干燥的身体浇得湿透。

地上溅起雨雾,遮挡住他的背影,他由深变浅,最后完全看不到了。

那是沈半夏年少时期最后一次见到段融,从那以后,有七年时间,段融彻底退出了她的生命,再也没有出现过。

很奇怪,段融明明只在她年少岁月里断断续续地出现过两个月,却让她放不下了七年。

喜欢他喜欢到一度觉得人生也就是那么回事儿的时候,只要想一想他,就会觉得其实还是值得的,因为这个荒芜人间里还有他。

雨一直没有停下的趋势,可能是路上堵车,一直不见段融过来。

倒是马路对面停下来一辆车,很久没见的吴政从车上下来,朝她这边走。

沈半夏往后退,攥紧伞小跑着赶紧离开,或者起码到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

这边的街道安静得像个坟墓,连路灯都微弱。

半夏!吴政在后面喊她:你跑什么,别跑了!沈半夏继续跑,跑得狼狈。

风很大,吹着伞往后飘,她抓不住松了手。

湿凉的雨扑在脸上,随着奔跑的力度,雨滴砸在脸上很痛。

身后像是有怪兽在追,她不能停,在深夜的街头没命地逃,直到脚下绊了一脚,她整个人摔出去,膝盖被坚硬的路面磕得掉了一大块皮,手心也磨破。

半夏!吴政已经追了过来,在她企图爬起来时拽住她的胳膊:你跑什么,我就是来跟你说句话而已。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沈半夏想把他的手甩开。

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吴政这人就像狗皮膏药,即使已经被明确告知她不可能喜欢他,还是一直死皮赖脸地追求。

像这种男人内心大多数都很阴暗,沈半夏避之不及。

你只要放过我,别再一直缠着我,我就不会讨厌你。

沈半夏去掰他的手。

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样的话,就算是条狗都该知道羞耻了。

吴政眼里滚过怒色,拽着她不肯放手:沈半夏,就是因为你我才跟我女朋友分手的,你总要负责!你神经病啊,我有让你分手吗?不是你勾引我,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吗?沈半夏想笑:吴政,你就是个疯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今天一次性说清楚。

如果还是要让我跟你在一起,我跟你说这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如果你继续再这样骚扰我,我一定会报警。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报,吴政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拽着往前拉:软的不吃非吃硬的是吧,行,跟我走,我今天非把你关起来,让你知道厉害!沈半夏完全抵不过一个男人的力气,踉跄着被他往前拉。

膝盖上流了大片血,血珠冒出来,被雨水混合着往下滑,掉进她鞋子里。

马路对面一阵风般跑过来一个男人,那人穿了身黑色的衣裳,黑衬衫,黑色西装裤,黑皮鞋,同样的黑色着装,但已是跟那年不同的打扮,多了种成熟的气质。

路上有辆车在暴雨里疾驰而来,眼见要撞到他,他一刻都没有迟疑,赶在千钧一发间跑过马路。

汽车司机心有余悸,都开出老远了还要探出车窗指着他骂:你他妈不要命了!那人充耳不闻,依旧往前跑,极力缩短与沈半夏这边的距离,跑到护栏处单手一撑,身体已跃了过来,两步跑到吴政面前。

吴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手里拽着的女孩已经被段融抢了过去。

手中空了下,吴政回头,鼻子猛地一痛,脸上已经挨了那男人一拳,被打得直朝地上扑过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