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帝收到鱼肉罐头的时候,姚晨已经瞒着所有人率领两千轻骑去鞑靼溜达了。
每年姚晨都会这么干几次,这次临出发前罗参将也竭力阻止,觉得如今少将军举足轻重,不应该轻易涉险,立于危墙之下,万一有个闪失,朝野动荡,整个辽东局势不稳,但拗不过姚晨。
老罗,前面几年都没拦住,今年我为啥听你的?你就省点力气罢,帮我再去检查一下装备。
罗参将:那我顺便去杀头羊祭一祭。
……这封建迷信的毛病是不能好了。
姚晨其实也是不想去的,真以为行军打仗是玩儿呢?轻飘飘说日行数百里,那意味着大腿磨破皮,屁股颠成几瓣,吃不上一口热的,晚上都得睁着一只眼睛睡。
可系统给的GPS覆盖范围有限,还不能转移,只有他一个人能用,当年也是多亏了它才能提前得知敌情,进行有效预判,最终反败为胜。
每年若不查清楚鞑靼军队的动向,他就不能安心执行发展辽东的策略,万一搞到一半鞑虏打过来怎么办?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还劳民伤财。
他以前是以巡视为名,让老罗带着仪仗队伍吸引注意,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
如今更方便,卫所以为他在港口,港口以为他在卫所,打个往返路程的时间差,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然而,这次偏偏出了意外,以前他带走的都是精英旧部,姚晨这回加了个名额,把百里溪也带上了,觉得他出身草原,或许有用,同时也是试探,不知道他是否还心怀故国。
这时皇帝的探子盯百里溪盯得正紧,吃什么喝什么与什么人说话都要一一记录,大概皇帝觉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吧,必须掌握情敌的所有动态。
可那探子不知道啊,都要以为皇帝对百里溪起了别样心思了,暗暗感叹蓝颜祸水,美人误国。
要是将来皇帝来个横刀夺爱,少将军不得不在忠君和挚爱之间做选择,那可如何是好?探子已经脑补出一百二十集。
百里溪只是一名亲兵,行踪比姚晨好打听多了,可他离开港口后就失踪了,同他一块儿的少将军也不知所踪,当即上报,皇帝立刻察觉到不同寻常,他怕走漏风声影响大事,也没有对任何人提,不敢轻举妄动,只下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密令,借口有人参姚晨拥兵自重,令其立刻上自辩折子。
皇帝整个人憋得上火,嘴上起了燎泡,太医对着皇帝这急火攻心的症状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什么大事能让皇帝急成这样?朝廷是不是又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太医做不到治本,只能劝慰皇帝静养修心,用龙胆泻肝汤去肝火,勉强控制住病情。
姚晨带着轻骑直入鞑靼复地。
什么粮草辎重都没带,区区两千人马,若是被人发现咬住,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百里溪都为其胆大而心惊,其他亲卫却似习以为常,训练有素地轮番休息,值守探路,悄无声息。
而少将军也不愧用兵如神之名,他们一路行来竟是什么大股敌军也没遇到,有不幸的牧民或小部落遇上,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百里溪也有所斩获,战场上只有生死,若是心慈手软放跑一个,死的可能是他们全军。
也是在行军和杀戮中,百里溪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融入了亲卫队,有人愿意跟他分享一块干饼子,在他守夜打瞌睡的时候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他也帮人在方便的时候把过风,还学会了骂娘。
眼看一天下无双娇艳无比的美人受变成满口脏话动不动操刀子上的兵痞,姚晨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一行没什么意外,鞑靼的军队动向与密报没什么太大的出入。
牧民们世世代代游牧,不同季节在不同高度的草场间迁徙,携子女亲属帐篷,组成队伍,赶着畜群,逐水草辗转而居。
这时正是牧草肥美的时候,牧民们忙着转场放牧,没有心思南侵,哪怕部落首领想起兵,也得考虑底层牧民们的意见,就像农耕国家起战事也尽力避开农时一样。
从春到夏,大部分牧民都往高处地带走,这段时间是牲畜抓膘增壮增长的绝佳时机,牧民们都专心放牧,鲜有他顾。
因此,姚晨避开山地阳坡带这样的春牧场以及附近的道路,基本可以躲开大部队,偶有意外也是有惊无险,在两股势力中悄无声息地潜行溜走。
待过了夏天,就是另一种光景了。
夏天一过,天气就会很快冷下来,高山开始下雪,牲畜必须向下转移。
百里溪也曾在秋天雪赶羊,赶到秋窝子,或者回到春草场,若不及时赶到,牛羊就可能掉膘,前半年就白忙活了。
冬天就更难熬,大部分地方有厚雪覆盖,而权贵又霸占着最好的草场,地面冻得硬邦邦,上面什么都没有,和他当时的心一样,空荡得令人绝望。
留神,不要掉队。
旁边的亲卫低声提醒了他一句,他连忙御马跟上。
朝廷在鞑靼也安插了密探,据情报,鞑靼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各部落争权夺利,政权主要领导人是太师阿鲁台,汗位上坐着的是傀儡,这阿鲁台也是一代枭雄,他专权擅政,时至今日已经先后拥立三位可汗。
要不是他对我朝敌意太重,总是袭扰边关,姚晨也不大想和他过不去。
互相尊重,和平相处,共同进步不好吗?姚晨想着临走前给鞑靼留一份礼物,贼不走空嘛!亲卫们对他的阴险卑鄙(划掉)足智多谋早已有数,熟练地扮作草原士兵,偷袭敌对部落,劫掠一番,还不小心留下了活口或证据,加重部落间的嫌隙和仇恨,让他们彼此牵制,互相损耗。
看情形鞑靼内部会乱一阵子,这一年不会南下。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万一阿鲁台想转移内部矛盾,心血来潮发兵,姚晨也不可能毫无准备,毕竟边境日日有卫兵守卫巡视。
姚晨一回来,连盔甲都没来得及卸,就立刻被罗参将请到军帐议事,看着那道密旨,他有点懵,皇帝应该很信任自己才对呀,上一封信还亲亲热热地说想我什么的,怎么突然就变了画风,真是帝王心海底针啊……他还在奇怪皇帝怎么就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紧接着第二道也来了,隔着千里之外,都能感到皇帝的火气。
大意是你死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信?反了天了,真当将在外君命是个P吗?!姚晨一想,皇帝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担心他遇到危险,又着急自己一无所知,被气得跳脚。
因为密旨里什么具体的内容都没有,充满了类似于立刻马上的字眼,感觉是恋人在责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都一分钟过去了怎么没有秒回?是不是给我设免提醒调静音甚至拉黑了?姚晨有种交了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小男友的错觉,同时也惊讶于这狼崽子的敏锐,他手下的探子可以啊,自己瞒得那么死的消息都被探查出来了,有机会要切磋学习一下。
探子:并不想,求放过。
少将军,您要不要先回折子?罗参将看姚晨两天了都忙着检视军队,没回旨意的意思,暗暗着急。
这两天姚晨频频出现在人前,就是为了展示给暗中的探子看自己平安无事,皇帝的旨意回不回都没这个必要了,至于安抚皇帝的情绪,他有更好的办法。
姚晨道:待这批罐头出货了,我亲自送去京城。
你才回来没多久……这也太辛苦了。
罗参将虽心疼,却也知道当面陈情更有效,没有更好的法子。
到了皇宫就能休息了。
罗参将觉得少将军为了安慰自己什么谎话都敢说,皇宫就是龙潭虎穴,能休息得好吗?他把叹息吞回肚子里,命人安排去了。
皇帝收到姚晨已经顺利回到卫所的消息,其出入校场检阅兵卒,与平时并无二状。
他接着又开始担心,自己之前的措辞是不是太严厉了?有没有让他的将军伤心?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怀疑他呢?天啊!万一他知道自己派了许多探子监视他的行踪……他一定生气了,失望了,不理自己了,连他的信都没回。
皇帝上完早朝,消沉地回到寝宫,宫人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悄悄退下。
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因为他的贴身内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在引起他的注意后,视线频频往后面扫。
皇帝扭头,发现暖房的榻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他大步冲过去,又突然顿住,矗立在床边。
他闭眼,又睁开,呼吸急促起来,小心地捏捏碰碰面前的人,才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梦境。
少将军说不许我们通报,要给您一个惊喜,但大概是赶路累着了,说休息一会儿,结果就睡着了。
说完内侍就识趣地退下了。
没了旁人,皇帝再难克制住自己的笑容,傻乎乎的,他紧紧握着将军的手不放开。
皇帝的火气刚下去没多久,就很快又上来了,不过这回是欲/火。
因为他的将军醒来后和他说:我一路奔波还没梳洗沐浴,借陛下的地方一用。
皇宫之中有混堂司,宫女内侍们用的公共大澡堂,皇帝当然不舍得将军去那里,把他领到自己沐浴的池子,他也不想将军被一干闲杂人等看光,挥退了宫婢奴才,命他们在外面候着。
姚晨毫无顾忌地在皇帝面前脱干净,反正又不是没见过。
他身体修长,肌肉紧实,白皙的身体上有疤痕,却不丑陋,反而令人敬佩、怜惜。
皇帝飞快地扫了一眼,心跳如鼓,目光移到别处,怕被将军看出什么。
姚晨看室内只有他们二人,语气自然地问:陛下要不要一起?皇帝觉得自己的魂儿已经被勾走了。
他的将军就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眉眼含笑,坦坦荡荡,会对他笑,对他柔声说话,做出反应,而不是躺在那里,对自己的亲近一无所知。
他一边极度兴奋,一边又忧心忡忡,他的少将军一点防范的意识都没有,会不会在其他男子面前也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到底被占了多少便宜呐……他这么想着,手上却不慢,宽衣解带,没一会儿就和姚晨一样光溜溜的,滑进水中。
皇帝并不奢靡,池子不大,供两个成年男子沐浴而略显小了些,姚晨和皇帝并排而坐,几次手臂和大腿碰到了皇帝,后者似乎专心往自己肩膀淋热水,没有躲开。
池子设计得很精巧,有进出水的管子,热水由宫人们在别处烧好,顺着管子流进来,保持着一定的水温。
温度真合适,姚晨背靠在浴池壁上,发出舒服的叹息。
这声叹息在皇帝听来特别销魂,仿佛带着其它意味,在氤氲的水汽里,在肌肤相触的时候,像是在耳边放大了无数倍,让人忍不住想他发出更多类似的声音,更舒服、更难耐的声音。
皇帝觉得没立刻扑上去自己真是个圣人,他侧过脸,将忍耐的神色掩盖住。
耳边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陛下是在害羞吗?他的将军似乎毫无所觉,不知自己正在悬崖边缘跳舞。
皇帝另一侧的手握拳,紧绷着身体肌肉,面部表情却显得很放松:怎么会?都是男子。
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人,假装在洗一个纯洁的友谊澡。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姚晨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提议道:陛下我给您擦背?皇帝应许,转身背对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他全身的肌肉紧实而不明显,姚晨捏了捏,后者下意识地绷起,硬邦邦的,似乎极具爆发力,姚晨忍不住赞了几句。
陛下真是文武双全。
你又怎么知道了?没和我过过招,也没读过我写的文章。
姚晨像是开启了佞幸模式:我武艺平平,但眼力却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张首辅文人魁首,名满天下,名师出高徒,您懂的肯定比我多。
年轻皇帝侧头,斜睨他一眼:别耍嘴皮子,用些力。
他语气里带着笑意,显然对将军这番奉承是极受用的。
遵旨。
姚晨愉快地说,接着他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说起一件仿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前不久我带人出关转了一圈,长时间军务缠身,偶尔才活动下筋骨,就觉得自己已经吃不了苦了。
还是您这里好,一回来就觉得松快、踏实。
皇帝不出声,提起这件事他心里就冒火,他的将军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了。
手下将士是干什么吃的?要你一总兵巴巴跑去刺探军情?是副总兵。
姚晨很有眼色地没在这时候纠正皇帝的口误。
他细细说了这一趟出门的收获,又剖白自己的心意:边境安宁,我们才能分神做别的事情,不亲自跑一趟,我不安心。
现在我才能在这里看着您的眼睛,告诉您边疆稳当。
若有个闪失……你死了,我怎么办?皇帝的声音竭力压抑着什么,后面他又补上一句,朝廷怎么办?姚晨一边继续给用巾子淋水给他擦洗,一边回道:我知错了,但我不能改。
岳武穆曾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我若失了这份胆气,如何统领手下将士?在边疆一日,我便一日也顾不上这条性命,待战事平息,局势缓和,我就解甲归田,回京养老,到时候怕您天天见到我觉得烦。
皇帝哼了哼,他感到姚晨停下了擦洗的动作,改为用手按揉自己的肩膀,温热湿润的手,抚上自己的身体,他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那双手揉捏力道不重不轻,又热又湿,从肩膀到脊背,不断按揉穴位,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愉悦。
之前你在信中提到发现不少人才,我听闻你常提携一百里姓的亲随,不知里面是否有他?皇帝似乎在关心自己的将才储备,他背对着姚晨享受着将军的伺候,眼里飞快闪过嫉恨之色。
他姓百里,单名一个溪字,逃难到我庄子上,我见他有几分过人之处,就取作亲随。
皇帝心中一紧,敏锐地意识到那就是去年冬天姚晨从庄子里带回去的那对姐弟,不是说弟弟只有几岁吗?难道情报有误,其实是对美艳的少男少女?好啊姚景行,真有你的,想把姐姐弟弟都收入囊中?自己在这里提心吊胆的,他在那边浪得飞起,还说什么日后回京天天见,现在分明是左拥右抱,男女通吃,乐不思蜀!皇帝恼火地往后泼水,姚晨惊呼一声,完全没料到皇帝会突然发作,他一摸脸全是水,头发都湿了。
让您生气都是我的错,您再打几下出出气?上司永远是对的,姚晨一副任打任骂的老实模样。
说得好听……我看你只是把我小孩哄!皇帝一怒之下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