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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唯愿世界只剩他和她

2025-04-02 00:45:33

李允带着婵儿从怡春楼后门回到东套间时,便被夹道处的一双眼睛给牢牢盯上了。

他直觉身后有人,冷眼扫过去,身后的女子躲闪不及,怯生生地从墙角出来,什么话也没说,低头行了一礼。

你是何人,为何要在此窥望?李允冷硬地问道。

不远处一小厮着急忙慌地跑来,嘴里嚷着:春杏你又偷懒,小心我向江妈妈告状。

蓦地见到李允后赶忙行礼:叨扰李公子了。

你是何人,为何不出声?李允没理会小厮,再次问向叫春杏的女子。

小厮搓着手掌,无措地接过话引:李公子有所不知,这春杏是个哑巴,才来怡春楼不久。

李允微微眯起双眸,看了小厮一眼,又冷眼打量着春杏:怡春楼何时能这么轻易进新人了?小厮陪着笑脸回道:李公子有所不知,这春杏是江妈妈一个发小的熟人,家里爹娘都死了,她又是个哑巴,牙行都不收,便托江妈妈在这怡春楼的后厨里找了份活儿干。

婵儿一听是个哑巴,蓦地想到可怜的水琴姑姑,心里便生出了同情,扯了扯李允的衣袖:哥哥,咱们回去吧,别吓唬这个姐姐了。

李允冷箭一般的目光再次扫了一眼春杏,继而转身牵着婵儿回了东套间。

两人才安置下来,吃完了饭食,苏尚恩便领着孙雪依过来串门子。

苏雪依笑吟吟地打量了一眼婵儿,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便知哪怕一路舟车劳顿,小姑娘也被她那哥哥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一路挺辛苦吧?孙雪依将她拉到前厅的软榻前。

挺好的,多谢姐姐关心。

婵儿乖巧地一笑。

孙雪依便就着女子间的话题与婵儿坐在一块儿闲聊,苏尚恩则与李允在内室里聊。

李允将秦怀光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苏尚恩听完被震得一脸呆滞:只知那宣德帝狠毒多疑,没想到竟还是个叛主的货,听闻大晋皇帝当年对他可是信任有加啊,不然怎会将他扶上太尉之位。

如今的宣德帝已是等死之人,用不着咱们动手,咱们眼下要对付的,是端王。

李允面色阴沉地说道。

苏尚恩摸了一把下巴,斜靠进软椅里,那端王对比宣德帝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你真想好了要与他为敌?婵儿的身世摆在这儿,有的选吗?李允不屑地盯着他,我瞧着你也没得选,这怡春楼早就被端王盯下了,你竟还有胆往楼里塞生面孔的人。

苏尚恩一愣,似乎没明白李允的话,片刻后反应过来,嗐,那就是江妈妈一个发小介绍进来的人,一个姑娘家的,还是哑巴,怪可怜的,我就答应塞进后厨了。

李允一声冷笑:江妈妈偏偏这个时候有发小来找她,你不觉得可疑吗?你这人怎的跟你那义父一个样了,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除了看你那妹妹觉得正常。

苏尚恩白了李允一眼,放心吧,我敢打包票,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女子,能将我们如何?李允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不想再与他废话。

接下来该怎么办?苏尚恩随口问道。

李允抬目思量片刻,先去找张启,看能不能从他手里逼出一些端王的把柄,再去火焰教的旧址看看,查一查那宁翠花的音信,以便打探出阮江南留下的那封陈情书的去向。

苏尚恩戏谑一笑:你找那宁翠花都找了多少年了,以前没找到,莫非现在就能找到?何况那宁翠花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说不定早就死了。

李允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结果无非就是三个,一是她死了,二是她悄悄躲起来了。

那第三呢?苏尚恩迫不急待地追问。

三是她可能被囚禁了。

苏尚恩不屑一笑:谁会囚她,是宣德帝还是端王?他们抓到她后杀都来不及,哪还会留着她的性命。

不,他们会留着她,以便在合适的时机引出阮家人。

李允沉着脸应道。

苏尚恩神情一滞,点了点头:说得倒有几分道理,那只能再去找找线索了,我手上的暗网随你调配。

他说着从软椅上起身,明日我也与你一起去找张启那小子吧,堂主的仇该提上日程了。

李允嗯了一声,将苏尚恩送出了内室。

待苏尚恩与孙雪依离开,李允特意将婵儿拉到一边,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哥哥怎么了?小姑娘好奇地问。

这几日你便好好在东套间待着,最好连咱们这屋子的门也不出,好不好?李允柔声道。

他这些时日得每日外出查探,不能时时看顾着她,心里又总疑心这怡春楼也不安全了,担忧着小姑娘的安危。

小姑娘心里一松,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就这事,好啊,反正我都习惯了,放心吧哥哥。

李允伸手捋了捋了小姑娘耳边的发丝,扬起嘴角勉强一笑,婵儿从小便连关着一只兔子也心疼,没想到他却将她关了十余年。

想到这,李允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

许多事,确实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李允便与苏尚恩出了怡春楼,直往张启所住的西郊而去。

作为明月堂左使,张启所住的无忧宅虽比不上清风宅那么阔气,却也比寻常百姓家强了不少。

两人行至宅子的大门口,见阴暗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

苏尚恩上前踢了一脚,蹲着的人身子一弹,蓦地站了起来,原来是牛二,你怎的睡在这儿?他问。

牛二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那样子狼狈得很,脑子也有点迷糊,他揉了揉眼,待看清来人之后赶紧行礼:见……见过少主,见过苏右使。

苏尚恩冷笑一声:谁还是你的右使,称呼该改改了。

牛二诺诺地应道:是,苏公子。

张启呢?李允懒得废话,直接问道。

牛二嗫嚅着,伸手朝门内指了指:张左使……在屋内呢。

他不敢说张启这些时日天天酗酒,一酗酒就将他当牛马一般打骂,弄得他连门也不敢进。

李允抬眼朝大门内看了看,提脚入得无忧宅。

张启横卧在大厅内的炕几旁,嘴里喃喃着:牛二,你去哪了儿,给老子滚出来牛二。

屋内光线暗沉,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不远处的地上还散落着打碎的酒罐。

苏尚恩摇了摇头,上前踢了张启几脚:喂,张左使,起来执行任务了。

张启在地上翻了个身,喃喃着:屁的任务,老子以后……都不用执行什么任务了。

苏尚恩看着他这副堕落的样子畅快一笑,张启,你再不起来,堂主与李少主怕是又要背着你密谋什么事情去了。

张启闻言这才摆了摆头,惺忪地睁开眼,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他们要密谋什么?苏尚恩嗤笑一声,斜了李允一眼:看到没,你是人家的醒脑剂。

说完又咬牙朝着张启的腹部狠狠踢了一脚:本公子让你再醒醒脑。

张启痛得捂着肚子蜷缩起来,好一会儿后才从地上偏过头看他们,眸中霎时迸出怒意:谁让你们进来的。

继而又惊诧地瞟了一眼李允:端王正在四处逮捕你,你竟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李允上前一步,微倾着身子俯视着他,面上浮出嘲讽:想要抓到本少主,还得看看他有没这个本事。

张启面色胀红,嘴里还呼呼喷着酒气: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李允也不再废话:我们是来问问你,堂主究竟是因何而死?张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嘴里却冷哼一声:大家都知道堂主是你与阿甘合谋害死的,你竟还跑来问我堂主是如何死的。

苏尚恩听得心里冒火,提脚又是重重一踢,还给我装,张启你再装信不信我弄死你。

张启捂着被踢痛的肚子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已渗出了一丝血迹,他抬手擦了一把,咬牙道:论武功,我是打不过你们,但你们若想从老子嘴里套话,门儿都没有。

苏尚恩飞身上前,一把掐住了张启的脖子:你早就沦为了端王的走狗对不对?堂主就是你害死的对不对?张启被掐红了脸,明明已是呼吸困难,嘴边却仍挂着得意的笑,我……偏不说,你们……就胡乱猜吧。

苏尚恩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将他狠狠往前一推,松开了他:今日若不是看到同门多年的份上,我必定要取了你的狗命。

张启被推得撞到对面的墙上,捂着被掐过的脖子拼命咳着,咳完后冷笑一声:同门?我怎的没觉得咱们有这份情谊在?忘恩负义的东西。

苏尚恩接着骂:堂主养你这么多年,你竟联合外人来对付他、谋害他,猪狗不如。

张启闻言哈哈大笑,笑得眼尾绯红,眸中竟泛出闪烁的泪光:养我多年?呵呵,他是怎么养我的,又是怎么养你们的?他看了看立于门口的李允,又看了看苏尚恩:你都那么明显地触犯堂规了,他还是偷偷地保下了你的腿,还有你。

他指了指李允:莫名其妙就让你成为枯骨掌传人,还处处护着你,可是我呢?张启将他的断指伸出来:哪怕你砍断了我一根指头,他也不会为我说一句公道话,更遑论平日里对我的态度,是,他养大了我,但我张启丝毫不感激他,我只恨他,恨不得他死。

李允冷着脸朝张启走过来,你再说一次。

张启的泪落脸颊,提高了嗓门:再说一次又如何,我张启就是恨不得堂主去死,你们也别想从我张启嘴里套出一句话来。

那就不客气了。

李允以闪电之速提剑,朝着张启断指的那侧胳膊砍过去。

只听到一声惨叫,张启右侧的胳膊随着剑锋齐根被削断,那断臂在空中打了个旋后跌落到了门口的空地上,滚了滚,终于像个死物一般无声无息了。

正是清晨,靛蓝色晨光沿着门口泄进来,照到那根断臂上,竟看到那切口白白的,并没渗出多少血液来。

李允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痛倒在地的张启,掏出怀中的巾子,将那剑刃擦了擦,继而抬手一挥,将巾子扔在了张启身边的地砖上。

苏尚恩也似惊到了,扭头看向李允时眼里皆是敬佩之色,一副你果然是人狠话不多的样子。

张启痛得浑身颤抖,像只虾似的蜷缩在地砖上,眼里的泪钻出来,闪烁一瞬后滑向了耳后。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地看着李允与苏尚恩满脸得意地扬长而去。

张启并不可惜自己今日是这条胳膊,他将养大他的宋庭轩杀死,这条胳膊算是尝还了他的养育之恩。

罢了,他与明月堂算是两清了,张启这样想着时,安心地晕死了过去。

没从张启嘴里撬出话来,李允与苏尚恩只得从火焰教旧址及周边寻找线索。

那火焰教长年藏于城外的月亮山,其据点极其幽深隐蔽,两人每日早出晚归去寻山,也同时还调动了暗网,指望着能尽快找到那宁翠花。

这一日两人刚出了怡春楼的后门,那躲在暗处的春杏便从兜里掏出了信号筒,随着嗖的一声响,几缕璀璨的花火迅速升向高空,呯呯地炸响。

正是白日里忙生意的时候,怡春楼里各人自有各人手头的活计,没人留意到这后院的动静。

而在东大街一处不起眼的巷口,侍卫肖坤仰头看到了那高空炸响的信号弹,面上浮出喜色,转头走向街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车外低声抱拳道:殿下,怡春楼给来了信号,那李少主已出门。

端王靠在车内的软座上饮茶,闻言放下茶盏,用指腹抹了一下嘴角,眸中溢出几许疑惑,他没想到没有了血源,这个李允依然能生龙活虎。

那就行动吧。

他幽幽地说道。

车外的肖坤抱拳应是。

随后一列杀气森森的禁卫军将怡春楼团团围住,肖坤领头,入得前厅后大喝道:怡春楼胆敢窝藏朝廷要犯,触犯律法,都给我通通拿下。

话刚落音,侍卫们蜂涌而至,见人就抓,连出来端茶送水的红裳也被他们一把囚住。

一时间姑娘们的尖叫声、男客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正在格间里招待客人的江妈妈闻声后疯跑出来,见到如此乱局差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这怡春楼可是才修葺不久才开张营业的,哪经得起再次折腾。

眼下顶事的苏尚恩又不在楼里,她凭着老娘们儿的那股子泼辣劲儿叉腰冲到肖坤面前: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咱们平头百姓做点生意,凭什么被你们这些官爷三番五次诽谤污陷。

说完后还甩着帕子朝门外围观的百姓大嚷着:快来看啊,看这些官爷如何欺压平民百姓。

苏尚恩上次不就是用这样的法子赶走了那些捣乱的人么,她满以为这次也定然凑效。

殊不知,这次来的是肖坤,可不是那草包张启。

肖坤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江妈妈的脖子,掐得江妈妈满面通红,你若再敢乱叫一句,我便让你一命归西。

肖坤咬牙说道。

身为老鸨的江妈妈哪受过这等威胁,她胀红着脸伸手就要去扯肖坤的头发,肖坤侧身躲闪,手中的力度仍然不轻,却也不敢下死力闹出人命。

毕竟,他的任务只是表面上在怡春楼闹一闹,虚张声势而已。

江妈妈似乎吃定这人不敢真掐死自己,于是一边憋着气一边扬手踢脚地折腾,肖坤实在被折腾得烦了,骂了一句泼妇后抬手将她高高掷向空中。

江妈妈虽不瘦弱,却也是女子软软的身子,被男人的力道这么一挥,便不受控地飞快往后弹出去,在空中打了个旋后眼看就要落向地面。

她心想这次真的死定了,死相定然也不好看,怕是会被摔得面目全非,就在她横下心闭上眼准备受死之时,腰间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道。

继而她身子一顿,稳稳地落到了一个男人的怀中,那怀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魏云飞腾空接住江妈妈后总算落回到地面,俯视着怀中的女子咧嘴一笑:本事不大,性子倒是蛮烈,正合魏某心意。

江妈妈落地后转了个身,飞快从魏云飞的臂弯里钻出去,脸上惊魂未定:你……本想顺口损他几句,竟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平日看着讨人厌的魏云飞,今日看着却有那么几分潇洒的气度,那黑脸膛上咧出的笑也让人觉得暖乎乎的。

她还未来得及道声谢,便被魏云飞伸臂将她拉到后头,别在这碍事儿,魏某要迎战了。

话未落音,便与挥剑刺过来的肖坤对上了手。

此时楼里布下的暗卫也纷纷出来迎战,前厅里是一片混乱,那些新置办的家什及宝瓶等皆被打得七零八落,江妈妈看得是一阵心疼。

当怡春楼前厅打得水深火热之时,春杏躲过后厨管事姑姑的限制,轻车熟路地穿过层层叠叠的格间,很快便找到了东套间的位置。

她站在门口轻扣了门扇,来开门的是个丫鬟。

红红拉着门扇堵在门口:请问你找谁?春杏面上故意露出焦急的神情,用手朝外比划着,嘴里呜呜地叫唤个不停。

红红看得一头雾水:实在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说完她作势就要关门。

婵儿闻到动静从内室出来,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从红红背后的缝隙瞧出站在门外的是那不会说话的春杏,于是便也往外走出来。

红红,你让人家进来说话。

婵儿吩咐道。

红红见主子发了话,便将门拉开更大的豁口,将身子一侧,你进来吧。

春杏拼命地摇头,似乎无意进屋,手不停往门廊的方向划动着,嘴里呜呜个不停。

那意思已经很明显,她示意要婵儿出去看看,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婵儿往外探了下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便又将头缩了回去,春杏姐姐,我就不出去了,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她可记得哥哥叮嘱过,不要出东套间的屋门。

春杏没撤,匆匆福了福身后转身离去。

此时的端王正等在怡春楼后巷,他不想吓着婵儿,故尔让春杏将她骗出来,他再以救她的名义将她带入宫中。

只是春杏却只身一个人出来了,福身道:殿下,是奴婢无能,没能将那姑娘带出来。

端王冷着脸骂了句蠢货,继而提脚下了马车,那就由本王亲自接她出来了。

他说着朝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吩咐身旁的侍卫道:将那老太婆也带上。

侍卫低头应是,继而去后面马车将病入膏肓的宁嬷嬷搀扶下来。

宁嬷嬷被宫婢从头到脚收拾了一番,穿上了锦袄,梳起了发髻,看那行头,恍如一个官家老太太似的。

只是她仍然面色腊黄,浑身无力,且还被那刘太医用了哑药,一时半会儿说不了话,只得任两名侍卫馋着往前走。

端王今日也特意让来贵弄了身寻常的锦衣,走在街巷中低调得很,除了面色比旁人冷峻一些,并不能瞧出他便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太子爷。

一行人在春杏的带领下,再次穿过层层叠叠的格间,来到了东套间的房门前。

在敲门之前端王往身后的侍卫及宁嬷嬷看了看,扬手让他们止步于门廊的拐角处。

继而又往身后的天井看了看,阴沉的天光落到底下的那口大缸里,白晃晃的,缸中鱼儿穿梭,浮萍轻晃。

他眉目里带着笑意,心想这苏尚恩倒也是把好手,竟将这区区青楼建得像座迷宫似的,不过好在他总算是潜进来了。

咫尺天涯,他竟不知婵儿就待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端王再次整了整自己的领口、衣摆,滚了滚喉头,这才抬手轻扣屋门。

前来开门的仍是红红,见到眼前的陌生男子,红红一愣:你找谁?端王维持着表面的客气,我找婵儿姑娘。

红红本能地扭头往后看,此时婵儿正裹着一件披帛从内室往外走,身姿轻盈,芙蓉面上略带笑意:红红,又是谁来了。

婵儿,是子央哥哥。

端王面色温柔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少女。

婵儿见到端王时神情一愣,蓦地停了步子,那浅浅的笑意也迅疾收了回去,惊慌道:红红,快关门,别让他进来。

红红吓得心头一颤,赶紧伸手去关门,只是那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便被端王一手摁住。

他越过门框进了屋,阔步往里走,婵儿,子央哥哥不会伤害你的,你不用害怕。

你是坏人,你快点出去,不然等我哥哥回来了定然不会放过你。

婵儿转身往内室的方向快步逃去,她可记得自己出生的阮家全死于皇家人之手。

端王加快了脚步,转身拦在了小姑娘面前,颀长的身形高了婵儿大半个头,面上却几乎带上了乞求:婵儿,子央哥哥不是坏人,你相信我好不好?婵儿不敢去看这个坏蛋的脸,眸中霎时涌出眼泪:你就是坏人,你那天还要杀我与哥哥。

少女的眼泪似乎要将端王的心烫伤,他抬手想给婵儿拭泪,婵儿却偏头一躲。

婵儿你别哭,看着我,现在子央哥哥认认真真地告诉你,那天的事只是个误会,你原谅我好不好?婵儿偏不去看他,转身便往门外走,你若不出去,我便出去,我不愿见到你。

端王的眸中溢出一丝阴翳,唤了声来人。

于是在婵儿还没未来得及逃出门时,病怏怏的宁嬷嬷蓦地出现在了门口。

她被侍卫搀扶着逆光站立,脸上皱褶纵横,嘴凹了进去,头上白发苍苍。

婵儿恍如突然置身于梦境之中,眼前这张脸就长在她的记忆深处,太过温暖,也太过熟悉,可细瞧下来,这张脸又似乎有些陌生,这个人太老了,与她记忆中那张脸相去甚远。

小姑娘怔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喃喃地唤了声宁嬷嬷。

宁嬷嬷看着眼前的少女老泪纵横,身子一软,差点一头倒了下去,幸好被锦衣卫一把托住了。

她口不能言,只能一边落泪,一边朝婵儿挥手,示意她快逃,逃远点,别过来。

你真的是宁嬷嬷吗?小姑娘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徐徐走向宁嬷嬷。

宁嬷嬷拼命摇着头,呜呜地哭起来。

婵儿却没哭,曾经那份对宁嬷嬷的依赖与不舍早已遗忘在漫长的岁月里,如今她看着这个老人,更多的是亲切与怜惜。

婵儿。

端王在她身后轻声唤着,宁嬷嬷需要人照顾,你可愿与我一起来照顾她?婵儿心疼地看着宁嬷嬷,脆生生回道:我与哥哥一起照应宁嬷嬷便是。

她走近了宁嬷嬷,去握住老太太的手,却发现她双手冰凉:您是生病了吗嬷嬷?很难受吗?宁嬷嬷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苦着一张脸,只能呜呜地哭。

婵儿,嬷嬷得了很重的病,需要让宫里的太医随时诊治,她若是住在宫外,自然于她的身体是不利的,你得替她想想。

端王故作担忧地说道。

宁嬷嬷,是这样的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婵儿眨着扑闪闪的眼睛,天真地问道。

宁嬷嬷抓着婵儿的手,摇着头,又抹了一把泪。

端王行至婵儿身侧,面色温柔地看着她:宁嬷嬷身患重病,太医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无奈之下,不得不对她用毒治疗,如今她这嗓子早已被毒哑了,不过好歹性命是护住了。

小姑娘听得心头揪起,好一会儿后才喃喃道:对不起宁嬷嬷,这些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没机会照顾你。

端王趁机接下话引:宁嬷嬷在没哑之前便说过很是想你,今日我便趁着她精神头儿还好,便带着她来看望你,你若是有心,便与我一起送她回去可好?到时我派人再送你回来,你哥哥也定然不会责怪于你。

宁嬷嬷闻言拼了老力在搀扶她的侍卫手中挣扎,蹙着眉朝婵儿使劲地摇头,许是身体太弱,挣扎一会儿后她大喘着气,似要晕过去了一般。

婵儿紧紧握住宁嬷嬷的手,嬷嬷你别着急。

她看出宁嬷嬷不想她去送,又想到哥哥的叮嘱,便回道:我还是不去送了,等哥哥回来了,我与他一起再去看宁嬷嬷。

端王的面色渐渐绷紧,手掌在袖口里暗暗握成拳,他费尽心机便是想给婵儿落下个好印象,却没想到这姑娘却对他处处提防,他心底涌出一阵难言的悲伤与愤怒。

他忍了忍,毕竟用强只是下下策。

婵儿,宁嬷嬷已病入膏肓,活不了几天了,你今日不去送她,来日,甚至是今晚,她都有可能离世,到时你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心里不会遗憾吗?端王目光阴沉地盯着婵儿。

婵儿垂下了头,心里有些犹疑,却又不想跟着这个端王走,沉默片刻后她终于将目光投到他身上,一双闪闪的眼眸恍如清晨的露珠一般清澈而纯净。

哪怕是被这双眼睛浅浅地凝神,端王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污秽不堪,可他偏就想要得到她,想要得到这世间最为干净与明亮的女子。

唯其如此,他也才能洗涤掉自己的这一身肮脏。

婵儿直愣愣地问:你是如何识得宁嬷嬷的?他是宫里的王爷,宁嬷嬷只是她儿时的乳娘,他有什么义务来照顾宁嬷嬷呢?端王温柔一笑,心想这小姑娘倒也不是好糊弄的,我的母亲出身卑微,只是小小的宫婢一名,她早年在宫外时便与宁嬷嬷是闺中密友,母亲虽然过世得早,但作为儿子,对她的好友照拂一二,应当也算是对她尽孝了吧。

一套随口就来的谎言,话里话外皆呈现出自己的善意与好心。

连一旁的红红听着都觉得遇上了绝世好人,劝慰道:小姐,要不你就跟着这位公子将老人家送回去吧,等少爷来了,奴婢自会向他解释的。

婵儿看着宁嬷嬷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早生出了不忍,本已在犹豫,见红红如此一说,便妥协地吐了口气,好吧,那我送宁嬷嬷回去。

她转头看向端王,你可要说话算话,要早些送我回来,否则我哥哥定不会放过你的。

端王眉眼里皆是笑意,痛快地应道:这是自然,你哥哥的枯骨掌无人能敌,在下可不敢得罪他,婵儿尽管放心。

宁嬷嬷倒在其中一名侍卫身上,整个人已成昏迷状态,婵儿托着她的手,随同两名侍卫出了东套间,从怡春楼的后门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压根不知道那怡春楼的前厅已乱成了一锅粥。

端王难得地让宁嬷嬷与他同乘一车,毕竟婵儿也守在旁边啊,他眉眼里皆是笑意,是那种发自肺腑的愉悦的笑。

跟了他多年的侍卫看着他那笑都微微一惊,端王的脸上,除了鄙夷、嘲讽、曲意奉迎、阴冷的笑,又何曾出现过这般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车行一路,踏踏声响彻耳际,车内光线幽暗,却能刚好看清彼此的脸。

婵儿半倾着身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宁嬷嬷,而端王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身上。

多少个夜晚,他辗转难眠,满心所求的,不就是能这样静静地坐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么。

端王想到这,那心头恍如宫中的御花园一般,开出了无数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

倒在软靠上的宁嬷嬷颤微微地咳嗽了几声,婵儿赶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宁嬷嬷,你还好吗?宁嬷嬷摇着头,连眼皮也没打开。

婵儿又呢喃了句宁嬷嬷,抬手将老太太垂下来的一缕白发挽在了她耳后。

端王目光迷离地盯着小姑娘绝美的侧脸,又看着她的葱白小手从老太婆的面门前轻轻地移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被他细细地端详,细细地品味,觉得是那样的好看,那样的轻盈,有一种他难以言说的美。

婵儿一脸莫名地看向他,挑起眉头略带怨怪道:我不喜欢你总看着我。

端王连忙移开了视线,心里竟蓦地涌出几许慌乱,怪我,唐突了。

他说着提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水儒雅地递过去,婵儿,你喝杯水润润嗓子。

婵儿确实有些口渴了,便接过茶杯饮了几口。

她喝了他为她倒的茶水,这令他感觉到高兴,嘴角又禁不住往上弯了弯。

他恨不能这马车能一直不停地走下去,恨不能这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可是马车很快便停在了宫门口,太监们已备下了轿辗,齐齐地等在甬道的一边。

轿辗的空间狭窄了许多,这次便只能让婵儿与宁嬷嬷同乘一顶,端王则单独乘一顶。

太监们前呼后拥着很快将他们送到了东宫,一群婢子慌忙迎出来,有的搀扶着宁嬷嬷,有的则领着端王与婵儿往殿内走。

婵儿进过皇宫一次,知道这地方的非同寻常,可仍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于是身子有些躲闪,圆圆的眼眸扁下来,将不安深深地写在脸上。

端王看出婵儿的不自在,于是难得好语气地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众婢子听到太子爷今日语气如此和善,不由得心里都暗暗一惊,便知眼前这位女子在太子爷心里的位置不简单。

待婢子们退下,婵儿也松了一口气,她朝殿内张望了一眼,扭头问端王:宁嬷嬷的屋子在哪边?端王微微一笑,朝旁边的耳房指了指:就在那边。

那是他早早为在婵儿面前作戏准备下的屋子。

几名婢子将宁嬷嬷往耳房的方向扶过去,婵儿正欲跟过去,却被端王一声唤住:婵儿姑娘等等,你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先让刘太医给宁嬷嬷去诊治。

他说着看了一眼在殿内候着的刘太医,继续道:咱们则一起去用膳,待膳食用完,刘太医这里也诊治得差不多了,咱们再来看望宁嬷嬷,可好?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婵儿却摇了摇头,脆生生地说道:不了,我看着宁嬷嬷诊治完安顿好后,你便派人送我回去吧。

她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端王带着笑意的面色滞了一瞬,眸中又溢出几许失落,继而妥协道:那也行,我陪着婵儿姑娘过去。

说完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刘太医,转身向前,手掌负在身后轻轻一划。

那意思是取走宁嬷嬷的性命,既然这老太婆这么年也不透露那封陈情书的下落,留着她也不过是想引婵儿出来而已,今日婵儿已来,不如让她死得其所一点。

走在后头的刘太医霎时看明白了那手势,也行吧,反正那宁嬷嬷也活不了几天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非得要今日杀。

今日不是刚将这婵儿姑娘接进宫中么?待到了东宫的耳房,刘太医装模作样地为宁嬷嬷诊治了片刻,还塞了一粒药丸于宁嬷嬷嘴中,继而对着婵儿及太子爷抱拳道:老人家已病入骨髓,怕是没几日可活了。

婵儿一听没几日可活了,眸中立马浮出一层水雾:可还有法子为宁嬷嬷续命?刘太医长叹了口气,活一日是一日了。

此时睡在床榻上的宁嬷嬷幽幽睁开了双眼,眼珠子挪了挪,看清眼前情形后忽地对着婵儿嗷嗷乱叫着,并伸出枯瘦的手臂想要去拉婵儿。

婵儿赶紧坐到床榻前,握住了宁嬷嬷的手,宁嬷嬷你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说吗?宁嬷嬷眸中溋泪,盯视婵儿片刻后,用尽身上所有力气一把抓住了婵儿颈上的颈圈重重一拉。

婵儿被她拉得身子忽地往前一倾,差点就倒在了宁嬷嬷身上。

端王急得大喝了一声大胆,立马上前伸手去护婵儿。

婵儿却连头也没抬,看也没看他,仍满目关心地盯着宁嬷嬷,长长的眼睫上已闪烁出泪光:宁嬷嬷,你是还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吗?宁嬷嬷抓着那颈圈将婵儿拉到跟前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长舒一口气后缓缓松开了她,脸上的皱褶也渐渐舒展,嘴角渗出了细细的血迹,软下身子渐渐倒了下去。

倒在了她几乎从未享用过的锦缎软床上。

她终于走完了这憋屈的一生,只是阮家姑娘落到了赵家人手里,她死不瞑目啊。

宁嬷嬷。

婵儿冲着直愣愣睁着双眸的老太太一声惊呼。

刘太医立马上前探了探宁嬷嬷的鼻息,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端王提步上前,用手掌抚过宁嬷嬷睁着的双眸,那苍老的眼皮才缓缓合上。

他轻声安慰着悲痛不已的婵儿:你也算送了宁嬷嬷最后一程,眼下便是她的葬礼,她生前也没什么亲人,怕是还得要劳烦你为她守灵。

婵儿泪水溋溋,脸上白嫩的肌肤愈发明亮而耀眼,她咬了咬唇,扁着嘴点了点头。

端王的眼里涌动着雀跃的光,从将小姑娘接出怡春楼起,他就没打算放她回去,杀死宁嬷嬷不过是为了留下她制造的一个事件而已。

接下来这样的事件会层出不穷,直到她再也走不了,堂而皇之地成为他的人。

东宫的偏殿里,林玉正坐在铜镜前,由柳姑姑帮着卸去头面。

柳姑姑忧心地看了看镜中一脸轻松的主子:夫人莫怪老奴多嘴,今日太子爷带了一姑娘来东宫,怕是对夫人往后的位置不利。

林玉一声轻笑:我是不得已才嫁他,他也是不得已才娶我,在他这里,我本就不需要什么位置。

老奴觉得,既是木已成舟,夫人就该为以后好好打算。

林玉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能怎么好好打算,既然他有了心仪的姑娘,我该为他高兴才是,以后咱们便各不相干,各活各的,岂不自在。

柳姑姑听得心头一惊,压低了声音道:难不成夫人心里还存着别的念想?林玉对着镜中的自己怔了怔,没吭声。

柳姑姑面色一沉:夫人万万使不得,莫再与他有任何联系了,这可是害人害己的大事啊,男人活的都是一张脸面,太子爷哪怕对你再不上心,也断然不想你与别的男人有勾连,若是让他瞧出什么端倪,定然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林玉黯然一笑:我又没说要干什么,柳姑姑何必操这些闲心,再说了,皇上不还活着吗,最后谁能登基还说不定呢。

柳姑姑的心都要操碎了,低声脱口而出:谁都可能登基,唯独贤王不可能。

顿了顿,又说:哪怕太阳打西边出来贤王真坐上了那把龙椅,他又怎么会再娶端王妃?林玉咬了咬唇,眸中的光缓缓黯淡了下去。

她并不在乎贤王能不能坐上那把龙椅,她要的,不过是希望贤王能赢过端王,好能够自由地娶了自己。

只是,这条路似乎也是一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