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前的连翘已然开了, 玉兰树挺立在楼测,含苞欲放。
饭后,王登科和沈忱带着王乐到学校的沙排场去玩了, 王槊和唐鲤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两人走到高二教学楼的小广场,在孔子雕像前的长椅上坐下。
王槊侧头看了一眼斜后方的孔子像,笑笑说:你的名字, 跟孔子还颇有渊源呢。
唐鲤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春光正好, 孔老夫子的眉目更显慈祥。
王槊收回视线, 叹了口气:其实后世人都把孔老先生神格化或者说……妖魔化了。
一阵风卷过,吹落下星星点点的连翘花瓣, 拂过唐鲤额前。
他的视线随着王槊的喟叹, 落在了万世师表四个字上。
孔子能提出‘因材施教’这样人性化的教学理念。
但咱们现在的教育都是一刀切, 谁还在意孔子到底有什么教育思想呢……不过是把他老人家的雕像立在这儿, 空成了一副摆设罢了。
王槊的语气有些伤感:在现在的教育环境下……又有多少孩子能真正快乐起来呢……王登科不快乐,你也不快乐。
我今天瞧着沈忱……他也不快乐。
唐鲤苦笑了一下:王登科再不快乐,也比我快乐多了。
王槊侧头看向唐鲤,眼前少年的眉眼让他有种亲切感、熟悉感。
好像穿越了三十年的时间,16岁的唐沛枫又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你和你爸爸那个时候长得真像。
唐鲤没见过唐沛枫十六七岁的样子,连照片都不曾见过。
王槊无意中这么一说, 唐鲤忽然好奇心起, 问:很像吗?有多像?至少有八分像。
都说儿子随妈妈的会多一些, 但唐鲤的容貌却不像李迦蓝。
模样上, 随唐沛枫的地方多。
我爸爸……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那一年的夏天, 我18岁, 以T市文科状元的身份被邀请到市电视台做采访。
我在那儿第一次见到你爸爸。
王槊陷入回忆中, 嘴角带着缅怀又温和的笑,你爸爸和我同一年高考,他当年才16岁,是T市的理科状元。
这些唐鲤早就听了无数遍了,关于他爸爸和王登科的爸爸是怎么认识的。
但王槊接下来说的,唐鲤却是头一回听。
我在镜头前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槊笑了,对唐鲤说:你想啊,我当时就是个书呆子,只会学习考试,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应对这种场合。
唐鲤也笑笑,说:那我爸应该也一样吧。
王槊摇摇头,你爸在镜头前,很从容。
面对记者的问题,他对答如流。
尽管已经过去快三十年,王槊依然清晰地记着当时的场景——16岁的唐沛枫在镜头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口齿伶俐,神色自若,更加衬托出身侧王槊的忸怩不安与手足无措。
王槊看着身边16岁的小少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唐沛枫其实很享受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很喜欢站在众人视线的中央,被夸赞、被追捧,微微上扬的下巴显现出与年龄不符的野心与倨傲。
我那时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或者说,我已经不开心十几年了。
唐鲤惊奇:您那时候,不是才十八岁吗?怎么会‘已经不开心十几年’……那时候是七月……大夏天的,非常热。
到场的人都穿着夏装,只有我穿着一身长袖,被汗浸透了也不敢脱。
王槊抬起头,看着天际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飞过。
他沉默了良久才继续说:小鲤鱼,你以为我文科状元的身份是怎么来的……我从小学开始,但凡成绩不让我父亲满意,他便非打即骂。
我以状元的身份去接受采访时,满身都是伤……唐鲤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
王槊的眼中蕴出泪来,但在唐鲤的面前强行忍住才没有失态。
我在暴力的家庭环境下生长了十几年,长到十八岁的时候,早就不知道快乐是种什么感觉了,那种感觉对我来说太陌生了……什么状元的身份,那都是用我的快乐和心理健康换来的……王槊用手掌按了按眼角,恢复成惯常的表情,自嘲地笑笑:你看我,四十多岁的人了,提起那时候的事儿,还是这样……叔叔,没有……唐鲤笨嘴拙舌的,再加上王槊是长辈,他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加以安慰了。
后来,我和你爸爸成了同学,我们一起进了北京大学。
他进了北大的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简称地科院。
我喜欢古典文学,当时一心想去北大中文系……但是,我父亲逼着我进了光华管理学院。
唐鲤知晓王槊是北大光华毕业的,但先前从来没听说他真正想去的是文学院。
我父亲说,学中文没用……没前途。
王槊又用手掌按压了一下眼角,说:我大二那一年,因为精神有些失常而去看了心理医生……再后来,我因为心理疾病办理了休学,休学了两年。
唐鲤两手摁在自己膝盖上,听着王槊絮絮地讲了这么多,手心有些出汗。
我当年的诊断结果跟你一样,强迫加抑郁。
所以我最了解你现在心里的感受……王槊拍拍唐鲤的肩膀,温柔地笑了:突然跟你说这些,吓着你了吧。
不会的,叔叔……王登科知道您以前的经历吗?当然知道呀,我和他无话不谈。
王槊打个哈哈:王登科这小子的名字,是他爷爷取的,叫什么‘登科’……我很不喜欢。
但是现在改名太麻烦了,所以就一直用着。
不过我女儿的名字是我亲自取的,叫王乐。
快快乐乐的就好啦,能不能考第一、登不登科跟快乐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唐鲤会心一笑。
王槊揽过唐鲤的肩膀,一副要跟他称兄道弟的样子。
所以说呀,小鲤鱼,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你看你叔叔我,当年的坎儿都迈过来了,现在活得很快乐。
你也可以的!以后有什么事儿,都跟叔叔说,叔叔罩着你!我长得这么壮实,撂倒几个唐沛枫,不在话下!唐鲤哈哈大笑起来。
王槊看着面前的少年笑起来的样子,欣慰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以后也要天天这么笑。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笑一笑,十年少。
他很少见唐鲤笑,更别提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
他印象中的唐鲤,好像被一副无形的框架束缚着,就算是笑,也只是礼貌性地浅笑。
唐沛枫这家伙处理事情的方式很不成熟。
王槊提起唐沛枫,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别看你爸现在跟我一样,四十多岁的人了,但我老觉得,他好像永远被困在16岁似的。
*很多地方都有讲究,正月里不剪头发,特别是家里有舅舅的,觉得不吉利。
现下已经出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之后,每家理发店都爆满。
丁灿灿上次剪头发还是在农历新年之前,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没剪了,头发像野草一样疯长了不少。
今天是周末,理发店里坐满了排队等着剪头发的人。
丁灿灿坐在店员给她搬来的小凳子上,有些后悔——应该先去吃饭再来剪头发。
鼻尖萦绕着洗发水和各种护发产品的味道,将她的食欲压制下去了一些,索性坐着等。
叫到她的号码时,时间已经过了一点,她打了个哈欠坐到镜子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丁灿灿是被给她理发的小姐姐拍醒的。
您看看,满意吗?丁灿灿皱起眉头,感觉这位面生的店员下手也太保守了些,她的头发进来时什么样,现在也基本上还是什么样。
太长了。
店员自作主张地说:一个姑娘家,剃那么短不好看。
老板娘刚好结束手头上的活儿,跑过来补救。
灿灿啊,小陈是我们这里新来的,不懂你的规矩,还是我来吧。
丁灿灿打了个哈欠,说:谢谢阿姨,还是老样子,用推子推。
理完发出来,已经一点半了,学校的食堂里肯定啥也不剩。
丁灿灿看了看时间,下午的自习课两点开始,剩下的半个小时,只够她在校外吃个饭了。
她忽然想吃兰州拉面。
T大社区医院旁有条小巷子,巷子深处有家面馆,老板是西北人,做的牛肉面很地道。
到了饭点儿,店里人满为患,根本挤不进去。
丁灿灿想,正好这个时间应该没什么人了,便朝着巷子里走去。
天上滚过一声闷雷,像老天爷清了清嗓子。
铅色染上云层,孕育着一场雨。
丁灿灿加快了脚步。
看样子可能有雨,但她今天从学校出来没带伞。
小巷有些破旧,除了有车辆从这里借道抄近路或者专程为了去吃牛肉面,别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离面馆还有一段距离,丁灿灿听到了一阵呼喝之声。
出于害怕,她放轻放缓了脚步。
又走了差不多五十米,她才看清原来是一群人在巷子里打架斗殴。
那些人都是在这附近游荡的混混,穿着奇装异服,头发染得花红柳绿。
丁灿灿一向循规蹈矩,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她隐约看见不是两方人在互殴,而是一群人在殴打一个人。
有负责动手的,有在旁边冷眼瞧着的。
那个被殴的人倒在地上,看不清男女,只见一群人围着踢打。
丁灿灿吓得腿软——她现在离那危险的场面不超过十米。
她大脑有点死机,考虑到自己只是个身高165、长得也不够壮的女生,显然没有见义勇为的资本去天降正义让那群小混混住手。
丁灿灿深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转了个身,想往巷子外跑。
牛肉面是吃不成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从斗殴现场若无其事地经过。
她现在只盼着那群人没发觉到她,她好快点跑出巷子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她刚转过身,还没开始跑,那个被一群人踢打得半死不活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丁灿灿!丁灿灿的脚步僵住,四肢百骸也跟着被定格。
那是颜悦的声音。
救命!作者有话说:感谢猛吸一口我的CP投喂地雷1颗~名侦探丁灿灿要被迫拓展新业务了,比如说英雄救美。
啾咪一下每一个天天留言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