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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梦初醒

2025-04-02 00:46:01

丁灿灿万万没想到那个倒在地上被人围着又踢又打的人是颜悦。

既然是颜悦, 她就不能端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溜之大吉。

更何况,随着颜悦的那声呼救, 小混混们纷纷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丁灿灿快速地用手指按下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而后便被一个小混混粗暴地拽了过去。

她慌乱中将手机藏进校服口袋里。

那个拽着她胳膊的小混混将丁灿灿掼在地上,丁灿灿疼得嘶了一声。

颜悦倒在她身边,嘴巴和鼻腔里全是血, 视觉和嗅觉的强烈冲击掩盖了她平日里的靓丽美貌。

丁灿灿乍一瞧, 心里无比骇然, 血腥味让她本就空空如也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丁灿灿抬头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她和颜悦只是两个女孩子, 面前有六个小混混,且都是男的, 人数和力气上都比她们占优势。

刚刚有四个人围着颜悦, 不管她的死活, 对她拳脚相加, 剩下的两个看好戏似地围观。

在旁边围观的其中一个人,丁灿灿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江淮左。

颜悦不知被他们打了多久,现在躺在地上,已然脱力,长长的头发浸在巷子的脏水洼中, 像一束束枯树枝, 昭示着生命力的流失。

丁灿灿觉得颜悦情况很不妙, 应该赶紧送医。

她紧张之余, 说话有些结巴:你……你不是颜悦的男朋友吗?为什么要……话还没说完, 就被一阵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打断。

这臭娘们儿惹我生气了, 哥儿几个替我出气。

江淮左说话间, 丁灿灿又瞧见了他的舌钉,随着他轻蔑的语气一闪一闪,像毒蛇在吐信。

话音刚落,他不解气似地走上前,朝着颜悦的腰腹部又狠狠踢了一脚,颜悦已经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连惨叫声都比刚才小了些许。

丁灿灿从来不曾与这类社会渣滓扯上关系,更没见过这种血腥暴力的场面,吓得她心惊肉跳。

她强自镇定,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在颜悦面前。

藏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对方应该是接通了。

跟这群败类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丁灿灿只好换条道儿走,希望能震慑住他们:我刚刚……已经报警了。

警察一会儿就来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打人。

这条巷子离居民区和学校都很近……这句话换来了更大声、更夸张的嘲笑。

江淮左俯身,一把拽起丁灿灿的领子,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法?他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在我的地界上,我江淮左就是法。

说完他便一撒手,丁灿灿毫无防备地被他重新摔到地上。

动手吧。

江淮左向后退开几步,整个人懒懒地靠在生锈的铁栏杆上,她们两个一起,给我往死里打。

剩下的五人得令,一拥而上。

倒在地上一直呕血的颜悦此刻挣扎着爬起来,试图护着丁灿灿。

江淮左……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小混混一脚踹倒,嘴里的血又涌出来许多。

随后,丁灿灿感觉有人一巴掌打在了自己左侧脸颊上,连带着左耳都暂时丧失了听力,又麻又痛。

又一拳落下来,重重地打在她额角。

丁灿灿被这一拳打得头晕眼花,眼前的影像变得重重叠叠。

江淮左嘴角噙着一丝笑,好整以暇地点了支烟观赏着眼前的一切。

他吐出一口烟,轻飘飘地说:女人都是下贱胚子。

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拧开了丁灿灿记忆中的一扇门。

落在她脸上、身上的拳脚和巴掌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六个男生在重影中好像变成了当年丁家村的村民。

——她丈夫和她小女儿都是被她克死的。

——她连生了两个女儿,生不出儿子,肯定是身上阴气重的缘故。

阴气重,可不是能克死人嘛。

——周紫燕真是个怪胎,明知道自己没有儿子还不继续往下生,咱们这儿的女人啊,哪个不是直到生出儿子来为止呢。

——她确实是个怪胎,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欸,周紫燕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下贱胚子。

下贱胚子……这个形容,丁灿灿之前听过无数次,在丁家村村民议论周紫燕时,她曾听过无数次。

他们耻笑她没有儿子,把两个女儿当宝贝。

他们劝她继续生三胎,但她说不想再生了,女儿就很好。

随后,那些议论的话更难听了。

丁灿灿也记不清当年的自己具体有多少岁,七岁?反正最多不超过八岁。

在周紫燕被议论过无数遍之后,她哭着跑到村头的理发店,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把一头长发剃成了寸头。

——我是男孩!我妈妈有儿子!你们不许说她是怪胎!不许再说她是下贱胚子……丁灿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面前踢打她和颜悦的混混们,从地上挣扎着起来。

江淮左对待女性的轻蔑态度和一字不差的下贱胚子,让丁灿灿穿过了十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蒙昧、落后、重男轻女、人心不堪的村子。

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在江淮左的鼻梁上重重地打了一拳。

那一拳,好像发泄出了她积压在心底数年的恨意。

在那一瞬间,她打的好像不是江淮左,而是曾经议论周紫燕的那些村民。

江淮左始料未及,鼻梁被丁灿灿那一拳打断了。

从丁灿灿拼了命地撞开他们,到江淮左的鼻梁被她一拳打断,前后不超过几秒,那五个围着她和颜悦殴打的小混混们在江淮左一声惨叫后,七手八脚地向丁灿灿扑来。

混乱中,丁灿灿感觉左耳的耳坠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紧接着,她的左耳垂被耳坠的银钩生生豁开。

耳坠掉在地上,血从豁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丁灿灿的校服。

*丁灿灿没来得及报警,她被小混混强行拽过去之前随手按下的是面馆老板的电话。

之前,她和周依侬觉得那里的牛肉面好吃,便留了老板的电话,老板说店里不忙的时候打电话可以提供外送服务。

那通电话接通了,丁灿灿也有意说这条巷子离居民区和学校都很近。

这话看似在威胁江淮左他们,实际是说给电话那边的面馆老板听的。

开面馆的是兄弟俩,都是西北来的热心汉子。

听到电话里的响动,再加上知道出事地点和面馆在同一条巷子里,便出来看情况。

两人都留着络腮胡,身材高大魁梧,那几个小混混加起来也够呛能打过。

两人光是在那里一站,对他们来说就是个不小的震慑。

加之附中今天的值班老师谭泯正好开车从小巷经过,他一眼就认出了丁灿灿身上的附中校服,赶紧停车下来查看情况。

三个成年男人让局势瞬间扭转,谭泯老师第一时间报了警。

而后,几人就近把丁灿灿和颜悦送进了T大社区医院。

颜悦伤势严重,需要住院。

丁灿灿身上大多都是皮外伤,唯独豁开的耳垂伤得最为厉害,需要缝针。

她已经疼得麻木了,连带着左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

医生给她打了麻药,缝了四针。

警察说,等你们伤好一些了再去做笔录也不迟。

谭泯叹了口气说:你们都伤得不轻,最好通知一下家长,我是你们的老师,有些事没法做主。

这话说得在理,但丁灿灿打死也不想让周紫燕瞧见她现在的样子,更不想让周紫燕担心。

最后,丁灿灿拨通了颜洛川的电话。

叔……想起婚礼上改口费都收了,丁灿灿赶紧打住旧称谓:爸。

灿灿,怎么了?丁灿灿眼里含着泪,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原因,你能来T大社区医院一趟吗?我和颜悦出了点事儿。

*颜悦一直昏睡着,丁灿灿也被医生安排在一张床上躺着休息。

但却因为耳朵剧痛,怎么躺都别扭。

她索性下床,去跟颜洛川招呼一声,打算回学校。

爸……这么称呼,丁灿灿还是有些不习惯,但颜洛川听出这个亲切的称谓里包含了乞求的意味。

爸,今天发生的事情,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我妈妈?丁灿灿吸吸鼻子,额头上的淤青隐隐作痛,我会先骗她说马上月考了,我想住在学校里,多学一会儿。

求你先不要告诉她,好不好……颜洛川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灿灿……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太浓了,我睡不着。

我想回我宿舍里睡一会儿……丁灿灿实在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医院里的气息熏得她头疼。

谭泯站起来,说:正好,我送你回学校。

*谭泯一直将丁灿灿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谭泯走后,丁灿灿却没进去。

她心里乱得很,刚被缝了四针的左耳一鼓一鼓地疼。

她看了看手机,18:15,再有15分钟晚自习就要开始了。

没想到折腾了这么长时间。

丁灿灿走到男生宿舍楼区和女生宿舍楼区之间的广场上,那里有些运动器械,但平常也没什么人上去玩,早已爬满了铁锈。

手机上有不少消息,唐鲤、王登科的都有。

问的问题也差不多,都在问她消失了一下午去哪儿了。

丁灿灿心烦意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身边的运动器械天梯。

她坐在天梯上,远远地能看见夕阳逐渐没入教学楼后,云霞拉扯得像彩带。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教学楼的灯在夜色中亮起。

丁灿灿麻木地坐在天梯上,视线里所有的事物都逐渐被黑暗吞没。

三月初的风还有些阴冷,带着海滨城市特有的潮湿,吹打在她脸侧。

她不知在高处坐了多久,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放着下午的惊心动魄。

她想凑到人堆里去取暖,却又不想被他们看见自己的耳朵成了这样。

十年前,在那个家家户户争着生男孩的小破村子,她为了周紫燕不受议论和羞辱,跑去把长发剃成了寸头。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性地麻痹自己,不断地在心里暗示自己,自己是个男孩。

但隐蔽在内心里的那个爱美的小女孩却如大梦初醒,觉得现在耳朵被撕烂了,好丑,不好看了,不要叫他们看见比较好。

丁灿灿?小广场上没什么灯,来人隐在暗沉中,但传来的声音是熟悉的。

丁灿灿瑟缩在初春带着湿气的冷风中,想把自己消融进夜色里。

你怎么在那上面?唐鲤按下手机上的照明键,以此来确认有没有认错人,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说:其实在咱们国家一些偏远的山区,有很多像丁灿灿这样的女孩子。

性别认知障碍症分为先天和后天,灿灿属于后天,后面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