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悦到家以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待在房间里闷着不肯出来。
颜悦,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锡纸花蛤,出来吃点吧?周紫燕哄劝道。
颜悦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我没太有胃口……她已经被蔡茵的无端侮辱给气饱了。
T大这一片不属于颜洛川的辖区,他和张警官曾经在一个派出所里干过,算是熟人。
今天老张给他打电话, 大意是孩子在局里受了好大的委屈, 回家一定要好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老张说得委婉, 但颜洛川一听到蔡茵两个字, 当即明白了一切。
蔡雪卿是颜悦最好的朋友,他不可避免地和蔡茵打过几次交道, 对于她的不讲理和口无遮拦心知肚明。
能让老张亲自打电话给他, 可见颜悦经历了什么。
颜悦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随手抽了一张书架上放着的纸巾, 擤了擤鼻涕。
她气不过,擦完鼻涕后,将纸团往脚下的垃圾篓里狠狠一掷,爸爸,我不明白,我穿短裙就说明我是个贱货, 是个婊.子?我如果哪天被人侵犯了就是活该, 对吗?蔡茵就是这么说话的?颜洛川肉眼可见地变得愤怒, 看向丁灿灿, 加以求证。
丁灿灿轻声说:蔡阿姨的原话更难听……她还怪颜悦录音、报警, 说她如果把事情闹大了, 以后蔡雪卿就没法做人了。
那蔡雪卿是什么态度?颜洛川只从张警官那里得知了她们到达警局以后发生的事儿, 至于去警局之前的事儿,他暂不可知。
是蔡雪卿先打电话向颜悦求助的……颜悦接到电话以后按了录音键……后来在警局里,蔡雪卿也说愿意配合警方的调查。
丁灿灿如实相告。
颜洛川大致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皱起了眉头。
他拍了拍颜悦的肩膀,说:颜悦,你选择报警,而且留下了录音作为证据,协助警方调查,你做得没有错。
至于穿短裙……这件事你更加没错,你身上的这件JK格子裙,是爸爸亲自买给你的。
如果每个人都要为坏人犯错找理由,那还要我们这些警察做什么呢?颜悦正沉浸在愤怒又悲伤的情绪中,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周紫燕轻轻拍了拍颜洛川的肩膀,低声说:咱俩先出去吧,让灿灿陪着颜悦说说话,孩子们之间更了解彼此的心思。
颜洛川一向不善言辞,纵使有千言万语想要拿来安慰女儿,话一说出口,总是显得笨嘴拙舌。
好吧……让灿灿和她待一会吧。
灿灿,一会儿哄哄颜悦,让她出来吃点东西。
颜洛川不放心地叮嘱道。
丁灿灿点点头,放心吧,爸。
周紫燕和颜洛川从颜悦的房间里出去,丁灿灿没有多说什么,任由颜悦哭,让她先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再说。
在这期间,赫淮斯托斯蹦上颜悦的床,来回蹭丁灿灿的胳膊。
丁灿灿被吓得毛骨悚然,但为了哄颜悦高兴,她硬着头皮抱起油乎乎的赫淮斯托斯,将它放在颜悦的书桌上,你看,它可能知道你不开心了,特意来找你玩儿呢。
赫淮斯托斯似乎听懂了丁灿灿的话,乖乖地趴在颜悦手边,用光秃秃的皱脑袋蹭颜悦的手背。
丁灿灿搓了搓手心,嫌弃地皱起眉头,颜悦,它今年几岁啊?颜悦一边撸着猫,一边如实回答:快两岁了,相当于人类的青年时期吧。
丁灿灿伸手从颜悦书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擦手,还不到中年,为什么就已经这么油腻了!颜悦被她逗得噗嗤一笑,脸上虽然还带着泪痕,但注意力已经全然被丁灿灿和猫吸引了。
因为现在天气热了呀,无毛猫就是会出油的。
以前它每年夏天都喜欢睡在我的枕头上,我的枕巾被它身上的汗和油弄得像涂了一层粉底液似的。
听了这话,丁灿灿惊恐地看向油腻大王赫淮斯托斯,立即说:夏天它坚决不许进我的房间!不然就凭它这个巨大的出油量,我的床单要一天一换了!颜悦低头揉着赫淮斯托斯油光水滑的脑袋,笑着说:听到了没,你被灿灿嫌弃了。
赫淮斯托斯鼻腔里发出了哼哼两声闷响,随即跳下书桌,一溜烟地从房间里跑出去了。
颜悦虽然已经止住了泪,但神色还是难掩不悦。
我真的难以想象,谭泯竟然是那种人……谭泯当时不仅为她报了警,还在她住院期间多次去探望她。
丁灿灿耸了耸肩,说:人的表象是具有欺骗性的。
她说这话时,想到了唐鲤的爸爸唐沛枫。
要不是她亲眼瞧见唐鲤家中那些被砸碎的地方,她很难想象他儒雅温和的外表下住着一个暴力狂。
颜悦突然想到了什么,觉得不寒而栗,灿灿,我记得我住院时他曾经去看望过我一次,还说我如果因为这件事有了心理阴影,可以去找他做心理咨询……我当时以我一直在钱老师那里咨询为由,拒绝了……当时你也在场,你记得吗?丁灿灿经她这么一说,也觉得心里发毛,他很有可能把你当成了下一个目标……而且,我怀疑咱们学校的受害女生远远不止蔡雪卿一个人……只是东窗事发是在蔡雪卿这里,其他人也没有胆量把他干过的丑事抖搂出来。
丁灿灿一分析,颜悦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而且,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一个女人灌输‘女德’思想,连穿短裙都是错,让我瞬间梦回大清朝。
为什么大家都在教育女孩子要保守、要自重,却很少有人去教育男孩子要尊重女性呢?丁灿灿冷笑了一声,说:你那是没见识过我老家的那些女人,她们还互相给对方立贞节牌坊呢。
像我妈妈这种,不愿意一直生,直到生出儿子来为止的,在她们眼里属于异类。
更不用提丈夫没了,又二婚另嫁,那是异类中的异类。
虽然按理说,女人应该帮助女人,但现实是,很多女人之间在互相伤害。
她所说的老家,指的是丁家村。
颜悦叹了口气,说:幸好你们娘俩从那种鬼地方出来了,不然那种会吃人的地方,最后把你们吃了连骨头都不吐。
说话间,她肚子咕噜了一声。
丁灿灿借此机会拽着颜悦去餐厅,快点,不提那些奇葩了,我妈妈今晚可是特意为你做了花蛤。
*五一假期结束,附中校园里多了些流言蜚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天谭泯被警察带走时,有些眼睛在校门口瞧见了。
随后,像编故事一样,流传出了各种版本。
丁灿灿将餐盘递进窗口,说:来一份清炒茼蒿,一份炸杏包菇,再来一份蛋炒饭。
诶,你听说了吗,谭泯被学校开除了!啊?真的假的?因为什么事儿啊?旁边两个男生的对话传入丁灿灿耳朵,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生故作讳莫如深之态,但脸上的神色难掩兴奋,听说是在心理咨询室里猥.亵了一个女生,好像是咱们年级七班的。
你听谁说的?我听我同桌说的。
不过我猜,可能学校想压这件事儿,不想闹大了,所以把事情往轻处说,依我看啊,应该是强.暴,猥.亵只是个粉饰的好听说法,说出来谁信呢。
谭泯老师看起来很正的一个人啊,估计是那个女生不检点吧。
两个男生的语气和表情,都不见半分同情,他们的谈论,让丁灿灿感受到了他们对女性的恶意,叫人不寒而栗。
把别人的苦难和不幸遭遇当做聊天话题,调剂自己枯燥压抑的高中生活,她以前在附中不是没见过——食堂阿姨田红药的伤足以被议论很久,现在他们又找到了新乐子。
人人都说附中好,多少学生挤破头都想考进来,多少家长都以自己的孩子能考上附中为傲。
但外界的眼睛看不穿着红墙里的世界,四面红墙围出来的,早已不是个学校,而是个群魔乱舞的魔窟。
附中这样的环境里,学生早已经不像学生了。
他们没有少年该有的朝气与热血,有的都是看客的冷眼。
丁灿灿觉得心里凉了一大截,她忽然想起颜悦的话——我们的教育,还会好吗?她原本想出言反驳那两个男生的话,但又不想在食堂这种地方将事情闹大,那样只会有更多不堪的议论被加到蔡雪卿头上。
于是安慰着自己清者自清,端着饭盘,飞快地走开。
丁灿灿脑子里嗡嗡地响,像有无数只聒噪的蜜蜂在乱飞。
她端着餐盘,恍恍惚惚地走到刷卡交钱的队伍尾端。
你知道嘛,谭泯和蔡雪卿有一腿。
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他因为这事儿进了警局。
诶,我怎么听说,那天去的还有颜悦呢?另一个女生问。
我觉得蔡雪卿那种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的垃圾货色,谭泯应该看不上吧。
我怎么感觉,被强的应该是颜悦啊,不然她跟着去警局干嘛呢?第三个女生开始头头是道地分析:谭泯看上她还有可能,蔡雪卿,嘁,算了吧。
颜悦的男朋友不是江淮左嘛?就是经常出现在咱们学校附近,那个酷酷的小混混。
你消息也太滞后了吧,他们早分了,而且江淮左还把颜悦打进了医院,她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呢。
啊?真的假的?这还能有假,而且我还听说,颜悦住院的时候,谭泯还去看过她。
绝对没错,被强的肯定是颜悦,蔡雪卿那种扔在人堆里都找不着的女生,谭泯能看上她?她们的声音不小,丁灿灿隔着两个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跟那两个男生相似,她们议论起此事来,不曾有过半分同情,甚至还换着花样儿地添油加醋。
左一句我听说,右一句我觉得。
那天去警局的不止她们俩,好像还有十四班的丁灿灿。
一听这话,那女生不屑道:她?你在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她不男不女的,谭泯更看不上了,肯定不是她。
那她跟着去警局干嘛呢?你没发现她这学期和颜悦走得挺近嘛,要我说呀,她肯定是跟着颜悦去的。
你瞧瞧她那不男不女的样子,保不齐是个拉拉呢,估计看上颜悦了,上赶着当舔狗呢。
卧槽,感觉这是一出大戏啊!异性恋、同性恋、多角恋都有啊!丁灿灿没想到,五一假期才结束,流言蜚语就已经传得如此离谱。
更让她觉得人心险恶的是,那些女生对于女性受害者的态度。
她回过头。
却不想,有人先一步从身后钳住了其中一个女生的胳膊。
唐鲤拽住那个女生,语气很冷淡:道歉!作者有话说:希望各位小仙女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要坚决地对受害者有罪论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