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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象牙高塔

2025-04-02 00:46:02

那些不着边际、天马行空的想象, 丁灿灿听了后只觉得离大谱。

但她自认为没有必要向那几个长舌头的八婆解释,说自己这学期和颜悦走得近是因为颜洛川娶了她妈妈成了她的继父,更没必要说明自己的性取向自始至终都是男。

解释的话都是说给人听的, 当她们抱着那样嬉笑的态度谈论同为女性的受害者时,在丁灿灿心目中,已然脱离了人的范畴。

直截了当地,把手里的餐盘扣在那个话最多、想象力最丰富的女生脸上就好啦。

很快, 她打消了这个简单粗暴的念头。

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以浪费粮食的方式去惩罚一个人大可不必。

丁灿灿回头, 一手端着餐盘, 另一只手已经蓄势待发,准备结结实实地给那个话最多的女生一巴掌。

巴掌还没抡起来, 一声道歉打断了她。

唐鲤拉着丁灿灿目标女生的胳膊, 超大声、很认真地说:道歉。

丁灿灿准备替天行道的那一巴掌瞬间偃旗息鼓, 她看向因和孔子儿子同名而疑似被沾染上君子温良恭俭让美德的唐鲤, 一时间哭笑不得,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N年前的网络流行语——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什么?她根本没打算让这几个女生道歉,一人赏一巴掌完事儿。

但此时此刻,唐鲤钳住一个女生的胳膊,超大声、很认真地让她道歉。

他身后还跟着王登科和沈忱, 和左右护法似的, 一左一右护送着他伸张正义。

那个揣测着丁灿灿是不是看上颜悦的女生, 怎么也没想到正主就在前面, 离她只有几步之遥。

现在正主站在她跟前, 她刚刚的眉飞色舞瞬间变成了低眉顺眼, 浑身上下散发着心虚和没底气。

对不起!那女生慌忙说。

看这个架势, 丁灿灿反倒不好再动手教训她。

还有你们两个,也要道歉!唐鲤暂时没有松开那个女生的胳膊,继而对她身后的两个女生说,依然超大声,超认真。

对不起……两个女生也相继跟着道歉。

丁灿灿被唐鲤给整笑了——他和她目前不在一个频道上,她原本可不想做什么君子。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带笑地看了唐鲤一眼,小可爱,你影响我发挥了。

冷不丁的一句小可爱,唐鲤脸红,随后他松开了女生的胳膊。

丁灿灿语气里虽然带点责怪的意思,但没恼。

附中就像一片印满脚印和车辙的雪地,这里的学生早已没有了少年少女的纯白心思,变得泥泞不堪。

唐鲤方才超大声、很认真地要求那个女生向丁灿灿道歉,虽然看起来像个铁憨憨,但却让丁灿灿在泥泞中看到了一寸还没有被印脏的新雪,弥足可贵。

她愿意为此放下自己想要打人的手掌。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唐鲤自小是在一个暴力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所以他不愿意用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同样地,她也不愿意让他目睹暴力,唤起他记忆里相似的感觉。

丁灿灿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新闻评论区里,那些键盘侠是如何由蔡雪卿跳车事件谈论到附中教育的。

其中有这么一句——T大附中真的该好好反思反思了,只抓成绩,不管德育,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下三滥的东西?虽然那些键盘侠不明真相,对蔡雪卿的辱骂未免草率,但歪打正着地说准了附中和里面的某些学生。

就比如她眼前的这三个女生,很配网友的那句评价。

下三滥的东西。

刷卡交钱的队伍被中断了,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边闹出的动静。

丁灿灿一手端着饭盘,另一只手攥着筷子和校园卡。

她用筷子尾端漫不经心地戳了戳自己左耳的耳垂,上面缝针的痕迹很明显。

你们想清楚了,我可是跟江淮左干过架的人。

他的鼻梁就是被我砸断的,我的耳朵去医院缝了四针。

今天我也当一次文明人,当一次君子,不跟你们计较,下一次再让我遇上,不是道歉就能完事儿这么简单了。

丁灿灿一向循规蹈矩,活到这么大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跟那群混混当街互殴。

他们就像一群恶狼,而她,被狼咬伤之后,也变成了一匹恶狼,逮谁咬谁。

所有人,任何人,如若再让我听见相似的议论,我不敢保证你们的鼻梁完好无损,不敢保证你们只需要缝四针。

除非你们有自信,自己的战斗力在江淮左之上,否则最好管住自己的舌头!她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不光是说给那三个女生听,也是说给周围每一个人听。

谁又知道有多少长舌头借着食堂里嘈杂吵闹的声音做掩护,不知羞耻、毫无同理心地谈论着别人的不幸,歪曲着事实的真实面目。

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那些不怀好意的油彩给它上一层面目全非的妆,好粉墨登场,拿着受害者的不幸遭遇当剧本,唱一出恬不知耻的烂戏。

今天你们大可以高高挂起地当看客,但你们最好乞求上天,保佑你们不是下一个受害者!*丁灿灿跟着唐鲤、沈忱、王登科三人找了个地方坐下。

几分钟后,周依侬端着一盘咖喱饭坐到丁灿灿身边。

她舀了一勺浓郁的咖喱汤汁,浇在丁灿灿的蛋炒饭上。

丁灿灿被那些议论弄得没了胃口,她忽然理解颜悦从警局回家以后为什么吃不下饭去——气都气饱了,哪儿还有多余的胃口吃饭。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卖咖喱的窗口离食堂自选区比较远,刚刚闹出的动静周依侬没听见。

刚刚丁灿灿可帅了。

王登科插嘴道。

王登科添油加醋地开始向周依侬描述她方才错过了什么,唐鲤就坐在丁灿灿正对面,丁灿灿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行字:我是不是做错了?你没错。

丁灿灿没等他开口,直截了当地回答:暴力确实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颜悦从警局出来后,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穿短裙是不是错了?报警是不是也错了?丁灿灿从颜悦的例子中得出的一个结论——如果一个人没有做错,一定要加以肯定。

我知道,在暴力环境中长大的人,要么事事想以暴力的方式解决,要么相反,不会用暴力去解决任何问题。

我很庆幸,你是第二种。

我答应你,以后我也不会通过暴力解决问题。

说着,丁灿灿伸出右手小指,笑着说:我和你拉钩。

唐鲤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

而后,沈忱、王登科、周依侬的目光都聚焦于他们勾连在一起的手指上。

还没来得及起哄,周依侬的老年机忽然响了。

月考之后,她成功地要回了自己的老年机。

不知是夏烨妈妈劝说有效,还是她月考成绩还行,总之她妈妈把手机还给她了。

喂,夏烨。

食堂环境有些吵,周依侬一手拿勺一手拿筷子,将手机放在桌上,摁下了免提键,你今天不是要高考查体吗?现在结束了吗?结束了,饿死我了,查体不让吃早饭。

周依侬问:我听说,高考查体要脱光衣服,检查身上有没有疤痕和胎记之类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啊,我今天上午就脱了。

夏烨直言不讳,周依侬听得脸红,但不由得有些担心,问:你后背上,一整个背都纹了纹身,体检的时候老师看到没说你什么吧?再有就是……有纹身不耽误高考吧?老师能说什么呀,这是我爸妈同意之后亲自选的纹样我才去纹的。

当然不耽误高考了,但是有纹身的不能报军校、警校之类的学校。

周依侬松了口气。

王登科跟谁都自来熟,此刻好奇地插话问:诶,小哥哥,你后背上有纹身?牛啊!什么时候纹的?因为什么事儿纹的呀?夏烨只作出了选择性的回答:对啊,去年夏天我十七岁生日当天纹的。

花样是我爸妈一起帮着选的。

王登科突然来了兴趣,追着问:疼不疼?明年高考之后我也想去整一个。

王登科和夏烨聊上了纹身的问题。

夏烨知无不答,除了为什么纹身。

周依侬垂下眼睛,低头吃着面前的咖喱饭。

丁灿灿和唐鲤对于夏烨为什么去纹身,心知肚明。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周依侬一眼。

唐鲤不动声色地踹了王登科一脚,想让这个喋喋不休的话匣子关严实。

三年前的六月,刚刚中考结束的夏烨因为从来没见过海,跟着父母到T市玩。

唐鲤、周依侬同窗两年,两人统共没说过几句话,也没什么交集。

那天放学,他从学校的后门经过,发现周依侬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地上躺着个男生。

男生背下压着一地碎玻璃,血在他背后氤开,染红了地面。

唐鲤认出了正在哭的那个女生是同班同学,第一时间打了报警电话、叫了救护车。

后来他以报案人的身份到警局做笔录,这才知晓周依侬是校园欺凌的受害者。

那天夏烨来学校找她玩,撞上了她被欺负的那一幕。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但气不过,想替周依侬出气。

混乱中,不知被谁推到了垃圾桶边的半扇碎玻璃窗上。

那些欺凌者见了满地的血,吓得一哄而散。

逃避责任,溜之大吉。

太过触目惊心的缘故,唐鲤时至今日一直对那个场景记忆犹新。

唐鲤事后跟着周依侬去医院看望过夏烨——他整个背上伤得没有一块好皮。

当时,夏烨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很快就要回C市了,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以后,你能不能时时刻刻地跟着周依侬,护着她?丁灿灿后来听周依侬说过,唐鲤阴差阳错地成了天选之子,免费给她当保镖一直当到现在,他俩之间从没有交集到好朋友,多了夏烨的那么一句请求。

夏烨是个疤痕体质,一旦留下疤就很难恢复如初,他自己倒是没有太在意,一直嚷着说要去纹身把那一整面背的伤疤全都盖住。

嚷到十七岁,终于如愿以偿。

夏烨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但周依侬一直心怀愧疚。

诶,唐鲤,当年多亏了你,周依侬这个家伙只知道哭,我都快疼死了,也不知道给我叫个120,任由我在地上躺着。

电话里,夏烨的语气满不在乎: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正好高考后还想去你们T市看海,到时候给你看看我的纹身,超酷!夏烨!周依侬嚎了一嗓子:亏你还笑得出来!我今天一直担心你有纹身高考体检不给通过。

你想太多了,纹身算什么,不会以这种理由不给过的。

丁灿灿插话:夏烨,你就别逗周依侬了,今天上午她是真的很担心这件事儿。

灿灿也在啊,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像没睡醒似的,这么没精神。

周依侬听完了王登科添油加醋的描述,说:还说呢,我们学校奇葩太多,刚刚把灿灿气着了。

夏烨的笑声中夹杂了一丝感慨:校园从来不是象牙塔,有奇葩太正常了。

灿灿,犯不着跟他们生气啦。

很多人提起校园都会说,校园是象牙塔。

但早在三年前,夏烨无意中撞见周依侬被一群男生女生摁着跪在地上要求她自扇耳光开始,他就清楚地知道,那些把校园比作象牙塔的人,未免想法太单纯了。

有研究数据表明,中国每三个学生中,就有一个曾遭受过校园欺凌。

欺凌不限于肢体上的欺凌,还包括精神上的欺凌。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校园也许比高墙外的成人社会要简单一些,但并非纯白如雪。

有时候,未成年人的恶意比成年人更直接、更尖锐、更一览无余。

有些大人不能理解孩子的苦恼,往往会说一句:你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考虑吗?你连唯一需要操心学习都搞不好,真是无用。

但学校里的考验,远不止试卷上的题目。

你这句话我赞同。

丁灿灿对夏烨说:校园从来不是象牙塔。

*丁灿灿这次的例假拖后了十天。

原本还有继续拖延下去的趋势,但中午被那三个女生一气,气得肚子疼。

这种疼痛一直持续到晚自习。

期中考试后照例换座位,丁灿灿虚弱地趴在桌子上,痛经把她的力气全都封印了。

她气若游丝地对王登科说:我还跟你同桌,你帮我去写名字吧。

他们四个的座位依然没变,别的同学晚自习课间换座位,丁灿灿脸色苍白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周依侬和唐鲤去了超市。

周依侬去给丁灿灿买卫生巾,唐鲤不好意思跟着去那个货架前,转身去拿了一包宝宝暖贴。

丁灿灿贴上暖贴后,感觉自己稍稍有了点力气,趴在桌子上对唐鲤说:唐鲤,我今晚不能和你一起骑车子回家了,我妈妈说好了来接我……好。

唐鲤答应着:到时候我和周依侬一起扶着你出学校。

丁灿灿一听扶着,本觉得夸张,但一动弹又难受地叫唤起来,只好同意。

周依侬是住校生,校园卡刷不出晚上的门禁,她和唐鲤一左一右地扶着丁灿灿两条胳膊,一直把她送到校门口。

她不放心地隔着校门叮嘱:灿灿,回家喝红糖水!唐鲤左手推着自己的车子,右手抓着丁灿灿的胳膊。

你妈妈开什么车?他问。

丁灿灿虚弱地回答:一辆黄色的POLO Plus,应该很好找……唐鲤扶着她在校门外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她说的车。

忽然——灿灿。

路边停着一辆机车,坐在车上的女人摘下头盔。

是周紫燕。

机车的把手上挂着一把吉他。

她刚下吉他课,听说丁灿灿难受,顺便拐了个弯儿来接她。

妈?丁灿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皮夹克和黑色牛仔裤、脚蹬皮靴的女人。

周紫燕一摘头盔,一头长发在路灯的灯影下被风吹得风情万种。

丁灿灿隔着几米的距离,闻到了她头发间的香味。

周紫燕单脚撑地,笑得粲然,成熟妩媚的风韵在夜色中摇曳,吸引了不少目光。

阿姨,您今天真好看。

唐鲤不吝赞美。

周紫燕被夸奖之后心花怒放,就说你是被灿灿带坏的吧,嘴巴越来越甜。

丁灿灿捂着肚子,无语地看了周紫燕一眼——有没有搞错,她肚子疼得快晕过去了。

唐鲤偷偷瞧了丁灿灿一眼,神情有些兴奋,眼神在说:你真的没骗我,阿姨有机车!丁灿灿毫不留情地瞪回去,同样用眼神说:我妈平时很正常,今天是意外。

这么高……你让我怎么上去?丁灿灿持续无语。

周紫燕将一个头盔扔给丁灿灿,说:诶呀,很容易就上来了。

丁灿灿看了唐鲤一眼,他满脸写着:你不愿意上去的话,我就上了啊!一个两个的都让她无语!唐鲤扶着丁灿灿,丁灿灿强忍着腹痛,艰难地爬上机车后座。

戴好头盔。

周紫燕叮嘱。

丁灿灿无力地扣上头盔,一心只想着快点回家。

越来越多的视线汇聚到这里,她可没心情陪着周紫燕在校门外耍酷。

诶,对了灿灿,你想听什么歌?丁灿灿越过周紫燕的肩膀,看到了把手上别着一个机车专用的蓝牙音箱。

随便……周紫燕按下开关,一首土味情歌音量炸裂天际。

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听到这首《爱情买卖》,丁灿灿只觉得肚子更疼了。

周紫燕赶紧关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抱歉抱歉,声音大小没控制好。

丁灿灿浑身没劲儿,戴着头盔,靠在周紫燕背上。

她快被气晕了,恨铁不成钢地说:这是音量的问题吗……刚刚那首《爱情买卖》一放出来,丁灿灿觉得自己以后在附中没法抬头做人了。

唐鲤杵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阿姨,灿灿应该是不喜欢这首歌,您换一首别的吧。

周紫燕无辜地扭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背上的丁灿灿。

你不喜欢这首啊,那妈妈换一首吧!《醉酒的蝴蝶》,怎么样?作者有话说:丁灿灿:唐鲤真是个猪队友,影响我发挥了啊啊啊啊啊!我不需要道歉,我想抡巴掌啊啊啊啊啊!我胳膊都抡起来了,你让她们给我道歉??以前的丁·循规蹈矩·灿灿:有小混混在巷子里打架,吓死我了!现在的丁·见过世面·灿灿:我可是跟江淮左干过架的人!你们要不要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