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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警钟长鸣

2025-04-02 00:46:02

和高一走班制一起被废除的, 还有每次考试后按成绩选座位、排考场的规定。

座位还是每月一换,改成了抽签制。

排考场是电脑随机打乱了来的,再也没有第一考场、第二考场这样的说法了。

赵校长废除这些制度和规定, 支持者甚众,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少。

许多家长觉得,走班制是附中的一大特色制度,说废就废未免有点不合适。

经过了半年多的讨论, 终于在新学期伊始尘埃落定。

你们不觉得咱们的这位校长挺有意思吗?王登科拿着抽到的签, 目光根据黑板上的标号找对应的新位置, 反正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校长, 小学的校长我压根没见过,初中的校长只关注尖儿上的那些好学生。

想让他们为了学生考虑, 去废除什么制度, 不存在的。

我也没遇到过。

唐鲤说。

我也是。

丁灿灿点头附和, 反正年级主任在主席台上批人的时候直接上去拔掉麦克风的校长, 我第一次遇到。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后我们再遇到这样校长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沈忱道。

沈忱你这话就有点悲观了吧。

王登科啧啧两声。

我说的是实话。

沈忱一本正经道:你嫌我悲观那你将来也去当校长,也去干票大的。

王登科闻言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的、重大的人生目标似的。

完了,沈忱。

你说的玩笑话他当真了。

唐鲤说:我能想象出他当校长以后, 学校会是什么画风。

沈忱神色认真, 我没开玩笑, 敢想敢做、为学生考虑的校长太少了。

虽然只凭一个校长改变不了中国的教育制度和教育大环境, 但最起码能让一个学校在这种整体压抑的教育氛围下喘口气吧。

大家天天喊着口号, 说着以人为本, 全面发展。

但真正能做到尊重人、以人为本的学校教育, 少之又少。

*高三没有了体育课和升旗仪式,除了正课就是自习课。

十月份的运动会和年底的文艺联欢会更是与高三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日子一旦变得劳累忙碌且千篇一律,就会过得很快。

丁灿灿的最后一次心理辅导约在了12月28日的晚上,她向班主任沈秀林请了晚自习的假。

下午第四节 课结束,丁灿灿往校门外走时,一群不知是高一还是高二的女生从她身边经过。

她们穿着有苗族特色的舞蹈服,像是要去排练。

丁灿灿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们,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艺术楼的大门后。

周紫燕在校门口等着接她,送她去韩老师那里。

丁灿灿坐上副驾驶,扯过安全带。

我也好想去看演出啊。

什么演出?周紫燕发动起车。

我刚刚看到一群小学妹去艺体楼排练,我也想去看今年学校里的元旦晚会。

丁灿灿倾过身去,将脑袋靠在周紫燕右侧的肩膀上。

周紫燕转动方向盘,车驶离了停车位。

是不是学习学得太累了呀?丁灿灿嗯了一声。

妈妈挺羡慕你的。

周紫燕笑了笑,想起了自己高三的时候,感觉没上大学是我人生中很大的遗憾。

人生嘛,说没有遗憾都是假的,人能做的,无非是让遗憾少一点。

丁灿灿靠在周紫燕的肩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新学期开始没多久,她很快适应了高三的学习节奏,忙起来之后就不觉得累了。

今晚请假出来,算是偷闲休息,却觉得无比疲乏。

她忽然很理解,周依侬为什么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已经高考结束的夏烨,理解王登科所说的等到十八岁就好了。

她也很想从这所四面红墙围出的学校里出去。

她也很期盼十八岁。

她也想在抬起头时,所能看到的天空不再是四四方方的。

*从韩江雪的心理咨询中心出来之前,丁灿灿反复确认自己以后是不是不用再来了。

得到韩老师肯定的答复后,她又笑嘻嘻地握了握她的手,想沾点运气。

韩老师,我也想去你的母校学心理学。

韩江雪笑了笑,回握住丁灿灿的手,那就提前祝愿你心想事成。

周紫燕的车停在路边。

丁灿灿从心理咨询中心出来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她伸手接了几片,然后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T市今年的初雪来得晚,往年一般在十一月,今年拖到了年底。

雪下得不算太大,却下得够长。

绵绵密密地下了一天两夜。

30号的清晨,风停雪霁,暖阳晴明。

晴朗的天在31号下午再度暗下来,黄昏时分,飘起了盐粒子一样的细雪。

高三元旦假期只歇1月1号一天,31号晚上高三学生要在学校上晚自习。

唐沛枫从T大出来,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

妻子李迦蓝今夜加班,儿子唐鲤照常在学校上课,晚饭他一个人吃,暂时还没想好吃什么。

冬季昼短夜长,天色很快暗下来,风雪比方才他刚出T大时浓了几分。

唐沛枫无意中注意到街角的一家花店,夜晚给周围的一切涂抹上暗色,花店门口明亮的灯箱竖在雪中。

唐沛枫驻足。

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和一对中年夫妇先后进去,而后分别捧着玫瑰和马蹄莲一前一后地出来。

唐沛枫还是没想好怎么应付今晚这顿饭,但鬼使神差地推开了花店的门,向店员询问道:有没有白色的花?*王槊接到唐沛枫的电话,根据他发来的定位找到了他。

他到达目的地时,唐沛枫正坐在路边,手里拎着几支白玫瑰花。

王槊感觉这个场面说不出地诡异。

今晚是跨年夜,各处都热热闹闹的,唐沛枫形单影只地坐在这儿,手里还拎着跟新年不搭调的白色的花,怎么看怎么别扭。

诶,下着雪呢,你坐地上干嘛?雪又不大。

唐沛枫的回答漫不经心。

王槊看他心情比较低沉,索性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迦蓝今晚加班啊?唐沛枫点点头。

王槊心想,怪不得,这家伙看起来这么孤独,这么郁闷。

小事儿小事儿,走走走,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王槊边说,边拉唐沛枫的胳膊。

唐沛枫抬头看着簌簌落下的雪粒,忽然没来由地问:秦勤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吧?王槊停止了手上拉扯的动作,力道松下来,执行了,他当时又没上诉,也没被判缓刑。

家里其他亲人不愿意原谅他,所以也没有谅解书。

这都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吧,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唐沛枫将手中的白花放在路边,出了一会神,而后说:他妈妈已经去世了,他活着的亲人都不愿意谅解他,老王你说,他死了以后,会有人祭奠他吗?王槊愣了一下,明白了唐沛枫今晚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把他叫出来。

应该会吧……王槊看向那几支被放在路边的白花,花瓣间很快沾上了细雪。

祭奠逝者一般用黄色或白色的菊花,花店里自然不可能有,唐沛枫退而求其次地买了白色的玫瑰。

老王,我忽然觉得,秦勤那孩子真可怜。

唐沛枫语气缓慢沉重:他像唐鲤,也像……也像十几岁时候的我……王槊没说话,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与打火机。

来一根?唐沛枫没有拒绝,接过了王槊递过来的烟。

王槊按下打火机,火苗在风中摇摇晃晃地舔舐上来。

我大学的时候觉得新奇,尝试过吸烟,但我没有吸烟的习惯,家里的烟灰缸是买茶几赠送的,纯摆设。

唐沛枫吸了一口,朝着面前的雪幕呼出一口烟雾,那烟灰缸我以前用着可顺手了,脾气上来的时候随时拿起来砸东西。

王槊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不过那个烟灰缸已经被我扔了。

唐沛枫敲了敲烟,一截烟灰抖落下来,混在雪中,我以后,再也不要用到它了……小鲤鱼告诉我,他曾经想杀了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但我大哥跟我说,那不是唐鲤……那是十几岁时候的我……他那么一说,我渐渐地不害怕了……我后悔啊,我是真后悔……王槊出言纠正:他是唐鲤,他不是你。

只不过是你让他走上了自己的老路而已……唐沛枫,你得永远记得这一点,他不是你。

唐沛枫的声音有一丝哽咽:我知道。

王槊呼出一口烟,而后叹气道:我跟你说过吧,秦勤已经没有被救赎的机会了,但是唐鲤还有。

今天我还要补充一句,不光唐鲤还有被救赎的机会,你也有。

我知道……唐沛枫重复道。

王槊的目光再次落在白色玫瑰花上。

有无数人都说,秦勤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儿,是个魔鬼,死不足惜。

但此时此刻的他和唐沛枫都明白,他不是魔鬼,他只是个没有得到救赎以后也永远没有机会被救赎的孩子。

秦勤和秦永峰的悲剧,像一记长鸣的警钟,给错误的家庭教育打了一个叉。

但一家一户的悲剧,不可能唤醒所有人。

这片国土之上,还有无数个像秦勤一样的孩子。

他们深受错误的教育所害,遍体鳞伤,头破血流,却找不到任何出路与解决办法。

王槊……唐沛枫结束了手头上的那根烟,摘下了眼镜,我很恨我爸……我知道。

可是他去世以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他……唐沛枫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这样的心理,是不是太奇怪了……恨之入骨,却又无时无刻地不在思念他。

我能理解你。

王槊的手臂搭上唐沛枫的肩膀,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他们一个十八岁,一个十六岁,都是外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王槊……嗯?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吧。

作者有话说:我以后再也没有遇到赵校长那样的校长。

很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