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 老杨,你快来!男子将迦叶小心地放置在医馆的床榻上,便大声囔囔起来。
空荡荡的医馆里回荡着男子大声疾呼的嗓音, 须臾间,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院里传了出来。
谁呐!随着声音, 一道身影掀开帘子, 走了出来。
整齐的胡须, 慈眉善目, 大约是五十岁左右的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看到床榻上的迦叶时, 面上的神情一凝,迅速上前来, 甚至不等人交代情况,便一手搭住迦叶的腕脉,他的目光落在迦叶的面上。
在离歌和在一旁等得几乎要失去耐心的男子的注视下, 老杨起身取了医药包,打开来是一排的细长的银针,他扫了一眼紧紧抿着双唇的离歌, 温声解释道:这位小哥的内伤不轻,逆转经脉,致使气脉凝滞不痛, 而那处外伤也是凶险,伤及肺脉,气血两失, 这伤若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 只怕早就入了黄泉地府了。
只不过小哥的内功心法极为平正温和, 才使得这沉重的伤势缓解了些许。
不过, 偏偏又接二连三地动了内息,内伤是伤上加伤......离歌听着老杨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她心头烦躁得很,开口截断老杨的话,道:好了,老头儿,你就说,能救,还是不能救?离歌虽然问的能不能救,但是眼中流露出的些许气息,却是明晃晃地在警告着人,若是救不了,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老杨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离歌的态度,他行医这么多年,也是见多识广了。
他动作利索地急下几处大穴,颤巍巍的银针在他的指尖转动,他摇了摇头,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位小哥身子底子好,这功夫也练得到位,内劲醇厚,他这一身功夫,打底的心法便是疗伤的,虽然这次伤得很,不过熬得过来的。
他说到最后,一一抽出银针,本是毫无意识的迦叶在这一刻忽而急促喘息起来,老杨似乎已经预料到迦叶的情况,他伸手将人扶起,迦叶搭着老杨的手,陡然呕出一口污血,灰白的脸色转瞬间变得一片霜白。
咳咳、咳......迦叶低低的咳嗽声传了出来,只是他的双眸尚未睁开,意识仿佛还未完全清醒。
老杨轻轻拍了拍迦叶的后背,迦叶忍不住又小口吐了一口血水出来。
这位小哥,莫要忍着,这凝滞的血气,不散出来,回头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老杨见迦叶抿着唇,身子略微紧绷,便晓得迦叶在下意识地忍□□内他刚刚诱导翻涌起来的血气。
也不知是真的听进了老杨的话,还是压抑不住体内的气劲,迦叶夹着低低的咳嗽声,又接连吐出了两三口血水,直到最后呛出的血水从暗沉的血红变成刺眼的猩红时,才慢慢地止住呕血。
迦叶惨淡的唇边沾染着鲜红,看起来倒是有一丝可怜兮兮的脆弱感。
离歌心头一抽,她见老杨将人放置下来,而后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到一旁的药柜中取药,老杨低声交代了一句:小哥的伤要静养,老朽先熬一副药,给他用上,看看情况。
还有他身上的外伤,待会儿老朽一并处理下。
离歌并未在意老杨说了什么,她沉默地走了两步,站在迦叶的身边,眼神闪烁,却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她转身朝门外走,走过那名傻愣愣站在一旁的男子时,开口道:人,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哦,哦,我会照顾好恩人小和尚的。
不过,诶,你要去哪里?男子点了点头,便又跟着人走了两步,急匆匆地问了一句。
离歌冷眼扫了一眼,没有回话,人就出了医馆。
男子饶了饶脑袋,不大懂得离歌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好歹看得懂离歌眼中的不耐和威胁。
他顿了下脚步,没敢继续跟上。
原小子,别跟了,那姑娘一身的杀气......老杨取了药走过来,他好像和这名男子很熟悉,才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男子面露胆怯,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地道:哦,我得留着照顾人呢。
离歌出了医馆,一手抚过腰间,那只小银罐子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她手中一展,一只细长的半透明的虫子乖巧地出现在她的掌心,她微微一吹气,那只半透明的虫子陡然一颤抖,然后便颤巍巍地展开半透明的翅膀,嗖的一下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在阳光下,那只半透明的虫子仿佛是染成了金色,一闪一闪地跃过,煞是好看。
离歌看着在空中飞窜而去的‘追谍子’,面上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从这条走了呀。
她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便身影一闪,迅速跟了上去。
这时候,先前与迦叶动手的矮壮男子一行,形色匆匆地赶着路。
陈哥,你刚是怎么回事?那小和尚明摆着有伤在身,原明辉不过就是一些三脚猫功夫,那小娘儿们更是看着柔弱不堪,咱们一拥而上,肯定能把人拿下的。
矮壮男子身边的一名吊梢眼男子疑惑地道。
是啊,陈哥,甭说什么江湖行走规矩,那小娘儿们,嘿,看着就柔柔弱弱的,细皮嫩肉......行进的五人里走在后方的瘦高个嘿嘿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谁都懂得的意思。
矮壮男子却是半分不理会这群人,疾步朝前走,似乎后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越走越快。
陈哥,怎么了?你......陈哥......注意到矮壮男子的态度似乎不大对,同行的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接连开口询问。
叽叽喳喳的问询话音,一下一下荡在矮壮男子的心中,他眉头一皱,缓缓吐出一口气,脚步不停,却是压着声音,道:呵,那女的,你们没觉得熟悉吗?听到矮壮男子的回问,跟着行进的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脚步慢了些许,不过是慢上一刻,便与矮壮男子拉开了距离,他们便又疾步小跑上前,开口问道:陈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个明话。
矮壮男子的手略微颤抖,他的双眼瞟了一下左右,开口道:鬼蜮,你们知道吧?那是自然。
知道。
当然了,大名鼎鼎的鬼蜮,谁人不知?那小娘子,怕就是鬼蜮的‘蛊妖女’。
矮壮男子也不卖关子,他迅速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听到矮壮男子的解释,同行的四人登时就瞪大了双眼,他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其中那一名吊梢眼颤着嗓子,道:陈哥,你可别吓唬我们,‘蛊妖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咱们不会这么点背吧?瘦高个接了一句。
陈哥,你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眼力不错。
忽然间,一道清甜的女子嗓音落入矮壮男子一行人间,不等他们反应,便忽而觉得胸腹间似乎有一阵瘙痒浮荡起来,越来越痒,痒得令他们不由自主地伸手去饶。
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这胸腹间的瘙痒吸引,而那瘙痒从胸腹间扩散开来,蔓延至脖颈,他们的手撕扯着衣裳,胡乱地抓饶着,脖颈以及凌乱的衣裳下,很快便显出了一道道血痕,可是这一伙人却毫无感觉,他们只想止住这一阵越来越强烈的瘙痒。
离歌慢悠悠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看着此刻瘫倒在地上的一众人,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依旧没有停下抓痒的手,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很快第一具尸体出现了,活生生地自己撕扯开了肚腹的皮肉,显露出鲜红的内脏血肉,流淌出来的内脏落了满地,那人瞪圆了双眼,沾染了鲜血的手还在扯着气管.......有了第一具尸体,第二具自然很快也出现了,同样凄厉的死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林子里浓郁到了极点。
离歌一步一步,悠哉地走过去,她小心地避开地上流了满地的污秽血腥,走到此刻虽然肠穿肚烂,却依旧挺着一口气的矮壮男子身边,她仿佛是在等着这人断气一般,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嗯,你们要杀的那人是谁?矮壮男子嘶嘶地喘着气,他瞪着离歌,牙关咬着死紧,眼中满是深深的怨恨,他似乎并不愿将答案告知这个杀了自己的凶手。
离歌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配合一点呢,我就给你个痛快。
若不然,其实吧,你这身子骨不错,我看着,大概可以撑个一天。
随着离歌这一句话说出口,那名矮壮男子的眼中爬上一缕血丝,他狠狠地盯着离歌,眼前的女子分明是一个娇俏柔美的女子,可是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却仿佛是来自幽冥的索命恶鬼。
那、是、天下首富的独子!矮壮男子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得到矮壮男子的回复后,离歌面上显露出一抹甜甜的笑颜,她歪了歪脑袋,道:你的眼力,真的不错,就是运气不大好。
好了,我这人,说话算话的。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离歌伸手一撒,一道灰白的烟雾笼住矮壮男子,顷刻间,那名矮壮男子便咽了气。
离歌站起来,看着这一伙死状凄惨的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腰间的一只小荷包,抖落的粉末落在那一堆尸体上。
而后,离歌从袖中掏出一只小银笛,一道清脆的笛声在林子里响起,飘飘荡荡,仿佛是传了很远,却又仿佛什么都没传出去。
离歌吹了一会儿,便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的四面八方传来,而后很快就顺着那道血腥气息,将那几具尸体淹没,密密麻麻深绿色覆盖在尸体上,似乎是扑了一层绿色的毯子。
一眼望去,倒是看不出什么。
但是在那一堆凸起的尸体平复下去后,离歌口中吹着的银笛也转了音调,悠悠扬扬,很快便消融开来,在最后的一道长调之后,笛声就收了起来。
那一层窸窸窣窣的绿毯子便又窸窸窣窣地离开,而地面上的尸体却是骤然失踪了,连一丝的骨头都看不到,若不是地上大片的血迹,只怕会让人以为刚刚发生的惨烈不过是一场幻觉。
看着空荡荡的地面,离歌长长吐出一口气,平日里她并不喜欢动用‘噬蛊’,这一群小东西,很容易失控,若是一不小心失控了,可能连她这个主人都不放在眼里,好在这次的尸体够多也够新鲜,召来的‘噬蛊’吃饱喝足,倒也乖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