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的手也是冰凉凉的, 可是却不若迦叶的冷,她下意识地握紧拉着自己的那一只毫无一丝暖气的手,双眼的视线始终落在迦叶的面上。
她任由迦叶牵着坐回榻上, 迦叶将手中的包裹放置一旁,他略显吃力地蹲下来, 为离歌穿上绣鞋, 离歌的脚很娇小, 绣鞋很漂亮, 上边绣着莲花纹路。
离歌低下头,她看着迦叶, 屋里的光线略微昏暗,可是却更衬得迦叶苍白消瘦, 她微微抬手,轻轻柔柔地拂至迦叶的肩膀处,她没敢用力, 不过是那般虚虚地抚着。
是不是很疼?离歌的声音略微颤抖,她知道自己当时下手有多重,迦叶的伤一定很重。
迦叶替离歌穿好鞋子,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后抬头看向离歌,而后摇摇头, 道:不疼。
当时,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
迦叶慢慢地起身,眼前的黑雾逐渐弥漫, 他不想让离歌发现他的异常, 便不着痕迹地扶着床栏, 坐到离歌的身边。
离歌注意到迦叶看向她的双眼似乎没有什么神采, 只是这时候她并未生疑,只以为昨日的伤太过严重,才会令迦叶今日这般憔悴和虚弱。
虽然迦叶口中说着不疼,她知道这是在安抚她,她垂下眸子,双唇紧抿,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屋子里一阵安静,这安静中带着一丝暖意。
迦叶缓过这一阵的气血虚乏,他看向一旁的包袱,忽而轻笑了一声,道:清欢,我想娶你。
这一句话说得突兀却又理所当然。
离歌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她看到的迦叶是虚幻的,听到的‘我想娶你’也是虚幻的,她沉默了许久,伸手紧紧拽住迦叶的手,那冰冷的触觉,竟让她觉得有些许暖意。
她的呼吸有些不稳,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说,娶我?昨日,她入了法正寺,她想杀了他如同父亲一般的师父,哦,不是想,而是动了手了,那把冰冷的匕首穿透了迦叶的血肉......她以为他今天来会是兴师问罪的,可是他说,想娶她?迦叶笑了笑,他的眉眼干净,将手边的包袱打开,而后沉声道:嗯,我要娶你。
你看,这是婚服,时间上有点匆忙,多亏了明辉帮忙,你......迦叶打开的包袱里露出大红的色泽,他的话说到一半,却见愣愣盯着他看的离歌面上一片泪痕,眼中的泪水若珍珠一般一颗颗地落了下来,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下,发红的双眸,让她看起来可怜兮兮。
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迦叶慌张地伸手替离歌拭去面上的泪水,可是落下的泪珠却是越擦越多,他看着包袱里的红色婚服,想了一下,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提亲,没有聘礼,没有热闹的迎亲,让你受委屈了,我......迦叶的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可是他没时间了,他来不及准备那些了,他只能以一名僧人的身份,带着这么一套匆匆准备好的婚服,来实现曾经许下的承诺。
离歌摇摇头,她伸手胡乱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面上流露出一抹极为欢喜的笑,带着鼻音道:不是的,我是高兴。
我以为,以为你生气了,不会再理我的。
这婚服,好好看,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离歌伸手摸了一把那亮丽色泽的婚服,她的双眼亮堂堂,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迦叶的面上不由得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他的面色很苍白,这一抹红晕显得异常显眼,可是却莫名给他添加了些许气色。
那时候与离歌在山壁的缝隙里的贴身缠绵......他低低咳嗽了一声,道:看、看出来的。
离歌将包袱里的婚服抖开,那是一件绣了金线的大红礼服,金丝缠绕,在婚服上勾勒出并蒂莲花,裙角处若隐若现的展露出含苞花瓣,而那一方大红的盖头上绣着活灵活现的戏水鸳鸯。
离歌看着婚服,她歪了歪头,道:那,我现在换上吗?迦叶点点头,他看着离歌带着那一袭大红色的婚服朝着屏风后走去,他微微闭眼,压抑着脑中的晕眩,低低地喘息了两口,而后将包袱里剩下的那一套婚服取出。
等到离歌出来的时候,看到便是同样换好了一袭大红婚服的迦叶,闪着绚丽流光的锦缎,衬着迦叶苍白的面容也多了一丝的血色,更是清隽非凡。
迦叶看着走出来的离歌,浓密的乌发散落在身后,每一步走动中,那绣着金线的纹路则一层层涌动,步步生莲。
腰身掐得很刚好,腰间坠着细碎金珠子,让她看起来极其别致俏丽。
离歌看着迦叶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神,她面颊上涌起一抹娇羞,小声地道:好看吗?迦叶点点头,他从不对离歌撒谎,话语真诚而又带着一丝爱慕之意:很好看。
他走上前,看着离歌散落的黑发,带着离歌走到屋子里的梳妆台前,他站在离歌的身后,白皙的手指拂过乌黑的发丝,轻巧地给离歌盘起了头发。
离歌惊奇地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认真为自己盘发的迦叶,不由得笑着打趣道:迦叶,你都没头发,你怎么会给姑娘家盘发?大抵是,上辈子为你学的手艺。
迦叶看着镜子中盘好了如意髻的离歌,缓缓地给她插上一对百合花的金簪。
那一对精致贵气的百合簪子,与离歌身上的婚服交相辉映,交融出一副令人惊艳的美人画卷。
原明辉准备的很充分,从婚服到红盖头,再到金簪,甚至连龙凤红烛都备齐了。
当时迦叶请求他帮忙的事,便是帮忙筹备一套婚服,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对于原明辉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的金子撒了出去,果然在这仓促的时间里,这一系列的东西便都备得妥妥当当的了。
离歌听着迦叶低低的声音,看着镜子,久久不语。
她怔怔地看着镜中俱穿着大红婚服的男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想着,戏文里说的应该便是如此。
只是,她的心中却浮起一抹惶恐,那是一种空落落的不真实感。
她伸手抓住迦叶的手,两人的手都并未有丝毫的暖意,离歌转身抬头,视线对上迦叶的双眸,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迦叶怔了怔,他一时间有些晃神,转眸看到包袱里还留着的大喜贴字,回道:我们把喜字贴上,还有蜡烛,和鸳鸯酒壶酒杯都先摆好。
好。
离歌动作利索地从包袱里将剪好的红喜字取出,她看了下屋子,在窗子,窗幔等地方都糊上。
而迦叶则是将龙凤红烛在桌上摆好,空着的鸳鸯酒壶以及酒杯也一一摆上。
他盯着空荡荡的鸳鸯酒壶琢磨了一下,便将桌上摆着的一壶茶水倒进酒壶里,权当做是合卺酒。
等两人都停下动作的时候,看着屋子里燃起的龙凤红烛,以及窗子上的红喜字,这一派喜庆的气息顿时就蔓延了出来,离歌和迦叶相视一笑。
接下来呢?离歌兴致勃勃地问道。
迦叶将床上放着的大红盖头拿了起来,眸色深沉,他一步步地走到离歌身边,沉沉地道:接下来,咱们该拜堂了。
离歌看着迦叶手中那一方大红盖头,她手足无措,这时候心头陡然升腾起一抹燥热,以及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我们现在,没有高堂可见,便在院中,天地可鉴,拜了天地,可好?迦叶轻声询问。
他知道寻常的婚礼并不是这般的,这般简陋,婚服准备的仓促,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八抬花轿,没有亲朋好友,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他们两人。
好。
离歌重重地点了下头,她望着迦叶,分明应该是欢喜的,这时候应该是喜庆的时候,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没来由地涌起一抹哀伤。
红色的鸳鸯戏水盖头遮住离歌的娇俏面容,她的视线阻隔在红色的世界中,这次的猩红,不若曾经的惨烈和可怕,而是温馨喜庆的。
她的手与迦叶扣在一起,眼前虽然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却不令人害怕,因为迦叶牵着她。
他们一步步走出房门,走至清冷的院子里。
这时候,夕阳沉沉,带着血色的余晖落在院子里,给清冷的院子增添了一份暖色。
这一对穿着大红婚服的新人,在落日的夕照中,在沉默的院落之间,拜了天地,缔结了这一世短暂的姻缘。
黄昏的余晖殆尽的时候,迦叶和离歌也完成了他们的婚礼。
迦叶牵着离歌的手回了屋子,他们的动作自然而亲昵。
在燃烧的龙凤喜烛前,迦叶伸手掀起那一方大红的盖头,离歌长睫微颤,在烛火的映衬下,显露出一抹娇羞之色,迦叶定定地看着离歌,眸中的神色缠绵而又柔软。
迦叶,怎么了吗?注意到迦叶炙热的眼神,离歌羞涩地别开眼,她瓮声询问。
迦叶笑了笑,他伸手拎起桌上的鸳鸯酒壶,斟了茶水入两个精巧的酒杯,随后递给了离歌,离歌不解地接过酒杯,她只以为这是迦叶给她解渴的,虽然她并不渴,但是迦叶给了她,她便顺从地端起酒杯就要饮下。
迦叶忽而伸手拦住,离歌疑惑地看向迦叶,迦叶凑近离歌,他执着酒杯的手绕过离歌的手,而后轻声道:傻清欢,交杯酒,是这样喝的。
离歌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合卺酒,虽然杯中只是普通的茶水。
她面颊上飞上一抹绯红,与迦叶交织而过的手,离歌抿了抿唇,唇边露出一抹甜甜的笑,两人相对一眼,将杯中的茶水交杯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