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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9)

2025-04-02 00:46:48

迦叶目送原明辉离开, 他转身看向已然走到身后的慧棱法师,躬身一礼,道:师父, 我回来了。

慧棱法师看着迦叶身上鲜红的喜服,他沉默片刻, 而后才哑着嗓子, 道:都准备好了吗?是。

迦叶郑重地点头应道。

慧棱法师转身朝寺内走去, 沙哑的声音飘了过来, 那便走吧。

时间差不多了。

迦叶沉默地跟着人走。

接近子夜时分的法正寺很安静,四处都看不到人烟, 唯有幽暗的灯火在檐下飘忽。

慧棱法师与迦叶一同入了法正寺的西边,西边有一座高高的白塔, 塔的周边很干净,也很幽静,但却缺少人气, 似乎刻意将这里割裂开来一般。

迦叶知道这一座白塔,是安置历代高僧的骸骨的。

咔哒——慧棱法师伸手打开白塔的门,他回首看了一眼迦叶, 便又朝里走去,幽冷的塔内很宽敞,靠在石壁的台阶一层层盘旋而上。

迦叶的呼吸略微沉重, 步伐也逐渐迟缓,但是慧棱法师却并未停下等他,他一脸肃穆地朝上继续走着。

一路行至塔的第三层, 便停了下来, 这一层同样是极为空旷的, 而这儿, 并未有任何佛像,不过是摆放着一排整齐的棺木,大多数的棺木是空着的。

慧棱法师走到最里边的第七具棺木处,停下来脚步。

他沉默地停在那里,伸手将这一具的棺木推开,里边是空荡荡的。

迦叶走至慧棱法师的身边,他的呼吸急促,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慧棱法师低声说道:这儿便是历代圣僧的落葬地。

他从袖中抽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木匣子,匣子里是一颗黑黝黝的种子,约有拇指大小。

看起来平平无奇,仿佛是随处可见的种子。

这便是佛骨舍利,待你剖开心肝,将之放入,它便会迅速落地生根,子夜种下,日出开花,那便是魔骨花。

而等到它将你的血肉全部吞噬干净后,便会结子,那便是佛骨舍利。

迦叶,你都准备好了吗?慧棱法师抬起头,看向迦叶,这时候距离子夜已经不远了。

迦叶没有犹豫,他走上前,整个人显得很疲惫,刚刚的一番走动,似乎是耗尽了他残存的精气神,他扯了扯发白的嘴唇,对着慧棱法师,道:师父,您回吧。

待日出,烦请您将魔骨花交给清欢。

他不愿让慧棱法师看着他消亡,或者说不想让慧棱法师亲手剖开他的心肝,将佛骨舍利种下。

迦叶知道慧棱法师对他的呵护之情,这般做法,对于慧棱法师来说,太过残忍。

慧棱法师顿了一下手,道:我若回了,你该怎么种下佛骨舍利?光是剖开心口,只怕依着迦叶如今的孱弱状态就做不到了。

迦叶摇了摇头,他扶着棺木的手微微颤抖,但是却依旧执拗地坚持道:师父,您请回吧。

慧棱法师抬眸对上迦叶的双眼,他从迦叶的眸中看到了歉疚以及执着,他忍不住恼火地道了一句:胡闹!师父,时间不多了。

您请回吧。

迦叶始终不肯松口,他就那般看着慧棱法师。

好一会儿,慧棱法师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佛骨舍利递出去,看着迦叶接过,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颤抖着摸索着袖口,低低地道:我、我倒是忘记了,刀,我去给你取来。

迦叶握着手中冰冷的佛骨舍利,他轻声道:师父,我身上带着刀,你不用取了。

他摸出一把细长的匕首,那是离歌的匕首,他本是想着带去还给离歌的,可是却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忘记了,这一把匕首便又带了回来。

细长而锋利的刀刃散发出一抹冷意。

慧棱法师顿了一下脚步,他看了一眼迦叶,迦叶对着慧棱法师深深地躬身一礼,轻声道:徒儿拜别师父。

慧棱法师挥了挥手,背过身,他一步步地顺着台阶往下走,挺直的背影略微佝偻。

迦叶缓了一口气,他入了棺木,平静地躺下来,这方世界很平静,他看着上方,塔的上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佛经,那些佛经都是迦叶极其熟悉的,他闭眼默默念诵,而后僵硬的手拿起那一把细长的匕首,尖锐的刀刃划破他的婚服,透过他的血肉,一点点地穿进他的心口,移动的锋利刀刃剐蹭过胸骨,慢慢地划开那包裹着心脏的血肉。

这一阵阵窜起的剧痛,仿佛是有人要将他的心脏从胸口里生拽出来一般,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的青筋滑落下来。

唔。

迦叶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死死咬紧牙关,细细的血丝从他的牙关处渗出,脑中一片迷糊,可是却又是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身子的割裂和疼痛,那每一寸血肉划破的痛楚,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冰冷和疼痛,是他现下最后的感觉。

偏偏他还必须保持着清醒,在拉开的血口里,他抽出匕首,用沾满血水的手将那一颗佛骨舍利摁进柔软的心脏里,他可以感觉到那一颗佛骨舍利一点点地融进血肉里,而后他举起那一把细长的匕首,对着那一颗佛骨舍利,一点点地扎进去。

匕首的速度不快,但是却很精准,将那一颗佛骨舍利钉入了跳动的心脏里,迦叶陡然呕出一口血,身子子在微微地痉挛,口中溢出的血水顺着他惨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滑下。

到了这时候,迦叶依旧是有意识的。

原本的剧痛赫然间都消失殆尽了,他只觉得一股细细的暖流顺着心口开始蔓延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攀爬,融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很疲惫,眼前的视线已然一片模糊。

清欢......迦叶喃喃自语,他的唇边流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双目合上,意识完全坠入了黑暗。

白塔里恢复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晨曦缓缓洒下,天光亮起,然而这一座白塔却依旧是笼罩在阴影中。

在白塔的门口,一道人影似乎站了很久,在天光乍亮的时候,他略微僵硬着躯体,迈步走入白塔。

顺着台阶往上走,越往上越能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带着一股血气,可是却又散发着清甜的香味,令人不由自主地着迷。

慧棱法师走到棺木处,他沉默地看着棺中。

迦叶安安静静地躺在里边,面容安详,不过面颊和裸露出来的肌肤却是异常苍白,毫无丝毫的血色,仿若是一座霜白的冰雕。

那一把细长的匕首扎穿他的心口,本该是汹涌而出的血色,然而,棺中却是干干净净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将血水都吸收了。

缠绕着那一把细长黝黑的匕首,一朵艳丽的火红的花朵摇曳着姿态,在这种诡异的情景下,生长出一抹奇特而诱人的美感。

从花中散发出一抹淡淡的香气,带着血腥气息,但很快便被清甜的香气遮盖过。

慧棱法师的眼中微微发热,他低头认真地端详着迦叶,而后伸手将那一朵摇曳的花朵折断,折断的根茎处溢出些许血红色的汁水,如同人的鲜血一般。

折断的花朵却是呈现出一抹妖异的破碎美感,慧棱法师将之放入檀木匣子,而后看着迦叶的面容,脖颈,以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开始攀爬上一丝丝的血线。

慧棱法师微微闭眼,沙哑着嗓子,低低地道了一句:我佛慈悲。

他知道,迦叶很快便会被那魔骨花吞噬殆尽,最后剩下一具皑皑白骨,以及那一颗新的佛骨舍利。

他深深看了一眼迦叶,这是最后一次。

慧棱法师沉默了许久,而后带着那一个檀木匣子,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白塔外与白塔里仿若是两个世界,在升腾起的曦光中,一道人影从法正寺里离开。

山脚下,一道穿着婚服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入口。

离歌并未上山,她答应过迦叶,不入法正寺。

她想着迦叶说今日会把佛骨舍利给她,她便一早来了这儿,她没有上山,就在山道的入口处候着。

迦叶还受着伤,她不想让他受累,再走那么远,便就自己来了山脚下。

这一身的婚服,她舍不得脱下,她想让迦叶再看一眼,昨夜的时间太短了,或许迦叶还没好好看清楚......离歌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忽然一道身影逆光而来,她欣喜地朝前走了两步,只是堪堪走出两步,她便停了下来。

那不是迦叶。

那名僧人穿着和迦叶一般的僧人衣裳,可是却不是迦叶。

请问......离歌看着走到跟前的僧人,迟疑地开口。

那名僧人对着离歌行了一礼,道:小僧空无,见过清欢姑娘。

说着,他便将一个木匣子递给离歌,接着道:这是姑娘要的东西,请收好。

离歌愣愣地伸手接过,她莫名地望着眼前的空无,忽然开口问道:请问,迦叶呢?空无的身形微微一顿,但很快便收敛那一抹流露出的异样情绪,他低下头,轻声回道:清欢姑娘,迦叶师弟已经闭关修行了,请姑娘不必挂念。

他、他闭关了呀?离歌面上一片茫然,但很快便又担心地问道:他身上还带着伤,闭关修行,可以吗?不能等到他的伤养好以后,再闭关修行吗?空无垂下眼眸,将心中的悲怆压下,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缓缓回道:姑娘不必担心,师弟一切安好。

东西已经交到姑娘手中了,小僧便先回去了。

空无又行了一礼,而后就沉默地转身离开。

离歌怔怔地看着空无离开,她握紧手中的木匣,远远望着山上的那一座肃穆的寺庙,她的心头空荡荡的,陡然升腾起一抹失落,原来昨夜真的是最后见一次了,她还想着再见一见他的。

忽而,一道又一道的钟声从山上的寺庙中荡开,从山上一路荡了下来,落入离歌的耳中。

离歌身形单薄地站在那里,她不明白地看着那一座寺庙。

耳中传来的钟声,令她一时间有些惶然。

她站了好一会儿,等到那钟声消失,她才慢慢地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她便又回过身来,看向远远的屹立在晨光中的法正寺,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心里却无端地难受。

离歌失神一般地望着山顶,双唇微启,一声极其细微的呢喃声消散在晨光中。

迦叶......第141章 第五个世界:番外-断肠声里忆平生岁岁而过, 春去秋来,时间仿佛是一位无情的流浪者,看过春花, 淋过夏雨,又走到了秋风中。

不知不觉, 九年时光转瞬而过了。

当初那个暂且落脚的小院子, 离歌买了下来。

这里很安静, 少有人烟, 离歌如往常一般,坐在院子中, 她身上穿着红色的裙衫,并非是婚服, 不过色泽同婚服一般鲜艳。

夺目的大红色给她增添了不少媚色,她的眉眼间褪去了曾经的稚嫩和青涩,多了些许成熟的韵味。

这一座院子与九年前一模一样, 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那匆匆贴上的喜字都还留着,不过那红色的喜字略微褪色了。

离歌的眼前仿佛是浮现了当初拜堂的场景,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那时候穿着喜服的迦叶,真好看。

也不知道迦叶如今如何了?她支着手, 出神地想着。

院子的门忽而被人推开。

阿离,该准备吃饭了。

玉瑶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看着坐在院子中兀自发呆的离歌, 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 喊了一句。

这些年, 离歌来这做院子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院子里的布置,玉瑶看在眼中,知道离歌的心中一直念着谁。

她曾劝过离歌,既然心中如此想着,何不如去寻了他?若是担心入不了寺,那她和徐巍都可以帮上一把。

可是离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吐出一句‘他会生气’,便就这般一直在这院子里守着。

离歌听到玉瑶的喊声,回过神来,笑了一下,她站起身来,朝着玉瑶走过去,而后亲亲热热地拉着玉瑶的手,道:玉瑶姐,你和徐叔的婚事要什么时候办?玉瑶听着离歌的话,她面上难得露出一抹羞涩,没好气地点了下离歌的脑袋,道:小姑娘家家的,操心这个干什么?哎呀,我这不是要给你们包份子钱吗?离歌眉眼流转,透出一抹调皮,凑近玉瑶,道,婶婶,我还等着你们生个娃娃给我玩呢!玉瑶脸颊上飞上一抹红,她瞥了一眼离歌,而后轻声道:下个月初十。

离歌眉眼弯弯,跟着玉瑶走,不过一会儿,便见着不远处站着一道儒雅的身影。

她窜了过去,绕着徐巍走了一圈,直看得徐巍一头雾水,他看了一眼玉瑶,眼中满是疑惑。

玉瑶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很明白离歌要干什么。

阿离,怎么了?徐巍想了一下,直接开口问道。

离歌呵呵一笑,又回头看了一眼玉瑶,而后道:徐叔,我这琢磨着,古人说的对呀,那什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看玉瑶姐,这么大一朵娇花......徐叔,你赚了!徐巍听着离歌的口不择言,他只觉得脑壳一抽,隐隐作痛,倒是玉瑶忍不住掩唇一笑。

啊,对了,是不是还有一句,老牛吃嫩草,哎呀......徐叔,你居然打我!离歌揉了揉脑袋,迅速跑到玉瑶的身边,小声哼了一句,恼羞成怒的老头!徐巍见离歌说得越发不着调,他忍不住低喝一声:好了,吃饭!哪来那么多话!他看着拖着玉瑶朝里走的离歌,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丫头,这些年是越发不着调了。

呐,多吃点,这几日怎么看着又清减了不少?今年这天气,估摸落雪会早,这天儿现下就冷了不少,你别穿得太单薄......徐巍一边给离歌夹着菜,一边絮絮叨叨的。

离歌戳着筷子,吃了一点,而后一脸无奈地看向玉瑶,道:玉瑶姐,徐叔现在怎么这么啰嗦?亏得你受得了他。

玉瑶抿唇一笑,并未接话,反而也顺着徐巍的意思,给离歌盛了一碗汤。

徐巍望着离歌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大抵是天下父母心吧。

徐巍把离歌当女儿一般养,现下待离歌的态度,就是老父亲看待叛逆的闺女,他放下筷子,忽而沉沉地冒出一句话: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你和那小和尚的事,也该有个了断,总这么等着,是什么意思?你若是心头放不下,徐叔给你将人抢出来。

当年都娶了你了,还当什么和尚!徐巍皱着眉头不虞地道。

九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九年,他看着离歌孤孤单单地守着个空院子,心中就觉得一团怒火燃起。

离歌听着徐巍的话语,她沉默了半晌,而后放下碗筷,小声地道:我吃饱了,出去转转。

说着,她就起身离开。

看着离歌离开的背影,玉瑶气恼得瞪了一眼徐巍,道:好好吃一段饭,你说这些干什么?闹得人饭都没吃饱。

行了,你也别吃了。

玉瑶伸手将徐巍手中的筷子收走,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饭菜收拾。

徐巍愣愣看着玉瑶,又看了看早就走得没影了的离歌,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才叹完,便见玉瑶又端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小声地道:喝点汤,这两天你有点秋咳。

阿离的事,你也别念叨了。

她放不下那小和尚,就是因为放不下,所以更不敢违背与小和尚的承诺。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是解不开的。

玉瑶眼中流露出一丝惆怅,她是理解离歌的,双眸又看向徐巍,她的面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轻轻地靠着徐巍,与我隐居,你后悔吗?徐巍伸手拉住玉瑶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笑着道:能与你携手白头,我高兴都来不及,说什么后悔?玉瑶,谢谢你。

徐巍轻轻将人揽进怀里。

离歌出了房门,她知道徐巍是为她好,可是......她看着已然暗沉下来的天幕,黑漆漆的天空中冒出了些许星子,一点一滴,就像是亮晶晶的水珠落在黑色的绒布上,很是精巧可爱。

离歌缓缓呼出一口气,今年或许确实会是落雪较早的日子,如今这时候,在往年并未有这般寒冷,可是今日,却是明显感觉到了寒意。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便就走到了法正寺的山脚下,忽而她注意到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离歌的眉头微微一拧,那辆马车上的标记,她认得,那是原明辉家的。

奇怪,原明辉那小子不是说要去江南巡视生意吗?怎么巡到这儿了?她悄无声息地凑近,却看不到原明辉,离歌琢磨了一下,看着上山的那条道,看来原明辉是上山了。

今天让玉瑶和徐巍接二连三地撩拨着,她的心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离歌自言自语地道:我是去找原明辉的,如果不小心撞见了谁,那就是恰巧的,不能怪我......离歌的脚步在山脚下踟蹰,过了好一会儿,她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陡然朝着山道迈进。

这一条山道,她很熟悉,可是却又有些陌生。

九年来,她未曾踏步一次,她总是在山脚下远远地看着,她怕走得近了,会忍不住想要闯进去看一看人......夜路崎岖,离歌的脚步却很快,她的心情是忐忑的,却更是愉悦的,带着一种即将久别重逢的期待。

那一座安静的法正寺很快便出现在她的眼前,她陡然停下脚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原明辉。

此时,原明辉似乎是从寺中走出来的,他的身边跟着曾经见过的僧人空无。

离歌悄然躲了起来,她屏息看着原明辉和空无两人,两人的交谈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极其清晰。

难得原施主还记得迦叶师弟,这些年,年年都来拜祭。

空无双手合十,对着原明辉躬身一礼。

原明辉回了一礼,曾经的跳脱似乎都褪去了,沉稳地回道:迦叶......不过是吐出这么两个字,原明辉却是觉得心中充满着惆怅,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慧棱法师还好吗?慧棱师叔自九年前闭关之后,一直未出关。

空无平静地回道。

她.......原明辉想了一下,又小声地问了一句,清欢可有来过?空无摇了摇头,似乎是知道原明辉在担心什么,道:自迦叶师弟死后,清欢姑娘并未来过,施主,不必担心,她不知晓......你们说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让原明辉和空无两人陡然一惊。

他们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从暗处走出的面色苍白的离歌。

原明辉整个人顿时僵住了,他脑子一蒙,手足无措地朝着离歌走去,清欢......离歌双眸定定地看着原明辉,她的脑中不断回荡着刚刚原明辉和空无的交谈,迦叶死后......什么死后?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迦叶不是闭关修行吗?他们在胡说什么?她的心头跳得厉害,那一种惶然让她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离歌的视线直愣愣地对上原明辉的双眼,她张嘴厉声问道:你刚刚在胡说什么?迦叶不是在闭关修行吗?你在说什么!原明辉看看离歌那一双已然爬上血丝的眸子,那里边的疯狂令他胆战心惊,口中的话语与解释,通通都噎在了喉咙里,他避开眼,不敢与离歌对视,口中喏喏。

那、那......可是,那到口的真相却怎么都出不了口。

他不知道离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想不到离歌就听到了他与空无的对话。

离歌看着原明辉这般模样,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心中的骇怕升腾到了极点,她越过原明辉,将视线对上空无。

他是在闭关修行吗?你那时候不是和我说的,九年前,你给我送佛骨舍利的时候,你不是和我说过,迦叶闭关修行了?离歌的眼圈红了起来,眼中似有波光闪现,可是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咬着牙,迭声质问,出家人不打诳语!空无看着步步逼近的离歌,他垂下眼眸,许久,才双手合十,轻声道出隐瞒了九年的事实:迦叶师弟已经死了,九年前就死了。

你骗我!不可能的!得到回复的离歌,疯狂地摇头否定。

她上前一步,一把推开空无,喃喃地道: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见他!她大步闯进法正寺中,夜色笼罩的法正寺里一片安静,她的闯入显得那般突兀。

偌大的法正寺,让离歌茫然无措,她站在寺中,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寻?迦叶在哪里?你让我见一见他,我就看一眼。

离歌转身抓住跟上来的空无,话语里带着哀求。

空无沉默地望着一脸慌乱的离歌,他摇了摇头,道:清欢姑娘,迦叶师弟已经死了。

不可能!不会的,他回去的时候,虽然气色不好,可是分明还是好端端的呀!你不要骗我!你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离歌嘶声喊道。

她的眼中带着些许绝望,她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她知道空无说的应该是真话,可是这话,她听不得,信不得,她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胡乱地朝着某一处跑去,她大声喊道:迦叶!迦叶......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曾经与迦叶的约定,她只想见一见迦叶。

清欢!清欢姑娘!原明辉眼见着离歌在法正寺里胡乱寻找,便知道情况不妙,他随口吩咐了小厮,让人去请徐巍和玉瑶他们前来。

与离歌的通信来往中,他偶尔得知徐巍此时恰好也在这附近。

现下这个情况,他怕离歌出事,便想着请与离歌最为亲近的人来劝一劝。

本是一片安静的法正寺因为离歌的找寻而顿时陷入一片喧嚣。

慧善从禅院中走出,他看着已然让寺中护院僧人团团围住的离歌,眸色一暗,走上前。

离歌微微喘息着,她并不在意身边围着她的护院僧人,她看到走上前来的慧善,眼前一亮,急躁地朝前走去,却陡然间被护院僧人拦住,慧善摆了摆手,那些护院僧人便慢慢地退开。

迦叶在哪里?离歌哑着嗓子询问。

她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慧善,眼中是一抹绝望的执拗。

慧善望着如此姿态的离歌,心头一软,他是知道离歌此时的状态便如同溺水的人,在沉没的边缘徘徊,只等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或者是最后的一块致命石块落下。

迦叶在哪里?他在哪里?我就看一眼,一眼就好......离歌的面上显露出一抹卑微的哀求,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鼻音。

慧善叹了一口气,终究是道出了伤透人心的事实。

迦叶,他死了。

你骗我!离歌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她仿佛是被人踩中了痛脚,几近失态地反驳道。

但很快,她便又软和下来态度,温声地颤抖道:我,我知道,你们怕我影响迦叶修行,他是圣僧,你们看重他,我知道的,我不会影响他的,我不出现在他面前,我就远远看一眼......离歌看着面无表情的慧善,以及沉默以对的空无,再看到似乎不敢与她对眼的原明辉,她心头仿佛是被一层阴霾笼罩住,她抿了抿唇,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她忽而跪在慧善面前,重重地磕了下来,道:我知道我不该来见他的,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我就远远看一眼就好,就一眼,我以后都不会上山来,不会入寺的,今天、求您,让我看一眼、一眼......离歌是骄傲的,可是此时的她却是卑微地跪在地上祈求。

这般的离歌,令人心疼,更令人心酸。

清欢......原明辉干涩地开口,他想和离歌说,迦叶真的死了,你见不到的,一眼都见不到的。

可是看着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的离歌,却让他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阿离!阿离!玉瑶和徐巍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他们赶得急,气息略微凌乱,只是看着让护院僧人团团围住,卑微跪地的离歌,徐巍的心头涌起一抹怒意。

徐巍大步向前,想要扶起离歌,却忽而让离歌拽住了手,离歌的是冰冷的,带着潮意和颤抖,她仿佛是害怕极了,看到徐巍的时候,就想是在外受了欺负的孩童见着了出面的父母。

她哽咽着道:徐叔,你帮帮我,我就想见一眼,见一眼迦叶,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来打扰他的。

徐叔,我就想看一眼......好、好好,阿离不怕,徐叔帮你。

徐巍抬眸看向慧善,眼中闪过一抹戾气,‘毒阎罗’的名声不是白叫的,他这两年是退隐了,可不代表他的功夫退步了。

玉瑶伸手扶起离歌,徐巍朝前走了一步,他冷声道:慧善法师,不过是见上一面罢了,何苦这般为难我这侄女儿。

慧善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神情不善的徐巍,一场争斗似乎是一触即发。

既然林施主想见,那便随贫僧来吧。

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在这紧张的气氛间响起。

慧善回过头来,看到一身苍老姿态的慧棱法师遥遥走来。

慧善之所以一直未曾应允,便是因为这事儿须得慧棱法师应允。

而这九年来,慧棱法师闭死关,一直未曾出关,未曾想,今日竟然会为了离歌的闹腾而出了关,只是看着死气沉沉的慧棱法师,慧善便知道慧棱法师并未开悟。

慧善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眼中流露出丝丝期许的离歌,沉声道:既然如此,施主请吧。

离歌的脚步略微踉跄,却紧紧地跟上前方同样脚步蹒跚的慧棱法师。

徐巍和玉瑶紧随其后,原明辉顿了一下脚步,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得很沉默,越走越僻静。

及至走到白塔时,这一行人的气氛冷凝得几近成冰。

慧棱法师并未在意身后的人的感觉,他抬头看了一眼白塔,自九年前从迦叶的尸骨上取走‘魔骨花’之后,他便没有再来过这里了。

他伸手打开白塔的门,率先走了进去。

白塔里一如九年前一般的死寂,或许说自它建成开始,便是如此安静。

离歌入了白塔,她心头的不祥愈发浓重,由内而外的寒意也愈发浓烈,她觉得很冷,这是一种没来由的冷冽。

不是说,迦叶在闭关修行吗?为何带我来这里?离歌勉强笑了一下,她开口询问着。

这时候,匆匆赶来尚未窥晓事前来龙去脉的玉瑶和徐巍已然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一座白塔是毫无生机,纵然是闭关修行,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这里与其说是塔,还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棺木更适合。

慧棱法师没有回答。

他沉默地带着人顺着台阶一路往上,而后在昏暗的烛火中慢慢地走到最里边的一座棺木处,他抬眸看向离歌,开口道:迦叶,就在这里。

离歌怔怔地看着慧棱法师,她的双脚仿佛是被什么拽住了,怎么都迈不出步伐,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清慧棱法师说了什么,她颤巍巍地开口问道:你说什么?慧棱法师的双眸是死寂的,他看着离歌的眼神一片漠然,在听得离歌的话时,他的双眸扫向那一具棺木内,映入眼帘的婚服白骨,令他的心口一窒,他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而后生硬的声音响起:迦叶,他的尸骨就在这里。

离歌茫然地看着慧棱法师,随后目光落在那一具普普通通的棺木上,她有点想笑,她的迦叶,怎么会躺在那里面呢?他应该是得道高僧,应该是闻名天下的法正寺圣僧,应该成为人人钦佩人人称颂的圣人。

他怎么会躺在这样一具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棺木里,怎么会在这死寂的角落里成为皑皑白骨呢?离歌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的眼前慢慢铺展开她最不愿看到的事实。

棺木里是一具穿着大红婚服的白骨,这里边很干净,甚至连那一具白骨都透着异样的透彻。

离歌想说那不是迦叶,可是......那一身的婚服,她记得是他们成亲那日穿的。

那惨白的手骨上缠绕着的手绳铃铛,她记得是她编上的铃铛,也是她给迦叶戴上的。

那扎穿胸骨的细长匕首,是她那一日刺杀他师父而误伤了迦叶落下的。

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是表明这一具白骨,就是九年前与她成亲拜堂的迦叶,就是和她说要闭关修行的迦叶,就是那个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迦叶!迦叶?离歌轻轻地唤了一声,她奇怪地盯着棺木中的白骨,疑惑地询问,迦叶,你不是说你要闭关修行吗?我答应不来找你......你闭关修行,挺好的,你那么厉害,一定会成为天下人人传颂的圣僧。

离歌的手抓着棺木,骨节泛白,她的身子在颤抖着,声音也是发抖,她定定地看着棺木中不会回应她的红衣白骨,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不知不觉地蓄满眼眶。

所以,你的闭关呢?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离歌忽而转身拽住慧棱法师,她凄厉地问道:他为什么会死?他说他回来闭关修行的!他为什么、为什么会死!你说啊,他为什么会死!慧棱法师的身形随着离歌的动作而晃荡起来,他无神的双眼看向离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淡漠的眸子里流出一抹歉意,轻声道:你知道,摘取幽昙花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你知道,什么是佛骨舍利吗?你知道,你当初取走的是什么吗?听着慧棱法师的问话,离歌整个人仿佛是遭遇雷击,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后退了一步,脚下不稳,整个人就跌坐在棺木旁。

过去被忽略的一幕幕场景骤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摩梭勒山里迦叶的不对劲,成亲时迦叶的憔悴与虚弱,以及此刻扎在迦叶心口上的的匕首顶端枯萎的藤蔓处挂着的一颗拇指大的黑珍珠般的种子......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他的,是我害死了迦叶的......阿离,阿离......徐巍疾步上前,一把扶着哆嗦的离歌,连声呼唤,想要将此时几乎失了神志的离歌唤醒。

离歌的双眸迷离地看向徐巍,她就想是一个落水的人,紧紧拽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哀求着道:徐叔,你帮帮我,徐叔,你帮帮我,你帮我......徐叔能帮她什么呢?说到这里,离歌似乎是忽然意识到迦叶死了,她说不下去,她在徐巍的怀里瑟瑟发抖,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狼狈地喘着气。

迦叶,我错了,迦叶,迦叶,我不该遇到你的,不该......离歌从不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有什么错,无论是为徐叔采药,还是选择找慧棱法师报仇,都没有错。

唯一的错便是遇到迦叶,若是没有遇到,如今的迦叶定然是安然无恙的,他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圣僧,而不是如今这籍籍无名的一具白骨......在曦光升起的时候,一场善意的谎言终于如泡沫一般,凄凉地破灭,徒留下一地的哀戚。

九年前,他与她在黄昏余晖里,于天地之间,婚服着身,拜了堂。

九年后,她与他在天光乍亮中,于众佛之下,红衣白骨,再相见。

他以为可以瞒着她一辈子,却没想到,不过是区区九年。

第142章 第五个世界:番外-我是人间惆怅客转眼就入了冬,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也更冷一些。

这天是一个晴天,黄昏的时候, 余晖落日仿佛是一颗发光的珠宝,缓缓坠落。

离歌推开冰冷的院门, 慢慢跨了进去。

院子里的场景一如曾经, 看到窗户上已然褪色的红喜字。

风一吹, 那红喜字忽而就落了下来, 离歌的眼中一片恍惚,她慢慢地走了进去, 将吹落在地上的喜字捡起,然后走入屋子里, 她站在屋子中,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迦叶。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可是她却仿佛是有人回应一般,继续说道:你看,我这一身, 穿得好看吗?离歌一步步走进,她来到梳妆台前,梳妆台里映照出她的模样, 一袭红色的锦缎裙衫,漂亮的如意髻挽了起来,手中带着的红手绳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走动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在寂静的屋子里很清晰。

她坐在椅子上, 看着镜中, 嘴角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离歌眼神微微柔和,她仿佛是看到什么,轻轻地点点头,道:嗯,对,迦叶,你的手艺可真好。

她的身边分明是空无一人的,可是却总是在自言自语,就像是有人在她身边一般。

离歌伸手拂过发上的簪子,指尖微微颤抖,眼中带着迷茫地道:我怎么记得,这个簪子好像不是这个花纹的,迦叶,是这个簪子吗?屋子里依旧是无人应答。

站在门外的玉瑶鼻头微酸,她沉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巍,心里一阵酸软。

但是,两人都没有打扰仿佛是沉溺在某一个梦境中的离歌。

一年前,得知迦叶死讯的离歌,在白塔里哀哀哭泣,情绪失控到几乎疯狂。

徐巍当时只能将之击昏,带了回来。

回来后,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的离歌很沉默,也很平静,平静到令人觉得不安。

他们不敢提及白塔的一切,也不敢问及迦叶两个字,见离歌似乎一切安好,徐巍和玉瑶只以为一切都会过去。

及至后来,徐巍和玉瑶才发现离歌的不对劲。

她执意会在黄昏时分回到那个清冷的小院子里,执意要穿着殷红色的裙衫,梳着如意髻,插上金簪,而后仿佛是那个早就化作了一尊白骨的迦叶依旧在这个院子里一般,她欢欢喜喜地走完一趟又一趟的简陋的婚礼流程。

刚刚开始,玉瑶和徐巍曾经打断了离歌的举动,离歌在那一刹那就会清醒过来,而后仿若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沉默地随着他们离开。

徐巍和玉瑶曾经带着离歌离开这里,但是却发现离开以后,离歌更加沉默了,她睡得不好,夜间总是惊醒,醒来以后就沉默地在屋中枯坐,不过一段时间,便就如同一朵失了水分的花,慢慢枯萎。

徐巍想了许久,觉得这般还不如带着人回去。

故而,他们便又回到了这一座清冷的院落里。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拜天地了?对,是该出门拜天地的。

我们没有高堂可见,那么便是天地可鉴。

离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丝沙哑,迦叶,我们走吧。

徐巍和玉瑶避开身影,看着离歌如坠梦境一般,一步一步走出房门,院子外已经是一片昏沉了,那落下的日头只剩一线余晖洒在院子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离歌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她垂下眼眸,站在余晖未尽的地方,看着脚下的影子,忽而转过头来,神色间带着一丝温柔:迦叶。

她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人回答。

眼中带着一抹欣喜,那双如星子一般的瞳子神色间变幻不定,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迦叶,拜天地了。

她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而后躬身一拜,每一次起身,她都会朝着身边空置的位置看一眼,而后接着继续拜下,如此反复三次。

她最后站定身子,呼吸轻轻,似乎怕惊到什么,神情间带出一抹娇羞:迦叶......夫君。

应该是这样喊的。

你别笑我。

离歌抿了抿唇,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这般模样,看着令人生怜,却也让人觉得心酸。

玉瑶靠近徐巍,她面上不知何时已然是落了满脸的泪痕,眼眶酸胀得厉害。

这时候天色全然暗了下来,院子里除了檐下挂着的一盏灯笼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别无亮色。

离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朝着四周看了看,忽而失落地道了一句:迦叶,你还没喊我一声娘子。

我们都成亲了。

她的眼眶红了,面色苍白,满目皆是惶然。

啊,对了,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呢。

离歌又急急地朝着屋子里走去,可是屋子里的桌上空荡荡的,原本的鸳鸯酒壶和酒杯不知道被收去了哪里,她看着一无所有的桌面,失落地坐在桌旁。

离歌似乎很是疲惫,她朝床榻上走去,整个人躺在生冷的床榻上,她慢慢地闭上双眼,仿佛是睡着了,只是眼角有泪水沁出,一滴滴地滑下,落入被衾。

迦叶......她的声音很轻,这两个字像是含在嘴里,模模糊糊的。

她疯了吗?不,离歌知道自己很清醒,而这种清醒却令她几乎疯狂。

她知道迦叶死了,死得只剩下一尊皑皑白骨了,可是她却不想知道。

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过去,不过是想着,也许魂梦相依,她还能再见一见迦叶呢?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妄念。

她慢慢地睁开眼,复又坐了起来。

等到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面上已然是一片平静,离歌看向屋外候着的玉瑶和徐巍,脸上带起一抹浅浅的笑,道:玉瑶姐,你怎么在这里?徐叔,玉瑶姐刚刚有孕,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这天儿挺冷的,你怎么就让她在这外边站着?离歌嗔怪地瞪了徐巍一眼。

徐巍和玉瑶相对一眼,神情自然地道:玉瑶她想出来走走,所以我就陪着她出来走走,倒是你,都说最近天冷,让你多添一件衣裳,怎么总是穿得这么单薄?我又不冷,好了好了,下次一定记得。

离歌小声哼了一声,而后又挽住玉瑶的手,道,玉瑶姐,赶紧回去吧,看你这手,都冰冷冷的了。

玉瑶温柔地点了点头,拉着离歌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阿离,你饿不饿?我让你徐叔去给你买点小馄饨回来,可好?好啊。

离歌笑吟吟地点点头。

她的面上虽然带着笑,可是那笑并未达到眼底。

她知道徐巍和玉瑶两个人担心她,她不想让他们俩人这般操心,尤其是玉瑶姐刚刚有了身孕,更不该如此操劳。

离歌随着玉瑶慢慢地走着,徐巍在她们的身后护着。

玉瑶姐,以后我不来了。

离歌扯了扯浅淡色泽的唇角,她的眼中带着一抹说不清的惆怅和伤感,曾经的撕心裂肺,都埋在了心底,她面上的笑太淡,看着让人太心疼。

玉瑶想说你若是想来,那便来吧。

可是她看了一眼离歌的神情,这一句话却是忽而说不出口了。

她垂下眼眸,想着,或许这样也好。

三个人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慢慢地走远。

唯留下那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在夜色里清冷而又孤独。

岁岁月月,一生似乎很漫长,但是也很短暂。

离歌再次回到那座小院子的时候,已然是垂垂老矣的老妇人了。

美人迟暮,也依旧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她的身边是一位不过十来岁的娇俏小姑娘,那位小姑娘一脸的古灵精怪,但是却长得极为精致,仿若一尊玉制的美人胚子。

姨婆婆,是这儿吗?小姑娘看着那荒凉的院落,院子里落满了落叶,腐朽的院门看起来似乎随时会都会倒下。

离歌脚步缓慢地迈入,她看着这已经透出腐朽气息的院落,那红喜字早就褪色残破了,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如梦如幻露,消散不见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而后朝着屋子走去,推开房门,房中透出一抹冷清的气息,太久没有人在,这一座屋子已经死去了。

处处都透着荒凉和死亡,毫无一丝的生机。

阿来,你先回去吧。

姨婆婆想一个人待会儿。

离歌略微沙哑地对着身边的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睁大了双眼,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阿娘叮嘱过,要我跟着姨婆婆的。

离歌摆了摆手,道:没事的,你回去和你阿娘说,是姨婆婆想一个人待会儿,她会知道的。

可是......去吧。

哦,那、那我明早就来接您。

小姑娘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到小姑娘离开之后,这座院落就更加冷清了。

离歌一步步地走进屋子,屋子里布上了厚厚的尘埃,她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满是留恋,而后仿佛是累了一般,就坐在了冷硬而沾染尘土的床上。

她也不在意床上的灰尘,就那般坐在榻上,而后望着偌大而冷静的屋子,好一会儿,在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时候,她缓缓地开口道:迦叶。

离歌今日特地穿了殷红色的裙衫,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插上了百合花的金簪,没有人回应,她并不在意,仿佛是习惯了一般,她自言自语地道:迦叶,我回来了。

许久,她似乎是走过了太长太长的路,整个人都倦极了。

不过一会儿,离歌便闭上眼,安静倚坐在床上,那一身的红色衣裳宛若婚服,似乎是在等着来娶她的新郎。

梦中,在那一年的黄昏落日里,天真的小妖女,等到了信守承诺前来娶她的小和尚。

第九区里,夏叶看着定格在光幕上的画面,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熟稔地将这一份档案归档。

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疲惫走出的拾壹,小声道了一句:拾壹策划员,这次的任务,真的是如他所愿了吗?夏叶想着当初那个小和尚要的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可是如今这结局,谈何‘不负如来不负卿’,无论是法正寺的慧棱法师的期望,还是如梦似幻熬了一辈子的离歌,都是饱含遗憾的。

拾壹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向夏叶,而后开口问了一句,夏叶,你还记得我们的执行手册吗?夏叶一脸莫名地点点头,疑惑地问道:记得啊,手册我背得可熟了,怎么了?执行手册最后一条,人力有时尽,我们只是任务执行者,我们不是全知全能者。

拾壹抬眸看向夏叶,他眼中流露出一抹遗憾,道,这个任务,已然尽力了。

夏叶沉默了片刻,她看着拾壹那一张略微苍白的面容,不在这个话题上探究,她笑着道:拾壹策划员,最近,咱们小组的完成效率很不错,老大都表扬咱们了。

嗯。

拾壹扯了扯唇角,他低头看着任务仓,而后沉思片刻,点开了其中一个殷红色的任务,对夏叶道,既然如此,就抓紧时间,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夏叶本是想说,老大表扬他们了,那么拾壹策划员救不用这么急着继续完成任务,稍稍偷个懒,也没事的。

以前春花在的时候,做任务可没有这么积极。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拾壹已然选中了一个任务。

她只得坐了下来,开启这一条任务,便见光幕上显现出一排猩红的字体:少将军的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