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不知道, 第一年她的隔壁搬进的新邻居便是她心心念念的白泽。
一墙之隔,白泽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他靠着院子里种下的大大的枣树, 阳光照下来,仿佛可以透过他单薄的身子。
枣树上是一颗颗红艳艳的果子, 白泽抬头看着树梢上垂下来的枣子, 弯了弯唇角, 呢喃自语地道:小锦很喜欢吃枣子的。
你何不过去见见她?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景和微微喘了一口气, 他本正在尝试道门里找到的对白泽可能有用的术法,忽然感觉到一种心悸, 他甚至都不用掐指一算,便开了瞬息赶过来。
景和一步步走过来, 看着白泽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那股孱弱的气息,让他明白, 白泽没时间了。
白泽没有意外景和的到来,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她见我这般, 会担心的。
他转过头,看向景和后方,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当年没有告诉我实话, 是为了我好。
对不起。
不知何时,一直在外寻求天材地宝的李天河出现在院子里。
他满脸歉意地走上前,抿着唇, 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愧疚。
当年他们瞒下了花重锦和白泽之间的契, 本以为有时间可以找到法子解决。
可惜日复一日, 毫无法子, 到了最后,却是白白又搭上了花重锦的一条命。
不怪你们,是我的错,我贪恋这世间安宁,回应了小锦的呼唤。
白泽的声音很轻,侧过脸往那墙看去,仿佛可以看到他心尖上的小姑娘。
他放心不下他的小姑娘,所以前脚送了花重锦进皇城,后脚他也跟来了。
他就在这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日日夜夜守着她。
开始时白泽还没有察觉到契的问题,到了第三年,他反应过来了,可是已经迟了,那时候,契已刻骨铭心,解不得,断不得。
白泽的身形好像越来越单薄透明,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哗啦一下,撞了进来。
李瓒狼狈地冲进来,他看着白泽现下的模样,颤抖着道:白泽?这些年来,李瓒从来没有踏进这栋院子,白泽说过,他们之间两清了。
李瓒想着两清了,那就陌路不相识。
可是他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欠白泽的。
这么些年,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努力地让境内百姓安居乐业,让龙脉早日长成,小心护着花重锦,还不是为了把欠着的还了。
溧水河畔立了新的河神庙了,黎城、云城,甚至是惠城,那边方圆千里内的百姓都在虔诚供养河神庙,怎么就没有用呢?国泰民安,龙脉长成了,当日你给我的龙脉虚影已经都化形了,以前你不是说过待龙脉长成,就可以反哺于你吗?你喜欢花重锦,隔着墙守着干什么!你这般喜欢她,她也心心念念着你,那朕给你们赐婚,给你们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让你们都欢欢喜喜的。
这样可好?白泽,你说,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李瓒红着双眼,语调由愤怒到哀求。
或许是受那条龙脉的影响,李瓒对于白泽的感情,有一种近乎于亦兄亦父的亲近感。
昂——一声小小而清脆的龙吟声响起,随着声响,一道小小的身影陡然出现在院子里。
众人看去,那是一个粉妆玉砌的小男童,额上两端长着粉嫩的小角,只是有一只角小了一点,看起来两边不对称,莫名的给人一种滑稽感。
它小跑着扑到白泽的身前,漂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水汽,抽抽噎噎地道:白泽,我能化形了。
我也有名字了,叫苍,芸芸苍生的苍。
我不用你来供养我,我可以帮你了。
龙脉化形以后,一般天道便会为之取名。
苍伸出自己的小手,延展出一道灵光,覆盖在白泽周身。
白泽并没有阻止苍,他脸上始终带着浅笑,任由苍一次又一次地施展本命灵术。
灵术打在白泽身上,仿佛从空气中透过一般,完全无法作用在他身上。
苍急得眼中泪水直打转,白泽伸手拍了拍苍的脑袋,安抚着道:好了,苍,不用了。
不是,可以的,一定可以的......苍的小手拽着白泽的衣袖,囔囔着。
白泽摇了摇头,道:苍,这是天命。
天命不可违。
白泽看向情绪跌宕的李瓒,知他心有不甘,低声解释道:溧水河神这个神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它的诞生,是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
后来,一直祈求它庇护的信徒,认定了溧水河神的陨落,纵然最后忏悔愧疚,再塑河神庙,却也不会再有河神,这就是覆水难收。
白泽脸上的神情很淡漠,从那些信徒认定他是河妖时,溧水河神就不复存在了。
他现在还存活着,是因为,那时候他回应了小锦的呼唤,从那时候起,他是小锦奉养的神明,小锦便是他唯一的信徒。
小锦......仅仅只是念到花重锦的名字,白泽的声音就很温柔,仿佛怕惊扰到人,他的声音很轻微。
我这一生,负她良多,白泽似乎倦极了,他靠着枣树,轻轻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我和她青梅竹马,小锦打小就是个爱笑又娇气的姑娘。
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小锦才长了两颗小牙,糊了我一脸的口水......他的眼前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小锦牙牙学语的时候,明明话都说不清,却一个劲儿地喊他锅锅,抱着他啃了一脸的牙印。
两家父母正是看着这般有趣,才玩笑般地说要结为亲家。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她总是爱腻着我,娘亲时常打趣我说,往后不愁没媳妇了,这小媳妇已经都订好了。
等到再大一点的时候,因着父亲外调,我们离了好长一段时间。
走的那一天,小锦把她喜欢的小木马,糖果糕饼,珍珠,绢花,铃铛银镯等,全部都装小箱子里送给了我,哭着说要我一定不能忘了她。
那一天,他在马车里,看着小锦在马车后面,一边哭一边跟着,大声喊着,她把全副身家都送给他了,要他一定记得以后回来还给她。
那张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脸,他记忆深刻。
再后来,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那个喊着要我不能忘了她的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虽然时隔多年,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白泽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唇边微翘,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花姨正举着鸡毛掸子追着小锦,花叔叔在一旁,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
那时候的小锦可真淘气,竟然把夫子最珍爱的风雅集给烧了,用来烤红薯,还美其名为要多受名师之作的熏陶。
我们回来之后没有多久,有一天,花姨忽然问我,是否愿意娶了小锦,那时候,由于半妖血脉逐渐觉醒,我身上已经出现一些异样了,我想了很久,说是不愿。
然而最后,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定亲了。
那一句不愿,出口后,小锦该有多伤心。
他还是舍不得呀,在娘亲再次问他的时候,他满怀侥幸地点了头。
这一段缘分,就这样定下了。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而我可以和小锦白头偕老。
但是,就在那个晚上,我身上的半妖血脉彻底觉醒了,也是那一天,因为我,花府满门被灭。
终究是事与愿违,白泽苦笑了一下,玄明说的没有错,他觉醒半妖血脉的那天,确实是不由自主地吞噬了大半花府气运,若不是娘亲及时制止了他,他甚至可能会被血脉影响,大开杀戒。
可是最后,花府还是没了呀。
他的小姑娘,从此以后,孤苦伶仃,颠沛流离。
而后,小锦申冤无门,无辜入狱,其中的艰辛,说不得,理不清...我们两家,最后只剩下了我和小锦。
他那时候拔了自己的逆鳞送给小锦,约定好一定会救她出来,会为花府上下讨个公道,然而转眼,他们就遇到了玄明,娘亲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送走。
等到他再醒来,他成了新的溧水河神,离不得溧水境界,他和小锦的约定,他失约了。
她的一切苦难,皆由我起。
白泽抬眸看向李瓒,仿佛是在回应李瓒说的赐婚,他的话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和惆怅:我和她之间,隔着血亲的命,隔着花府的恩怨,隔着世事无常,她放不下,我也舍不得她难过。
白泽似有所感,又转头望向了花重锦所在的方向。
花重锦越发虚弱,她很疲惫,当归哭得都捧不住药碗,她嚎啕道:夫人,夫人,你不是说还要等郎君?夫人,你不要睡,好不好?花重锦听到当归的话,她笑了笑,郎君?她为当归取名为当归,心中那时想着是良人当归,可是她的良人呐,她怎么忍心让她的良人为难!她这一辈子,都在让她的良人为难。
晏清哥哥说过不愿娶她的,是她哭哭啼啼地强求,晏清哥哥后来才点了头。
花府灭门,她入了狱,也是她哀哀哭泣,要讨个公道,才害得晏清哥哥一家遇害。
及至后来的相逢,还是她重伤了白泽,才让他落得如此下场。
下辈子呀,我的郎君,还是不要遇到我了,我总是让他为难。
花重锦微微笑了笑,合上双眼,她仿佛看到了疼爱她的爹娘,还有,她的郎君,她的神。
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屋子里透出来,豆豆看着小姑娘闭上双眼,它尖啸一声,从窗子飞了出去,飞过一墙之隔。
白泽的身形越发透明,他看到飞过来的豆豆,勉强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他的眼神远远地看过去,似乎看到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这辈子,因为他,真的是吃了太多苦了.....白泽吃力地张了张口:还好,下辈子,她不会再遇到我了。
一阵风过,白泽的身形如烟雾一般,无声无息地散开。
一股浅浅的光笼向了苍,苍那一只小小的角长了起来,很快,就和另一边的角一般大。
苍含着的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呜哇——白泽,白泽.......本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登时就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俄而大雨倾盆而下。
万物苍生只觉得心头一股悲怆油然而生,不由地便泪流满面。
一尊神明,彻底陨落了。
第47章 第二个世界:番外-早知如此绊人心澧朝庆昭四年, 溧水河枯,黎城大旱,芸芸众生苦苦挣扎数载, 依旧是滴雨未下,为生计, 黎城百姓纷纷背井离乡, 黎城逐渐荒凉成一座鬼城。
而从逃离黎城的百姓口中渐渐传出一个传闻, 黎城之所以会有如此大难, 皆因他们对神明不敬。
当初推倒河神像的人,在事后不久, 都无故失明,症状均为双眼中的眼珠莫名消失。
有眼无珠, 是对他们的惩罚。
澧朝庆昭十年,天下安康太平。
承宁殿里,李瓒正在看折子, 他手中的朱笔时不时地划下,好一会儿,他抬眸看向殿中的景和, 清凌凌地道:怎么?你不是来向朕说道说道黎城的事?景和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看着李瓒,笑了笑道:说道什么?李瓒停下手中的笔, 带着些许意外地看着景和,道:朕以为你是来替黎城百姓求援的?求援?呵.......景和的眼中带着些许凉薄,他的语气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我辈道门中人, 本就是顺应天命行事, 黎城落得如此下场, 是天命, 天命不可逆。
更何况,那些愚人依旧能在这世间苦苦挣扎,但是他,却是生生世世,不复存在了。
景和脸上的笑有点冷,他垂下眸子,看着手边的青花瓷杯子。
李瓒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今天怎么有空来这?景和站了起来,笑着道:李瓒,我要去游历了。
师兄早一步就外出游历了,我待了这么久也该走了,今天是来和你道别的。
李瓒愣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道门中人,入世本就是要游历人世间的。
景和在他身边已经待了很久了。
他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豆豆呢?豆豆和我一起走,它刚回永安巷和故人道个别。
景和应了一句,又问道:苍还没醒?嗯。
李瓒默然地轻轻回道。
自从白泽灰飞烟灭之后,苍就陷入了沉睡,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不过国运一直蒸蒸日上,除了黎城,四处都风调雨顺,想来苍的沉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到了时间大概就会醒来。
无妨,我和师兄卜算过,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苍的沉睡,应该是在消化白泽给它的最后一点馈赠。
景和安慰道。
只是想到白泽,素来平和的他,也不由得有些意难平。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走了。
有缘再见。
不送。
嗯。
李瓒看着景和消失的身影,站了起来,走至殿门口,看着湛蓝的天,无声地接了一句:有缘再见。
永安巷子深处,当归将小院子打扫干净,她看了看四周,干干净净的院落,一切都和夫人走之前一样。
她坐在凳子上,给桌子上的酒杯添了添酒,轻声道:夫人,当归回来看您了。
当归在秋风徐徐中,安静地坐着。
她很想念花重锦。
她还记得花重锦买下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当归,家里人都喊她二丫,家里过不下去了,就将她卖了。
夫人就是在那个午后买下她的。
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被买走后,她一直都是傻傻地盯着夫人看。
你叫什么?夫人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她愣了好久才傻乎乎地回了一句‘二丫’。
后来,她又想起来,听说被买走的丫头,都是要主人家取名的。
她又急急地对夫人说道:您、您能给我起个名字吗?夫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那就叫当归吧。
当归?嗯,良人当归的当归。
那您叫什么?我夫家姓白,你便喊我白夫人吧。
想来那时的她可真是傻愣愣的,哪有丫头敢直问主家名讳的。
好在夫人并不在意她的无礼。
和夫人回去以后,她才知道夫人的郎君和她因意外失散了。
夫人脾气很好,从未对她发过火。
夫人日常里很少外出,总是喜欢静静地在屋子里抄写平安令。
她想着,夫人应该是为郎君抄写的吧,却不知郎君何时能够和夫人团聚。
夫人还有一个习惯,便是总会在清晨和傍晚时清香一注,侍奉一尊神灵。
当归打扫屋子时,见过那神位,神位旁有一把霜白的匕首,很漂亮。
而神位上边写着溧水河神白泽。
河神?当归很是迷糊,她从未见过有人侍奉的是河神,而且这京城里哪里来的溧水河?她不懂,也曾问过夫人。
那时候,夫人脸上的神情很奇怪,好像是伤心,又好像是心疼,看得让人心里难受。
但夫人最后还是回答了她:那是我的神。
当归想着后面她好像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句那也是我的夫君,只是声音很小很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了,夫人还养了一只全身长着好看白羽毛的鸟儿,特别有灵性。
日常里,夫人总会和鸟儿说上些许话。
那鸟儿仿佛都听得懂,总是乖巧地待在夫人面前。
当归本来以为会服侍夫人长长久久的,可是没想到她在夫人身边才呆了一年,夫人就开始病了,陆陆续续地看了好多大夫,喝了好多药,却总也不见效果。
可是就算在病中,夫人依旧是日日奉神。
她在夫人身边待到第三年,夫人病得越发严重了。
夫人走的那一天,她一直在熬药,她总以为夫人喝了药就会好的,那时候的她不知道,有一种病不是病,是命。
夫人走的时候,她一直陪在夫人身边,听夫人说了很多很多。
夫人那天一直看着窗外,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能干,那时候的我淘气极了,亏得晏清哥哥脾气好。
当归想,晏清,应该就是夫人的郎君吧。
我最喜欢的就是晏清哥哥了,我以为我可以和晏清哥哥一起白首到老,就像我阿爹阿娘那般,恩爱两不疑。
可惜世事无常,我连嫁衣都来不及做好呢...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夫人和郎君便是因此而失散的吗?当归很疑惑。
夫人的声音轻轻的,当归却从中听出了哭腔。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不求着晏清哥哥他们给爹爹娘亲伸冤,白家也就不会遭难了?当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夫人,或许夫人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夫人并没有哭。
可是当归觉得夫人不是不哭,是无泪可哭。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却未曾想,我们再相见的时候,竟然会在我们的新婚之日。
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真的很好看。
夫人脸上的笑,当归想,这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了。
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了......夫人的话说的很平静,可是当归却听得很心酸。
夫人后来还说:当归,你知我每日都在奉养一尊神明,往后,劳你也清香一炷,虔诚奉上,好吗?她应了,也一直如此做着。
夫人走的时候,呢喃着:下辈子呀,我的郎君,还是不要遇到我了,我总是让他为难。
她并不明白夫人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她听出了夫人的舍不得。
她始终认为,夫人为她取名当归,是期许良人当归的吧。
可惜,最后还是良人未归。
在夫人走后,那一只名唤豆豆的漂亮而有灵性的鸟儿也飞走了。
阿娘,阿娘,回家了。
奶声奶气的稚童声音远远传来。
当归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自家夫君抱着儿子站在门口等她。
当归笑了笑,又回看了一眼院子,轻声道:夫人,当归得回家了。
空了,当归再来看您。
她笑着朝她的良人走去,当归当归,良人当归。
屋顶的一角处,豆豆看着那一家三口,再看着两个连在一起,却又空荡荡的院子,它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很是落寞。
呜呜...嗝...真是好心酸...嗝...光幕前的夏叶抱着薯片,一边哭唧唧一边打着饱嗝。
拾壹揉着还有些晕眩的脑子,从休复室内走出来,一眼便看到抱着薯片啃得泪流满面的夏叶。
夏、夏叶?拾壹让这诡异的一幕吓了一跳,开口喊夏叶的时候,差点都没喊利索。
夏叶转过头,看到走出来的拾壹,她急忙将手上的薯片塞进嘴里,然后将双手往身上擦了擦,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含糊地道:策划员,你出来啦?嗯,你这是...拾壹看夏叶这快噎着的模样,便倒了一杯水递给夏叶。
夏叶匆匆喝了两口,笑着道:谢谢策划员。
策划员,那、那个河神他们还能有下一世吗?就像当初沈家公子那般?夏叶甚至都没有提亮起的五星好评,急急地问道。
拾壹叹了一口气,他想着早就了无痕迹的白泽,摇了摇头,道:他来的时候就只是一抹残念,甚至连记忆都有所残缺,待说了心中所念之后,便即刻消散了。
他不会有什么下一世,在这世间,他已经不复存在了。
夏叶听着这话,顿时就垮下了脸,她又拿了俩薯片啃起来,哀哀戚戚地道:有缘无分,莫不如是。
拾壹无奈地伸手敲了敲夏叶的脑袋瓜子,道:莫要胡思乱想,我们是戏外人,戏中情,是属于戏中人的,不是我们的。
是,夏叶明白。
夏叶叹了一口气,很快就收拾了心情。
她作为观察员,早就已经身经百战了,不过是看着可怜,有感而发罢了。
开任务仓,选下一个任务吧。
拾壹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随口道。
滴——夏叶还没靠近任务仓,忽然任务仓一阵红灯乱窜,最后在一片尖锐的铃声中窜出一道虚影。
这种情况,夏叶似乎早就见过了,她冷静地将桌上零碎的薯片往桌下垃圾桶扫进去,而后一整衣裳,拉开桌上的电子光幕操纵台,按下一串代码,一道道虚幻的数字交错成一个透明的罩子,笼住那道虚影。
拾壹对于这种情况似乎司空见惯,连眼都没有抬起,只低头看着任务仓的目录栏。
不一会儿,任务仓恢复正常,尖锐的铃声也停了下来。
而被透明罩子笼住的虚影也显出了形态。
那是一个人,嗯,也许不能说是人,毕竟没有哪个活人会是半透明状态的,而且真正的活人也到不了第九区。
夏叶戴上眼镜,拿起光屏记录本,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站在罩子里一动不动的虚影,这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半路跳出来的虚影,还真是个美人。
这是一名男子,生得一副好皮相的美男子。
一头简单干净的碎发,眉似水墨,眼若星子,面如冠玉, 好看的鼻梁下,是略微有点薄的唇,唇色很浅。
此刻这人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便在眼帘扫下一小片阴影,他好像在消化脑子里骤然输入的信息,紧抿着唇,侧脸清隽而冷淡, 意外的秀美,但浑身上下又散发着一股高贵禁欲的气息。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一皱,这一皱眉,竟然给人一种撩拨诱人的意味。
这位裴先生,欢迎来到第九区014014特殊任务组,相信您已经吸收完了刚刚传输给您的信息,相逢即是有缘,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说出,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夏叶很是程序化地笑着对虚影说道。
虚影的信息,第九区的应急程序启动的时候就直接传送到夏叶手中的光屏记录本上了。
虚影名叫裴知一,是一名除灵师。
夏叶看了一眼记录本上的信息,便笑着等裴知一反应。
裴知一是来自大千世界的有缘人,有时候有缘人的执念过于强大,会直接跳出任务仓,这种情况夏叶已经处理过很多次了。
毕竟他们是特殊任务组,能来到这里的有缘人都是特别特别执着的那种。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便会直接启动紧急程序,透明的罩子并不是用来保护观察员的,相反,那是用来保护前来的有缘人。
一方面是用来稳定有缘人的情绪,避免执念未出口,人便消散,另一方面也是传输第九区任务组的简单情况,省得吓着这些有缘人。
而对于第九区来说,一般出现这种紧急情况有缘人的时候,都会优先完成这些人的执念,毕竟能够直接跳出任务仓直接相见,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裴知一微微抬眼,看着笑意盈盈的夏叶,又看了一眼正在低头翻阅光屏记录本的拾壹,他眼神微动,沉沉盯着夏叶好一会儿,缓缓地勾了勾唇角,道:需要?这一笑,着实是赏心悦目。
夏叶的双眼都不由地一亮,她的目光落在他好看的唇上,转了转,又下移,挪到了他的锁骨处。
嗯,真是个美人呀!夏叶看得眼都有点直了。
裴知一看着夏叶有点傻傻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忽而有些意兴阑珊,像是累了一般,随意地往地上一坐,懒散地道:呵,死都死了,还需要什么?能到这儿的,自然是有放不下。
拾壹关掉指示台上的光幕,沉声应道。
裴知一朝拾壹看过去,目光相对,沉沉不言,好一会儿,裴知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这样啊,那我想做个好人。
虽然他的笑带着轻佻,可语调里却不知为何让人听出了惆怅。
拾壹站了起来,走过去,在光幕前,对着裴知一笑了笑,而后道:如您所愿。
夏叶身后的光幕骤然跳出一行任务栏:除灵师的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