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今江南总督熊迁在任期间,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致民怨沸腾,为朕所不容。
即日起,满门下狱,熊迁处以斩刑,熊氏男子流放充军,女性为娼为奴。
中正官萧岐,受贿舞弊,已畏罪自裁。
念萧氏历代忠良,不予株连。
钦此。
圣旨一出,今科学子无不拍手叫好,山呼万岁。
期间有对萧家处置抱有疑议者,也不过是如同流石卷入浪潮,无声无息淹灭于其中。
主子!皇上这分明就是有意袒护萧家! 入画恨得牙痒痒,摩拳擦掌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沈明娇听了这道冠冕堂皇的圣旨倒是不意外,萧家虽然退回江南多年,到底是有根基在的。
就是不知,太皇太后是使了什么法子,让尉迟暄的攻势这么快就偃旗息鼓。
快了…萧家快回京了。
回京? 入画大为不解,怎么会呢!犯了大错还回京,惩罚岂不是变成了恩赏?皇上会想将萧家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 尉迟暄的疑心之重,她再清楚不过。
表面上这一局是太皇太后压了尉迟暄一头,虎口夺食保下了萧家。
前朝后宫都看着太皇太后立威,搅弄风云的本事仍是不容小觑,皇上雷霆手腕也不过是让萧家丢了个不中用的世子。
实际上呢?江南总督满门抄斩,涉案牵连人员宁错杀不放过。
紧跟着尉迟暄的人便补了上去,如今整个江南府彻底收于尉迟暄麾下。
考生罢考之事经过发酵,闹得极大,天下人的眼睛都盯在秋闱上。
如今尉迟暄这样一番雷霆手腕之下,有先帝无咎无誉的政绩为对照,百姓交口称赞新帝大公无私。
这一局,太皇太后赢了面子,尉迟暄赢了里子。
姑母说过,尉迟暄冷厉,在登基之前已将前朝后宫尽在掌握。
姑母危在旦夕时留下的话,自然不会是随便说说,定是有所根据的。
这样说来…尉迟暄登基不过两年,此时最需要的便是让万民归心,朝野信服。
沈明娇凝神,突然想到一种荒唐却合理的可能性…若是尉迟暄,从来就没指望这一遭能拔了萧家呢?更甚…若这局,就是尉迟暄设的呢?自打沈家回朝后,太皇太后便草木皆兵,时时刻刻担心瑶招山旧事泄露,惧怕沈家寻仇报复。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萧岐出事,太皇太后前朝后宫腹背受敌,尉迟暄顺势逼她亮出底牌。
以后,萧家在他的面前,便是头被拔了牙的老虎。
尉迟暄如此大动干戈,将前朝后宫搅得风起云动,所图断然不止一个萧家。
还有什么呢...主子,家里来信了。
见观棋进来,入画退出去守门。
可查出来了? 此前,她通信家里去查左相和萧家的关系,查来查去,所有的线索都停在左相入京赶考,受萧家照拂,便戛然而止。
不得已又派人快马前去左相老家去查,等了这些日子,想来是有了眉目。
左相的父亲,是老侯爷军中的人。
竟是如此! 沈明娇错愕之余,豁然开朗。
时间也对得上,瑶招山之难是三十三年前的事,左相如今入仕正好三十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说得通了。
萧家照拂左相,极有可能是因为…左相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那萧家当年为何不杀他灭口呢? 观棋不解,比起养虎为患,只要杀了当年尚未起势的左相,便一劳永逸。
是啊… 萧家为何不杀了左相灭口,反而扶着他青云直上,一路走到今日呢。
绝非巧合,左相的父亲,在祖父的军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观棋,当年瑶招山下清泉村的时疫,你师傅可说过细节?只记得师傅说,老侯爷让他留在清泉村治疗时疫,没有随军上山,这才捡回一条命。
观棋努力回想着,摇了摇头。
主子怀疑什么?十五万大军,不过短短两日便尽灭。
怎么可能? 当年只说是遇到了北燕伏兵,死无对证,草草结案。
祖母虽有疑虑,但悲痛之下,顾及着稚子幼女,面对朝廷有意打压,不敢再冒风险。
待事情平息后,沈氏宗族企图再查时,太宗已死,十五万大军连一个活口都未留下,线索已然尽断。
沈明娇走到桌边,拿出夹在书册之间的地图,玉指在期间指点。
想要歼灭十五万精兵良将,最少也需同等兵力。
但若是短时间内,有大量的兵力调动在瑶招山设伏,祖父不可能没有察觉…若是提前设伏呢?不会,瑶招山冬日苦寒,根本不可能有伏兵长时间守株待兔。
主子是怀疑,老侯爷大军也染了时疫? 观棋的思路顺着她走,一点即通。
这是最说得通的,当年在瑶招山上,并非是两军相搏,而是单方面的屠戮。
沈明娇摇摇头,还是不对。
如果大军开拔时便染上了时疫,便上不了瑶招山…你可有法子联系到你师傅? 祖父死后,此人虽受侯府照拂,却是长年行踪不定。
每年在不过初春时节回来,给祖父上柱香。
瑶招山一事,师傅痛悔,我想…师傅如果听说三爷和世子都去了北境,他也会赶去的。
还是要寻个机会,见祖母和父亲一面才行… 姑母手书上的内容,她是断然不敢经别人之口告知家里的。
兹事体大,关系着永靖侯府满门的前程和性命。
还好,主子如今已经知道了仇人是太皇太后和萧家,有机会为老侯爷报仇! 观棋安抚她道: 其中细节,早晚会差个水落石出的!太皇太后?萧家? 沈明娇嘲讽地弯弯嘴角,将行军图折起收好。
悲凉含恨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露沾草,风落木,岁方秋。
萧岐的血,到底还是染红了颐华宫的枫叶。
主子,您用点吧!不吃不喝,身子怎么受的了啊! 宫女柔声劝慰着。
父亲死了… 贤妃眼下乌青,惶然失措。
本宫…该怎么办?主子,您还有太皇太后呢! 宫女蹲下身,将汤羹喂到贤妃嘴边。
您还是萧家的嫡女啊!贤妃闻言苦笑,父亲都没了,萧家世子之位易主,她还算是哪门子的萧家嫡女。
太皇太后?她巴不得我死才对! 她的身后,是萧那个畏罪自尽的世子,是过去与皇上对立的萧家。
皇上昨夜宠幸了萧媛,今早晋其为正五品良人,摆明了是要与萧家冰释前嫌。
在这个关头,皇上弃她而选了萧媛,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萧媛如今,是萧家与皇上重修旧好的指望。
主子,吃些吧!您总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
她说得对。
沈明娇带着人进来,抬手便让小安子扣住了那个宫女。
有人巴不得你死,你偏要活得好好的!懿妃… 贤妃看着盛气凌人的沈明娇,脸色又白了几分,不解其意。
你这是,来落井下石的?我是来救你的命的。
沈明娇挑起汤匙,轻轻敲了敲装着羹汤的小碗,声音清脆。
你… 贤妃先是惊愕地看向那宫女,遂即了然,轻咳一声。
认命道:我早该想到的。
这碗羹… 沈明娇起身端起玉碗,近前放到那宫女手里,道:给太皇太后,端回去吧! 挥挥手,命小安子将人带下去。
沈明娇打量着她如今这副万念俱灰的样子,饶有兴致道:在我面前,何必再装呢?我不懂,妹妹此话何意? 贤妃披头散发,甚是憔悴。
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呆呆看向窗外。
姐姐那日一番情真意切的话,险些将我糊弄了过去。
萧媛虽然进了宫,可是否能得皇上青眼,能走到哪步,都是未知数。
但姐姐的妃位,甭管怎么得来的…正二品,距皇后之位,不过一步之遥。
沈明娇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窗外的红枫满园。
缓缓道:萧家,没有理由为了个看不清的前程,放弃姐姐这个实打实的贤妃,不是吗?妹妹聪慧。
贤妃并未否认,而是静静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姐姐那日所言,爱过的人…是裕王吧? 沈明娇玉手推开窗,捡了一片窗棂上的叶子,放到贤妃手里。
贤妃乍然回过头来,此时,盯着沈明娇的眼神,才带了几分真意。
前些日子的风言风语,姐姐想必也听说了。
都说秋节那日,在宫门口,裕王对镇远将军府的秦小姐十分上心,就连荣贵太妃亦是露了口风,有意替裕王求娶侧妃。
贤妃握拳,将枫叶攥在手中碾碎。
这位秦小姐是我的表姐,我便着人去查了查裕王的后院。
平地一声惊雷,她却说的云淡风轻。
姐姐猜怎么着?我竟查出,当今皇上为东宫太子之时,萧家曾有意将姐姐嫁与裕王为正妃。
那又如何,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少。
真好看。
沈明娇回神,握住贤妃的手腕,端详着她手上累金丝珐琅彩镯。
好巧,我沈家的商船这些年走南闯北,也带回来几样乌孙族的首饰。
只是实在不及这个精致。
乌孙族虽有王室的名头,但早在百年前便已归附大周,地少人稀,不甚流通发达。
若不是三叔曾经带回过几样首饰给她与二姐姐把玩,如今还真是不一定认得。
荣贵太妃入宫前是乌孙族的王女…姐姐手上这个…是裕王所赠吧?这些日子,姐姐不论衣着首饰如何换,这镯子却从未摘下过。
够了! 贤妃声色俱厉,泪流满面。
姐姐那日在正阳宫好意让我尝尝新茶,可自己却半丝茶水也未沾。
这本也没什么… 沈明娇端起一旁的茶盏,果真见里面只是温水,连半色茶叶也无。
笑道: 这桩桩件件连在一起,我才看出了几分真意。
那日姐姐走后,我便一直想不通。
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姐姐甘愿舍了萧家这个助力,冒险来与我求和。
沈明娇微微探身,手掌覆在贤妃的小腹上,是为了它吧?贤妃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贝齿咬着朱唇,露了怯。
话虽如此,可我也是皇上的嫔妃,姐姐凭什么有把握,认为我会帮你保下这个孩子呢? 沈明娇步步相逼。
除非…姐姐知道,沈家与皇上,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
?作者有话说:全员恶人!开始处理伏笔啦!边填坑,边挖坑~今天要改论文,所以只更新一章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