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海神◎霍雪宁在浅海里游了许久, 回过神去，才发现已然看不见身后的小荒岛了，这个距离超出了先前她涉及过的海域范围。
看了眼太阳的位置, 她沉下心试图从波涛声里分辨出一些其他的声音，但是仅有几只海鸟从上空略过，似乎在寻找今日的口粮。
她想了想，试着将心脏处的魔力少量截取了一些, 将之缓慢通过冥想转为到耳鳍的位置。
一种略比海水更凉的感觉包裹住了耳鳍，带了一点通透感, 瞬间让她听见了已然飞远的那几只海鸟的振翅声。
与此同时，比原先清晰数倍的海浪声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试图用意识引导它去寻求更远的方向。
因为在修仙界也曾有过神识指引的经历，这个尝试倒是比霍雪宁想得简单了一点。
随着耳畔那些波浪声的减弱，反倒是多了一些其他的嘈杂声, 像是风吹过船帆的声响, 船体破水而过的声响, 人类交谈的声音, 以及一声熟悉的呼喊：洛雷莱！霍雪宁猛地睁开眼回望着她来时的方向，乔恩的呼唤代表着他已经带着魔法师检查完了荒岛, 并且用一种不知道什么的方式发现了她的去向。
这个情况非常糟糕，意味着她如果不能想到脱身的办法, 就迟早会被对方逮到。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她先前寻找声音的时候，在她左前方也找到了船只和人声, 而且从声音数量上来说, 应该是一艘满载的大船。
她没有犹豫, 潜入水中朝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科尔里奇先生, 你这么喊只会吓跑人鱼吧？在乔恩朝着大海喊了第三声洛雷莱的时候，魔法师赫斯特终于忍不住制止了他。
呃，可是赫斯特阁下，洛雷莱曾经照顾了我很久，对我的呼唤应该是亲近的。
乔恩难得在这一点上对着魔法师提出了反对意见。
赫斯特却不屑地嗤了一声，仿佛听见什么可笑的发言：你的说法非常有趣，但是请你动动那发锈的脑子！如果你的人鱼小姐对你没有防备的话，她为什么会离开那座岛？乔恩对此倒是有另外的想法：也许她是为了来找我。
他这样说着，好像说服了自己，将原本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定是这样！当时我被商船救走时，她应该是外出觅食了，因此回来后发现我不见了，便想着来找我！赫斯特闻言鼓了鼓掌：真让人为你们之间的深情感动！只是你的人鱼小姐做梦也没想到你是来捉她的！哈哈哈，人鱼会做梦吗？他的话非常直白，一下子就戳破了乔恩叙述里的那些虚情假意，让后者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语毕，赫斯特重新走回了船长室，这艘船并不大，再加上他高贵的魔法师身份，出入这里非常自由。
他看了眼被固定在船长室木桌上的魔法烧瓶，事实上那就是他先前施展的魔法追踪术——它需要用到一只魔法烧瓶来装入追踪用的气息和魔力，提示则是依靠瓶口飘出的细烟。
之前在红果岛上，他从洞窟里提取到的气息大约有两种，除掉了乔恩的那种，另一种淡蓝色的气息就被他捕捉放入了瓶中。
事实上他虽然刚才还在甲板上讽刺乔恩，心里却已然对这趟捕捉人鱼的旅途画下了确定的符号。
气息的主人绝不可能是人类，这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往返的船只，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横渡这么远的海洋……蓝色细烟依旧朝着东方飘去，船长室里的操舵手遵循着它的指引朝前开去。
而另一头的霍雪宁却已然靠近了她所发现的另一艘大船，从外观的装饰来看，它应该是一艘普通的商船，船帆上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什么家族或者商会的标志。
她的目光能看清甲板上那些吹着风的人里除了水手，还有许多穿着华丽的妇人，看起来像是这个世界的贵族。
而在侧耳去听，就可以听见他们之间闲聊的内容，应该就是一艘帝国大商会固定航线的船，底层负责运送货物，上层搭在贵族和平民。
然而就在她思考下一步的走向是，那远处先前察觉到的声音也在进一步靠近，虽然目前还没有出现在视线范围里，但再等下去就难说了。
有什么方法能隐藏自己呢……她看着甲板上的那群人，心中忍不住如果她还是人类的姿态，那么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人类姿态……她想到了什么，于是重新往下潜了几米，确保无人可以观察到后，开始尝试引导心脏处的魔力。
既然可以使用魔力短暂提升听力，那在体表做出修改又是否可以呢？.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出海，之前听说海上旅途多么有趣，但坐了这么几天我也没感觉多少乐趣。
一个红裙的贵妇人握着一把精致的小扇子，正朝着旁边的人诉说了不满。
噢，出门就是来散心的！在这儿吹着海风也不错啊。
旁边的黄裙妇人倒是开朗得多，对于前者的抱怨也施以安慰，而且船上的海鲜味道非常不错！我一直觉得玫瑰商会商船上的厨师手艺不错，至少比伦泽港港口附近的那几家餐厅要好。
红裙妇人闻言倒是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前两天的晚餐：这么说起来的确不错。
但也就这点优点了。
这海上看出去就是一片蓝色，一点别的都没有，看了两天风景也看腻了。
亲爱的，你要是希望在海上看到点别的什么，那就大事不妙了。
一个将头发梳成绅士模样的中年贵族端着一只酒杯走了过来，朝着红裙妇人笑道。
你怎么又在喝酒？现在是大白天。
红裙妇人和他亲密地贴了一下，便朝他手里的杯子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嫌弃。
闲来无事嘛，中年贵族笑着又举起来饮了一口，目光越过她们朝海上看去，海船旅行自然就是希望它风平浪静，再说了，这深蓝色的海面多么……他的句子突然停在了半当中，让两个贵妇人奇怪地看向了他。
海面……有人！他吃惊地补充完了下一句。
两个贵妇人吃了一惊，同时转头看去，就瞧见离她们这艘商船不远处，有一个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人抱着木头漂浮在海面上，看起来吓人极了。
噢我的天哪！嘿，快去告诉你们船长，那里有个人！一时间甲板上的人都被她们的叫喊声所吸引，纷纷凑到那一边的栏杆上张望。
很快便有水手小跑着去通知了船长和大副，后者从船舱里过来凑到那儿看了一眼，便招呼水性好的水手下一艘小舟过去救人。
他们这种大型商会名下的商船，如果在海上遇到海难者，必然是要出手相救的。
水手下去的速度不算快，随着风将海水推着翻涌，那个漂浮着的人已然离玫瑰商会的船越发近了。
甲板上的人们甚至可以看清那似乎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长裙。
直到对方被水手带上了船，围观的人们才纷纷退开了几步，看着那个女人被放在了甲板上。
她还活着么？有人小声地问。
先前的水手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躺着的人忽然自己咳嗽了两声，像是咳出呛进去的水，证明了自己的存活。
哦，看起来真可怜，先前就发现了她的黄裙妇人看着甲板上的滴着水的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她是遭遇了海难吗？一旁的大副让人准备了干燥的大毛巾，伸手盖到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似乎被这个举动惊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了一点。
别怕孩子，大副的头发都有些花白了，面对眼前这个救上来的少女，这么称呼倒是没错，你安全了。
少女闻言握紧了肩膀上的毛巾，它已经吸收了身上的海水变得湿重，像是理解了他的话，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掉到海里的？大副面对这种海难者已经有经验了，因此态度非常温和，毕竟他们都是死里逃生的人，有些惊慌很正常。
少女抬起了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但仍能看出她长得不错：啊……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个单音。
大副这时才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不会说话？啊……啊。
少女再度发音后，点了点头。
一个遭遇海难的哑女，红裙妇人摇着扇子叹道，真是个小可怜，要不是遇上我们，多半就要葬身在鱼腹里了！眼见着问不出什么别的了，大副也没有强求，反而是直起身子朝着围观的人们抬了抬手：不知道哪位夫人能带她去换个衣服什么的？这样下去必定会生病，而且我们船上也没有女水手。
红裙妇人倒是举了手：来我这儿吧，我的女仆可以帮忙。
感谢您，麦克纳夫人。
大副朝她行了个礼，后者倒是不在意地摆手。
话题中心的少女披着毛巾，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红裙妇人，对方的脸上倒是闪着和煦的表情：走吧，小可怜。
于是少女试着从甲板上站起来，却像是手脚没有力气而摔倒了。
不过她很快又重新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着，虽然不太稳但还是可以自行行走。
红裙妇人的身后很快站出了一名穿着女仆装束的金发中年妇人，伸手扶住了少女，带着她一路下去了船舱。
被带到属于女仆房间的少女表情倒是很感激，不过这位女仆看起来面容严肃，也不喜欢说话，只是将她推进了盥洗室，在旁边摆上了一套干净的女仆裙。
等到盥洗室的门关闭，少女才慢吞吞脱下了身上破烂的布裙，将身体重新埋入水中——这正是霍雪宁。
她刚才急中生智在海水里完成了人形的转变，不仅是尾巴，甚至是耳鳍也变成了普通人的耳朵。
但没有人类衣物和漂浮物的存在，会让她扮演海难者的可信度大大降低。
因此她又往下潜了一段，摘了一段珊瑚，尝试着用魔力去改变它的外观，倒是比她想得容易，很快就变得看起来和木板没有区别。
一旁的迎着海波舞动的宽片海草被霍雪宁变成了裹身的长裙，被鱼类啃食过的边缘则让它更像是经历过灾难。
五官的模样也用魔法稍微在表层做了视觉上的幻觉引导，对付比她高很多水平的魔法师可能不行，但普通人类和低等级魔法师应该问题不大。
就这样混上了商船的霍雪宁没有多少放松的心情，毕竟追踪而来的乔恩应该也快到了。
.魔法师大人，前面有一艘玫瑰商会的商船。
水手从甲板的另一头走来，告知了赫斯特这个消息。
玫瑰商会？我知道，是帝国南部很有名的商会，赫斯特对此倒是态度没有多少高傲，绕开他们就行。
好的。
水手得了命令，便回了船长室。
一旁的乔恩趴在栏杆上有些心绪不宁，事实上从他刚才踏上红果岛开始，他就觉得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一样。
但是那种感觉来得很缥缈，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依据在里头，因此他只能沉默不言。
但有另一种可能在他的心里萦绕，那就是很可能他再也找不到他的洛雷莱了。
自从上一次离开红果岛开始，他已经十几天没有见到过洛雷莱了。
她会游去哪里了？是否已经潜入了某处的深海，那他就的确再也没有可能找到她了。
即便是魔法师，也不可能跑到深海里去，海洋对于帝国大陆上的人来说永远都是神秘的。
人类并不能征服它，只能借着它表面的那部分，做自己的事。
可是人鱼……传说中的生物……真的让他就此放弃，他恐怕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更何况他已然将赫斯特和这一船的人拉下了水，除非解除契约支付违约金，否则他们只能继续寻找下去。
乔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刚才的水手重新跑到了甲板上喊道：科尔里奇先生，魔法师大人！那烟的方向变了！两人闻言皆是一愣，旋即冲向了船长室。
那魔法烧瓶里的液体比之最开始已经少了许多，但还够支撑一段时间，只是那条细烟的指引方向却和刚才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一个大角度。
难道是追踪术出错了？操舵手有些疑惑地问，刚才看得很仔细，没发现海面上有什么。
会不会在深海里？会不会在刚才的船上？乔恩和赫斯特的两个疑问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倒是给了彼此另一种答案。
都有可能，赫斯特皱着眉看着那细烟，要么就是在刚才那处海域的海水底下，要么就是在玫瑰商会的那艘船上。
你是说，洛雷莱可能被他们抓了？乔恩不太想相信这个事实，毕竟这意味着他的愿望落空了。
他如今不过是一个落魄贵族，哪里有和玫瑰商会较量的能力？更何况如果真的是对方抓走了人鱼，那么没人会觉得人鱼本该是乔恩的，毕竟大海上网到的鱼，难道还会有归属？赫斯特的眉宇间同样带着烦躁，但他还是指挥操舵手：先回过去，和那艘玫瑰号打个招呼。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最新评论：【爪】【打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