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上课去了,祖母笑着把纪氏迎进了屋。
纪氏让红姑给她找几盆适合摆放在厅堂和客房的花草:也不拘什么名贵,好看就行!红姑笑着应是。
纪氏把祖母拉到了后院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坐下。
我是来找您的。
她把邬太太来找她的事告诉了祖母,……邬家人口简单,小有恒产,邬大人和邬太太也都是实在人,最难得是的邬善对寿姑用心良苦,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
邬太太又亲自来问,颇有诚意,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若是您也觉得好,我思寻着要不要请寿姑的舅母回来看看人,到时候把婚事定下来。
祖母在知道了纪氏的来意时已经笑得两眼眯成了一道缝,此时纪氏问起,她连连点头:自然是要请寿姑的舅母回来看看孩子,她舅母是有眼光的人,看人不会有错的。
又道,邬善这孩子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寿姑若是嫁了他,不会吃亏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纪氏笑道,何况那邬太太亲自来问寿姑的事,挺有诚意的。
不过,您暂时可别跟寿姑说,还不知道寿姑的舅舅同意还是不同意呢?我知道,我知道。
祖母笑眯眯地道,正好看见红姑指使着几个粗使婆子搬了几盆花进来,忙道,要是别人问起,我你就说你是来搬花草的。
纪氏笑道:您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窦昭最信任祖母,自然不会在祖母身边安插什么人,听说纪氏来搬了几盆花树,还傻傻地问:够不够,若是不够,让他们再来搬就是了。
邬善却是时刻关注着母亲的动行。
知道玉二奶奶去了太夫人那里,他欣喜若狂。
母亲一回到客房,他就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捶腿又是打扇地奉承着邬太太,惹得邬雅在一旁道: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哥哥又想向娘亲讨什么?娘亲。
您不能太偏心了。
哥哥有的,我也要有!一席话把邬善说得呵呵直笑。
邬太太啼笑皆非。
一指点在了女儿的额头中间:你这孩子,乱嚷嚷些什么?什么叫哥哥有的你就要有?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总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以后你嫂嫂进了门。
你也这么和你嫂嫂说话不成?有了嫂嫂。
我当然不会这样和哥哥说话喽!邬雅嘟着嘴道,这不是还没有嫂嫂吗?话音刚落,她突然睁大了眼睛,娘亲。
难道哥哥要娶嫂嫂了?然后大声的叫起来,不行。
不行,哥哥要是娶嫂嫂,一定要我喜欢的人。
要不然她不让我回娘家怎么办?越说越不像话了!邬太太佯装愤怒地拍了女儿一下。
邬雅吓得缩了缩肩,躲到了毕嬷嬷身后。
屋里的人看了哄堂大笑。
在二太夫人那里的玉二奶奶却笑得有些勉强。
……当初发生的事,你们都最清楚不过了。
二太夫人拉着她的手叹着气,寿姑的婚事,只怕我们窦家也做不了主。
若是别人来求亲,我肯定怀疑他是想寿姑的陪嫁。
可求亲的既然是邬家,先不说邬大人的为人品性,就凭我们两家的交情,这也是门顶好的亲事,我是乐见其成的。
可现在,赵家防我们像防贼似的,我们若是还插手寿姑的婚事,只怕到时候会……说到这里,二太夫人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玉二奶奶何尝不知?可那是西窦的一半财产。
如果邬太太不提也罢,可现在邬太太分明是看中了窦昭,怎么都要争一争吧?她不愿放弃,道:那您说,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她把球抛给了太夫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道,我之前不知轻重,已经答应了婶婶……总得把这话说圆满吧?二太夫人望着玉二奶奶那貌似无辜的表情,怒火中烧。
不知道该怎么好?恐怕是早就打定主意了吧?原来看邬家还挺不错的,没想到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娶窦昭,那也要看看你们邬家有几斤几两才行!既然有一个动了,只怕接下来几家都会想心思。
得想办法早做打算,防微杜渐才是。
现在和玉二奶奶撕破了脸,打草惊蛇,恐怕会把其他几家都得罪了,到时候群起而攻之,自己未必能压得下去。
二太夫人想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笑容多了几分温和,道:你也不要着急,这说亲说亲嘛,就是要说,没有几个回合哪能定下来?何况万元在京都,赵家舅爷在西北,那就更急不得了。
说着,语气一顿,好在邬先生不是别人,你七叔祖也认识,我先给你七叔祖写封信,等他答应了,再和赵家的舅爷商量。
你既是窦家的媳妇,又是邬家的姑奶奶,邬太太那边,你好好向她解释解释,别把亲戚得罪了。
这正是玉二奶奶来的目的。
她欣然道谢,去了邬太太那里。
二太夫人沉着脸,喊了窦世榜过来。
你给老五写封信。
她把邬家求娶窦昭的事告诉了窦世榜,他若是觉得这门亲事可行,我们再跟老七商量也不迟。
窦世榜听母亲这口气,并不看好邬家,他不由道:我看那邬善小小年纪却学识过人,行事内敛又机敏善变,是个成大事的人……那就又何用?二太夫人苦笑道,等他有能力帮元吉的时候,元吉和那王行宜早已分出胜负。
窦世榜默然。
二太夫人吩咐他:你派个体己的人去送信,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信是给京都七爷的,在信封外面再套个信封,写上万元的名字。
窦世榜应喏。
玉二奶奶果如二太夫人所想,派了个人盯着送往京都的信。
只到亲眼看到写着窦万元亲启五个字的信封,这才放下心来。
那边纪氏则托了纪氏铺子的伙计给赵思送了封信过去。
而作为当事人的窦昭和邬善对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风谲云诡却一无所知——窦昭这些日子跟着宋为民在学弹琴。
宫商角羽,认得她头大如斗。
邬善则风春得意马蹄轻,看见谁都是一脸的笑,趁着还有几天逍遥日子。
和窦政德几个去了趟保定府。
并且给窦昭带回来了个一个打着如意结的大红色琴穗。
和窦昭一起跟着宋为民学琴的宋炎嘴角微抽,别过脸去。
的确有些浮华。
但邬善不以为意,他怀里,兜着大红色刻丝的荷包。
里面装了个小小的同心结金钗。
仿佛燃烧着的火焰,让他胸口发烫。
那才是他想送给窦昭的。
窦昭拿着大红琴穗,望了望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有些傻的邬善,又望了望陪着邬善一起过来却远远地站在水榭外面像个木头桩似的窦德昌。
满头的雾水,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
大家都知道,却只瞒着她一个人似的。
她把大红的琴穗交给了身边服侍的别素心,笑着向邬善说了声多谢。
有小厮远远地跑过来。
十二少爷,四小姐,他满头大汗,六太太让您们快点回去,纪家的表少爷来了。
水榭的人都愣住。
纪家的表少爷,谁啊?窦德昌茫然地道,纪家和我同辈的有二十几个呢!小厮擦着汗:是纪家的十六少爷。
窦德昌吓了一大跳:什么,是纪咏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和谁一起来的?那样子,如同碰到了债主似的。
这下轮到窦昭和邬善好奇了。
怎么了?邬善问他:这个纪咏和你有过节吗?没有!窦德昌咧着嘴,好像牙痛似的,我只是久仰大名而已。
窦昭则道:我也要去吗?六伯母让我也去?小厮连连点头:六太太是这么交待的。
窦昭望着窦德昌。
窦德昌拖拖拉拉的,一副不愿意回去的样子。
窦昭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肃然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没事,没事,窦德昌说着,不由挺直了身子,我们快点过去吧,免得让客人等。
那表情,如刺秦王的荆轲,带着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邬善不由和窦昭交换了个眼神:我陪着你们一起过去。
窦昭点头,窦德昌却连声道着不用了,对邬善道:你回来还没有去给伯母请安呢,你先回去看看伯母吧,等会我们再聚。
邬善看了窦昭一眼,把窦德昌拉到了一旁,低声地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久了那个纪咏的钱?我屋里还有四百两银子,你如果要用,先拿去,不够我再想办法。
没有,真没有。
窦德昌有些哭笑不得,道,自从上次斗鸡我赢了那个姓何的王八蛋之后,就把养的铁将军送了人,这件事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做出那种食言之事,你应该相信我才是。
邬善将信将疑:斗鸡的事我相信你。
可你为什么怕纪咏?窦德昌脸然微变:我没有怕纪咏,我只是不喜欢见这个人。
邬善还有说什么,在旁边大大方方偷听的窦昭轻轻地咳了一声。
就算是知己,也各人有各人不想说的秘密。
她笑道:十二哥,你等我一会,我去换件衣裳,和你一起回府。
窦德昌点头,眉头却紧紧地蹙成了一个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