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合谋

2025-04-02 00:48:28

当夜, 帝后一行人歇在了不远处镇上的客栈里。

纵然是在外,皇帝依然可得夜夜笙歌,今晚侍寝的是近年恩宠最盛的白鹤娘子朱月悬, 她如今已被封为宝林,白鹤这个封号却一直留到了现在。

皇帝出宫在外总是睡得不好, 便不喜与人共眠,未及子时,朱月悬在贴身宫女清儿的服侍下披上外袍, 躬身退离帝寝。

按照正经宫规,低位妃嫔若是去帝寝侍寝, 回宫后还得去主位娘娘那儿行个规矩,只是在宫中的时候,皇帝一般都是去各宫妃嫔殿内, 鲜少宿在养心殿或太极殿,这道宫规便是形同虚设。

朱月悬同上阳宫的主位嘉嫔朱纯在名义上以姐妹相称, 实为主仆,虽说现如今朱家已至潦倒,但在朱纯眼里,她的兄长还掌握在朱家手中,自然得恭恭敬敬地奉自己为主。

而实际上,朱月悬已经成了周、祁二人放在嘉嫔身边的一招暗棋, 既要暗中行事, 她就更得把自己伪作嘉嫔的忠仆。

嘉嫔有夜读的习惯,房中烛火未熄,朱月悬行至房外, 柔顺地唤了一声:请嘉嫔娘娘安。

夏日的晚风烘灼肤发, 房内烛光摇曳, 映照着纸窗尽处似有高大人影浮动,朱月悬悚然一惊,还未细想,那人影已临近前,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是嘉嫔的大宫女怜秋。

她像是方从睡梦中醒来,鬓发微乱,有些不耐烦地匆匆行礼:白鹤宝林安,今日舟车劳顿,娘娘已经睡下了。

黑夜长廊,徒惹人生惊怖。

朱月悬松了一口气,心里诽谤怜秋这狐假虎威的态度,敷衍了两句吉祥话,假笑着转身离开。

怜秋在她身后闭上屋门,轻轻吹灭了烛火。

屋内一片昏黑,就着朦胧的月光,隐隐能看到窗边有人。

嘉嫔靠在窗沿低笑:白鹤娘子已经被打发走了,如此,镇北王殿下可信本宫诚意了么。

楚怀章着一身夜行衣,在身后拥挟着她:本王的刀架在娘娘的脖子上,您当然不敢妄动。

镇北王殿下此言差矣。

嘉嫔幽幽长叹。

你妻妾儿女尽数被诛,自己仗着易容之术侥幸逃脱,活着左右不过在通缉和追捕下了此残生,荣华富贵皆已远去,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拼死报仇雪恨。

于是身怀满腔恨意、历经千难万苦,行至此地意图刺杀陛下。

但殿下忘了,那可是你的皇弟,你该晓得,他再得意也不会忘了畏死,守在他身边的侍卫那么多,你便是想要同归于尽也不得其法。

所以你辗转几日,决定退而求其次,杀个皇子公主用于泄愤,总归也不亏。

然而两位小殿下也被护得极好,你只得一退再退,想杀了本宫这个不得恩宠的太子母妃,让皇帝和储君之间生出罅隙,能给皇帝找些麻烦也不错。

嘉嫔摇头笑笑:可是何必这样迂回?不如让本宫助你,杀不了皇帝杀个正经皇子也是好,你一刀下去,总比杀我这个早已被厌弃的妃子,更能解你心头之恨。

楚怀章冷然道:别把本王当傻子,若依娘娘所言行事,您不仅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能除掉唯一对太子地位有威胁的嫡皇子楚王,自然千好万好。

嘉嫔抬手轻抚项间利刃,匕首将月色磨得锋锐,在她面颊边刺上一道冷白。

你我皆好,岂不正是千好万好么?浓云笼罩月色,到了下半夜,嘉嫔仍立在窗边,偏头眺望远处朦胧的山影。

直到怜秋走过来给她披上外袍,她才缓缓开口:此举无论成还是不成,你我二人都脱不了干系。

怜秋茫然地看着她:娘娘?有朱悬月和那批炼药的方士在,皇帝是活不了几年的,但仙丹一道见效太慢,若是等到楚王长成皇帝还是没死,我儿继位一事定会再生变数,不知又要煎熬多少年岁。

楚王必须死,哪怕是用本宫的命换也在所不惜。

本宫只是担心你,我怕你不愿同死,怜秋……别怪我。

云开月明,朗朗月色透过窗棱,给血色染上了一层粼粼波光。

有人把什么东西拖拽到床底下去了。

嘉嫔出身世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娇养长大,她第一次拿起抹布,细细擦去木质地板上的污渍。

这地真还真难擦啊。

她想。

*翌日一早,御驾伴随清晨鸟鸣一同起程,一路行至午后,皇帝命人寻得好山好水处,众人停下,扎营的扎营,赏景的赏景。

天子要赏景,总喜欢带个文化水平高的,出门在外时祁遇便兼了这一职位,他诗才盛,随口夸夸大山大河,赞赞江山永固,再酸一酸时光飞逝,便能讨得皇帝兴高采烈。

他一不在周书禾就有些无聊,无聊时就想玩玩孩子,找人一问,得,岁岁也跑去山里玩儿了。

这孩子在宫中鲜少和坤仁宫以外的人亲近,如今出了宫,倒是经常找他姐姐玩耍,贤妃清高,大公主柔顺,有她们带着,周书禾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如常派了几个寺人宫女跟着,免得他乱跑。

实在无事可做,她便和寄月两人骑马跑到不远处的山林里,一边兜风乘凉,一边拿着从宫里带出来的一袋酸梅糖,嘎吱嘎吱咬着吃。

两人纵情山水有说有笑,好不快活,直到朱悬月突然找到了她。

这白鹤娘子在三年前就投入了周书禾麾下,但她在明面上毕竟是嘉嫔的人,宫外人多眼杂,如非必要,应当是不会来找她。

所以定是有些不同寻常的事。

周书禾见朱悬月神色凝重,心下微微一沉。

什么事?昨夜嫔妾去嘉嫔屋外行规矩,隐约见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原以为那是上阳宫的宫女怜秋,只是被烛火映照得变形了而已,今日一早嫔妾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便在离开客栈后,背着嘉嫔遣宫人去查看一二。

周书禾皱眉:说重点。

朱悬月咽了一口唾沫:宫人来报,在嘉嫔娘娘所居房间的床下发现一女子尸身,正是怜秋。

周书禾只觉得浑身一凉。

怜秋已死,那么,今日她看到的跟在嘉嫔身后的怜秋,又是谁人所扮。

不,不必管那是谁人所扮,既然是嘉嫔情愿犯下滥杀宫女之罪,也要放在身边的外人,她的目标只会是岁岁。

寄月!她大声呵道。

奴婢在。

你快马加鞭赶回营地,就说楚王殿下有危险,我去找人了,让他们派禁军搜山。

寄月满面错愕:那您……我去找岁岁。

周书禾翻身上马,迟疑片刻,突然俯下身子看着寄月,瞳仁黑得像是不见底的深渊: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听的石涯的故事么?不要忘了替我提防石涯。

马儿奔腾而去,扬起一地尘灰。

寄月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听周书禾的话,很快也骑着马往营地奔去。

……朱悬月跟在后面跑了两步,高呼:娘娘!寄月!随便谁都行,带带我啊!我没有马,刚才爬山还摔了个狗啃泥,膝盖伤着了下不了山啊!合着我立了这么大一功,就赏我一嘴巴灰是吧,什么人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