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程锦离开京城, 都没再见顾珏一面。
顾珏也终没得到那条蓝色发带,待芷兰病好后,照着顾珏说的样子, 做了好几条。
可样子终究不对, 不是蓝色发带的料子不对、绣样不对,就是芷兰的刺绣手法不对。
芷兰绣得过好了,那条蓝色发带似乎绣的更笨拙一些。
但就因为笨拙,才更显得可爱。
当顾珏终于忍不住去问程锦要那条蓝色发带时,才知道程锦已经离开京城了。
程锦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流月。
流月和芷兰原先就是顾珏身边当做姨娘一样备着的人, 本就招人嫉恨。
如今从燕州走了一趟,回到侯府, 就更有些人恨不得她们死的。
她们因为一路颠簸, 回到侯府就病倒了。
顾珏是立即找太医来给她们看病了, 但却有人从中作梗,不是拖着不肯送药,就是懒怠送饭。
芷兰因为病的轻些,且往日在侯府里经营下一些人情, 就扛了过去。
但流月平素说话就有许多不留意之处, 常常无意间就得罪了人, 容貌又过好了, 因此流月是病得越来越重。
程锦本不知道流月的状况, 她前去拜见靖阳郡主时, 听到有婆子来报, 说流月不中用了, 要把流月给挪出去。
程锦当下没有说什么, 出了定国侯府, 跟于妈妈好了好一阵话,才问于妈妈要来流月。
若是流月还在顾珏身边,程锦是不好开口的。
但流月已经移出了定国侯府,被送到了庄子上,再也妨碍不到谁了,程锦便能张张口了。
且售酒权已经办了下来,如今程锦和于妈妈被钱拴着,也敢多求些事了。
于妈妈虽不喜欢流月的为人,可见流月也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了,而且一挪出侯府,再进来也难,于妈妈就愿意给程锦几分面子。
于妈妈便在靖阳郡主跟前说了几句话,就将流月给了程锦。
程锦一直照顾着流月,等流月略好些,又将齐妈妈儿子迁坟的事办好了。
特意去跟靖阳郡主辞了行,程锦就离开了京城。
顾珏听到程锦就这么走了,顿了顿,就立即乘了马车去追。
追到京城的门楼,顾珏才缓缓回神,叫停了马车。
那个程锦既走了,他为何要去追?追过去,只问她要一条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发带么?她有自知之明,不用救命之恩来缠着他,不是很好么?既不去追程锦,顾珏本该调转马车回府,可他却在马车上静坐了很久,心底里是什么都没想的。
天上飘飘摇摇地落下了一些雪粒子,顾珏的腿针扎一样地疼了起来,他抚着膝盖,一个人咬牙忍着。
顾珏自从回了京城,从不在外人面前喊过疼,也从未对旁人说过他如何难受。
这些外人和旁人里,有他的父亲定国侯,有他的母亲靖阳郡主,有他的弟弟顾珩,也有芮湘。
我要给你上药了,你要是疼,就喊出来。
这里只有我,我不会笑你的。
但……但也不要喊太大声,我怕不舍得给你上药……顾珏抚着膝盖,听着耳边女子的声音,他强忍着疼,笑了笑。
出了京城后,程锦就找了个客栈才歇下几天,等流月全好了,才返回燕州。
程锦再次启程的时候,天气很好。
她回首看了眼京城的方向,心道:也不知定国侯有没有把彦桓送进到那座皇宫里面。
程锦最后去定国侯府的时候,听到靖阳郡主提过一句,说是定国侯要晚些回来,不知是不是在忙彦桓的事。
彦桓是动摇过的,他曾经改过主意,不借由定国侯这条路回到皇宫。
那天,彦桓小声地问过程锦:我有一天要是拖累了姑娘,姑娘会埋怨我么?程锦不便明说,就只是笑着说:我们这样的关系,想要说谁不拖累谁,也是晚了。
与空费心思想着怎样如今不拖累我,还不如只好好想着往后怎么过得更好。
你若是好了,就不是拖累,或许会成为我的依靠。
从彦桓来到燕州,程锦救了彦桓的那天起,就已有了牵连。
那还不如索性把定国侯府也牵扯进来,就让定国侯去做彦桓回宫的梯子,将定国侯也拉下水。
瑞王本就不满定国侯府一直不肯辅助他,上辈子就因为在定国侯府碰了壁,又一时找不到更好的,才故意纳了芮湘做继妃,有意去给定国府添堵。
如今若是定国侯把彦桓寻回去,那就是跟瑞王结成了死敌。
定国侯这一生的富贵都来自成帝的宠信,断然上不了襄阳王的船,又跟瑞王结成了死敌,他就只能让彦桓上位,才能保全整个定国侯府。
只要彦桓能找到定国侯顾远山面前,顾远山就只能把彦桓送回皇宫去。
倒不是看中定国侯的赤胆忠心,只是定国侯做不了杀了彦桓灭口的事,也不敢将彦桓当做冒领身份的人赶走。
这烫手的山芋,定国侯不接也得接。
此后,彦桓这条船,定国侯不想上也得上。
彦桓手里的牌太少了,一定要抓到定国侯这张大牌,往后的路才能好走一些。
当初彦桓找来燕州,不是也想借着程家与定国侯府这条路子,把定国侯府跟自己绑在一起么?如今,彦桓就千万不要为了怕拖累谁而犹豫。
等程锦回到了燕州家中,抱着珍珠哭了一阵,就听到程远提了官职,如今已经是四品兵备道的消息。
又听定国侯如今封了国公,如今竟是定国公了。
程锦便松了一口气,知道彦桓终究还是走了顾家这条路子,顾家这爵位可是借着寻回彦桓的事升的,往后定国公就和彦桓扯不开关系了。
程远就只当他是因为救治顾珏有功,才借着定国公的势,升了官,重新又打起了精神。
程远还在私下里嘱咐程锦,说那个珊瑚原来是定国公府上的亲戚,如今被寻了回去,就千万不能在外面说珊瑚曾程家做过丫鬟的事,要将珊瑚那个丫头忘干净了,不要再提。
程锦就笑着依言,嘱咐了珍珠他们。
珍珠等人虽听得彦桓离开,心中一悲。
但见流月能回燕州,心中又一喜。
一悲一喜之后,珍珠就只擦去眼泪,捧着彦桓的信抱怨:这小珊瑚人走了,竟还给我找这么多的活儿。
她一直不回来,难道我还给她养一辈子马?珍珠说着,就又笑了:不过小珊瑚比小侯爷像样,还知道给我们一封信告别。
比那个小侯爷强多了……程锦笑着纠正:如今是小公爷……珍珠点头笑道:是,是小公爷了。
珍珠随后趴在流月肩膀上,小声道:流月姐姐,如今他们家更富贵了,你别后悔来到我们燕州啊。
流月无奈笑道:后悔什么?我差点在里面死了一回,好不容易活下来,我是再不敢回去了。
反正我是独自被买进去的,家里人也不在里面,也没什么牵挂了。
往后,就与你们一道做做胭脂最好了。
流月说着,看了眼珍珠,忍不住嫌弃道:你这头发是怎么梳的?这一会儿就松散了,来,我给你重新梳了。
流月刚把珍珠的头发解开,就听到长顺来说,有个姓葛的妇人要见程锦。
程锦刚要起身,就被珍珠和关嫣给拦住了。
珍珠皱眉道:姑娘可别去见她,不是什么好人。
她姓葛,嫁个了姓戴的人家,生了个儿子,是个秀才,只是腿脚上也有毛病。
姑娘去京城的时候,她来找过姑娘,说是想要姑娘去给他们治病呢。
那时候姑娘不在家,我们也如实说了,她竟说什么是姑娘只给富贵人看病,不愿意给他们穷读书的人看,故意推脱他们呢。
把我和嫣姐姐气得不行,便不让她进门。
珍珠说到这里,竟气得头发都不肯梳了,板着脸气道:谁知道她又托了人,去跟老爷提亲,说是如果治好了她家儿子,就让你跟她儿子成亲。
老爷原本是嫌弃她家儿子腿脚不好的,但那劝说的人将戴秀才夸得文曲星在世一般。
又说什么姑娘大了,这里不好哪里不是的,将来如何不好许人,让老爷很是着急。
珍珠越说越气:老爷看他到底是个秀才,又听说是个很孝顺的人,要是能考中,文官也要比武官高一等。
便是有些腿脚问题,老爷觉得姑娘也能治好,就真有些心动。
我们当时急得不行,都想写信给姑娘了。
好在老爷虽然有些心动,却也不甘心将姑娘这么给出去。
老爷犹豫着还没应呢,她家竟然就真拿自己跟姑娘定下来了,来我们家里还使唤起人了,还打着我们家的名号在外面生事,便是老爷也厌烦了他们,不想理他们。
关嫣也气道:大概是长顺才回来,并不知道里面的事,听到有这么个人要见姑娘,就报过来了。
我们赶过她,她先前也不大敢过来了。
如今估计着她是从哪里听到老爷又升了官,就又贴过来了!程锦听得竟然是上辈子的戴秀才母子,便站起身:竟这样胡闹!我去将他们赶了!流月忙拦住了程锦,笑道:这样的赖货,哪里有姑娘与她说话的道理?要说,也是我跟她说。
我倒不信,她还能比我经过的那些婆子还厉害!流月说罢,将袖子一挽就出去了。
随后就传来流月脆生生的骂人声过来,字字句句都往葛寡妇的心窝子扎。
小半天骂下来,流月话都没有重样的。
最后葛寡妇哭着走了,流月还追着啐了一口:呸!没听说这么强买强卖的!咱家姑娘又不是郎中,凭什么就得挨个给治了?便是郎中,也有能治不能治,可治可不治的,怎么就非得给你家治?若都是你们这样的人家,天底下的郎中也都别做了!若是有天,你想要宫里的太医去给你看病,人家也就得来给你们看?你家哪里也不金贵,是把自己看得太金贵了!金贵得不知个好歹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不过是来求了一回亲,我们家没应,能有什么关联?你那天到了王府求亲,人家把你们赶出来,你们也敢说你们跟王府结过亲?可别不要脸了!流月回来后,将袖子一放,长出一口气:我也算出了一口恶气了,先前在府里的时候,她们那么磋磨我,我就憋着气,如今可算出了。
流月说罢,就见程锦等人看着她笑,她脸上一红,抚着脸说:怎么了?我是骂过了么?程锦笑道:没有,只是看着你敬佩,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将军。
流月便得意起来,笑着扯过珍珠,就又开始给珍珠梳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