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摸到包着银票的油纸包,文妈妈的手就顿住了,她哭得呜呜咽咽,如何也舍不得把银票拿出来。
程锦也不言语,只默默看着文妈妈。
文妈妈哭了好一阵,前前后后又想了许久,最后不得不狠心将包着银票的油纸包拿了出来。
刚将油纸包塞到程锦手里,文妈妈就捂着胸口,心疼地放声痛哭了起来。
程锦点过银票,将银票都收了起来。
程锦就把字据和印泥都拿给了文妈妈,笑道:我听说妈妈当初因为在文书的事上受过坑骗,所以很是努力地识得了几个字的。
你看看这字据写的哪里有错的,哪里写的不好,我再改过来。
要是没有错的,我们就摁了手印,妈妈将字据留好。
往后这笔银子的事,就跟妈妈没有关系了。
文妈妈看了看字据,哭道:没错的,没有错的……文妈妈说完,就哭着跟程锦摁了手印,颤着手将字据收了起来。
程锦笑着问:那妈妈你明天可有什么想吃的?你们既然是来伺候小侯爷的,那一应花销包括月银都应该算在这笔银子里。
妈妈如今的吃用都还是用侯府的,不要不好意思提。
文妈妈像是被抽掉了魂魄一样,瘫在了炕上,哭着说:没有,我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什么都不想吃。
姑娘,我想歇着了。
求求姑娘了,让我歇歇吧。
程锦笑着宽慰道:妈妈有什么可难过的,妈妈卸下了这份重任,应该高兴才是。
倒是我,往后要多记一笔账,想想就觉得心烦。
不过因为侯府对我爹娘有恩,便是心烦,我也得扛着。
我这般心烦,明天都想着要好好吃饭呢,妈妈怎么能不吃呢?明天我把妈妈的早饭送过来,多少吃些吧。
你可不好这么难过,我和爹爹知道了倒没什么,左右我们不常去侯府。
可你屋子里的两个姐姐,可是要回侯府的。
她们又是伶俐人,要是被他们看出来,就枉费我和爹爹为你遮掩的心思了。
程锦说罢,就笑着起身,走出了屋子。
才走出屋子,就听到文妈妈的一声嚎哭。
但只哭了一声,文妈妈似乎就捂着了嘴,没再哭出声来。
程锦带着银票,回到了主屋,对自己父亲一张张银票数了过来。
程远刚吃过了肉,饮过了酒。
此刻程远酒气上头,火气难免大些,竟然怒道:郡主竟还给了文妈妈两千两?文妈妈竟一声都没言语?她怎么敢这么贪?你是怎么拿回银子的?程锦倒杯两杯热茶,一杯双手捧着,送到了程远面前。
另一杯,程锦则自己饮尽了。
解了渴,程锦才说道:我去了,就问她要银子。
她起初也不肯给,我就说,要是不肯给,我就告诉侯爷郡主。
她本就心虚,吓得慌了,竟把郡主给的那份银子也拿了出来。
爹爹,这么大笔银子,我们就可以让小侯爷过得好好的了,还能找些好大夫轮番给小侯爷看病呢。
而且不用他们程家再往里搭银子了,程锦虽然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顾珏,但不过是用他的名号,来要银子罢了。
只要不用程家的银子,程锦一点都不关心顾珏如何。
程家的银子都是她的嫁妆,可不能再折损在顾珏身上。
程远再憨厚,如今也明白了文妈妈的心思,他兀自生着气:侯爷郡主也待她不薄,她怎么敢这么做?这可是给小侯爷用的啊,小侯爷如今这般模样,她竟然狠心贪了小侯爷的银子?程锦道:爹爹不必生气,文妈妈总归将银子还了回来,就还是有些心有畏惧的。
但如今看来,这侯府里面像爹爹这样一心护着侯爷、小侯爷的人可没几个了。
往后爹爹和我都要仔细盯着他们,咱们要不盯着他们,他们看我们好说话,就越发放肆了。
如今天高皇帝远的,小侯爷如今又是个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知道会他们被欺辱成什么样子。
不如爹爹往后狠下心来,我再盯着些,可不能再让他们钻了空子。
程远也是当过兵杀过敌,此刻一脸冷肃,倒带了几分煞气。
程远慢慢点了点头,只应了一声:好。
程锦知道自己父亲这一应下来,就是下了狠心了。
程锦就笑道:旁人那里算清楚了,咱们的账目也得清楚。
往后侯府来的银票都由父亲拿着,我来跟父亲支用银子,每次拿一百两。
下次再支用银子的时候,我把账目给父亲看,父亲再把银子给我。
见程远皱起了眉头,程锦就道:父亲也别嫌麻烦,银子放在父亲这里,才让人放心。
银子既到了我们这里,我们就要仔细的算清楚,不能让旁人以为我们贪了银子。
我知道父亲先前把银子给文妈妈,也是怕了别人的闲言碎语。
可如今文妈妈是个靠不住的,我们便是为了小侯爷,也不能怕这些麻烦事了,更不能因为怕别人几句闲言,就索性撒开手不管了。
程远听了程锦这话,就抿紧了嘴,皱起了眉头,不再言语了。
程锦又道:还有一桩事要跟爹爹说,我想把文妈妈他们几个的月钱涨一涨……程远怒道:她想要拿小侯爷的银子,还要涨他们的月钱?程锦轻声道:他们离了京城来到燕州,难免有怨气。
若是不给些好处,我担心他们再把怨气使在了小侯爷身上。
我不好往小侯爷跟前去,就只得靠他们伺候了。
小侯爷如今又是个说不清楚是非的状况,到时候还不是小侯爷受委屈?他们涨了月钱,郭妈妈和珍珠还有长顺,既然一个院子做事,就也要涨一涨。
免得他们看了别人月钱拿得那么多,心生不平。
虽然都知道文妈妈他们拿的是侯府的月银,但难免私底下不比较。
还好,我们家里就只他们三个,便是多给一些,也没有太大妨碍。
最主要的是,文妈妈几个带了怨气,不好好做事。
最后还不是要程锦来料理顾珏的事?程锦可不想再沾手顾珏的事了。
见程远点了点头,程锦就又道:爹爹给侯爷写信的时候,也将文妈妈把银子主动拿出来,还有给他们五个人涨月钱的事,也给侯爷说说。
爹爹就说他们在燕州辛苦了,所以给他们提了月钱。
也可以顺势让那定国侯知道,文妈妈他们几个来了短短几天就是辛苦了,那程远驻守燕州近十年,是不是更辛苦?对于这位一味对侯府愚忠的父亲大人,程锦是气是恼的,有时候甚至是恨的。
但看他被骂,程锦也难受。
被人戏耍,程锦也心疼。
没人看到他的辛苦,程锦也忍不住想为他出头。
程远皱眉道:文妈妈哪里是主动拿出来的银子么?你要是不问她,她能拿出银子来?程锦笑道:我也没问郡主那笔银子的事,文妈妈不是也拿出来了?怎么不算得了主动?程远气道:那是她一时心慌听错了,她当你也知道了郡主那笔银子的事。
程锦摊手笑道:但爹爹不能说她是被逼的吧?不是被逼迫,可不就是主动?而且文妈妈也是一时糊涂了,如今不是改过了么?见程远依旧皱着眉头,程锦就继续道:文妈妈虽然有不好的地方,但是她要是回到京城,再换来一个,许要不如她呢,还要重新敲打一回。
最要紧的是,怎么能劳烦侯爷再费心呢,让侯爷觉得我们这点小事都料理不好。
我们说她主动给了银子,既算不得欺瞒侯爷,又替侯爷解决了麻烦,为何不这么说?况且文妈妈在侯府这么些年,侯爷和郡主不见得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要是想要严惩她,早就赶出去了。
程远却还是摇了摇头:那就不要提文妈妈的事了,侯爷都是忙大事的!这等芝麻小事,怎能说给侯爷?程锦抿了一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后,轻声道:爹爹啊,这可是小侯爷的事,哪里是小事了?哪里有了疏漏,都是小侯爷受罪,咱们得替小侯爷考虑的仔细些呀。
爹爹去信将这些事给侯爷说了,再拿了侯爷回信,去给文妈妈他们几个人说,让他们也好知道侯爷是记挂小侯爷的,往后他们的一举一动,侯爷都会知道的。
别让他们以为身在燕州,就能放肆了,他们才能对小侯爷更上心啊。
而且也让侯爷知道咱们是尽心照料小侯爷,让侯爷也安安心。
也免得侯爷和郡主,日夜牵挂小侯爷呀。
再说了,这么大笔银子在咱们手里了,总是要跟侯爷说一声的,也免了有些人多心。
程锦说着,轻轻一叹:女儿也是为了他们照顾好小侯爷,才这般费心思的。
程远慢慢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程锦,叹道:果然郡主安排得对。
程锦就笑着附和道:郡主将小侯爷安排到程家,让爹爹照顾他,确实没安排错。
程远朗声笑道:既然羞了,我就不说了。
你不是还要给小侯爷配置熏香么?快些去忙吧。
程锦却不肯走,对程远笑着伸出手:我得先支应了银子,今天给小侯爷添置的家具物件,可都使得的我们家里的银子。
如今可得填补回来,还有这段日子小侯爷的花销,我还得先预支一百两银子。
那都是我们家里添置的。
程远皱眉道。
那都是为了小侯爷住得舒坦,才添置的。
程锦立即驳道。
程远终于不耐烦了,就挥挥手:好吧好吧,给你!程远说着,就把银票都丢给了程锦,竟难得明白了一回,皱眉道:你这丫头方才还口口声声都为了小侯爷,到算了自己账的时候,却和小侯爷算得这么清楚。
程锦这才笑了起来:侯府家大业大,我们家底薄。
不算清楚了,我们要是占了侯府便宜,心里多过意不去啊。
程锦说完,抽了几张银票,就将今天用在顾珏身上的花费,都一笔笔的记了下来。
只留下程远皱眉想了好一阵子,这般算得清楚,怎么就成了怕占了侯府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