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安阳提出信使的同时, 九湘刚迈入一座新的城中。
还没走多久,只见上一刻还和乐的人们, 下一刻面色不安四处逃窜,灰尘纷起,只因人群中传来一句:祸害进城了,快跑!道路两边的商户也将门都死死关上。
这是什么人?九湘问身边的一个人道。
被九湘拽住的那人面色惊惶:那个祸害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她所到的地方必会发生灾祸。
姑娘,我劝你……声音主人的视线落在九湘衣衫也挡不住的健壮胳膊上时, 她咽了咽唾沫,声音也低了下去:姑娘,我劝你也快跑吧。
话一说完, 便消失在了原地。
此刻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找好地方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九湘凭借修为,能清楚地听见她们的低声交谈:她不是初一十五才会下山吗?今天还没到十五呢。
县衙的人围了几次山,也没能将这个祸害除去,接下来是不是该朝廷出手了?陛下何时才会知晓我们正在遭受的灾祸。
……九湘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只见她嘴唇未启, 声音却传入了每个人耳中:陛下日理万机,事务繁忙, 自然有顾不到的地方。
若是想要陛下处理此事, 不若为她修建祭台,香火供奉, 日夜不断,陛下自然能听到此事。
既然打算创造新的神仙替代现有的男神仙的地位,那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女性充盛信仰的机会。
至于这个叫小年的人,她会很好的解决。
就在九湘听着众人的低声议论时,归于平静的尘土开始发生微小的震动,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九湘的视野中。
随着她脚步的每一次落下,九湘都能感受到身边建筑发出的颤动。
这颤动在凡人耳中或许低不可闻,对于神识灵敏的九湘来说异常明显。
九湘定睛去看,只见来人双眼细长,黑色的瞳孔吊在眼皮上方,看去十分凶恶。
你为什么不跑?来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九湘。
可惜了这个姑娘,有人道:定是外面来的人,不知这人的可怖之处。
九湘听着耳边的议论声,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跑?原来令众人如此害怕的祸害,是一个女子。
她们见了我都跑。
我又不是她们。
来人深深看了一眼九湘,转身一拳将距离最近的商户木门砸出了一个大洞。
在商户主人的惊呼声中,始作俑者看了一眼九湘。
九湘面上不动。
又是一腿伸出,木门带着大洞倒了下去,露出了商户主人躲在柜台后面的惊慌失措的脸。
始作俑者直直走向柜台,一手将男人拎出来甩在地上,连手带脚的就揍了上去,直至对方变成一滩烂泥。
最后将柜台上的糕点装了满满一篮子,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商铺,临走时又看了一眼九湘。
意思仿佛是在说,现在怕了吧?哪知九湘依旧没有躲闪:你要去哪?这人是吓傻了?是要离开了吗?九湘又问。
依旧没有回应。
你好像有东西忘带了。
行走中的庞大身影停下,她转过身:什么东西?九湘走到了另一处商户前,效仿她之前的动作将门破开,出来时手上各托着一坛酒,倚门而笑:光吃糕点不喝酒,这可不行。
细长的凶恶双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
眼见着九湘和那祸害消失在了视野中,躲着的人纷纷跳出来,赶紧去救治被打之人。
其中有人仿佛明白了什么:难怪那祸害没有害那姑娘。
那姑娘的身形,不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祸害吗?!这俩人分明是一伙的。
一个祸害不够,又来一个小祸害,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有人赶紧道:不如我们就按方才天音所说,为陛下建立祭台,让陛下早日带人铲除她们。
也好。
九湘跟着人又抢了十来样东西后,出城径直上了山。
一直走到一处简陋的房子前,同行的人这才停下脚步,这就是目的地了。
九湘还没来得及看周围一眼,一个葫芦做的瓢就出现在眼前,伴随着还有低低的一句:喝吧。
带着友好。
水光闪动,将二人影子都漾在这一个小小的水瓢中。
多谢。
九湘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将之前抢的酒拆开:不过论解渴的话,还是这个更胜一筹。
对方也不推辞,接过酒狠狠灌了一口,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九湘。
阿魁,魁梧的魁。
九湘将另一坛酒给自己拆开。
你找我什么事?阿魁不等九湘反应,直接问道。
九湘只是闻着酒的香气便有些晕乎乎了,你猜。
猜不到。
和你交朋友。
我杀过人。
阿魁语气平静:杀的还是我的兄弟和父亲。
我想和兄长弟弟一样吃肉,被父亲暴打,所以我杀了他。
我的兄长将此事瞒了下来,只为了将我卖出几个钱,一旦我名声毁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所以我把他也杀了。
我的弟弟当时只有五岁……阿魁转过头,看着九湘风轻云淡:只是单纯的看不顺眼。
如果不是他,我以前就不会挨那么多的揍。
阿魁将坛中的酒晃了晃,又是一口灌下,连浇到了头上也不在意。
这些年来她一直一个人生活,就是因为她心狠手辣的过去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如今有人对她起了兴趣,是因为不知道她的曾经,一旦知道了,又会如何呢?她这样的人,会有人愿意和她往来吗?你做的没有错,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九湘的下一句是:你想当神仙吗?阿魁不知是被九湘的前一句还是后一句惊到,手中的坛子落了地,酒水溅湿了两人的衣摆。
你若是想当神仙,我可以帮你。
你……醉了?阿魁眉头舒展:谢谢你,九湘。
没有听到我的过去就一脸厌恶,没有在见到我时因我的外形而感到恐惧。
我不后悔昔日所为,但一直遗憾我在人世间找不到一个可以理解我认同我的人,还好今日之后,遗憾不再是遗憾。
至于神仙?醉鬼的胡言乱语罢了,阿魁没有放在心上。
但面对醉鬼时总是要顺着对方,这是阿魁从她父亲那学到的:那你觉得,我能当什么神仙?九湘没喝酒,哪里会有醉态?仙界的男神仙那么多,仅凭安阳一个人又如何能全部替换掉?九湘这次出来游历,真正目的是为了物色成为神仙的合适人选。
如今,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门神啊。
九湘将自己手上丝毫未动的酒递给阿魁,半是戏谑半认真道:别人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吓得四散逃开,把你的画像贴在门上辟邪,岂不是大受欢迎?还不错。
阿魁顺着道。
你不信我。
阿魁笑笑,没有作声,已是默认。
然而下一秒笑意就僵在了脸上,一直吊在上眼皮的瞳孔第一次跳到了眼睛中央。
只见九湘一拳挥出,远处比她腰身还粗的树拦腰折断,惊飞了一片鸟儿。
怎么……会呢……?手中的坛子再次落了地。
安阳的解决女男大防的方法确实荒谬,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朝廷重地,怎么能让女子自由进出,把威严庄重的朝堂当做菜市场了吗?这般想的人却忽略了安阳的存在。
安阳也是女子,不也在朝廷之中吗?难道说,皇帝做错了?皇帝怎么可能会做错?安阳揪着这个理由,又是贬官又是革职又是砍头,想要以辞官威胁的安阳收回命令的人见着这个势头,尽管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吭半声气,不得不同意了他们陛下的新法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们安慰自己道。
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见诸位大臣变得乖顺,安阳沉了好几日的脸色终于转晴,她深知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的道理,虽然这颗枣是一颗骗人的假枣,不仅不甜,还长了虫,吃到嘴里苦得要命——诸位大臣有一句话朕觉得不错,朝堂这般庄重威严的地方,怎能由女子自由进出?这置皇家威严于何地?因为女男大防,只能听着宫人传话的大臣们听到这里面色还稍有缓和。
看来陛下这是知错了,服软了,现在正给自己搭建台阶往下走。
这个念头在心中还没有过完,就听见宫人念道:所以各位爱卿家中何人担任‘信使’,需由朕亲自选定。
由这些男臣子亲自选出来的人,和谁一条心还说不定呢,安阳可不希望自己做的一切都打水漂。
此事安阳通过特殊渠道告知了九湘,尽管愤怒这些男大臣的恶毒心思,但九湘更多的是赞叹安阳的成长。
昔日对政务一窍不通的小姑娘,不过几年时间便成长为了可以与所有朝臣作对也不退让的一国之君。
高兴之余,九湘对阿魁道:我们好久都没有下山抢东西了,走,现在去!她也该催一催城中百姓建造祭台的速度了。
有比恐吓更好的催促方式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