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如何选信使?这对安阳来说, 不算费心神。
早在登基时安阳便在各个男大臣的府中都安插了眼线,定期汇报情况。
哪家的姑娘肚中有多少笔墨, 哪家的妇人拥有野心,安阳都一清二楚。
此时选人,不过是将早就属意的名字填上圣旨专用的黄绸布。
这一天安阳等了很久了。
就在安阳正式实施信使制度的第一天,九湘时不时催促两三下的祭台也正式完工,前后不过半个月,是这里的百姓利用空闲时间搭建而成的。
建成之日, 九湘特意去看了。
这与九湘来到这里见到的玄玉男上仙的祭台并无差别,三面黄土掺杂着的麦梗建造的墙,木头和瓦片做成的顶。
虽简陋, 却能遮风挡雨。
祭台外面摆着数排红烛, 摇曳的烛火带着檀香的烟飘渺着消失在了天际,不少人正跪地祈福,一派和谐。
位于祭台里面的是一块高达屋顶的泥土,上面用墨水写着天子二字。
原本这里应该摆放的是安阳的雕像或是泥塑,只因这里的人没有见过安阳, 所以写着她们对安阳的称呼。
等来日知道安阳的样貌之后,再做更换。
见到这些人祭拜着一块泥土, 阿魁嗤之以鼻:若是拜泥土就能让神知道, 我也不会成为人见人怕的煞星。
虽然知道这祭台是为了除去她而设立,阿魁脸上无半点敬畏。
幼时她进了无数的祭台, 膝盖不知道跪下多少次,可她依旧被母父殴打,被兄弟欺凌,她的处境没有丝毫改变。
改变她处境的,是她提起的那把后来杀了亲人的刀, 是她生出的不愿意遭受屈辱的反抗,是她不在乎世俗眼光的勇气。
这是她自己给予自己的。
不是神给予的。
如果真是神给予的,那她就是神!这个道理若是人人都懂,这个祭台就不会建立起来了。
九湘对阿魁所言十分赞同:可惜世上的大部分人都困在自己的痛苦里,自怨自艾,不愿意去改变,不愿意去反抗,等着别人来救他于水火之间。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的设想才会更快地变成现实。
什么设想?阿魁一怔。
天上有很多男神仙,比如男天帝,玄玉男上仙,现在随处都可以看见他们的祭台。
只要他们的祭台还在,百姓仍旧信仰他们,他们就是无敌之身,不死不灭。
就算你力量高于他们十倍,也杀不了他。
九湘还记得当初与男天帝一战时的无力和绝望。
任凭她使出千百种力气,男天帝和玄玉男上仙仍旧毫发无损,反倒她寸寸化成了灰烬……九湘眸色深如古泉:而我跟他们有点小仇。
岂止是小仇那么简单?那可是用同胞的血肉砌起来的仇恨。
每每想起,痛不可遏。
九湘道:让他们死去很简单,只需要世间百姓不再信仰他们即可。
但——这可能吗?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却也是最难的办法。
要民众放弃信仰别人?不是做不到,而是谈何容易。
即便是九湘所生活的没有神的现代,仍有不少人被捧上神坛,这何尝不是造神。
没有神民众便会造神以满足自己的精神寄托,有神的地方只会更前仆后继地信仰。
无法让别人放弃信仰,不如利用这些信仰达成自己所求。
这就是九湘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尊位为女,那民众自然会看重女性,而女子也会向着尊位靠齐。
这或许可以成为扭转女男地位的一个小小的助力。
在阿魁的注视下,九湘抬手遥遥指向祭台,一阵风从她袖口中钻了出去,化成了无形的刀刃落在了被祭台的泥土上。
随着被刀刃削下的第一块泥土落地,天色突然变得阴暗,狂风大作,原本灿烂的太阳眨眼消失,只有明亮的烛火东摇西歪地苦苦支撑着黑色的天,不让它塌下来。
跪拜着的人被这一变故吓坏了,不少人抱在一起,惊慌地看着四周。
突然有人喊道:快看!众人随着她的喊声看过去,只见放在祭台之中的泥胚正不断地往下掉落着,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带着冠的人头。
面色庄重,双眼又透着心怀苍生的悲悯,不是远在京城的安阳,又是什么人?是陛下!有人心灵福至道。
陛下显灵了!原本抱成一团的人又恢复了跪拜的姿势,头比之前垂的更低,表情比之前更虔诚和尊重。
天音所说果然不假,只要建立祭台并全城人祭拜,就能使陛下显灵。
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风化成的刀刃仍在继续着。
泥土簌簌而下,一个双眼悲悯而又庄严肃穆的安阳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被龙袍掩盖的身体看不出她蓬勃的肌肉,却能看见安阳与九湘如出一辙的健壮身躯。
她坐在龙椅上遥遥看着远方,仿佛是在记挂着民众的冷暖。
在最后一点泥土落地的同时天色大亮,呼啸的风声也在这一刻停歇。
有人忙带头喊道:请陛下将煞神除去,还世间一片安宁。
请陛下将煞神除去,还世间一片安宁。
请陛下将煞神除去,还世间一片安宁。
……伴随着一声叹息,安阳的声音自天边传了过来:朕知晓了。
阿魁本就细长的双眼因为不屑差点吊到脑后去,她讥讽道:有建造祭台祈求别人的工夫,如果聚成一团,未必杀不了我。
如此愚蠢,活该被骗。
九湘没有言语。
不过我并不想当门神。
与其做门神,不如做煞神。
这是阿魁从她们的喊声中捕捉到的一个以前从未听过的词语。
煞神?面对九湘问询的视线,阿魁语气不屑:门神不是已经有其人了吗?与其做一个替换掉他的神,不如做一切新的神。
她阿魁出身虽卑贱,可也有自己的骨气在。
世间有神千百种,却没有一个□□字为煞;这些民众现在口呼煞神上百次,却没有其神。
既然如此,那她就让这世上多一个名为煞神的神。
这个名号听起来就威风凛凛,令人退避三舍。
在电光石火间,九湘察觉了自己想法的误区。
阿魁不甘成为一个替代品,那别人呢?她打算造的神也甘心做一个性别为男的神的替代品吗?她自己愿意吗?平心而论,她不愿意。
让她做一个替代品她都不愿意,更何况还是一个劣等玩意的替代品。
这是侮辱。
她在前几个世界,所想到的方法都是创建一个新世界。
那她在这里,在这个有神仙的世界,想出的方法也应该是创造一批新的人数足够多的神仙团体,将所有民众的信仰从旧神那里吸引过来,使旧神因失去信仰而消亡,而不是让这些在艰难中觉醒的女子作为替代品,沿袭男权社会所打造出来的腐臭阶级。
她们生而耀眼,不应成为替代品。
想明白了这一点,九湘只觉得心怀畅达:好!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九湘之前为阿魁量身打造的造神计划全都泡汤,这一切都不重要。
真要比起来,成为煞神可比成为门神容易的多。
煞神只需要阿魁保持着之前的做法不变,可是门神却要违背阿魁的性格,需要做很多吓退祸害保护民众的事给人看的。
九湘道:那你可需要努力了,毕竟,只有这个小城的人知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道你煞□□号。
想要当神,第一步便是让你的名号天下皆知。
只待名号传了出去,阿魁不管走到哪都会被人畏惧,她们在知道如何赶走阿魁后,必然会争先恐后地为安阳建造祭台。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促使安阳获得更多的信仰,也可以让阿魁收获新的忌惮和恐惧。
忌惮与恐惧,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