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近来有几个惊天的消息：一个是已经陨落了的姜媛上仙再次出现在仙界；二是人间有人再次飞升, 这是数万年来唯一从人界飞升的女子，甚至刚到仙界就开始与男天帝公开对峙, 而男天帝隐隐间有不敌之兆；三是从几千年前从修仙界飞升上来的小仙、后来在众神仙眼皮子底下灰飞烟灭的九湘再一次出现在了仙界。
三件事，件件都称得上新奇，仙界却没有因为这三件事而热闹半点，甚至比平日还要安静许多。
众仙的心底也都清楚原因——当日九湘与山南男下仙在缠斗时，已经暴露了他们汲取女子精血以供自己修练的事实；姜媛上仙当年陨落的真相，仙界的一半人都是知道内情的, 以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性格来看，她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而从人界飞升上来的女子, 摆明了是要替代现有的男天帝成为新天帝的。
这三个消息合在一起, 分明是颠覆仙界的征兆，谁会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胡言乱语，这是拿自己的命打赌。
九湘一回到仙界，就听见系统独有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回响：你过去这几千年里去了什么地方？尽管九湘行事永远在它可承受的范围之外，实际上九湘一直在它的视野之内掌控之中, 这一次失去了对九湘踪迹的它觉得慌乱，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它却无力阻止, 仿佛……有什么东西的能量在它之上, 压制着它。
天界的几千年，对于人间不过十来年而已。
九湘置若罔闻。
系统仍不死心地追问：当日灰飞烟灭之后你用这几千年重组身躯了吗？任它费尽口舌, 正在飞行中的九湘一句话都没回，她现在要去姜媛的洞府处。
临到洞府时，九湘犹豫了半晌不知该如何进去。
面对姜媛，就好比面对历史上已经死去的人，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姜媛或许知晓九湘的犹豫, 她出来将九湘迎了进去。
姜媛的洞府不大，也称不上别致，非要夸赞的话，九湘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这里挺适合住人的。
一眼就可以将洞府内的所有布置都看个一清二楚，洞府内只有一张床。
姜媛爽朗一笑，并不在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九湘：这上面记载了和我在同一时期陨落的神仙们，她们生前的经历我都写在上面，你可以用回溯之法一一确认。
千言万语不用细说，二人的想法早已相通。
姜媛自然清楚自己为何再次成仙，当然也知道九湘所求。
九湘所求也是她所求。
她们能不能醒来，就靠你了，姜媛道：我就不与你一道了，我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报仇。
她们这些女神仙在仙界的陨落，动手的不止人界的大丈夫们，还有修真界以及仙界的男人，她要找这些人报仇。
自人界飞升的神仙在陨落后，或许会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再次成仙，比如她。
可是修真界和仙界的她们呢？是真正的尸骨无存。
还有那些创造人间生物、建立人间秩序的女神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昔日的美好终究不会再现。
姜媛掩下忧伤，对九湘道：去吧，她们在等你。
她交给九湘的小册子上记录的神仙们，有多少能够回来，又有多少回不来？姜媛不愿去想。
九湘将册子收入怀中，低声道：她们也在等你。
她们也在等你为她们报仇。
小册子上的不少人名都与万阳她们所查到的人名一致，只是如姜媛祸国阉妃的名称一样，这些人在世人眼里几乎都身负骂名，更多的是被变成了男人。
比如在人界传闻中的第一个帝王，比如创造出世间第一首曲子的人类之主，比如使人类摆脱了疾病虫害折磨的医者……她们的功劳都成了他们的。
她们却要因为贼人的仠计而陨落。
尽管这些被埋没的历史即将会大白天下，可遗憾终究是遗憾。
若是没有贼人作祟，她们如今也应该被人人供奉，香火不断……当真可恨。
册子上记录的神仙不需要九湘亲自过问，她只需要将这个交给成为新皇帝的万阳即可。
做完这一切，九湘又回到了仙界。
姜媛有姜媛的仇要报，正好她九湘也有九湘的仇要报。
灰飞烟灭之辱她还没有从男天帝身上讨回来，也没有报数千万被汲取精血的女子的恨。
因为九湘的插手，原本属于男天帝的信仰已经散了一大半，如今的男天帝也已经没有初见九湘时的志得意满，看上去如临死前的玄玉男上仙一般面目灰寂。
任谁都能瞧出来，若是再找不到扭转之法，他便和泯于人间的玄玉男上仙一样，唯一的路便是死路。
九湘看出男天帝想活。
如玄玉男上仙一样，他们认为无论怎么反抗都可以，前提是要留下一条命，哪怕受尽屈辱都没有关系，只要活着。
有命就有希望，才有改变现状的机会，才会将自己曾经所受的屈辱全都还给别人。
玄玉男上仙是这么想的，男天帝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们教导女人的反抗方法是——死亡，这也是他们最喜欢见到的场面，还创造出了一种奖赏制度。
只有选择这种方法反抗的女人，才会被他们称赞为有血有肉有胆识的真女人。
甚至可以说，他们的社会中为她们创造出的教导方法，无论是哪一种的尽头只有死路。
但他们不会承认，甚至说这是她们的软弱导致的。
男天帝所处的宫殿因为信仰的缺失，看起来跟将死的本人一样，已经开始荒废。
看到九湘突然前来，三千多年前才压下去的忌惮又一次浮现在心间，使男天帝藏于袖间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短短几千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昔日他高高在上，在金光和祥云的围绕间看着九湘是如何的灰飞烟灭化成齑粉的。
如今的他低入尘埃，看着九湘自远处走来杀气腾腾却无法反抗。
他其实不用担心的。
九湘杀不了他。
他是依靠信仰飞升的神仙，没有人能够杀了他的。
更何况……在诸神已经陨落的现在，他是唯一一个以仙的身份与天道交流的人。
只有天道认可的人才有与它交流的资格，这就意味着他很快就会晋升为神。
成神是他所愿，成神之后他不会再受信仰的约束，他就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到时不管是九湘还是别人，全都会死在他的手下。
他能杀九湘一次，也能杀九湘第二次。
好久不见。
殷雷不需要九湘召唤，直接跳出来立于九湘身侧，剑身颤动着，发出嗡嗡地低声鸣叫，急不可待。
见九湘没有握住她的打算，雪白的剑身上又裹了一层蓝色的闪电，劈里啪啦地带着毁灭的气息。
当年于众仙面前，九湘灰飞烟灭，殷雷也受损严重。
此刻见到了仇人，殷雷的心如何能不激动。
九湘是一个下仙，按照仙界的规矩，她是不能与男天帝平视，也不可以在男天帝面前露出自己的武器。
如今男天帝这个大树奄奄一息，以往依附他的猢狲早就散去，没有人会跳出来指责九湘。
就算有想要指责九湘的，也会因为形势而不得不闭上自己的嘴。
姜媛上仙正在报当年的仇，这几天不要命似的大开杀戒，并且吸引了修仙界飞升上来的仙人和一些花木精怪们加入里面，以至于整个仙界这几天都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眼前这个女人，分明与姜媛上仙她们是一伙的。
得罪了谁也不要得罪她。
没想到你在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下还能死里逃生。
男天帝半眯起来的狭长眼睛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锐利。
声音也不复往日的洪亮，像灵气钻进体内遇见阻碍而无法畅行一般的涩滞：到底是本尊小瞧了你。
殷雷剑在一旁蠢蠢欲动，九湘执柄安抚，待殷雷平静时横于眼前，观察上面的每一个精巧而繁复的纹路。
听见男天帝半是嘲讽的话，九湘漫不经心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
九湘将视线从剑身上收回来，抬眼看向男天地：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知道姜媛上仙曾被人如此对待，我也不会找到让你们陨落的办法。
这一切我还没有向你道过谢。
男天帝虽然是个男人，但毕竟当了这么久的男天帝，判断力变得与正常人不相上下。
闻言含恨道：这一切都出自你手？九湘笑意吟吟，殷雷剑被她抱在怀中，紧贴着元气流过的坚实皮肤。
对面的人分明是一副默认的态度，男天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结合他自己之前的猜测，将自己如何到现在这一步的原因全都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他岂止是小瞧了九湘。
他就应该拿出当初对付那些神仙们的态度对付九湘，此时他看着九湘的眼睛中全是怨毒，他以前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他生平最恨女人的眼睛中看不见他，或是看向他的眼神永远高高在上。
九湘就是他恨的这种人。
初见时的九湘眼中没有他，再见时却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更何况，她还是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始作俑者。
他辛辛苦苦谋来的一切，全都没了。
焉能不恨！眼见着九湘逐步向他靠近，殷雷剑上的蓝光也愈发明亮，男天帝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虽说他不介意自己受辱，但这一刻到来之际，他还是本能地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你不能对本尊动手！他对九湘道。
哦？本尊可是天道选定的神。
这句话令九湘的步伐成功停了下来，她微微侧头，像是不解：天道？想到自己曾与天道沟通，男天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声音中多了几分底气：本尊是被天道选定的神，现在虽未晋升，却已是半神之体。
若你肆意伤害于我，必会遭天谴。
你也会不得好死。
等他晋升成神，他一定要将眼前这个人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天道？九湘脸上并没有出现男天帝预料出来的恐慌，相反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天道选择谁，也不会选择你。
我劝你省省吧，不要做一些春秋大梦。
你可别忘了，你的天帝之位，也是从别人身上窃来的。
如此肮脏无耻之辈，天道若是选择了你——九湘眼睛瞬间眯起，有厉光从里面迸射而出，男天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灼出了两个血淋淋的大洞，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九湘掷地有声的话语随之而来：那我就灭了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