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回到办公室, 用办公室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过来我办公室。
郁离对着电话那头这样说。
放下手里的电话,郁离疲累地躺进松软的大班椅。
今天不幸穿了一双新鞋,又恰好陪市里的领导走了一下午, 她的脚痛极了!突然想起自己曾放过一双拖鞋在办公室,郁离瞬间来了精神, 奔到窗边的书柜里翻箱倒柜找了一番,果然翻出来一双软底拖鞋。
刚刚给自己换上,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院长, 赵医生来了。
门外传来小助理的声音。
进来!让他进来!郁离朝门外大声回答。
吱嘎一声门开了,赵眉生站在门外。
赵医生请进。
郁离端坐桌前,朝门外微微点了点头。
赵眉生走进了办公室,小助理知趣地替他阖上了门。
你坐。
郁离拿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听说你有事找我?郁离问赵眉生, 她没有追责今天下午赵眉生为什么在市领导的面前丢医院的脸,她对赵眉生走神的原因不感兴趣, 也不想去猜想, 眼下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赵眉生与郁离隔一张办公桌坐着,他的情绪有点低落,有很多事情想跟郁离讲,又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Olan-23,出关了吗?半天,赵眉生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是的,今天收到的提货通知单,非常顺利。
郁离答。
还要麻烦你抽时间帮忙约一下你的导师, 看他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拜访他一下。
郁离又补充了一句。
赵眉生点头, 这你就放心了, 我会帮你约好时间的, 货出来了就好。
非常感谢赵医生这次对我施以援手。
郁离说。
赵眉生不爱听这样的话,这种话会显得郁离与他很生分。
他摇头看着她,我不要你谢我,这会让我觉得你可以随时还清债务走人。
在大多数情况下,如果恋人一方说出这样的话,另一方一定会回应一句不说就不说,或不是这样的啦,以消除对方的不安全感,顺便还能再接一段感情交流。
可郁离只轻笑,闭了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等不到郁离接话,赵眉生便也不等了,他继续对郁离表达他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关于接下来Olan-23的用药问题,我想过了。
与其让你这样乱来,给病人,也给医院带来不可控的后果,不如让我来给十四和十五号病人安排使用Olan-23吧!因为我是专业医生,在用药安全方面,肯定会比你稳当很多……赵医生能主动承担这项工作,我真的非常感谢。
不等赵眉生说完,郁离便打断了他的话。
就像赵医生说过的那样,Olan-23的效力实在太不可控了,我给病人用这种药,说实话我心里也是很担心的。
现在由赵医生亲自出马来做这件事,我真是求之不得!郁离靠坐在大班椅里,一脸释然。
……赵眉生无言,有种很早之前就被人挖坑,今天自己总算跳进去的感觉。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赵眉生本来就不想看到郁离做任何违规违法的事情。
如果非要冒险不可,赵眉生宁愿自己去。
现在,唯一让赵眉生实在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非要给病人用这种药?因为就算是赵眉生给用Olan-23,也需要知道用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毕竟只有知道郁离实验Olan-23的目的了,赵眉生才好确定给病人的用药量。
赵眉生收敛了神色,拿出一支笔和笔记本,一本正经地向郁离发起了询问。
那么你告诉我,接下来我们需要通过给病人使用Olan-23,达到什么效果?毕竟是我要给病人开药,没有谁可以漫无目的地随便给人用药。
赵眉生说。
这一次,郁离没有再对赵眉生隐瞒。
她告诉赵眉生,如果通过Olan-23,可以发掘出病人脑子里那些隐藏部位的记忆,她就想知道有关这些大脑隐藏部分的准确内容和范围。
听了这些话,赵眉生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郁离还是相信了荒唐的前世。
这并不是一个好玩的游戏。
所谓的前世,本身就是一个谬论。
没有哪一个正常的研究人员会把一个谬论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
因为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人真的有前世,而人们常说的前世,除了在文学作品和娱乐作品中还能当作噱头来吸引看客,而在医学界,医生和科学家们则更愿意将这些幻像视为妄想症和精神分裂初发的证据。
虽然很早之前就有过这方面的担心,但是直到今天从她嘴里亲耳听到这些话,赵眉生的情绪依然有了不小的波动。
你……知道这些内容和范围后……又,又能怎样?赵眉生再度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等自己的情绪稍微稳定后,他试图用郁离更能接受的方式对她稍作引导。
有时候有些人的执念只是一个执念,是人的认知走入了歧途,并不意味着人的精神出了问题。
稍作引导就可以放弃这种不正常的幻想,走出歧路。
你既不能改变过去,也回不去自己的过去。
既然大脑把这部分功能给隐藏了,想必也是有它的考虑的。
赵眉生这样对郁离说。
他没有否定郁离的认知,指出郁离的这种前世执念是妄想症或精神分裂症的前兆。
因为在精神病医生所受到的教育里,他们是不会从一开始就否定病人的认知世界的。
这不符合精神病的治疗规律,试想如果你能够通过一次谈话就把一个疯子给说服了,让疯子变成了正常人,可能吗?赵眉生只是试图向郁离说明,这样的研究是毫无意义的,你改变不了什么,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相较于劝说郁离不要相信前世这种疯批言论,让郁离知道这项研究的无用性,会让她更容易接受。
就好比杜君红就算前世真是一只猫,现生他就算知道了,也变不回一只猫了。
反倒还容易引起自我认知的混乱,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猫,最后被害妄想加精神分裂,病得越来越严重,对人有百害而无一益。
所有没任何现实意义的实验都是对人力和物力的浪费,不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险来给病人用管制药品Olan-23。
知道这些内容和作用范围后,我就可以成为第一个能成功使用Olan-23,并开拓人类大脑的人啊!郁离笑眯眯地说。
赵眉生无语,他知道这一定不是郁离真正的回答。
郁离宁愿违规也要发掘别人的前世记忆(科学家认为就是疯子们的疯言疯语),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只不过赵眉生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他宁愿相信郁离只是任□□玩,她对人的大脑产生了兴趣,对Olan-23产生了兴趣,所以她宁愿冒着违规的巨大风险,也要去沾惹Olan-23。
我们说好,我把十四和十五号病人使用Olan-23后的报告给你写好,你就不要再碰这种药了,好吗?赵眉生这样问郁离。
赵眉生想的是,反正管制药物这种东西对他来说还是有操作空间的,再说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只要病人的性命不出意外,他赵眉生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Olan-23的报告给做出来。
报告一出来,哄好了郁离,郁离就满足了,自然就不会再纠缠于此事,那么有关Olan-23可能带来的风险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结束了。
郁离听了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见郁离回答得干脆,赵眉生稍稍放心了些。
他觉得自己还是多虑了,郁离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
她真的只是任性,突然相中了大脑领域的研究,想起一出是一出罢了。
好!只要你肯听我的,我保证给你出一份可以到99分的药品检测报告。
赵眉生说。
郁离笑,为什么不是100分?99分是我给自己打的,剩下这关键的一分,得看你满不满意。
赵眉生说这话的时候朝郁离丢过去一个媚眼。
这是情侣间说暧昧话题的固定套路,如果郁离想,她可以顺竿子爬,与赵眉生打情骂俏一会,顺便再约一下下次见面的时间。
可是郁离并没有这样做,她什么都没有说,依旧是轻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郁离问赵眉生有关杜君红用药后的情况,赵眉生都一一回答她了。
赵眉生说Olan-23三天10ml的注射量过多,现在他尝试使用四天10ml的量看看。
郁离表示完全支持,只要你觉得合适,一切都按赵医生的来。
赵眉生微笑着点头,对郁离如此配合的工作态度表示了感谢。
那么,我回去就跟谭护士说明天就不要使用Olan-23吧……不关谭护士什么事!不等赵眉生说完,郁离便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去跟谭护士说这件事,我这边直接安排了就好。
……赵眉生无语,合着郁离这是直接安排了暗手在他身边?怪不得当初护士徐涵会极力否认她私自给病人用药,原来郁离对徐涵的周全与保护,不过也就是为郁离自己捅下的篓子做弥补罢了。
毕竟这件事如果闹大,追查出幕后的真凶,到时候脸上难看的还真就只有郁离了。
赵眉生揉自己的头。
其实他更想掐的是自己的人中。
要不是赵眉生嗅觉灵敏,及时发现了Olan-23这件事,往后若是病人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又没察觉,那么责任医生赵眉生不就成了那个背锅的?赵眉生觉得,如果哪一天自己被郁离给气死,应该都不会意外吧……可是郁离脸上的表情那么坦然,赵眉生想,她应该也不会对自己道歉的。
郁离果然没有对赵眉生道歉,她非常自然与赵眉生攀谈,对他笑,对他眨眼睛——就像他们一直都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好朋友是一定不会将对方的小过错放在心上的!所以当好朋友郁离问起Olan-23的效用时,赵眉生依然告诉了郁离有关杜君红使用Olan-23前后的病情变化。
他专门提到了杜君红有关猫的记忆:记忆与短时幻觉还是有区别的,记忆具有固定性,延续性与相对合逻辑性的特点,这些需要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持续观察。
如果它们都符合记忆的条件,猫与王子的记忆便属于这部分被隐藏的记忆,那么我会就这部分记忆再开展广度和深度的研究。
赵眉生对郁离解释自己的进度安排。
郁离听了很高兴,她为赵眉生精湛的业务能力感到振奋和自豪。
真高兴能遇见你。
郁离说,赵医生就是我的福将。
赵眉生听了只能苦笑,他一点都不想当郁离的福将。
他爱她。
想她不要再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