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韫挂念着还在甲板上等他的姜萸之, 尽量简洁而快速地交代完后续工作。
他拉开门,一道身影快速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两杯香槟, 头发略微有些凌乱, 再无往日那般优雅端庄。
唐韫退后两步与她拉开距离:温小姐?他神色变冷, 你来我们房间里干什么?温濡沁靠在门板上, 递给他一杯酒,眉眼略显得懒散低沉:来找你喝酒。
唐韫没接那杯酒:你喝醉了。
我没有。
温濡沁又笑, 那笑容里掺杂着一丝苦涩, 唐韫,我有一件事怎么也搞不明白。
唐韫冷静地开口:搞不明白就别逼自己。
温濡沁突地又笑了:你对她也是这样吗?她说完兀自摇摇头,不, 你对她不是这样的, 你只有对我才会这样冷漠, 不近人情。
所以我一直不懂,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让你这样对我。
我就是想问你, 我做错了什么?温濡沁直视他的双眼,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哪里不如姜萸之?她似乎喝了很多酒,身体摇摇欲坠, 好像下一秒就会扑倒在唐韫的怀里。
唐韫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侧开身子, 想要去开门:温小姐,如果你不想惹麻烦的话, 还是不要放低姿态。
他话说得没这么绝情,但也足够难听。
今日船上也来了几位记者朋友,他和姜萸之是夫妻,温濡沁这副姿态, 无非就是在作践自己。
温濡沁脸色一白,仓皇笑了笑:唐韫。
你知道吗?她望着他的眼睛,沉亮而清冽,从来都是她所喜欢的那副模样,未成变过。
十年了。
她笑中带泪:十年,我喜欢你,十年了。
唐韫一顿:同样的回答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第一遍是在哪里?是在三中,那个多媒体教室。
她怀揣着小女儿家的娇羞心思,连脚步都是轻盈地,紧张而又期待推开多媒体教室的门,听说唐韫在这里背稿件,准备等下的演讲。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门发出咯吱一声,光线透过门缝折射过来,空中有细微的尘埃在交缠。
她看着坐在演讲台上的男生,他停了下来,疑惑地望着她。
唐韫哥哥,我是……温濡沁。
其实他们见过的,在唐家,温家,其他世族家的宴会上。
两人穿着精致的礼服,跟在西装皮革和晚礼服的父母后面,发出礼貌绅士的笑,拿捏大人模样的成熟和乖巧。
但那并不是真实的自己,此刻的他们,才是最真实的模样。
温濡沁慢慢走他面前,将手中的粉色信笺和巧克力递给唐韫。
她不敢看他,头埋得很低。
唐韫没有伸出手,嗓音带着变声期的绵密沙哑:抱歉,我不太需要。
温濡沁愣住了,面容有些发白,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喜欢你,这是……谢谢。
唐韫依然还是很平淡,我想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突然,窗帘后面传来啊的一声,又是一道砰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温濡沁心里一惊,是被人撞破的仓皇感:是谁在哪里?她说着上前查看。
唐韫古怪地往窗帘那里看,几秒后,窗帘被缓缓拉开,后面的人从地上狼狈而又尴尬地爬起来,她戴着耳机,连接着MP4。
温濡沁看到她脸的那一刻,神色大变:姜萸之,你怎么在这里?她复而想起刚刚那一幕,竟然全数被她听到了!姜萸之的脸比温濡沁的还要红,脸上还有睡痕印记,局促,尴尬,内疚: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要在这里……她十分内疚,又拼命地指着耳机: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刚刚在睡觉,你们继续……继续,我……她夹着尾巴,一溜烟儿地逃跑了。
姜萸之真是尴尬得要命,她上次和李晓明他们逃课,结果就她一个人被抓住了。
主任罚她扫一学期的多媒体教室,窗户上是一个露台,像是飘窗,但只容纳一个人。
窗户后面对着教学楼的墙壁,简直就是一块无人可见的风水宝地。
所以她经常躲在后面睡觉打游戏偷懒,此处俨然已经成了她的地盘。
没想到今日撞见了这一幕,不过她确实没听到两人在说什么。
那个男生,她不用看就知道是唐韫。
温濡沁喜欢唐韫,谁不知道啊!太明显了,张口闭口就是唐韫哥哥,一提到他就结结巴巴,脸红紧张。
唉算了算了,希望她没有破坏些什么,不然就成了罪魁祸首。
老天保佑。
她落荒而逃,却不知道男主望着她背影,视线追着她走了好久好久,直到身影消失在了走廊上,他才收回视线,望着温濡沁,眼眸平淡无波动:马上就要演讲了,请你离开吧。
后来温濡沁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姜萸之。
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最狼狈、难堪的一幕。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姜萸之?唐韫喜欢的,爱的,结婚的那个人,是谁都可以,但姜萸之不可以!只有她不可以!你不喝吗?那我喝。
温濡沁仰头将一杯酒灌进喉咙里,喝完,她倒扣酒杯,凄惨地笑了笑,还有一杯。
唐韫觉得她疯了:你喝醉了,我让西原带你回去。
唐韫!你以为我对西原有好感吗?你以为我真的愿意跟着他?还不都是因为想见你……唐韫打断了她的话:温小姐,我觉得你可能有一些自己都不知道错觉和误会。
你的执念这么深,确定不是因为得不到吗?温濡沁愣了愣,然后仰头大笑,笑得眼角满是泪花:你竟这般想我。
她说完,自怜自艾将另一杯酒全数灌进嘴里。
唐韫皱了皱眉,还想在说什么,温濡沁双手一捶,扔了两只高脚杯,下一秒,她扑倒在了唐韫的怀里。
唐韫很快就推开她了,温濡沁重心不稳,摔倒在了地上,她大吼:我会让你看清她的真实面目的!她自然赫然指的就是姜萸之。
唐韫未作答,理了理衣领:请你自重。
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两人都不知道,窗户一角,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
海港处还是晚夏的温度,晚风徐徐吹来,霓虹灯熠熠生辉。
唐韫走出甲板,一眼就看到了姜萸之和许悉等人。
她靠在栏杆上,还是维系着同一个姿势。
许悉在画画,一旁的卫素清带着笑,眼睛一直望着画画的女人。
画面好不和谐。
姜萸之见唐韫来了,眼前一亮,手抵在腰间,爪子小幅度地朝他挥手。
像只招财猫。
唐韫走向许悉,垂眸看了一画板。
许悉画工很好,一笔便是一世界,女人的眉眼姿态像是融入在了画中,栩栩如生。
他笑道:很好看。
说完走向姜萸之。
怎么去了那么久呀?姜萸之上前牵着他过来,站在栏杆前,又挽着他的胳膊,调整姿势。
唐韫说:久等了,抱歉。
我就这么一说,没有真让你道歉。
但你每次都要向我正儿八经道歉,搞得我怪不好意思。
读书那会儿都还冷冰冰,是被社会毒打了吗?唐韫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她俏皮吐了吐舌头。
许悉画完时候不早了,姜萸之捧着画看了又看,夸了又夸,就像捧了个绝世宝贝:小悉你太厉害了,以后一定会成为有名的画家。
她看着卫素清:你捡了个小宝贝儿!她拍唐韫的肩膀,以后你办公室专门挂小悉的画儿。
许悉都被她夸得怪不好意思,但对她越来越有好感了,一点儿大明星的盛气凌人也无,特别亲和自在。
姜萸之想了想,突然说:明天我们就要下船了吧,我和唐韫在港口有一套房,我们几个好朋友私下组个局,轻松一下怎么样?卫素清没意见,去看许悉。
许悉想了想:好啊。
姜萸之朝唐韫眨了眨眼,自作主张你不怪我吧?唐韫点头:那我让章远安排。
各自散去回客房,走了一半,姜萸之的手机响了。
她说:我去接个电话。
唐韫不疑:早点回来。
等唐韫走了,姜萸之神色莫测找了个空客房把电话回过去。
挂了电话,她靠在窗户边望了望波光粼粼的水面,沉沉叠叠的水光像一条流光般的丝带缠绕。
远处是海港口,摩登大楼和船只,上面还插着红色的旗帜飘扬,支杆影子被拉得细长,长得望不到边际。
方才是徐邵言主动给她打电话,这次婚宴徐邵言和徐归溢都没来。
徐邵言说是太久没见到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姜萸之哪里听不懂,不就是这么久没见了,他得给一点儿甜头给她。
姜萸之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没同意也没拒绝,含糊不清说等不忙了就去。
彼端的徐邵言愣了一愣,突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姜萸之。
不过情绪很快便消散,反正他也是有心计的客套。
姜萸之删了通话记录,推开客房的门,穿过悠长的走廊,看见一个女人从客房出了来。
那女人有一头俏皮的短发,发尾微卷,长相明艳,穿着风衣,内搭淡色衬衣和牛仔裤,显得十分干练。
这是晚宴,旁人身着晚礼服,只有她一人穿着普通。
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秒,那女人显然认出她是谁:姜小姐,好巧。
姜萸之搜索记忆,发现竟然见过,但不太熟:你好。
女人主动介绍自己:郑羽媛,制片人。
姜萸之笑着同她握手打招呼,郑羽媛微微倾身回握住她的手,只是在她低头的那一刻,脖子里项链从领口钻了出来。
很独特的形状,像是鹰嘴,但是中间点缀了一颗碎砖,少了几分冷硬,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姜萸之望着那条项链,眯了眯眼睛:项链很漂亮。
这个啊……郑羽媛摸了摸项链图案,笑眯眯地说,我妹妹亲手设计的。
两人交换了名片,笑着约好日后有机会合作。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姜萸之突然记起什么,她回头,试探性地喊出一个名字:周羽媛?郑羽媛回头,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收住的错愕:你……你怎么知道?她改过姓,原名周羽媛。
姜萸之笑了,那笑豁然开朗,她心情很好地说:我应该认识你妹妹,她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设计师。
郑羽媛也笑了:很荣幸。
-姜萸之回来时,唐韫靠坐在床上看书,领结松了一点儿,扣子解了两颗,姿态慵懒轻松。
她甩了高跟鞋,钻进被窝里,搂住唐韫的腰。
什么时候洗澡?唐韫放下书,将人揽在怀中。
抱一下,等会儿去。
唐韫突然想起她和许悉特意交好那幕,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呢?姜萸之手撑在他胸前,俏皮眨眨眼:你都看出来啦?唐韫被她逗笑了:很明显。
姜萸之撇撇嘴,说道:我一看小悉就觉得舒服,我就喜欢她那样的人,想和她做朋友。
她张口就来,又问,你有没有听素清他们提过小悉这姑娘的?唐韫仔细回忆一番:倒是听他们聊过许家,但许悉本人没有。
不过唐韫还是觉得姜萸之过分关注许悉和卫素清,并不像表面说的那样想做朋友。
但姜萸之想做什么,他一概不管,便又说:卫素清是真心。
哪知姜萸之一副比他还相信的模样:我知道啊!唐韫疑惑了两秒。
姜萸之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脸:卫素清的人品你肯定比我了解,但是感情这方面的呢,看眼神就知道了,他看许悉那眼神啊,全是爱意。
毫不夸张,眼珠子恨不得挂在她身上。
你看我……她还不忘夸自己,我也是啊,看你的眼里全是满满的爱意。
她抛了个wink,俏皮又甜美。
两人在床上腻了这么 一小会儿,衣衫略有些凌乱,姜萸之本就是穿着吊带裙,左肩上的绸缎丝带都滑到胳膊那里了,抹胸领口半遮半掩。
腰肢,细腿,蝴蝶骨,白得近乎透明发光。
有一小扇窗户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海港沿岸的霓虹灯闪烁。
有细风漫进来,拂动了头发和心跳。
两人望着对方,眼中是灼热的光。
姜萸之有些紧张,下意识咬了咬贝齿。
唐韫喉结滚动,一把将姜萸之抱了起来,嗓音有些低沉暗哑:先去洗澡。
待两人进了狭小的浴室,姜萸之反应过来:……一……起吗?唐韫已经吻了下去。
这吻绵绵长长,细腻而又温柔,从粉唇到脖子,从浴室到沙发到床上,细语缠绵。
耳畔间全是沉重和呢喃。
情到深处,分不清是人在晃,还是船在晃。
男人搂着细腰,低低呢喃着满腔爱意。
愿它绵长而悠久。
第二天是吃完午饭才下船,姜萸之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难受。
比起第一晚,唐韫还算是温柔了。
几人在餐厅里吃午饭,黄西原兴高采烈地问温濡沁:我们下船后打算去阿韫的海景房聚会,你要去吗?老实讲温濡沁不太想去,但是——她看了一眼低头吃东西的姜萸之,笑道:肯定去啊,自我出国便和以前那些朋友渐渐没了联系。
现在回来,我只有你们这群朋友了。
姜萸之神色未闻。
唐韫神情淡漠,转头给姜萸之盛了一碗汤:多吃一点儿,你太瘦了。
两人皆是一副根本没有听到温濡沁说了什么话。
姜萸之偷偷看了一温濡沁,她脸色略有些难看。
她怀疑唐韫悄悄学了那些茶言茶语,故意的。
下船后,几人直奔海景房。
唐韫提前让章远安排好了阿姨,饮食,用品等。
这块海早几年就被开发了,但近几年游客越来越多,以前当地的房地商为了打造私人海域海景房,所以别墅这块儿的海域已经作为私人海域了。
客厅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私人游泳池,推开小院门,再往前,便是沙滩和大海。
黄西原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打了个滚:阿韫你这地儿好,早知道当时我也买一套好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以后可以安享晚年生活啊!卫素清笑骂他败家子儿。
几人选好了房间,唐韫和姜萸之去卧室,其实这是她第一次来,此前也是听章远说的他有这么一处房产。
所以才有了一出。
她做这些,无非就是想和许悉的关系更加交好些。
无论最后能不能改变那些结局,她都想试一试。
卧室很大,落地窗外是湛蓝色的大海,海风徐徐地吹过来,阳光落在海平面上,波光粼粼。
姜萸之一头倒在柔软的床上,身体陷了下去,难得享受这片刻的放松。
其实她很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不用处心积虑地去计划那些事情,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
唐韫整理好衣服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问:是不是很累?姜萸之摇了摇头:不累,一年上头难得放松这么几天!唐韫也学姜萸之的模样,躺了下来,两人的头紧密地靠在一起,似乎发丝也交缠在了一起。
他大手将她揽在怀里,突然问:你喜欢这里吗?喜欢呀,就像西原说得那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谁不喜欢呢?他低低一笑:那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好不好?姜萸之一愣:我们不回B市了吗?唐韫突然撑起身子,垂下头认真地望着她的眉眼,说:我指的是以后,未来,当我们都老了的时候。
未来,她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
于她来说,和他的未来,在心里是多么美好的浪漫。
姜萸之也望着他,认真地承诺:好。
下午三点多,黄西原有个朋友也住在这里,他找对方借了辆摩托艇,打算带温濡沁去海上玩一圈。
温濡沁害怕,委婉地说不去了。
黄西原遗憾地耸了耸肩:那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许悉和卫素清两人在附近的沙滩上散步。
因为黄西原说晚上想烧烤,阿姨们便出去买食材了。
所以整个家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姜萸之和唐韫都是大忙人,书房里,唐韫坐在办公椅后面忙工作,开视频会议。
她卧在对面的沙发上,看剧本。
李如知道她这几天在家休息,在邮箱里面发了好几份剧本,让她好好看,然后再筛选出来两个,等过完了年去拍。
这些剧本姜萸之前世都看过,也拍过。
有部扑了,票房不太好,有部火了。
她的重心并不在工作上,也无意改变其他人的星途轨迹,所以还是选了这两部剧本。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偶尔轻啜咖啡的声音。
她略略熟悉完一遍剧本,眼睛有些疲惫,抬起头看见低头忙工作的唐韫,眉目认真,眉峰清浅。
她知道他这几天为了陪自己,推了很多商务应酬。
唐韫开的是视频会议,开口就是合作,和一些重要的商业秘密。
姜萸之想了想,说:我出去走一走。
他点头,又叮嘱:别走太远了,早点回来。
姜萸之笑了笑:你担心什么呀,我就在这附近转一圈。
她走下楼,发现温濡沁坐在沙发上,见她下来,她只是略略抬了一下眉,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两人之间全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姜萸之换上鞋子走了出去。
看到她出去了,温濡沁盯着她的背影,眸光变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处居住的人并不多,但别墅的物业很负责任。
前面有一个安保亭,远处的沙滩上有几个小孩子在堆沙子做城堡,身旁连个大人也没有。
身后有太阳伞和凉椅,她坐在凉椅上面,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大海的照片和自拍照,打算给粉丝们发个福利。
修完照片发送,又回了几条前热门的评论。
时间指向六点,落日西沉,余晖的夕阳散发出沉沉叠叠的霞光像一条丝带缠绕着火红的落日,将海面映成整片炫目的火红。
姜萸之想着唐韫应该已经忙完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时,几个男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她戴着太阳帽,下意识地把帽檐往下斜了一点儿,以防被认出来。
那几个男人却怪异地看着她。
姜萸之转身,快步地往别墅方向走。
突然,身后传来:喂喂,前面的美女,等一下!姜萸之哪儿敢回头。
后面的男人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叫她:美女!不会被认出来了吧?姜萸之跑了起来。
后面的人也追了上来。
怎么还不依不饶了?姜萸之心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这股预感慢慢扩大,以至于太慌乱了,不小心踩到了一粒大石子,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跟了上来,一双粗粝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啊!追着姜萸之出来的温濡沁听到了一声尖叫,她立刻停在了原地。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这声音熟悉而刺耳。
是姜萸之的!温濡沁想起刚才过来时看见几个男人,他们穿着脏兮兮的T恤和工装裤,身上还背着工具袋,胡子邋遢。
看样子不是住别墅的人,应该是工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姜萸之的方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茫茫一片的湛蓝色大海,海鸥在海平面上展翅飞扬。
那几个人不会是……她不敢往下深想,只闷头往前走,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脚步。
犹豫,迟疑,种种念头在心里不安地交织。
过了很久,她咬了咬唇,转身抬脚往别墅的方向走,将一切抛在了身后。
海与天相交处的霞光渐渐呈现深蓝,远方的灯塔发出昏暗的光芒,暮色黯淡了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海浪拍打的浪花声。
到了别墅,黄西原、卫素清许悉等人站在别墅门口。
黄西原朝她挥手:你刚刚去哪儿了啊?温濡沁神色无常:去那边逛了一圈!风景挺美的。
她走近,看见几人手上拿着酒,和餐盘酒杯。
厨师们在院子里烤烧烤,估计已经烤熟了一些,我们快去吧!温濡沁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孜然的香味扑面而来,两旁屋檐下挂着昏黄的灯,照亮的烟火气息浓烈的院子。
只有厨师忙碌的身影,黄西原望了望二楼:阿韫他们还在工作吗?卫素清点头:我们回来就没见着。
许悉礼貌地问:需要上去叫他们吗?不用管他们俩!黄西原摆摆手,说,我们先吃一道。
阿韫工作多,等他自己下来,我们别去打扰。
几人坐在椅子上,等厨师们上菜,开了啤酒和红酒。
温濡沁心不在焉吃了几串肉,黄西原扭头关心地问:怎么了?温濡沁猛然回过神,摇头道:没事儿,可能是胃口不太好吧。
那你随便吃点儿,反正这玩儿不健康,而且你们女人老说要减肥,吃多了容易胖。
黄西原又说,不过你可别像姜萸之那样,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她低低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唐韫神色匆忙地从楼上下来,脚步急切地走到院子对众人说:我先出去一趟。
你去干什么?厨师都烤得差不多了。
黄西原催促道,快来吃东西吧,哎——姜萸之人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提起姜萸之,温濡沁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光线昏黄,几人也没注意到。
唐韫道:她去外面玩了,说是迷路了,我去接她。
黄西原一听就无语了,但还是说: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卫素清和许悉同时点头:对对对,天色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
唐韫摇摇头:你们好好吃。
这儿治安很好,不用担心。
他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唐韫很快就找到了坐在凉椅上看星空,一边拍蚊子的姜萸之。
见他来了,她兴奋地朝他挥手:老公!快来看星星。
这儿的星星好亮啊,就像银河一样。
唐韫说是不担心,可在看见她那一刻,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坐下来,与她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望着夜空,星空就像一条璀璨的银河。
姜萸之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银链子,手链发出细微的银铃声,她有些懊恼地说:差点儿把你送给我的手链弄掉了。
她回想被一双粗粝的大手捏住手臂的那一幕。
她吓得尖叫起来。
不是,美女,你叫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其中一个男人扶起姜萸之,看着她腿上被沙子磨破的痕迹,有红色的血液渗了出来,他道,回去赶紧儿找东西消消毒。
对了,这是不是你掉的东西?走那么快干什么?叫了你好几声都不理。
姜萸之愕然,只见那男人手中拿着一条手链。
手链上挂着一颗星星,正是她的手链。
姜萸之连忙接过手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的东西。
谢谢。
她有些懊恼,也怪自己太敏感了,周遭不见人影,天色见暗,竟然把他们当成了坏人。
她再次到谢,然后转身离开。
姜萸之沿着小道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找不到别墅的方向了。
欧式建筑的别墅被树木笼罩着,加上天色渐暗,看不清楼号。
放眼望去便是树木和小道,她分辨不出来是哪一栋,只好拿出手机给唐韫打电话。
唐韫随意扫了一眼,语气平静:掉了再买。
姜萸之伸手环住唐韫的腰,亲昵地蹭了两下他的肩膀:老公回去吧,我也想吃烧烤。
唐韫和姜萸之手牵手走进别墅,上了二楼,姜萸之惊讶:不去吗?先把你腿上的伤解决。
哎?姜萸之有些惊讶。
伤口上的血混合着细沙子已经凝固了,显得有些狰狞。
唐韫低着头,垂眸认真地清理伤口,生理盐水带来微微刺痛感,姜萸之瑟缩了一下。
唐韫:疼?卧室里光线昏暗,映在眼里却莹莹有光,姜萸之瘪着小嘴巴,就像是包了眼泪花,格外委屈:可疼了。
唐韫眉峰一挑:我记得上次护士跟你换头部的伤口,你都没觉得这么疼。
姜萸之一噎,瞪了他一眼,她这是在撒娇好不好?直男!唐韫低低一笑,清理完,用贴上医用胶布:注意点儿,晚上别碰水。
姜萸之用脚撩了撩他胸前的衬衣:老公,那我洗澡怎么办?唐韫一把握住她的脚,拉下她的裙子遮了伤口,说:那就不洗了。
唔……不要。
姜萸之稍稍弯下腰,只手握住唐韫的下巴,凑近他的媚眼如丝,老公帮我洗好不好?身上幽幽沁香和故意捏着柔媚的嗓子,迷人得不行。
唐韫又不是坐怀不乱,他拍了拍她脚,示意她别惹火:下去吧。
姜萸之低低一笑,一只手悄无声息去解扣子,另一只手的指腹慢慢移到唇上,轻轻往下一摁,又慢慢滑走,指腹轻描淡写留下酥麻的痕迹。
唐韫有些不自然地撇开头,嗓音已然沙哑得不行,但还是隐忍道:别闹。
是动了情。
姜萸之微微翘起唇角,吻了吻男人的嘴唇,她吻得轻柔,缱绻:好不好嘛?唐韫仰起头,不自觉地去回吻她,低低答道:好。
姜萸之的唇滑到他耳边,轻轻一笑,笑容带着调笑,戏谑:看,一点儿都不直男。
她根本没解扣子,只是一直扯着而已。
她收回手脚,颇有些拔吊无情:去吃烧烤咯!唐韫脸黑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出去。
-温濡沁看着两人走进院子,姜萸之完好无缺。
她皱了皱眉,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也有些惊讶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几人都没看到这一幕,给两人拿了烧烤和酒,笑道:人齐了,尽管嗨起来吧!吃完烧烤,黄西原又说去沙滩上散散步,消食。
几人闲来无事,这么早也睡不着,便纷纷点头。
海边灯火明亮,海面上漂浮着船只,翻涌的浪花,海浪拂脚。
两人一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只有黄西原和温濡沁一前一后。
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黄西原躺在海浪里,说是要游泳。
卫素清去拉他,结果拉都拉不走。
我们来比赛吧!他反倒被黄西原一把给拽住了,看谁能从这里游到那头。
那头俨然是海的尽头。
疯了。
卫素清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远就被黄西原扑倒在了海浪里,两人身上透湿,加起来都快五六十岁的两男人就这么在水里闹了起来。
许悉离得远远的,往他们俩身上挥了两捧水,就跑去岸边上坐着。
黄西原一边反击,一边大喊在岸边的唐韫:唐韫!三人帮就差你了!姜萸之震惊:你们仨还有帮派?唐韫低低笑,偏头对姜萸之说:读初中那会儿,西原看了武侠小说,非要组帮派,说我是帮主,素清是二帮主,他是三帮主。
那谁是小弟?姜萸之一问就问到关键点了。
素清不干,说一个帮就帮主和少帮主,让他去当小弟。
姜萸之:那黄西原肯定不乐意啊。
所以两人打了一架,帮里也没小弟。
幼稚。
姜萸之说,你们男生真的太幼稚了,那时候我们都开始去看偶像剧了。
唐韫刚想开口说话,余光看见两个醉鬼龇牙咧嘴,带着阴谋跑过来。
快走!他站起来,立刻牵着姜萸之退后。
姜萸之反应慢了些,差点儿被黄西原抓住,摁在水里。
还好及时挣脱了。
两人没怎么喝酒,自然是比两醉鬼清醒,很快就跑到岸边把他们给甩开了。
黄西原气得跺脚:都怪你,跑这么慢!卫素清:???唐韫无奈地摇了摇头。
姜萸之大笑。
姜萸之看见远处的许悉走进绿化带里接电话,结果到现在都没出来。
她扭头对唐韫说:你跟他们去玩吧,我去看看许悉。
唐韫:?他看看年龄加起来不到十岁的黄小朋友和卫小朋友,又看看去陪别人的老婆:算了,我去……那边坐坐,话还没说完,姜萸之已经一溜烟儿没影了。
围着别墅外围的墙边种植着银海枣,许悉站在树干后面,手指间夹着一支猩红色的烟头,光线昏暗,还是能看见烟雾缭绕后的面容,神情冷落。
许悉?姜萸之没有再往前走,只是出声叫她的名字。
萸之姐?许悉急忙灭了烟头,局促地笑了笑,目光有些掩饰性地看了一眼海边的方向,你怎么来了?姜萸之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会所,她化着浓妆,穿着性感短裙和流光衬衣;此时她端着一条波西米亚长裙,深色面料,浅色碎花。
红色热情,可她一点儿都不热情;就算她是和热闹站在一起,可还是有一种与世格格不入的冷清。
姜萸之伸出手:给我也来一支吧。
许悉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从包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递给她。
姜萸之抽了一支,含在嘴里,手拢住海边迎来的风,将烟点燃。
她抽了一口,烟草入肺,缓缓吐出,带来片刻的清醒。
她是拍电影时学会抽烟的,饰演一个老烟民女人,得拿捏女人抽着烟,媚眼媚态的风情万种。
她一开始不会抽,吸一口咳一下。
导演骂她,骂得特别狠。
她天天晚上拍完了戏,躲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抽烟,一包烟抽完,整个屋子全是浓烟,熏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就这样开着窗,被子蒙头睡觉。
后来她不怎么抽烟了,可唐韫死的那段日子,她整夜整夜地抽烟喝酒,好像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也是抽完一整包烟后,她突地清醒了,自杀了。
姜萸之回过神,笑笑:烟果然是个好东西。
许悉抿了抿嘴,没说话。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闻着烟草味,喉间有些痒。
姜萸之又吸了一口,突然道:素清知道你抽烟吗?许悉一愣:不知道。
姜萸之点点头,没吭声。
唐韫也不知道她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