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走过去, 开始检查风扇。
你能看清楚么?要不然把灯开开也行。
她好像很友好地提出了这条建议来。
不用了!他背对着她,很慌乱地否定了这个建议。
于是他蹲在那里鼓捣着,夏梦就隐藏在蚊帐里看着。
好像一只埋头吃草的胖兔子, 被一只灌木丛里的狼虎视眈眈。
他感觉自己的汗都流进了眼睛里,只能徒劳地用眼睛挤出去,或者用已经湿透的衣服擦……心里好慌,为什么会这么慌啊……为什么还在出汗……屋子里倒也没有那么热吧……电风扇明明好好的, 就是用不了,他心烦意乱地摁着摁钮!为什么还在喘粗气, 明明已经没有在跑步了……屋里这么安静, 他感觉自己喘气的声音太大了!这时,他突然浑身一僵,他看到一双白皙的脚连着纤细的脚踝和小腿, 站在他旁边。
夏梦轻声说道:修不好就算了。
我来吧?我再试试!他明明死死盯着电风扇, 却还是给她的脚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技能, 他好像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很擅长了……她的目光一定是落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所以他才感觉脊背发麻……哒!他的汗落了一滴在地上。
好吧,多谢你。
那双脚又走开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试了一会儿, 没了办法:好像确实是坏的。
啊,那算了, 我退货吧。
身后传来女孩惋惜的声音,还是谢谢你。
就别关门了,我想要点凉气, 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 自己关。
好。
他转身飞快走了出去, 目不斜视。
蚊帐里, 女孩曼妙的身侧,蹲着一个黑色的猴子似的小孩。
宛如Henry Fuseli那副《The Nightmare》的油画。
她微微一笑。
穆云书在洗澡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发抖,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抖。
那个屋子和屋子里的夏梦就像是一个炎热而躁动的世界,还危险,连带着他也失去了理智似的跟着躁动……手一抖,差点洗发膏都没拿稳。
他茫然地洗着澡,可是,还是很热……第二天一早,夏梦起床洗漱完,看到桌子边摆着穆云书留下的纸条:【夏梦:这是早饭。
公司安排我出差一个月。
】穆云书的字很好看,和他本人一样锋芒毕露,凌厉得没有丝毫圆滑。
夏梦眉头一皱,生气地抿着嘴唇——他被她吓跑了!!!他居然被吓跑了?!!!小黑也抻着头看了,笑得从桌子上栽了下去!哈哈哈哈哈哈!它在地上笑得打滚。
夏梦从来没有见它这么高兴过。
笑个屁!她冷哼一声,饭也没吃,拎着包就出门了。
~穆云书跑了,夏梦感觉自己的日子难熬了起来。
她特意给他发信告知他:空调已经装好了。
言下之意——你能不能回来?可穆云书却说:太好了。
电费还是我来付。
夏梦差点气得把手机砸了!他是不是在跟她装傻!还用了那么多句号!好像很冷静似的!都怪她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胖兔子!而一周之后,她的工作环境也更加恶劣了。
通过周围老员工的八卦她才知道,上司郭晓琪的老公之前网恋出轨了,找了一个年纪小很多的小三。
她暴怒之下决绝地离了婚,再看到夏梦这样的漂亮女孩,简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毕竟夏梦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不安于室的气息。
更糟糕的是,比夏梦早入职一个月的女孩,刚转正就怀孕了,后来更是借口保胎直接休假了!郭晓琪正是项目繁忙的时候,好容易才申请到的招聘新人的名额,这下简直被这件事气到心梗!扬言再也不招聘女员工。
两件事叠加,再加上新员工的欢迎宴夏梦都不去,郭晓琪对夏梦很是不待见,而夏梦感觉自己也有点烦躁。
她甚至能明白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借口休产假消失了,因为从她入职那天,郭晓琪就已经原形毕露了——她的工作方式无限趋近于一个老鸨,部门里的女孩子就是她上位的工具人,得不要脸,能喝酒,会哄老板和客户开心,她招夏梦来,无非就是要把最漂亮的夏梦变成她的头牌,给上司送福利,给客户送温暖。
可惜她坚持着各种软硬兼施地洗脑,夏梦就是不为之所动。
不论夏家夫妇在旁人眼里多么不称职,他们提供的物质基础在很大程度上巩固了夏梦的傲气。
为此,郭晓琪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要对她阴阳怪气一番。
在部门里,下属往往跟着老大一起吃午饭——郭晓琪一去吃饭,排场十足,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简直就是老鸨出街。
而今天倒霉,夏梦不幸被分配到了坐在老鸨对面。
她盯着郭晓琪的脸,感觉食欲大减。
郭晓琪最喜欢韩式妆容,也不知道用的什么bb霜,脸上永远白得发亮,像涂了蜡的地板,像猪刚鬣。
于此同时,她还十分聒噪,喜欢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地说自己的一切事情。
要么说自己是怎么讨好婆婆的,要么说自己是怎么面对无理取闹的公公的,要么说自己对老公有多么好,冬天把他地脚捂在自己的肚子上。
今天可能是因为夏梦一直闷着头吃饭,郭晓琪觉得无趣,便又说起自己的家庭来:……我家里呀,其实是有点重男轻女的,但是就我一个女孩,所以我从小就受到很多优待。
我哥虽然经常打我,但是啊,他也说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欺负我。
我哥身高一米九,大壮汉,有他在我可有安全感了。
后来我结婚了,有一次一起打麻将,他输急眼了,站起来就要扇我,你猜怎么着?她沾沾自喜地说道,被我老公给架住了!我老公说了,以后不许你动她一根手指头!哎呀,我老公那会儿对我可真的是太好了……所以后来我们离婚了,我也并不恨他,都是那个小三犯贱,勾引别人老公。
其他女孩都不很真心地附和道:姐夫原来对您还是很好的。
或者,哥哥也是好意。
郭晓琪有点自得地说道:所以我最近也在打算和我前夫复合,他和他那个小老婆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就是一时新鲜玩玩而已。
而夏梦猛地抬头望着她:你怎么能忍?嗯?你说什么?你都结婚了,成年了,自立门户了,你哥哥还是打你,你为什么不恨他?郭晓琪一下子炸毛了:那可是我亲哥!我哥是脾气坏了点,但是他对我很好,原先在学校有女生欺负我,是我哥帮我打回来的,我不是说了么?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可以欺负我!那你为什么不这么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负你呢。
夏梦说完这句话,整个桌子都静悄悄的。
大家不露痕迹地交换着眼神,不明白一向安静的夏梦怎么会变得这么尖锐!什么啊,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啊!郭晓琪似乎有点气急败坏,我们是亲兄妹,他平时对我非常好!夏梦显然不明白一个会扇妹妹巴掌的哥哥能好成什么样……她的轴劲儿越发上来了:你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么?靠,夏梦,你是不是神经病啊!郭晓琪拍了桌子,于是连周围吃饭的人也都侧目了过来。
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一个人被打了还要帮对方说好话。
夏梦盯着她,我也不懂你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出头,你已经成年了。
我哥一米九,170斤,你这样的小鸡崽他一把就能掐死!我怎么出头?!你可以找人打他,也可以趁他不注意捅死他嘛。
夏梦理所当然地说道。
郭晓琪震惊了,简直不知该如何回话。
同时,桌子上的其他人也有点震惊地看向她。
甜美的夏梦用她甜美的嗓音,说出这么残忍且可怕的话来。
捅之前多警告他几次,还可以拿手机录像他是怎么打你的,这样捅死了,算正当防卫。
夏梦友善地提醒她,要是我我就会捅死他。
艹!夏梦你……郭晓琪喘着粗气,迟疑了一会儿,她的语气又冷静了下来,甚至笑道,平时恐怖电影看多了吧。
同事赶紧也笑着打岔:诶,说起来,最近那个恐怖片你们看过没?于是周围的人赶紧又开始活络气氛,将话题岔开了。
夏梦依旧低着头吃着饭,她感觉到郭晓琪在不安地打量自己。
夏梦猜测,在郭晓琪的哥哥打她的时候,家里人想必是没人护着她的,否则不至于她都结婚了,她哥哥还是会出于惯性地打她。
她要想过得好点,就只能讨好她哥哥。
现在她明白郭晓琪为什么那么竭尽所能地讨好所有的男领导了,她是发自肺腑的。
讨好强悍的男人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就是她的自保方式。
即便郭晓琪的工作能力很强,她依然不安,依然害怕。
她是被错误地提拔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因为她的性格决定了她只能做一个服从者。
唯有讨好那些貌似强大的男性,她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与平静,才能获得安全感,这件事已经深入她的骨髓,改不掉了。
一个被绳子栓大的大象,哪怕具备了挣脱的能力,也只会原地打转。
非但如此,这头大象还会攻击别的想要离开的大象。
昔日的受害者,早已变成了加害者。
分析完了,夏梦无奈地叹气:或许该换个工作了。
~晚上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
夏梦有点委屈。
穆云书的房间没有锁门,她便偷偷溜了进去。
屋子里说不上整洁,衣服被胡乱堆在地上。
显然,他走得很急,没时间收拾。
她躺在了穆云书的床上,又把他的被子扯过来盖上。
如此,她才觉得稍稍开心了一点。
她又闻了闻被子上的味儿,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干净的洗衣粉味儿中带着一点他特有的气息。
虽然很想就睡在这里,但是如果真的那么做,她可能会给人的感觉有点变态。
于是她恼火地坐起身来,给穆云书发信:真的要一个月那么久么?你们单位好卷啊!他秒回了信息,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两个字,是的。
夏梦蹙眉——妈的,这该死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