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从下往上系扣子,最后系上了陈泽升喉咙下方的盘花扣。
她收回手,在袖袋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荷包,弯腰格外小心地帮他把荷包系好。
陈泽升低头看她黑色的发旋,他不说话,静静地让她系。
我在荷包里放了自己调的香料,可以提神醒脑。
温念退开一步解释,解释完之后不自在地抿了抿嘴,耳尖微微泛红。
她第一次送荷包给父兄以外的人,感觉分外羞涩。
两个人都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人,陈泽升仔细看着腰间的荷包,勾着嘴角说了句:很好。
你有心了。
外面有雨,你出门撑把伞。
温念提醒陈泽升道。
她好几次见他不撑伞走在春雨里,那样对身体不好,老了容易得寒症。
好。
陈泽升点头,吩咐道:我记得你昨天收到温家来信说温家嫂子有了喜讯,你今天过去瞧瞧吧,顺便在娘家住两天,你先过去,我迟点忙完会在晚膳前赶过去。
嗯。
相公慢走。
温念送陈泽升出门,之后不久也出门了。
督主府离温府不远,抄近路就两盏茶的路程而已。
春雨绵绵,星星点点的往下落,温念和小乔一人一把伞走在青石路上,雨滴落在伞面上悄无声息。
然而在他们走到一处茶楼附近时,雨突然大了起来,飘飘洒洒布满了整个天空,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哒哒的击打声。
温念以为雨不会下大,拿的油伞观赏性多过实用性。
这样的油纸伞并不重,撑着好看又轻松得多,但是挡挡小雨还成,雨大了伞就有破的危险。
原本拂面的微风越来越大,甚至到了要刮走伞的地步,她抬头担忧地望了眼油纸伞,决定到茶楼里暂时避雨,等雨小了再出发。
茶楼里边躲雨的人不少,一楼已经坐满了人,温念收起油纸伞上二楼。
二楼只有两个贵妇打扮的夫人并她们的丫鬟在,温念不认得她们,于是和她们隔了一桌坐下。
她叫了一壶茶慢慢喝着,双眸盯着窗外的雨发呆。
她的身后,两个贵妇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是造孽是什么呢?其中一个夫人叹了口气。
然后停了很久没有声音。
直到不知道谁的杯子放到桌子上发出喀的一声,才又有人说话:天生凤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结果怀孕时遇到汉城瘟疫,冲撞了龙气,竟生出个会引来瘟疫的怪物来,克死了兄弟姐妹不算,皇后自己也身染瘟疫去了。
唉,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另外一人怀念道,我那时候还年轻,有幸见过皇后,那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
可惜了。
那怪物死了之后,冷宫就没人了吧?不,不对。
有人。
陈督主。
他是陈福公公从冷宫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温念惊讶,没有想到这件事还和自家相公有干系。
能在那个时候的冷宫里熬过来的命都硬。
其中一人评价。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彻底结束了,走吧,雨小了。
夫人,我们走吗?小乔的声音轻轻的,她没有想到簪花宴上那几个夫人不愿意明说的秘密会这么偶然让她们在茶楼听到。
她有点回不过神来。
走。
温念道,慢慢走过去吧。
小二,结账!小乔这么喊着,放了茶钱在桌上,夫人,伞。
温念对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两个贵妇人的对话里,几乎忘了拿靠在栏杆上的伞。
她心想,那孩子真是无辜。
她不像那些官宦人家被困在后院里的贵女们,从小她就跟着温父温母走南闯北,她是有见识的——瘟疫的引起是因为不卫生的条件,带病的老鼠最喜欢这样的环境,它们会把病传给人,然后导致大批大批的人死去。
把瘟疫的起因怪罪在一个孩子身上,还称之为怪物,真是太过分了。
可这是十几年的陈年旧事,她除了怜悯也做不了其他。
真是奇怪,十几年前的人怎么想的?把小孩当做灾星。
瞧,就连小乔也知道这是不对的。
温念打开油伞,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闲事莫理。
十几年前的事情,早就成了一团乱麻,无从理起,听过就算了。
今天的温家一片喜气洋洋,不,应该说,这段时间的温家气氛都非常好,这全都是因为温家的大少夫人怀孕了。
因为温家大哥要在外面跑商,和温家大嫂聚少离多,结婚两年始终没有等来好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当然是阖家欢喜的大事。
温念一进门就受到了热烈的迎接,她面对一张张笑脸,心情不自觉好了起来,茶楼里听来的八卦完全被她抛到了脑后,她热切地看着温家大嫂地的肚子,问的却是温家大嫂:我听说怀孕初期都会很辛苦,孕吐嗜睡什么的。
宝宝有没有闹你?温家大嫂:其实还好,我身体比较好,不怎么怕宝宝闹。
温念点点头,拉着温家大嫂坐到软榻上,还拿了个软垫给她垫背,大哥呢?温家大嫂爽朗地表示看不惯温家大哥那副傻爹爹的模样,赶他去上工了。
正巧这时温家大哥放心不下温家大嫂一个人在家跑回来了,听到温家大嫂的话停在门口,万分为难。
温念便忍不住笑。
……温家大嫂。
温家大哥幽幽问了句:那我去上工?温家大嫂听到温家大哥的话就怒了——孕妇的脾气总是喜怒无常,哼道:你敢抛下我们娘俩去上工?温家大哥:……他当然是不敢的,也不舍不得。
他抬脚迈过门槛,揽住温家大嫂温柔小意地哄。
温念自觉起身避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