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帮着整理好仪容, 陈泽升神态自然地握住温念的手, 道:我们走吧, 差不多该上去了。
为了节省时间, 也为了可怜的膝盖, 这次上摘星楼两人依然坐软轿上去, 两台软轿一前一后地往上爬, 没多久就登了顶。
温念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赏钱赏给抬轿的大力太监,然后和陈泽升一起进入宫宴的场地。
座位的安排和往常一样,不同的只有桌上的菜色和场地中央正在吹拉弹唱的乐师伶人。
温念和陈泽升入座之后听了两曲, 皇帝携贵妃来了。
经过祭天的折腾,不仅大家饿了,皇帝也肚子空空, 只简单说了两句便执筷示意开宴。
御膳房的宫人为了保证菜的色泽口感, 安排的菜单凉菜占了大部分,深冬吃凉菜的体验非常糟糕, 吃在嘴里冰冰凉凉, 咽到胃里仍旧冰冰凉凉, 温念吃了几口就失去了食欲, 喝了一大口留有余温的汤才缓过来。
胃一向不错的温念都对凉菜的感官不好, 胃不好的陈泽升干脆就没碰桌上的菜,就着汤吃了一碗饭就作罢。
温念看了直皱眉:你不再吃点吗?能撑到下午了。
到时候用个晚膳, 晚上回家再吃顿热乎的宵夜就行了。
陈泽升摇头。
他实在没有胃口,也怕勉强吃下去闹胃疼。
陈泽升只吃了一碗饭一盅汤, 和平时的饭量相差太远了。
温念用手在碟子侧边感受了下温度, 找出来几样没完全冷掉的热菜,这几样菜都是热的,你就着再吃点饭吧。
这离晚宴还有好几个时辰,你肯定得饿。
陈泽升拒绝了,他说:除夕的晚宴不会很晚,放心吧。
温念信了陈泽升的邪,简单吃了五分饱后放下筷子,一边欣赏场地中央的歌舞一边等候晚宴。
结果一等就是几个时辰,直到戌时,才见流水般的宫人上晚宴的菜。
虽说中间有各种各样的君臣活动让人看得津津有味,但人的肚子可不会跟着脑子一起废寝忘食。
温念担心陈泽升的胃,有心督促他晚膳多用一些,于是抢了殷喜的活儿,亲自给陈泽升布菜。
陈泽升无奈地看着碗中马上就要冒尖的菜,阻止道:我先吃着,你也吃。
感觉如何?温念问他。
晚宴的菜大多是热乎的,但她不确定是否合陈泽升的口味。
还行吧。
陈泽升道。
事实证明,温念非要陈泽升多吃一些是明智的,晚宴后边紧接着听戏,最后还有与民共享的烟火。
众人离开皇宫时,已经接近子时了。
深夜和凌晨的交界点足以让人失去吃宵夜的兴致,温念缩在床上看书,陈泽升沐浴结束,披散着头发穿着高领的寝衣,有种莫名的闲适感。
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陈泽升提醒温念。
温念闻言把书收起来,本来就只是用来打发陈泽升沐浴的这段时间,现在正主来了,书当然要回去黑黑的柜筒里。
等陈泽升坐到床上盖好暖和厚实的棉被了,她才弯着眼睛开口:我们就这样守岁吧。
守岁不能沉默着,得有话题才能坚持住不睡觉,陈泽升没说话,温念就随意扯了个话题,说的还是莫家的事情,她提了个假设:如果你是莫尚书,你会把贪污的银子藏在哪儿?陈泽升看了眼她,反问她:你会藏在哪儿?……温念认真想的一下,犹豫道:埋在地底?陈泽升:莫家的地有翻动过的地方,我的人都偷偷挖过。
除了蚯蚓,什么也没有。
地砖下面的地底?温念提了个新的地方。
陈泽升摇头。
那……别的庄子?温念说,反正我肯定不会光明正大摆在屋子里头。
是个新思路。
陈泽升赞许道,不过不等温念得意,他又道:可是莫尚书‘穷’的连庄子都没有。
不一定是他自己的庄子,有可能是他妻子的嫁妆庄子,更或者他岳父家的庄子。
温念分析道,只要他信的过,他就敢把银子寄放在别人那里。
陈泽升点点头,有道理。
他最近就在调查有可能帮莫家窝藏脏物的人,这事需要耐心,也需要深入了解莫家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网。
他所希望温念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通过莫家的后院了解莫家藏着掖着的人脉。
温念突然侧耳,仿佛听见了什么。
怎么了?陈泽升问。
嘘……温念嘘了声,过了一会儿,看向陈泽升,笑意吟吟道:新年快乐!和她的祝贺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更夫的打更声——梆……梆……梆……陈泽升看她这样也笑了,声音轻而有力:新年快乐。
早点睡,天亮了还得辛苦祭天。
笑完乐完,温念率先躺下闭眼,不到三息就入睡了。
陈泽升第一次有人陪着守岁,脸上不显,心里其实挺兴奋,他翻来覆去好一阵子,后面才慢慢地睡着。
卯时初,素来寂静的官邸区热热闹闹地响起延绵不绝的鞭炮声,温念迷迷糊糊睁眼,看见陈泽升已经穿好衣服鞋子了。
陈泽升侧头看她:醒了?我们也放鞭炮去。
放鞭炮的人很多,各家各户的门口都站了满当当的人,大的小的老的幼的都有,陈泽升和温念带上留守府里的太监们一起开门放鞭炮,也只是勉强不在人群中显得孤单。
鞭炮声一直响到了辰时初,人们足足一个时辰的热情让天空中飘荡着不散的浓烟,浓烟像那乳白色的雾气,阻挡了人们的视线,只有欢笑声提醒着众人热闹还在继续。
大人、夫人,到时间进宫祭天了。
殷喜提醒沉浸在热闹氛围中的陈泽升和温念,马车候在角门,大人、夫人,请。
嗯。
陈泽升走在前面,温念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上马车,奔赴皇宫。
正如温念猜测的那样,今天的祭天祷告更加辛苦。
皇帝的祷告词又臭又长,无聊又不得不听。
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温念在回程的马车上陷入了睡眠。
完全不记得跪肿了的膝盖,和原本计划要去的温府。
就连下马车,也是陈泽升给抱下来,抱回珑玥阁里去的。
探访父母的计划被挪到了初二。
初二回娘家这天,温念没有意外的撞上了同样回娘家的温愈和温煦。
不过和温念、温煦单纯探访娘家不同。
温愈是来告别的,她说:爹,娘,我和相公准备回去了,等下就走。
一句话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温母表情有点尴尬:……不多留两天?温愈沉默片刻。
她想留,但江南表哥急着回去,不了。
温家人知道温愈的难处,没再出言挽留。
只是担忧她回去江南的日子不好过,沉默着张罗了辆大车的东西给她。
温煦作为温家唯一的庶女,一向和家中兄弟姐妹感情不好,她不愿意为温愈送行,借口回了婆家。
温念却被温母强拘了去送行,温母道:我知道她至今欠你一句道歉。
但是,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出了门必须整整齐齐。
这话在理。
温念抿了抿唇,沉默着跟上众人的脚步,一同去了十里亭。
自从十里亭旁起了茶楼,人们便更倾向于在茶楼中休整、践行。
茶楼是美娇娘开的。
从温家一行人踏进来的第一刻,她就发现并认出了温愈。
美娇娘不紧不慢的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摇曳着身姿走到温愈面前,你这是回来还是要走了?温愈偏了偏头,发现了美娇娘:我要走了。
哎呀哎呀,老朋友你不厚道,回来不告诉我。
美娇娘仿佛没变,还是那副性子,你要走了,总得和我叙叙旧吧?咱们借一步说话。
……温愈站起身跟着美娇娘去了一处四周无人的桌边,两人相对而坐。
坐下之后,美娇娘第一句话是:你果然换嫁了。
我就知道有人在糊弄我。
她说的糊弄她的人是温念。
温愈心中警惕,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幸好美娇娘说的小声,其他人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别怕,我要是想揭穿你们,不会等到现在。
美娇娘道。
温愈摸着茶杯小声道:你怎么认出我的?美娇娘嘻嘻的捂嘴笑,说:你们两个分开,我认不出来。
站到一起了我还认不出来么?你跟我可是同类。
……所以呢。
温愈等着她的下文。
我看你换嫁了反而过得不好嘛。
瞧这憔悴的小样子,明明是妹妹,却比姐姐看着老了。
美娇娘打量着温愈,啧啧出声。
哼……你就过得好了?温愈嗤笑。
毕竟不是戏班子里精细养着皮肉的伶人了,在十里亭旁风吹日晒,美娇娘憔悴了也黑了。
我过得好不好是我的事。
美娇娘喝了口茶,有意刺激温愈:但是你——温三过得比你好。
她瞅了眼和温念坐在一起的陈泽升,有所指地道:那原本可是你的丈夫,现在却在对别人好。
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