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对方的人越来越多, 恐怕要不了多久, 小的们就要守不住了。
领头的黑衣太监神情严峻, 请夫人走小道撤离。
那你们呢?温念问。
领头的黑衣太监:小的们会尽量拖延时间。
言下之意, 竟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一起走。
温念道, 她不赞成他们意图牺牲的做法, 你们拖延又能拖延多久,没了你们,那些人要追上我们轻而易举。
但是小的们走不了了。
领头的太监说。
敌人逐步逼近, 再有一小段距离就能抵达庄子大门,一旦他们放弃抵抗全面撤退,对方会更快追上并歼灭他们。
秦夫人也在旁边听着, 一直不说话的她突然开了口, 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琴棋书画一概不精, 唯独武功能拿得出手。
我幼时跟着父亲在边关长大, 而且还跟着父亲上过战场, 对上外边的乌合之众, 我有一战之力。
我可以领着他们对付外边的人。
但是, 陈夫人,你要带着我的两个孩子离开, 并且在以后照拂他们长大成人。
秦夫人也是在交代后事。
温念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烦躁,在她过去的人生中, 没有经历这种生离死别, 不得不放弃某些人的局面。
她忍不住想,难道就没有大家都平安无事的解决办法了吗?正这么想着,原本在角落里玩耍的秦玉虎、秦玉鸾丢下手中的玩具一前一后地绕着屋子转圈子,秦玉虎左手拿着一只木制的盒子,右手拿着一根玉如意,啪嗒啪嗒得敲着,嘴巴里有模有样的念叨: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秦玉鸾握住秦玉虎的衣角,一步一步跟着秦玉虎往前移动,含含糊糊学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哎呀,不对不对。
秦玉虎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子认真纠正秦玉鸾的话,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小心——火烛。
秦玉鸾也乖,哥哥愿意教,她就很愿意学。
温念看着两个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玩耍,心里突然有了主意,站起身惊叫了声:对了!火!怎么了?陈夫人?秦夫人被温念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同时也有些困惑。
我有办法了!温念匆匆对秦夫人说了一句,来不及细说便跑了出去,留下满脸迷茫的秦夫人。
不过很快,温念就又回来了,她背上挂了四五把弓,手里抱着一堆箭,两眼亮晶晶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现在山上的茶树干枯,火一点就燃。
他们在下面,我们在上面,我们完全可以用箭把火射过去,点燃山上的茶树,从而阻拦他们。
我不相信,他们能为了杀死我们,不要命地穿过熊熊燃烧的烈火。
是了。
秦夫人恍然大悟,但是她犹豫道,那些茶树很名贵吧?就这么烧了未免可惜了。
温念抿了抿嘴,十分不在意道:和我们的性命相比起来,它们什么也不是。
钱而已,我没别的本事,这辈子唯独不缺的就是钱,茶树以后再种回去也一样。
陈夫人你真是……秦夫人不禁感叹,大笑着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爽快不扭捏。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
说话间,温念已经用布包了好几支箭,扔到油里面浸透了,一会人再攻上来一些,我们就不方便点火了。
秦夫人仔细看了两眼浸在油里的箭,一把抓起来,道:这种细致活我干不来,我去前头放火去。
语罢,她扯了个灯笼,匆匆往前去了。
庄子里头的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等外边镇西王世子的人发现异状的时候,他们身边的茶树已经烧了起来,冒出浓浓的黑烟,逼人的热气铺面而来。
他们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应对突然燃烧起来的茶树,便看到一直和他们缠斗,即使身受重伤也不肯退让半步黑衣人不知不觉已经退后了很远,顿时心中一喜,高举屠刀冲上去追人。
咻!咻!咻!凌厉的破空声再度传来,三支火箭准确地落到了镇西王世子的人面前的茶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庄子里的人在放火!有人惊呼。
领头人咬牙,道:绕路!随即挑了一个没有着火的方向走。
然而那箭好似长了眼睛,他们往哪儿走,燃烧的箭就往哪儿射。
不一会儿,一个歪歪扭扭的火线包围圈就形成了。
哈哈哈哈……秦夫人趴在墙头上拍墙大笑,这时候墙头上已经不止她一个人了,还有撤退回来的黑衣太监,所以才有敌人往哪走,火往哪里跑的壮观景象。
温念站在院子中央,仰头看着趴伏在墙上的众人,道:我们该从从小路撤退了,一会火烧上来,我们就走不了了!墙头上的人并不恋战,闻言立即翻身从墙上飞身下来,眨眼在院子里整齐站好。
在这一场火战当中,温念不知不觉成了中心人物,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等着她动作。
温念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尽力忽视鼻尖的血腥味,走吧。
温念口中的小路就沿着茶山西面的悬崖蜿蜒而下,这条路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从高处落下,非死即伤。
但眼下,这是她们唯一的希望。
为了安全,秦玉虎、秦玉鸾由太监们抱着,温念和秦夫人互相搀扶着往下走。
夜色渐浓,没有灯笼只靠月色,脚下的路越发难走,下到半山腰的时候,温念脚下一滑,差点摔到下面去,幸好有秦夫人死死拉住她。
落石在温念的眼皮底下滚到崖底,秦夫人抱住她,低声安慰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温念不想再看一片漆黑的崖底,她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慢慢站稳了才继续往前走。
除了这一次的突发状况,温念一行人完全不敢停下脚步,时不时还要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追兵追上来。
一直到山脚下,他们躲进一个隐蔽的山洞,才敢稍作休息。
大家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温念坐在一块石头上,顾不得满身的狼狈,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摆在地上,让受伤的人随意取用。
温念准备的金疮药比太监们自己带着的要好得多,他们没有犹豫直接换了地上的金创药洒到伤口上。
秦夫人坐在温念身边,也伸手拿了一瓶金疮药,咬开瓶塞自己给自己上药。
直到这时,温念才发现秦夫人右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她握住秦夫人的右手,抢过金疮药替秦夫人上药,什么时候伤到的?秦夫人不在意的说:射箭的时候。
手上没带扳指,拉了几次弦就变成这样了。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温念瞪了眼秦夫人,胡闹。
别呀,就像你说的那样,和咱们的性命相比,只是受点皮肉伤算什么。
秦夫人道,保命的事情不算胡闹。
温念不说话了,低头专心替秦夫人上药。
另一边的太监们粗略包扎过伤口,领头的黑衣太监犹豫了一会儿,走到温念的身边道:夫人,我们不能留在这儿,还要再走远一些才安全。
最好……能躲到偏僻的村子里去。
行,听你的。
这方面的事情温念不懂。
一行人便又摸着黑出了山洞,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众人眼前忽然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光芒。
有人来了。
秦夫人在温念的耳边轻声道。
那微弱的光芒慢慢靠近,太监们挡在温念和秦夫人前面,进入了戒严状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念太紧张了还是怎么的,她恍惚听见了衣摆刮在草木上的细微声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名提着灯笼的少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少年脸上出现戒备的神情,率先发问:咦?你们是谁?见是一名少年,太监们也没有放松警惕,有人回道:我们夫人那边在庄子游玩,突然来了一伙强盗,仓促之下,我们护着我们家夫人逃到了此地。
这人随意指了个方向,出口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完全听不出他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太监。
少年毕竟年纪少,听了以后不疑有他,出于善心提议道:我的村子就在前面,你们可以到那里休整一晚,明天再想办法回去。
太监道:那就多谢了。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少年,这么晚了,你要往哪儿去?哦,白日里干活,我把我娘给我绣的荷包落在地里了,我本来想去捡回来,免得被人捡走了。
少年挠挠头,毫无戒心地道,不过遇见你们了,我就先把你们带回去。
欸,你们身上怎么那么多灰?那伙强盗不光想劫钱财,还想杀人放火以绝后患,还好我们逃出来了。
说话的还是一开始的那个太监。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少年的村子离得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他指了指当头的屋子,道:那是村长的屋子,我去帮你们问问村长能不能把村里空着屋子借给你们住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