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升话音刚落, 督主府便到了。
温念来不及细究陈泽升奇怪的话, 在响彻京城的丧钟的催促下匆匆忙忙换上一身孝衣入宫为皇帝守灵。
宫门外, 大臣和命妇们窃窃私语, 面上表情各异。
但入了宫门以后,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脸带上了相同的面具, 一眼望去全是悲伤。
温念和陈泽升一起,跪在灵堂靠门口的位置。
前面的是宗室,最前面的是太子。
他们后边还跪了许许多多的人, 一直排到宫门处。
宫门外,还有跪在路边的百姓们。
温念和众人一般伏在地上,头顶上响起了手指摩挲黄纸的声音, 悉悉索索连绵不断, 不一会儿,便听得太子哽咽的声音: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 父皇, 儿臣不孝。
这仿佛是个信号, 皇上——众人齐声悲鸣, 似乎每个人都在为皇帝的驾崩感到发自内心的悲伤。
其中以年近古稀的帝师为最,他哭得太厉害, 眼睛肿成了一条缝隙,直呼:皇上, 您怎么就抛下老臣去了呢?你让老臣如何是好……他试图跪爬到最前面, 想要抚皇帝的灵棺。
太子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帝师,吩咐道:快把帝师扶至侧殿稍作休息,他犹豫了会儿,道:让太医守着太师。
帝师表现的那么悲伤,但他却未必是悲伤皇帝的死亡。
帝师从前是太师,太子之师。
镇西王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学生,教导皇帝只是顺手。
在宫门外时,温念还瞧见他和人说笑了。
其他人微微抬起身子,一边哭泣一边关注帝师,见状,温念便不好继续观察下去了。
在一群泗涕横流的人当中,完全哭不出来的她显得特别突兀。
她用袖子捂住脸,发出呜呜呜的逼真哭泣声。
帝师很快就被带到偏殿里,灵堂内再次恢复了秩序。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场景,人在真正悲伤的时候哪能哭得这么整齐划一、延绵不绝。
但偏偏灵堂里的人就是做到了,哭泣的时候一起哭泣,换气的时候一起换气。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集体上刑一样守灵暂时结束了,太子在上首强忍着悲伤劝说大家先回去歇息。
温念跟着众人一块儿起身,站起来的瞬间身子不住地打晃。
陈泽升有力的大手绕过她的腰背,稳稳扶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外走:小心台阶。
离开皇帝的灵堂,他们两个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离开,而是去了后面的一个小屋子,陈福的灵堂就设在这儿。
这里已经有人偷偷来上过香了,或许是陈福宫里的老朋友,或许是曾经受过陈福恩惠的小太监,香炉里插了满当当的香火。
温念和陈泽升肩并肩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对着灵柩磕了三个头。
从半开的棺盖中,可以看到陈福安详的遗容,陈泽升垂着眸子看了一会儿,突然和温念说起了陈福的事情:当年师父救我是为了保全皇帝的最后一滴血脉,他害怕不能把我教养好,便不断的往上爬,想尽了办法贿赂大臣,或者替他们跑腿做事,只为了让我能从他们手底下学到真材实料。
那段时日,师父很爱钱,仿佛掉到钱眼里面去了。
后来知道了我是个假的,也没有丢下我不管。
我一直打算着,太子登基了就把他接出宫颐养天年,但是,我发现现在这样才是他想要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矛盾。
温念侧脸看他,心一揪一揪的疼,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眼角一闪而逝的晶莹触动了她的泪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哭得比陈泽升伤心多了。
陈泽升听见温念的动静,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傻瓜,你哭什么?师父只是做了他想要做的事情而已。
你哭了。
我心疼温念道。
你看错了,我没哭。
陈泽升说,别哭了,我们回去吧。
他与陈福道别,拉着她慢慢离开了小小的灵堂。
温念一天都没有正经吃过东西,整个人都发虚了,一路撑下来全靠意志。
上了马车之后没有了外人,她靠在软垫上放松自己,长长叹了口气,今天好累啊……吃点面饼垫垫肚子。
陈泽升从马车暗格中拿出干粮递给温念。
温念今天只在杨绣娘哪里喝过一点粥并回京城路上的一点点糕点,现在肚子饿的发慌,啃了一大口面饼放在嘴里慢慢嚼。
见温念开始吃东西了,陈泽升弯腰握住她的脚腕,将她的裤腿卷起,仔细检查她的膝盖,有点发红,不过没事。
温念咽下嘴里的面饼,道:这次有蒲团,腿麻麻的,比上次好很多。
陈泽升便替她揉腿,有没有好点?温念:唔……好多了。
回到督主府,两人在珑玥阁用了晚膳,先后沐浴躺到了床上。
温念身体很累,但一时半会没有睡意,她望了会儿帐顶,想起了陈泽升白日里在马车上说的话。
她翻身,与陈泽升面对面:你今天说,我们一起生个孩子?我们……怎么生。
她可以生,但她一个人好像努力不出来。
陈泽升睁开眼睛,眼底同样没有睡意:就像男人和女人那样,生。
……温念更迷茫了,但是……她知道生孩子的条件至少有两个,一是男人,二是女人。
她是女人,但陈泽升不算男人吧?你还没想明白呢?陈泽升有点无奈,他握住温念的手,放到他的唇边轻轻摩挲,我有胡子,然后放到喉咙上,也有喉结。
其他太监……也有胡须和喉结啊。
温念曾经观察过的,世人对太监固有的印象并不完全对,有些太监确实面白无须声音尖细,但并不是全部,更多的太监有胡须有喉结。
她起初很迷惑,特意了解之后就明白了——太监净身有两种手段,一种是阉割子孙袋,缺了两个物件的太监会变得不男不女,即世人印象中的那一类。
另一种是切断子孙根,这类太监从外形上与普通男子没有任何区别,只有解开了衣裳才能发现他们的残缺之处。
温念以为陈泽升是后者。
但是其他太监没有这个。
陈泽升带着温念的手滑入他的被子里,停在一个不可言说的位置。
温念触摸道的瞬间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想抽开手,但是被陈泽升死死按住了,感觉到了吗?那样的热度,那样张牙舞爪的蓬勃形状……温念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小声道:原来不是腰带啊……前段时间陈泽升总爱拉着她坐在他的膝盖上亲她,每次到了后面她就会因为姿势扭曲被他的腰带膈到——她以为是腰带,但原来不是。
嗯。
陈泽升没有直说,但他也从没有特意避开,一向大大方方抵着温念的腰。
谁想到温念这么相信他太监的身份,还自发替他找了个腰带的借口。
在短短几息时间,那个可怕的东西偷偷长大了几分,温念眼睛瞪得更大,这次陈泽升没有制止她,任由她抽走了手。
陈泽升低低地笑了声,道:所以,过掉守孝期,我们可以生孩子,不用养别人的。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进宫。
温念却没有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像在梦里一般怔愣了会儿,慢慢的眼睛越来越亮,像布满了星星的夜空,你不是太监?陈泽升闭着眼睛,嗯了一声:不是。
天啊。
你不是太监!温念惊呼,她要从床上跳起来了,激动了好久之后她突然笑了,我不是温愈,你不是太监,我们扯平了。
陈泽升:嗯。
我们可以要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温念忍不住设想以后,两个女孩或者两个男孩也很好,都好……陈泽升半坐起身把温念按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道:你再不好好睡觉,你的相公就要被你勾引犯戒了。
他强大的自制力从来没有在温念身上得到过很好的体现,每一次都是他狼狈的转移注意力。
温念没有再动,她闪着一双眸子,问他:我可以告诉爹娘吗?陈泽升:等新帝登基了,可以。
好。
温念闭上眼睛,轻声念叨:真好。
突然知道了陈泽升不是太监,温念以为自己会激动得睡不着,但事实上,她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熟了,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这日他们还要在宫里待足一天,早膳是很重要的,厨房为陈泽升和温念准备的米饭和肉菜,还有能够一口一个的糕点。
两人都有意识的尽可能多吃。
温念因为吃得太多,在马车的颠簸下有点儿反胃,捂着嘴强行压抑翻腾的胃。
陈泽升在温念的旁边坐着,见到温念不舒适便替她揉了揉肚子,还好?还行。
温念摆摆手,她就是吃的太多了,过会儿就好了,马车停了?嗯。
陈泽升点头,撩开车帘下马车,然后转身扶了一把温念。